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回頭,是李致似笑非笑的臉
愛”不一樣。在楊裕的認知裏,愛是很沉重的,不是單靠男女之間那點感覺就能稱之為愛的。
沈瑞婷的父母早年離異,母親總是眉頭不展,臉上依稀可見當年漂亮的容顏,只是被歲月的痕跡遮蓋得差不多了,或者說,是被自己愁的。而沈瑞婷的父親,是個脾氣相當暴躁的人,不講道理,明明離婚了,還三番兩次跑回來折騰前妻。
當看着沈瑞婷扯着嗓子跟她父親對罵時,楊裕第一次知道,她也不是一直那麽溫柔的。她發脾氣,她吼叫,她流淚,那時候,楊裕感覺到自己的心揪着疼,很想為她做點什麽,很想把她摟進懷裏安慰,很想為她分憂解難。可是,他什麽也做不了,她也不讓他摻和,門口一關,就把他隔絕在外。
半夜,沈瑞婷的父親罵罵咧咧地從屋裏出來,揚言還會再來,沈瑞婷則拿着掃帚趕人,出來看見楊裕蹲在車邊,嘆息一聲:“你怎麽還沒走啊?”
那天他們買了很多酒,坐在車裏喝,沈瑞婷絮絮叨叨地講了很多家裏的事。也是那一天,沈瑞婷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吻了楊裕。回想起來,楊裕總覺得,沈瑞婷對他應該是有感情的。有……嗎?
不知道,反正當車停下來,看到陳瑞飛奔到沈瑞婷面前,而沈瑞婷撲進陳瑞懷裏的時候,楊裕知道了,沈瑞婷對陳瑞的感情肯定比對他要深。
沈瑞婷的母親死了,她家在辦喪事。她手足無措,需要一個男人依靠,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陳瑞。而陳瑞馬不停蹄地來了,丢下現任女友和朋友,快馬加鞭地來了。多潸然淚下的景象。
只是車上有兩個人,情緒很不好。鮑冰誰也安慰不了,幹脆閉嘴一個字不說。倒是楊裕自個兒先提起了:“鮑冰,如果你出了很大的事,會想到我嗎?”
鮑冰閉着眼睛想象,答案是不會。她想到的是李致。
陳惠的眼神慢慢從渾濁變得清明,半晌,她說道:“鮑冰,如果今天是羅辰傑出事,我也會扔下陳瑞的。”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想到的那個人,往往是心底裏愛得最深的人。一時之間,似乎所有人都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楊裕載着兩個女人原路回去,先送陳惠回家,再送鮑冰。其實照理,他和陳惠住隔壁,先送鮑冰更方便,但那樣就感覺生分了。到鮑冰家樓下,兩人在車裏坐着,楊裕給車落了鎖。
鮑冰見他欲語還休的,問他:“怎麽了,難受的話,要我陪你麽?”
楊裕搖搖頭,又點點頭,抓住鮑冰的手定定看着她:“我覺得我放下了,鮑冰,你也努力放下好嗎?”
鮑冰笑笑,不回答,摸摸楊裕的腦袋:“好了,回去吧。”
放不放下這種事,哪裏是自己的意志力可以控制的。何況這種事,還是藏在心裏不說比較好,攤開來說,雙方都不自在。難道心裏有塊地方住着人,日子就不過了嗎?不可能的。就像陳瑞之前說的,這年頭,誰心裏沒個人呢。只是有些人可以控制,對生活無礙,有些人不行。陳瑞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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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陳瑞回來已經是幾天以後了,一回來他就找陳惠說清楚了,陳惠也爽快,好聚好散。轉頭,她自己就跑去找羅辰傑了。
【我不是陳瑞的第一選擇,只是因為适合結婚,适合做老婆,他才找的我,我為什麽要做別人的‘退而求其次’呢?我不願意,別人也不願意,所以我不會再去相親,我要去找我的百分百,也把我當作百分百的那個人。】
陳惠給鮑冰發了這麽一段話,當時,她已經在火車上了。而收到信息上時,鮑冰在和楊裕看電影。她用右手看手機,左手被楊裕握着。她看手機,他還不滿了,叫她專心。鮑冰湊上去親了一下楊裕的側臉,收起手機,專心看電影。
什麽真正愛的人,什麽百分百,雖然很想陳惠得到好結局,但不得不說,陳惠把事情理想化了。她憑着一腔沖動去找羅辰傑,忘記他們之間一直存在的問題,等她清醒過來,很有可能已經碰得頭破血流。
但鮑冰還是很高興陳惠能勇敢地邁出腳步。想做什麽,就去呗,想誰,就去找他呗,即使是飛蛾撲火,即使是撞南牆,又如何?
楊裕是個有點粘人的家夥,和他在一起其實很有戀愛的感覺。剛認識的時候,是因為他心裏有人,所以讓人覺得很無聊,但一旦他上了心,就不一樣了,不經意的小動作也散發着甜味。而鮑冰是個很缺愛的人,特別喜歡戀愛的感覺,特別喜歡有人粘她,也特別享受被喜歡。
于是就這麽自然而然的,楊裕擁有了“鮑冰的男朋友”的身份。他還纏着鮑冰改備注,把自己在鮑冰手機裏的稱呼改為“鮑冰的男朋友”,把自己手機上的鮑冰改為“楊裕的女朋友”。鮑冰笑他玩中學生的把戲,他得意地反問:“你不喜歡麽?”
喜歡死了,就喜歡這種小把戲。鮑冰心裏覺得甜死了。
幾家歡喜幾家愁,鮑冰一語成谶,陳惠哭着回來了,電話裏連氣都喘不上來的感覺。鮑冰和楊裕在火車站接到陳惠,陳惠依在鮑冰懷裏快站不住。她的眼睛已經腫得快睜不開,看起來已經哭了很久。
“怎麽了這是,羅辰傑怎麽你了?”
把陳惠帶到車上,本來她已經停了哭了,一被問起來眼淚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她抽抽搭搭的,幾個字說了半天:“他……他……結……結……結婚了……”
幾個月前,羅辰傑還跑來找陳惠,後來兩人還一起出去旅游,雖然陳惠回來很糾結,但鮑冰以為他們起碼還會再這麽折騰好幾年。沒想到短短時日,那邊就結婚了。
喜歡的人結婚了是什麽感覺?鮑冰也是經歷過的。只不過,她沒親眼見過,只是會想象李致的婚後生活是怎樣。而陳惠呢,下定決心跑去找羅辰傑,結果親眼見到人家結了婚,身邊站着另一個女人,那是什麽心情?
恐怕是天崩地裂吧。
☆、29
陳惠不想讓家裏父母擔心,不願意回家,就打電話回去說這幾天住在學校,接着打電話給學校請了幾天假,被領導批了一通,她也沒什麽感覺。鮑冰想把她帶回家住幾天,她也不願意,最後就在賓館開了間房。
用門卡刷開門,陳惠讓楊裕去買酒,楊裕看看鮑冰,鮑冰點點頭:“去吧,多買點。”
到底是要強的人,不願意在鄰居弟弟面前失控,楊裕一走,陳惠的眼淚就唰的一下流下來。鮑冰關上門,把她扶到床邊坐下,順着她的背說:“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陳惠邊哭邊說:“哭、哭完了,就再也不、不哭了。”
她哭得大聲,嗓子都要哭啞,鮑冰在一邊看着,心疼之餘還有點羨慕。她羨慕陳惠能哭出聲,而且在朋友面前哭出聲。
失戀了,鮑冰也會哭,但她從來都是躲起來,自己一個人哭,不願意在任何人面前,即使是好朋友也不行。而且,她那種哭是無聲的,捂着嘴巴,光流淚不出聲,有時候哭得厲害了差點呼吸不上來都沒有聲音。
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和父母很少有感情上的交流,不會撒嬌,不願落淚,家裏隔音不好,難過了,就自己躲在被窩裏捂着嘴巴哭,不敢出聲,覺得在人前哭是一件極其丢臉的事情。後來住校,幾個同學住一間宿舍,更怕自己會打擾到別人,怕同學問起來,哭的時候就更壓抑,連擤鼻涕都不敢用力。久而久之,就哭不出聲音了。
都說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是釋放,但鮑冰那種無聲的哭泣過程是很壓抑的,特難受,偏又無法控制,因此十分羨慕別人。
等陳惠哭得差不多了,鮑冰給楊裕發微信讓他回來,剛發出去,門鈴就響了,楊裕一手拎打包回來的食物,一手扛着整箱啤酒進來。
陳惠沒有食欲,不願意吃東西,只拿着啤酒一口接一口地喝,在鮑冰和楊裕的勸說下,勉強吃了一點。把食物解決得差不多,鮑冰問楊裕:“吃飽了嗎?”
“嗯。”
“那你先回去吧,跟家裏別亂說,我留這陪她。”
楊裕不多說,識趣地收拾了垃圾先走,鮑冰送出去,掩上門在他嘴上親了親。楊裕眼裏閃爍着異樣的目光,盯着鮑冰看了許久,捧起她的臉在她唇上輾轉,末了小聲而堅定地承諾:“我一定不會讓你這麽難過的。”
鮑冰微微笑着摸他的頭:“傻瓜。”
男人慣會說承諾的話,卻也很難做到自己承諾的事,到了最後,往往已經忘記自己說過什麽。小女孩們聽了會當真,分開的時候會瘋,而鮑冰這樣的,已經不再相信了,聽過就算。但楊裕這樣真摯地說出來,心裏還是覺得動容。
回想跟李致相處的時候,他似乎從來都不說,而且還在看電視劇的時候笑話過裏面的女主角。他說:“你們女人就喜歡聽甜言蜜語,其實一點用都沒有,還是我這樣的好,不用說的都用做的。”
鮑冰當時覺得他說得挺對的,順便把自己從這種女人中擇了出來:“我可不是這種女人。”
可分手後,他不還是說了?說什麽要守身如玉之類的,誰信啊。
晚上,閨蜜兩個躺在一張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鮑冰和陳惠是初中同學,同寝,上下鋪。那個時候,小女生之間有說不完的小心事,晚上冒着被查房的風險偷偷睡在一起用氣聲聊天,有一次就被抓了個正着,舍管讓她們兩個在門外罰站,一邊一個,好好反省不許交流。結果舍管一走開,兩個人一對眼,就哈哈笑起來,又馬上收了聲,擔心吵到睡着的同學。
陳惠喜歡唱歌,有一回她戴着耳機,情不自禁哼出了聲,自己以為聲音挺小,其實大家都聽得到。同學們使壞,故意不說穿,沒多久舍管就循聲過來了,站在門口瞪了半天,最後一聲河東獅吼,把戴着耳機的陳惠吼回了神。
“唱首歌聽聽吧。”鮑冰說。
“唱什麽?”
“就唱那個,”鮑冰哼了一段,“時間都去哪兒了,還沒好好感受年輕就老了……”
“跑調了你。”陳惠隔着被子拍了鮑冰一下,醞釀幾秒,開嗓唱,“門前老叔長新芽,院裏枯木又開花,半生存了好多話,藏進了滿頭白發……”
因為哭過,嗓子沙啞,又因為心情的緣故,聽起來格外憂傷,鮑冰都快被唱哭了。
“時間都去哪兒了,還沒好好感受年輕就老了,生兒養女一輩子,滿腦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時間都去哪兒了,還沒……”唱到一半,陳惠的哭腔就跑出來,唱不下去了。
“鮑冰你知道嗎,他以前跟我商量,說以後要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先生兒子,可以當哥哥,保護妹妹。他還說,要養一條狗,一只貓,說話的神情都還在我腦子裏,就跟昨天才發生似的,他怎麽就結婚了呢?”
鮑冰直想打自己的臉,人家才剛平靜下來就讓她唱這麽傷感的歌,又勾起傷心事了。
“鮑冰,你說他是以什麽心情結婚的?我看見那個女的了,看他們也沒有很恩愛的樣子,你說,他是不是還愛着我?還會不會來找我?說不定,他以後會發現最愛的還是我……”
顯然,陳惠已經進入自我催眠的步驟了,這是好事,等這步過去,接下去就會慢慢開始接受現實了。鮑冰也不反駁她,就由着她說,反正跟她講道理現在也聽不進去。
陳惠說說哭哭的,最後精疲力竭,臉沒洗牙沒刷就睡過去了。鮑冰看她紅腫的眼睛、布滿淚痕的臉,忍不住一聲微嘆,心裏冒出那句酸得要死的老話:問世間情為何物……
不過現在再難過,随着時間的消逝,再深的感情也會慢慢淡掉吧。到時再想起來,不過就是微微一笑罷了。
關掉燈,鮑冰坐在地上,開一罐啤酒,面對落地窗看外面的夜景。這房間觀景很好,層數又高,拉開窗簾就能俯瞰城市夜色,星星點點,一片繁華。
其實現在日子過得不差,雖然辭掉工作無聊了點,暫時還不知道去幹嘛好,未來一片迷茫,但存款不少,足夠生活一陣子,而且身邊有楊裕相陪。鮑冰有時候想不通,楊裕到底喜歡她哪裏,怎麽會那麽快喜歡,她甚至覺得,他可能是将對沈瑞婷感情轉移到了她的身上,通過戀愛得到滿足。不過這種事情很難講清楚,也沒什麽意義,反正在一起開心就好了。
第二天,楊裕提議說去爬山散心,帶着陳惠。就是和李致第一次見面爬的那座山,鮑冰心中感慨,記憶,總是會慢慢刷新的。
睡了一覺,陳惠情緒好了點,但還是沒精氣神兒,頹頹的,爬起山來跟僵屍似的。鮑冰在左邊挽着她的胳膊,生怕她一個不察踩空摔下去。楊裕跟在後面,沒聲響,鮑冰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确認他還在,後來想了想,把左手往後面一伸,對着楊裕晃了兩下。楊裕愣了幾秒,将手伸過來,握住她的。
就這樣,左邊牽着楊裕,右邊挽着陳惠,陽光微灑,微風輕拂,在靜谧的山中,竟覺出一種生活的溫馨來,讓鮑冰忍不住思考,也許這樣不鹹不淡、溫溫吞吞的狀态才是生活的真谛?
只是每每這種時候,心裏不知道哪處就好像有根針紮了一下,微微的刺痛感,有些難受,一晃神又過去了。總感覺是命賤,享受不來這樣的美。
到了半山腰,陳惠忽然停下來,看了一眼鮑冰,又回頭看了眼楊裕,再看一眼兩人交握的手,目光一滞,說道:“你們回去吧,我自己在這走走。”
楊裕怕是自己刺痛了陳惠,放開手,不放心地說:“陳惠姐,還是讓我們陪你吧。要不,我先回去,讓鮑冰陪着你。”
陳惠搖搖頭,很堅持:“不用,你們都回去吧,我沒事,就是想一個人靜靜。”
在陳惠的再三堅持下,鮑冰和楊裕離開。下山的時候,楊裕捏着鮑冰的手不放。鮑冰覺得,楊裕好像太喜歡她了一點,不是不高興,只是因為自己對他的喜歡沒有那麽多,雙方不平衡,心裏就會覺得有些承受不住。
“楊裕。”
“嗯?”楊裕偏過頭,帥氣的臉上映下樹影,有些不真實。
“……沒事,就叫叫你。”鮑冰想跟他說,可以不用那麽用力去戀愛,不用跟她證明什麽,但是這樣說出來會很奇怪,又找不到合适的說法,所以還是不說了。
楊裕卻聽出了不同的意思。他還以為,鮑冰對他的喜歡上了一層,這樣溫柔缱绻地叫他,他心裏忍不住雀躍,握着鮑冰的手更緊了緊,甚至情不自禁地湊過去在鮑冰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滿足地笑。
鮑冰的心一下子就軟了。這麽可愛的男孩子,她可舍不得讓他難過。
三個人是午飯後去爬的山,到了晚飯時間,鮑冰給陳惠打電話,她沒接。距離陳惠說要一個人靜靜已經好幾個小時了,鮑冰就買了晚飯過去找她,一路爬上去,發現陳惠還在原來的地方,呆呆地坐在臺階上。
“幹嘛呢?也不接電話。”
陳惠面無表情:“思考人生。”
“那思考出什麽結論來了?”
陳惠擡頭,定定看着彎腰在她跟前的鮑冰,用一種非常堅定,宛如視死如歸的神情說道:“鮑冰,我決定不找男人了,陪爸媽到老,給他們送終,然後一個人過下去。”
鮑冰心裏咯噔一下。
這種話,很多失戀的人都說過,但是陳惠,她從來不是那種沖動保證什麽的人。此前,她和羅辰傑從來就沒說過要斷得一幹二淨老死不相往來什麽的,一直都保持着聯系。而且,她思考了一整個下午,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總感覺,她會真的因此孤獨一生。
☆、30
陳惠迅速從失魂落魄的失戀狀态中恢複過來,雖然鮑冰認為她“恢複”後的狀态也不是很正常。回酒店收拾東西,退房,當晚鮑冰送陳惠回家,還想多囑咐她兩句,她卻完全沒事人一樣,跟她父母解釋提早回來的原因,又打電話給學校銷假,說明天就去上班,完了還笑着趕鮑冰走。
鮑冰雖然無奈,但覺得陳惠這副打了雞血的樣子總好過之前哭哭啼啼魂不守舍的,感覺問題不太大,就告辭了。出門看見楊裕在他自家門前往這邊張望,鮑冰看得好笑,走過去摸他腦袋:“別擔心了,你陳惠姐沒事了。”
“真沒事了?我都以為她要跳崖。”
“那你太低估她了,她那麽要強的人,怎麽可能做這種事。”鮑冰将胳膊搭在中間池塘的圍欄上,半個人都挂了上去。
楊裕抓住她的腰,兩只手一旋,将她反轉坐在杠上,然後雙手牽了她的兩只手,穩住她:“你說得對,陳惠姐從小就要強,也懂事,不會丢下她爸媽的。”
鮑冰抓着楊裕的手晃了晃兩條腿,看向正前方楊裕家關着的門,問道:“這你家啊?”
楊裕捏捏她的手心,身體靠近了些,兩條腿微微岔開,夾住鮑冰亂晃的腿,腦袋湊近,聲音暧昧:“對啊,進去坐坐?”
鮑冰帶着他的兩只手往他身後移,抱住他的腰,下巴揚起在楊裕唇上輕碰一下:“好了,我要回去了,被你爸媽看到就麻煩了。”
楊裕放開手摟住鮑冰的腰将她抱下來,這一幕正好落在散步的同村人眼裏。
“楊裕,吃過晚飯了嗎?”大媽走過來跟楊裕說話,眼睛卻往鮑冰身上瞟,寒暄完後就興致勃勃地八卦起來:“這個你女朋友啊?長得好看嘞。”
楊裕只好給鮑冰介紹,說是哪家的嬸兒,鮑冰對着笑一笑,裝文靜不說話,希望她趕緊走,可人拉着聊了半天,期間還有其他人經過,也問候了兩句,接着,就看見楊裕家的門開了。
楊母接到鄰居電話,說兒子帶了女朋友回來在門外站着呢,趕緊開了門,一眼看見鮑冰,想起來在醫院見過,是陳惠的朋友,心裏可高興,就跑出來埋怨兒子:“怎麽在外面站着,還不帶人進去。”完了就來拉鮑冰的手,那熱乎勁,搞得鮑冰拒絕不了,直被拉進了門。
鮑冰不擅長和長輩相處,只保持基本的禮貌,微笑,回話,在楊母看來卻成了乖巧文靜。
“你先坐啊,讓楊裕陪你看會兒電視,我去給你們切水果。”
“不用了阿姨,我還有點事,馬上就走了。”
“哎呀走什麽,再坐坐。”楊母把看電視的老伴拉進廚房,拉上拉門。
鮑冰無奈地看着楊裕,用眼神求助。楊裕看看廚房,小聲說:“要不我們溜吧?”
“那不太好吧,要不等會兒你找個借口,拉我出去。”
廚房裏頭,楊母正拉着老伴說悄悄話:“這女孩我見過,上次咱兒子住院,跟陳惠來的,那丫頭的朋友肯定靠譜。”
楊父點點頭,忽然又皺眉:“陳惠不是比兒子大幾歲嗎,那她……”
楊母說:“那有什麽,女大三抱金磚你不知道啊?反正我看着挺好,長得好,性子也好。”
“就見這兩分鐘你知道性子好啊?”楊父吐槽。
“那當然,陳惠的朋友能差嗎?好了不說了,再待下去他們該懷疑了。”楊母迅速切了水果放在盤裏端出去,臉上笑開花:“來來吃水果。”
又說了會兒話,吃了點水果,楊裕開口對父母說:“爸,媽,鮑冰是送陳惠姐回來,一會兒還有事呢,下回再聊吧。”說着就拉鮑冰起來,往門口走,“我送送她。”
“叔叔阿姨那我先走了,再見。”
“這麽快走啊,那好吧,下回再來玩啊。”楊母依依不舍的,目送兒子“兒媳”出門,拍了老伴一下:“看來不是專程來的。哎呀,我忘了問問她是做什麽的了。”
鮑冰自己開了車,兩人在外面粘了一會兒楊裕就回家來,剛踏進家門就被自己親媽拽過去問話:“我問你,鮑冰是做什麽的?是不是老師啊,陳惠的同事?”
楊裕腦袋一懵,不知道怎麽回話。據他所知,鮑冰已經辭職有好幾個月了,短期內似乎并不打算找工作,或者說,是不知道找什麽工作。楊裕曾經問她要不要考公務員,被她三兩句就轉開了話題。
楊裕自己是無所謂,可父母面前要慎重啊,如果說鮑冰沒有工作,那他爸媽肯定有意見,就比較麻煩,所以他嗯嗯啊啊地混了過去。而楊家父母就以為他是默認了,高興和滿意表現在臉上,楊裕一看,更說不出口了,幹脆閉了嘴。
本來這事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陳惠會打電話過來:“你怎麽回事啊,你媽來問我鮑冰的事,她什麽時候成我同事了?楊裕我提醒你,這事最好不要讓鮑冰知道,你自己給你爸媽說清楚了,不然到時候不好收場。”
陳惠說得嚴肅,楊裕心慌,可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愁死了。
陳惠接到楊母的電話就猜到怎麽回事了,沒敢和鮑冰說,拿不準他們的感情到什麽程度,照鮑冰的性子,說不定就一拍兩散了。提醒楊裕時,她想過要不要跟他說鮑冰不要孩子的事情,但仔細想想,這種事沒個準的,說不定以後鮑冰會改變主意,她這要說了,反而惹麻煩。
其實陳惠心裏本就不看好他倆,當初說介紹認識,一開始是開玩笑,而且楊裕年紀還小,談談戀愛應該不會扯到父母,沒想到會搞到現在這樣。要她說,鮑冰和楊裕根本不合适,完全不是一類人,根本走不長遠,現在好了吧,問題這麽快就出來了,還要她擦屁股。
跟楊裕打完電話,本來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隔了兩天,楊母上學校來了,直接找到了陳惠的辦公室,說是順道來看看,問鮑冰教哪個年級,辦公室在哪兒呢。陳惠吓得夠嗆,幸好辦公室其他同事不在,把楊母放在辦公室,自己借口出去一趟,給鮑冰打了個電話,叫她過來救急,完了回來又把楊母帶到宿舍裏,省得同事回來大家聊起來露了餡。
陳惠真是愁死了,這都什麽事兒啊,面上還要保持鎮定,跟楊母說:“鮑冰現在上課,我給她發了信息,等下了課就過來,您先坐坐,或者先回去?改天讓她登門拜訪。”
楊母擺擺手說:“沒事沒事,我等等吧,反正閑着沒事。”
陳惠說完就想掐死自己,為什麽不說鮑冰出差去呢?真是有夠蠢的。可事已至此,只好等鮑冰自己過來收場了。
大約半個小時後,鮑冰到了,陳惠出去接她,跟她講了事情經過。鮑冰的臉越來越臭,看得陳惠心驚膽戰的,鮑冰那脾氣,還真拿不準會做出什麽來。陳惠擔心之餘,納悶了,跟她有什麽關系啊?大不了就是分手嘛,分了好,一起單身,省得她看着人小兩口秀恩愛頭疼。
楊母見了鮑冰,頓時笑逐顏開,拉着手噓寒問暖的,說着說着語氣猶豫起來,因為看見鮑冰一臉冰霜的,似乎并不待見自己的樣子。難道是煩自己擅自跑來學校嗎?嗯,能理解。楊母就道歉:“不好意思啊,沒跟你說一聲就跑過來,我也是正好經過……”
鮑冰确實很不高興,倒不是對楊母有什麽意見,只是沒想到楊裕會撒這種謊。本來見他父母就挺尴尬了,現在還弄這樣的誤會。她現在是沒工作沒錯,自己也很煩惱,對未來很迷茫,但她不是不想工作,不是賴在家裏當米蟲,她自己攢了錢的,等到一定時候,想明白了,遇見機會了,肯定是要出去工作的。
再說了,人一輩子這麽長,真不一定一直幹一件事,她本就是随心的人。楊裕撒這種謊,倒是讓她看明白了一件事,他們的觀念就很有區別!
“阿姨,我不是老師,而且現在沒有工作,也不知道以後會去幹嘛,楊裕跟您說了謊,不好意思讓您失望了。”鮑冰破罐子破摔,其實她本來也沒想讨好誰,她不在乎,又不是要結婚。
楊母滿臉尴尬,幾次張嘴,說不出話來,最後就匆匆離開了。陳惠把人送出去,回來指着鮑冰的胸口:“你這個人啊,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就不能好好說嗎,講這麽直接,你看人阿姨多尴尬。”完了用兩個字總結,“冷血。”
鮑冰拉開椅子坐下,從包裏掏出煙來點上,吸了一口,斜着眼睛冷冷地看陳惠一眼:“我本來就冷血,你又不是不知道。”
☆、31
冷血是什麽樣的?鮑冰眼裏看到的,是孩子生了病,讓她自己上醫院——“跟我說有什麽用,我又不是醫生。”是孩子需要吃清淡的食物,卻做油膩的菜,還要責怪挑食。是孩子成長道路上遇到問題,只一句“你自己解決”。是父母生病住院不常去看望,是孩子住校不常聯系。
凡此種種,造就獨立又冷漠的鮑冰。親戚朋友生病,心無波瀾;面對世間疾苦,共情力低;對動物、孩子無愛。
楊裕撒的謊,她并不願意圓,他父母如何反應,她也不在乎。至于會不會對感情産生影響,她持消極态度,反正他們也不太合适不是嗎?
鮑冰知道自己不算什麽好人,自私冷漠,不想承擔什麽責任,不想照顧太多人的情緒,如果一定要這樣,那她寧願自己一個人,利人利己。
陳惠說:“你別自己想得那麽不堪,至少你還很關心我不是嗎?其實你稍微走一步,愛你的人可能會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沒有你想得那麽難。”
“會嗎?”鮑冰懷疑中有一點點期待。
也許是因為從家庭裏得到的愛不夠,所以極度想要從男人那裏得到更多的愛,但随着年紀增長,只是這種想法并不靠譜,因此變得消極。“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并不能太期待別人給予愛不是嗎?畢竟,自己不是個懂得去愛人的人啊。期待不要太大,結局的時候才不會太過失望。
“要不要我找楊裕談談啊?感覺你會越搞越糟的樣子。”陳惠怪擔心的。雖然說不太看好吧,但是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嘛,能合就合咯。
“不用了,他媽肯定會找他談,遲點再說吧。你沒課嗎?”
陳惠看看時間,“啊呀”一聲,“走了走了,我要去上課了,待會兒你走的時候幫我把門關好。”
鮑冰點點頭,自己又坐了會兒,心想,這會兒楊裕媽媽應該找楊裕談話了吧。
楊裕被他媽一個電話叫回家,雖然沒有鬧得雞飛狗跳,但也是氣氛凝滞。楊母是個脾氣好講道理的母親,不會抓着兒子撒潑打滾,她就給楊裕講,首先對母親撒謊是不對的,做兒子要誠實;其次沒有經過女友同意就撒謊也是不對的,做男友要誠實;最後兒子這個女友沒有工作,做母親的表示不滿意,希望兒子可以再考慮一下。楊父則雙手雙腳贊同老婆的意見。
楊裕表示,第一點和第二點是自己的錯,但是第三點不同意:“媽,我不也沒有正經工作嗎,鮑冰只是在迷茫期,過陣想通了就去工作了啊。”
楊母杏眼一瞪:“那不一樣,你是要考公務員的,總能考上。那個鮑冰是什麽情況啊?我本來以為陳惠的朋友靠譜你,沒想到是這樣,感覺也不是很有禮貌,态度不好,我不喜歡她。”
楊裕嘀咕:“考不考得上還不一定。”
“你說什麽?”
“沒什麽。”楊裕從擺在茶幾上的水果盤裏拿了塊哈密瓜遞給楊母,“您淡定一點,我們這不是才在相處中嘛,又不是馬上要結婚,現在考慮這些也沒用呀。”
楊父插嘴道:“兒子說得對,現在年輕人談戀愛哪有個定性,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分開了。”
楊母一想也是,上次找上門來的女孩就是另一個。她對現在年輕人的戀愛觀感慨了一番:“你們這些人啊,想想我們那時候,相到誰就是誰,還不照樣過了一輩子,哪有你們這麽挑的。”完了又提醒一句,“說好啊,我現在不管你們,但是如果要結婚,這樣對自己的人生不負責的女孩子絕對不行的。”
就這樣,楊裕暫時把父母給敷衍過去了,晚上和鮑冰約了看電影,得好好道歉才行。楊裕很是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抹了發蠟,抓了發型,換上一身自認最帥的衣服,然後去花店買了一大束花,經過鴨脖店的時候想到鮑冰愛吃,稱了點鴨脖鴨架,再買好奶茶站在電影院門口等。
鮑冰在附近和朋友吃晚飯,電影開場前二十分鐘散步過去,猝不及防看到一個醒目的人杵在電影院門口,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鮑冰很想裝作不認識,打算悄悄地溜過去,等到了檢票口打電話叫他把自己處理好再過去,結果沒溜成。
楊裕看到她,就大步走到她面前,以一副白馬王子的姿态出現,綻開帥帥的溫柔笑容,用好聽的聲音叫她的名字。周圍有幾個小女生發出呼聲。
鮑冰捂住額頭,回想自己有沒有在老司機課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