第42章 ☆、公平

趙阿玉閉上眼睛,又沉沉睡去。一直睡到第二日中午。她這一覺睡的格外長,有人怕她睡死過去,所以她的房間總是有人進進出出。

中午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趙阿玉按着額頭揉了揉,然後掀開被子下床。腳剛落地,立馬就彈了起來。

她看着腫的不像樣子的腳踝,拿過床頭的傷藥擦了擦,然後找了塊布包了起來。

兩天沒有進食,趙阿玉起身的時候晃了兩下,差點又栽到地上,好在自己扶住了床沿。

外殿有值班的宮娥,聽到裏面有了動靜,便連忙進來查看情況。見她醒了,便一個上前扶着她,一個去準備洗漱水,一個去準備膳食。

趙阿玉穿好衣服洗漱好,端坐到桌前,看着滿桌的菜肴,平生第一次沒有任何胃口和食欲。拿起的筷子又放下。

“我想曬會兒太陽。”趙阿玉輕輕道。

宮娥聽了便搬了搖椅到院子裏,扶着她躺到搖椅上。那些宮娥,對她很好,只是不大說話,阿玉有時看着她們,都覺得她們不是活的。

院子裏有木芙蓉開了花,白的粉的,擠在一處,花團錦簇的,甚是好看。受傷的右腳挂在椅子邊緣,趙阿玉眯着眼睛躺在搖椅上晃。

秋天有太陽時還是挺舒服的,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不像夏天時那麽灼熱。

想到夏天,想起那時的場景。宋離玥伏在她身前,手輕輕捧着她的臉,溫柔地吻她。由唇瓣到齒間再深入。舌尖糾纏着,勾引着,而後卷入一顆藥丸。一顆能在她的身體長花的藥。一切都好像恍然如夢。

太陽照在臉上,将她慘白的臉也照的光彩潋滟。趙阿玉睜不開眼,只能緊緊閉上。一顆眼淚從眼角滑落,流進耳朵裏,趙阿玉掏出帕子擦了擦。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一個答案,她也終于知道自己心裏的不安都變成了事實。

她想起那時候剛到禦王府,宋離玥讓她住在陸祉勻的房間,讓她穿陸祉勻的衣服,用陸祉勻的東西。她其實不在意,畢竟都是幹淨的,衣服也挺新的,沒必要浪費。她本一個外人,能将她帶出宮,并且收留她已經很好了。只是她沒想過,他一開始便是想将她變成她。

她一直覺得宋離玥待她挺好的,哪怕他偶爾占自己便宜,吃自己豆腐,她都沒覺得他怎麽樣,畢竟他沒有逼迫自己做到最後一步。現在想來,他确實待自己挺好的。好到,讓她措手不及。

那麽當初他為什麽将自己帶出宮呢?趙阿玉心想,如果當初他不帶她走的話,現在會是什麽樣子呢?她會不會代替阿舒的位置成為寶林?恐怕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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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亦對她感興趣不過是因為覺得她有可能是陸祉勻,第一次見面時沒有細看,等他再看第二眼就會發現她不是。到時候真正的陸祉勻還是有危險。宋離玥想幫陸祉勻找個替身,趙阿玉是最好的人選。所以他帶她出宮,用一個多月的時間讓她的耳後長出一朵細小的蓮花。讓宇文亦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千辛萬苦抓回來的這個女子,就是陸祉勻。

陸祉勻,那樣明媚傾城的女子,從來不願意看到身邊人受到傷害,可是為了複仇,卻也并不是很在乎旁人的性命。陸小勻因她而死,現在阿玉便成為第二個陸小勻,要代她去死。

代她去死,憑什麽呢?趙阿玉摸了摸心口,她憑什麽要替別人去死?

她起身進屋,将房門關上,從懷裏掏出那張紙,那張一直被她貼身收着的,宋離玥親手寫的許諾書,已經褶皺泛黃。看着紙面透出來的墨色字跡,趙阿玉只覺得心口發寒。她連打開都沒有打開,就直接扔進了碳爐裏。

趙阿玉似乎能從碳爐的細孔裏看見裏面蹿起的一簇紅色的火焰,一縷青煙從細孔裏飄出來。趙阿玉轉身又一跛一跛的坐回了梳妝臺前。她細細看着耳後的那個印記,還真是挺像一朵血蓮的。她擡起手用指尖輕輕摩挲着,每一寸每一點,她都仔仔細細地撫摸過,感受血液在指下流動。

既然都這麽希望她成為陸祉勻,那麽,她便做一回陸祉勻好了!

背負着前朝餘孽的罪名,承擔着随時會被處決的危險,卻也應該享有這個名號所帶來的榮譽和光環。這樣才公平啊!不是嗎?

趙阿玉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毫無血色的臉龐憔悴不堪,僅僅只是過了兩日。可這兩日,卻仿佛比她穿進來加起來的所有日子都要長。這兩日裏所了解的東西,幾乎颠覆了她的認知和世界觀。她到現在終于明白,原來自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不過也沒關系,一個人又怎樣?一個人,依舊可以讓他們付出百倍的代價。她會做一個合格的陸祉勻,當一個稱職的亡國公主。有人對她抱以期望,她可不能讓他們失望啊……

趙阿玉的眼眸一點一點變得寒冷,亦如她堅硬冰冷的心髒。

趙阿玉開始吃飯,雖然一開始還是吃不下,吃了吐,吐了吃。宇文亦還以為她懷孕了,後來太醫來診治,只說她是身體虛弱,心中郁結,腸胃不适,宇文亦這才放了心。

在經過了半個月類似于妊娠反應的過程後,趙阿玉總算變得跟正常人差不多了,能吃能睡。就是吃的不多,睡的也不太好,夜裏經常做噩夢。

宇文亦給她找了個醫女,天天給她塗腳,她腳傷沒幾天就好了。除此之外,還給她開了些調養身體的藥,因為宇文亦擔心她拖着這幅病軀活不長久,無法等到她親眼見證他覆滅前朝,成就帝王霸業的那一天。

趙阿玉很聽話,每天按時往肚子裏灌藥。她要好起來,她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她還有事情要做,她還有任務沒有完成,她還有些話沒對那個人說。

宇文亦召見她的那天,趙阿玉正在院子裏練舞。她想試圖壓制住身體裏潛藏的那個靈魂,她得更好的與這具身體相融,她要利用一切可以用的上的東西。她要讓自己成為最好的自己!

宇文亦召見的急,她便沒有換衣服,反正她這院子布滿了宇文亦的眼線,他也知道她每天的情況。趙阿玉就這麽匆匆忙忙趕了過去。

不需通報,徑直跨入大殿。進去了之後,趙阿玉才發現他有客人在,不過那人也剛好準備退下。那人出門之時經過趙阿玉,擡眼瞥了一下,趙阿玉輕輕點頭示意。那人看了趙阿玉一眼便默不作聲地走了。

宇文亦靠在椅背上,擡起眼眸淡淡看着趙阿玉。金絲軟鞋,水袖素紗。一頭青絲簡單披在腦後,額上有幾縷發絲被汗漬黏在額角,臉頰還有一些未消失的紅暈。她來東宮這些許日子,倒是頭一次見她如此有生氣,這讓宇文亦有些意外又有些莫名的欣慰。

“怎麽?身體好了,有力氣了?”宇文亦輕輕開口,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如沐。

“嗯,最近吃的多了,便想活絡活絡手腳。”趙阿玉恭敬地回道。

“既然好了,那明日你随我去赴宴吧!”宇文亦的話裏是不容置疑的口氣。

“赴宴?赴誰的宴?”趙阿玉疑惑。

“家妹的,明日是家妹臨川的生辰,想帶你去瞧瞧。”宇文亦回道。

“臨川公主?呵,太子殿下還真是嫌不夠熱鬧啊!那麽,民女請問太子,将以什麽身份帶我入席呢?”趙阿玉笑問。

“你想以什麽身份呢?”宇文亦輕輕揚起嘴角。

“我嗎?嗯……好像也只有侍從比較适合了,是吧?”趙阿玉歪着頭一臉真誠道。要是用其他的身份的話,那宇文霁估計不用辦生辰宴了,直接改喪宴好了。

“嗯,等下我讓人把衣服給你送過去,你記得明天穿上。”太子淡淡道。

“好。”趙阿玉點頭,行了個禮便欲退下。

“等等。”剛跨出一步,太子便出聲喊道。

“太子殿下還有何事?”趙阿玉轉身問道。

“剛剛那個人,可認識?”

趙阿玉垂眸想了想,太子說的應該是剛剛自己進門時看見的那個賓客。是個中年男子,約莫三四十歲,四方臉龐,鬓角的發微微禿了些。中等身材,有點發福。

“不認識。”趙阿玉老實道。

“他是禮部侍郎,找我談合作事宜,你覺得如何?”宇文亦擡頭看她,淡漠眉宇間盡是算計。

“牆頭草,趨炎附勢,沒有什麽合作價值。”趙阿玉淡淡道。

“你不是說自己不認識嗎?為何這麽說?”宇文亦稍稍前傾了身體,開始對她感興趣了。

“禮部侍郎,六部之一,正三品官職,在朝堂之上有一定的發言權。若是能拉到他結契,可擴充自己的勢力,這對于殿下這種需要穩固自己地位的人來說,倒不失為一件好事。”趙阿玉緩緩道。

宇文亦微微笑着,示意她繼續說。

“可是,這麽重要的一個人,這麽重要的一件事,太子殿下為什麽會同我說呢?我一個外人,不,是敵人!殿下為何要将這種事情告知我呢?難道殿下不怕我壞事,毀了你的前程嗎?我想,恐怕只是因為殿下從一開始便不想跟他合作吧。一個朝中要臣,位高權重,殿下卻并不願多加考慮,還能有其他什麽原因呢?太子殿下不信他,只能說,他先前還曾投靠過別人,而且還是殿下的對手。請問殿下,我猜的可對?”趙阿玉低眉斂目,垂首問道。

宇文亦默默看了趙阿玉一會兒,然後輕輕開口,“你可以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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