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回頭,是李致似笑非笑的臉

想了一會兒。大概是自己親媽真了解自己,這個條件不但不是束縛,反而給了楊裕一條思路,或者說是後路。他在家準備考試,去了上海一樣也可以準備考試,考中了當然好,要考不上,好歹也算出去闖蕩了,不至于老覺得自己在家一事無成。反正還沒考上公務員的這段時間,在哪兒不一樣呢?

看着楊裕認真思索的表情,楊母微微揚起嘴角。她這兒子啊,別的都不怎麽樣,就是老實,不怕他陽奉陰違!

“現在天冷,衣服被子這麽厚也不方便,你等天氣暖些了再過去。”楊母說。

就這麽,楊裕又被母親留了個把月。她還想繼續勸說兒子等考完公務員再過去,不差這兩個月,楊裕卻再也等不住了,他怕再不過去鮑冰就以為他放棄她了。卻沒想到,自己和鮑冰的異地而居竟被人羨慕了。

“真羨慕你,小別勝新婚,這樣多好,有距離才會美。”何茜跟鮑冰擠一張床,挨着她看她跟楊裕聊微信。

鮑冰郁悶地說:“我這床就這麽小,非得跟我擠,你倆能不能不吵架啊?”

“沒吵。”何茜說完就沉默了,感覺自己的感情真沒什麽可說的,那個詞怎麽說來着,乏善可陳,沒勁!

“上次回家,我爸媽問我是怎麽打算的,說也該結婚了。”

鮑冰“咦”了一聲:“不是說讓你再看看?”

“是啊,去年還讓我再看看呢,剛過完年就催我結婚了。”何茜用手背蒙住自己的眼睛,“鮑冰你知道嗎,我一想到要跟他過一輩子就很絕望,我真的一點都不想結婚,連戀愛都不想談了。”

鮑冰瞥了她一眼,給楊裕發送“晚安”,收起手機把雙手藏進被子裏,側身面對着何茜對她說:“那就分手吧。”

何茜也側過身定定地看着鮑冰:“你看出來了嗎?我在進行冷暴力。”

“嗯。”

“沒法直接分手,分不掉。”

“嗯。”

“真羨慕你,分手永遠都那麽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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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也就是這種事情,鮑冰才覺得自己的自私算是一種優點,至少她可以不用想那麽多,不用考慮別人的心情,自己想怎樣就怎樣。

不過說起來,似乎冷暴力才是最殘忍的吧?可又有什麽辦法,有些人就是不用冷暴力分不掉啊,跟鼻涕似的,黏黏糊糊。

鮑冰真是佩服何茜,都這樣了還能和她男朋友在一塊兒工作、睡覺。換成她,一旦對一個男人無感,別說一起生活,就連說句話都嫌累得慌。

“可是鮑冰,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失去一個對你很好的人,還會不會遇見更好的?要是遇不到怎麽辦?”何茜問道。

鮑冰說:“你現在都不開心,為什麽要擔心以後?”

“如果以後再談一個,到頭來結局和這個一樣呢?”

“什麽一樣?”

“一樣沒勁。”

鮑冰想了想說:“如果都會這樣,你又一定想要和男人在一起的話,大不了就和下一個在一起啊。反正又不是非現在這個不可。”

“要是還不如這個呢?現在這個起碼對我好,對我家人好。”

“那就再換一個啊我的姐,你問題可真多。”鮑冰翻了個白眼。明明現在都不開心了,還要想以後會不會更不開心,這麽不開心,幹脆死掉好了嘛,這都啥邏輯。

何茜還不死心:“問最後一個,你希望你男朋友過來嗎?”

鮑冰窸窸窣窣地把半顆腦袋也埋進被子裏,閉上眼睛咕哝:“我希望他來和我睡,而不是你一個女人跟我擠一張床。睡了睡了,明天還去工地呢。”

鮑冰很快就睡着了。自從跟着何茜學做室內設計這行,一天天的不是練習畫圖就是跑工地跑材料,忙得要死,腦子裏裝滿了東西,根本留不出什麽空間來想和楊裕的事情。反正不管他來不來,他就在那裏,又不會跑掉。偶爾在上廁所或是洗澡的時候會想,如果他真的跑掉了,好像也沒什麽關系吧,因為她現在的生活很充實啊,有很多東西要學,很多事要忙,應該沒時間為情所困了吧。

何茜卻直挺挺躺着,睜着眼睛睡不着。明明在工作上那麽利落果斷的人,為什麽偏就在感情上這麽磨叽?

在何茜連續一個多月的冷暴力下,她的男朋友張嘉建終于忍不住了。鮑冰不知道這中間他們有沒有進行過對這段感情的溝通,反正她有幸見證了他們的結束。

晚上鮑冰在樓下畫圖,遇到點問題想上去問問何茜,在樓梯上就聽到了她和張嘉建的聲音。不是很大聲,但因為空曠,他們又沒有關緊房門,聲音就聽得很清楚。

張嘉建跟何茜要一個答案,他說:“我知道你沒有像我喜歡你那麽喜歡我,但是我年紀确實不小了,家裏問了好幾次,我也很想知道你的想法。”

何茜沉默了半天,鮑冰蹲在樓梯上心都提起來了。何茜這個人在感情上向來不懂得怎麽拒絕,她真怕她一個腦抽直接答應結婚了。好在,最後何茜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後面的話并不重要,無非就是一個試圖挽留,一個拼命說服自己不要心軟,持久的拉鋸戰後,張嘉建精疲力竭:“我知道了,手頭的項目結束以後我就走。”

後來,他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當初堅持不讓我加入投資,是早就想好有這一天了是嗎?”

何茜沒有再回答,只聽到張嘉建一聲嘆息:“我去把旁邊的房間收拾出來,你別和鮑冰擠了。”

張嘉建結束手頭項目走的那一天,正好楊裕拖着行李過來。別墅裏走了一個男人,又住進來一個。往常何茜老聽鮑冰跟她抱怨做電燈泡是多麽不爽,但是張嘉建一走,換成她做鮑冰和楊裕的電燈泡,她卻只覺得輕松。

是的,她解脫了。

但為了鮑冰好,在和他們小兩口吃飯的時候她還是故作開玩笑地對楊裕說:“帥哥,你忍心讓我一直當電燈泡嗎?”

楊裕和何茜不是太熟,笑得有些腼腆:“等工作落實下來我就去找房子,上班也方便點。”

☆、45

下午楊裕有幾場面試,鮑冰則跟着何茜去給客戶送初步方案。

客戶自己開了公司,特忙,只能抽時間在公司見她們,但好在不吝費用,所以何茜很樂意為他提供便捷的服務。

據這位鄒總說,對于重要的事情,他認為當面談更有效率,可以在互動之下快速達成共識,而不會因為搞不清情況或是對對方思路理解不到位而相互扯皮。

也确實是如此,客戶往往随心所欲,提出的要求常常讓設計師想翻白眼,這位鄒總倒是還不錯,至少很虛心。他那邊提一提想法,何茜這邊從專業上解釋和建議,雙方很快就達成一致。

從鄒總公司出來,何茜忍不住對鮑冰感慨:“你知道我見到鄒總想到哪兩個詞嗎?”

鮑冰完全沒經過腦子,随口就說:“帥氣、多金?”也确實,這是表面上很容易就能看出來的。

何茜啧了聲,笑她膚淺:“精英!紳士!”

鮑冰露出揶揄的表情:“怎麽,剛分手就對人家有心思了?真是沒良心啊。”

何茜眼神一閃,笑容略澀:“如果他不是對我這麽好的話,可能我根本不會和他在一起吧。”接着她話題一轉,“說起來,我覺得你男朋友跟張嘉建有點像。”

鮑冰好奇起來:“哪裏像?”

“我說了你別生氣啊。”何茜稍作思索,斟酌着用詞道,“就是給人一種……好像不會有什麽出息的感覺,就是……你對比下鄒總就知道了。”

“哦……”鮑冰了然,“我懂了。”

何茜說的是沒錯的,事實如此。楊裕是個很簡單的人,他沒有那麽多欲望,不太追求所謂的成功。何茜喜歡那種“精英”類的男人,自然看不上他這種,對剛分手那位的不滿意或多或少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何茜說:“我原來一直覺得是因為張嘉建長得不帥才沒那麽喜歡他,後來想想發現不是的。是因為他這個人,身上的……屬性,對,不喜歡他的屬性,他□□于現狀了。因為不喜歡這個人,所以會百般挑剔,哪兒哪兒都看不順眼,覺得他長得不好看,沒有魅力,工作能力一般,連身體也不行。你對你男朋友有這種感覺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鮑冰說,“楊裕他年輕、好看、身體倍兒棒啊。”才不跟何茜前男友一樣呢。

何茜一腳剎車踩下去,差點噴出老血來:“沒你這樣的啊,欺負我是不是?”

鮑冰嘿嘿兩聲,掰正何茜的身體:“開車呢,好好看路。”

其實鮑冰覺得何茜還沒有完全想明白。她不是因為張嘉建安于現狀才不喜歡他,而是因為不喜歡他,因此看不上他安于現狀,更看不上他的長相。喜歡這種東西就是很虛無缥缈的。喜歡一個人,可能會忽略掉他所有的缺點,在別人身上覺得看不慣的特性到了喜歡的人身上,甚至會覺得可愛。

鮑冰心裏很明白,自己和楊裕的确不是一路人,理性來講,是絕對不适合的。但她确實喜歡他,喜歡他的臉,喜歡他的身體,喜歡他對她的依賴,喜歡和他在一塊兒。即使他不是她的理想型,即使他沒有李致那麽懂她,即使他們的三觀存在差異,但對當下來說,這些都不重要。就楊裕願意跟她來上海這一點,她就覺得很感動,很開心。

沒有比感受到對方的愛更快樂的事了。

如果世上的愛情只講感覺和喜歡,不需要考慮現實因素的話,那人類會開心許多吧?然而生而在世總免不了被束縛,也只能期盼純粹的愛可以多維持一陣了。

***

面試一如既往地不順利。

楊裕抱着自己精心勾勒出來的簡歷坐在一棟大樓外面的臺階上,周圍人來人往,大多一副意氣風發的精英樣子。

而自己,猶如喪家之犬。

楊裕覺得很累,臉皮薄的他現在也不在乎別人會不會以異樣的眼光看他了。其實經過他身邊的人也不屑浪費時間嘲笑他,頂多是瞥一眼,然後高昂着頭走自己的路。

常聽說在大城市飄着是很辛苦很孤獨的,但楊裕從未體驗過。甚至在家鄉,他也沒有經歷過那種殘酷的職場競争,在來上海之前,他甚至連一次正規面試都沒經歷過。

其實楊裕的畢業學校是不錯的,如果他是應屆生,情況或許會好很多。在他剛畢業的時候也曾去找過工作,只是小地方小企業,無非和老板聊幾句天。據他僅有的經驗,雇主對他是滿意的,學歷好,長得精神,人也踏實。只不過後來自己沒答應去。

剛來上海時雖然有些慌亂,但還是有一絲未來很美好的感覺的。然而一個星期不到,心境完全不一樣了。楊裕深刻感受到了所謂大城市的殘酷。

有的看一眼他的簡歷就對他沒興趣了。有的好奇地問了兩句,問他這兩年做了什麽,他如實答了,對方聽兩句就沒興趣了。還有的,問他對未來的規劃,他一聽就傻眼了。

不,不是因為對方殘酷,是自己,自己太沒用了。別說對人生有清晰的規劃,就算沒有,至少也該學會怎麽應對面試,可這他也不會,他說不來那些冠冕堂皇的話。

不夠強大的楊裕,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能産生“這裏不适合自己”這樣消極的想法。這樣的自己,又如何和目标明确的鮑冰站在一起?

陽光正好,擡頭一望,頭昏眼花,幾乎要流淚。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楊裕慢吞吞地接起來,弱弱地“喂”了一聲。

“楊先生你好,這裏是XX公司,前幾天你參加我公司的面試,表現非常不錯,現在正式通知你,歡迎成為我公司的一員。”

楊裕一時沒回過神,維持着手機靠在耳邊,眼睛望着馬路人來車往的姿勢,仿佛時間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喜悅才從腳底侵襲而上,他慢慢蕩開笑意,經由聲音傳達到對方耳朵裏:“謝謝!謝謝你!”

這個時候,任何一家公司的認可都足以将低谷的他拉起來。

挂掉電話後,楊裕發現自己都有些不記得那家公司了,趕緊打了車回去,打開電腦翻找自己投遞簡歷的痕跡,這才記下公司全稱和地址,開始準備上班事宜。

是做銷售,并不是他擅長的。但是,他又擅長什麽呢?總歸是要從頭學起。

最初的喜悅散去後,開始有一些憂慮。他能做好這份工作嗎?如果做不好會怎樣?鮑冰會不會對他失望?他們有未來嗎?如果他做得好,還要不要去考公務員?考不上也就罷了,如果考上了怎麽辦?

許多許多的問題開始襲擊楊裕的大腦,實在想不過來,最後他幹脆一股腦丢掉,出去買菜,打算等鮑冰她們回來一起慶祝他找到工作。

哦對了,既然找到工作了,那找房子也該提上日程了。想到這裏,他又有點傷感。大城市,果然不是好混的啊。

就在香噴噴的菜出鍋時,廚房裏跑進來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眼巴巴看着盤子的菜。

楊裕的一顆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粉嘟嘟的小臉,紮一個丸子頭,留着齊劉海,哪裏來的女娃娃?

小女孩一根手指放在嘴巴裏,轉而看向楊裕,仰着小腦袋軟軟地喊了聲:“哥哥……”

楊裕笑着把她抱起來,托在左手臂上,問她:“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呀?”

“朵朵。”小女孩說着,眼睛又飄向了盤子裏的菜。

“想吃肉肉是不是?”

小女孩點點頭。

楊裕拿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正要喂給她,一個男人進來喊住了:“別給她吃了,都吃過晚飯了。”

楊裕先是假裝沒聽見,把肉喂給了女孩,接着才擡頭看向來人:“趙哥,這是你女兒?”

“嗯。”趙鵬飛應了聲,轉而叫女兒,“朵朵,叫叔叔。”

朵朵聽話地叫了聲叔叔。楊裕輕輕捏了她的臉頰笑:“剛才還叫哥哥,現在叫叔叔啦。”

朵朵想了一會兒,就綻開一個甜甜的笑,又喊了聲:“哥哥。”

趙鵬飛是何茜的合夥人之一,三十多歲,前陣子才跟老婆離了婚,孩子跟他。平常孩子放在寄宿幼兒園裏,周末接回家。今天是周五,還要工作要趕,于是就把孩子接到這裏。以前這樣的情況也不少,所以趙朵朵其實對這裏很熟悉了,只是楊裕剛來幾天不清楚。

吃晚飯的時候,已經吃過的朵朵貼到餐桌邊,那眼巴巴的樣子讓人看着就想喂她,趙鵬飛扯了半天沒扯動,楊裕一臉慈愛地把她抱到腿上:“想吃什麽哥哥給你夾。”而後跟趙鵬飛說:“趙哥你去忙吧,朵朵我看着。”

“那行,別給她吃太多了,會撐着。”

何茜看着楊裕抱着朵朵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樣,對鮑冰投過去一個揶揄的眼神:“你家楊裕很有父愛啊。”

鮑冰斜了她一眼,有些憂心忡忡地看向楊裕,問他:“你很喜歡孩子啊?”

☆、46

楊裕一顆心完全撲在可愛的小姑娘身上,一點沒察覺鮑冰的語氣有什麽異樣。“喜歡啊,這麽可愛誰不喜歡。”他逗着朵朵,“朵朵你說對不對?來,親哥哥一下。”

“對!”朵朵大聲回應,在楊裕湊過去的臉頰上啾了一下。

一大一小笑成花兒。

鮑冰只好也抿了下嘴,讓自己不至于太不合群。

朵朵坐在楊裕腿上被喂了幾口後扭着屁股要坐到椅子上自己吃,楊裕就把她放到旁邊的椅子上,給她拿了個小碗盛了點菜放她面前。她就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地挖,乖死了,楊裕看得更是喜歡得不得了,都忘了自己在吃飯。

“楊裕,吃飯。”鮑冰瞪他一眼。

何茜在一旁笑得樂不可支。

朵朵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繼而乖巧地對楊裕說:“哥哥,吃飯。”

“好,吃飯。”楊裕捏捏朵朵的臉,又對着鮑冰嘿嘿兩聲,挖兩口飯,一臉滿足。

這場景,多像幸福的三口之家啊!

“對了,我找到工作了,做銷售。”楊裕才想起正經事。

“哦,不錯啊。”鮑冰興致寥寥。

何茜倒是捧場:“很好啊,很多大老板就是做銷售跑出來的。”

結果楊裕沒領情,何茜一說話他就想起自己跟她說找到工作就搬出去的事,頓時有些喪氣,但還是很有禮貌地表示:“過兩天才去上班,明天我出去找找房子。”

何茜連忙擺手:“不用急,我們這裏地方夠用,你們小兩口多聚聚。”

小兩口各懷心思。一個想着兩人不合适遲早要掰,煩惱怎麽說清楚比較好。另一個以為對方不待見自己住在這,畢竟是人工作的地方,多待不合适,但又舍不得,而且她的态度實在不友好,心裏就郁悶。何茜見狀也不好意思和稀泥了,默默反省是不是自己讓人搬出去做錯了。就連朵朵也感覺到氣氛不對勁,一句話沒敢說。

飯後楊裕去洗碗,何茜把鮑冰拉到一邊問:“要不就讓他住這吧,你們情況跟我不一樣,上次我說那話也沒問過你,不好意思啊。”

鮑冰低着頭蹭蹭腳尖,說道:“搬出去也好。”

“怎麽了你?”

“你知道的。”鮑冰說,“我不喜歡孩子。”

何茜默了會兒,嘆氣:“也是,這問題不好搞。不過你真沒感覺出點家庭之樂?他跟朵朵相處得很好,以後可能也會是個好爸爸。”

鮑冰突然笑了,聳聳肩:“可以有啊,觀衆的角度,不讓我參與就行。”

何茜聽了兩手一攤:“你沒救了。”

晚上一夥人在一樓辦公區趕圖,朵朵照例趴在鮑冰隔壁的桌上看她工作,被朵朵抛棄的楊裕只好搬了自己電腦開始看租房信息。

趙朵朵有個很奇怪的習慣,從她來這裏的第一次開始,只要鮑冰在工作,她就喜歡在一邊看着。也不說話,不問問題,就那麽看着。鮑冰幾次想問,可是不知道怎麽和小孩交流。最終她還是沒忍住,放下手頭工作,轉頭問朵朵:“看我幹什麽?”

朵朵眨眨眼:“阿姨你和我媽媽像。”

鮑冰愣了一會兒,不知道說什麽,“哦”了聲轉頭繼續畫圖。大概單親家庭的孩子喜歡從別人身上找親爹媽的影子?切,難得她還能像人家親媽,她哪裏有一點母親的樣子?或者,根本就是朵朵她媽不像個傳統意義傷的母親才會離婚。

女人真難做,母親更難做。

朵朵等不到像自己媽媽的阿姨繼續問,主動說了緣由:“我也這樣看媽媽工作。”

“哦。”鮑冰又用最簡潔最無聊的方式回應。

“媽媽也喜歡說‘哦’。”

“……”這回鮑冰徹底無語了。

瞧,小孩就是這樣麻煩,不管你是寵她如公主還是冷淡如此,她依然在想念你,渴求你的陪伴。朵朵她媽知道的話,會覺得愧疚的吧?小孩不像成年人,你可以對你的男朋友女朋友說自己需要空間,但對孩子不行。孩子需要,你就要給,不給就不是好父母。

鮑冰想,萬一自己做了母親,大抵也是這個樣子。而她并不想被需要,也不想因為被需要時自己給不起而愧疚。

過了幾天,楊裕成功找到房子租下,距離不遠,和一個男人合租,房租不是太貴。鮑冰和他過去的時候,那男人正好也在,看了鮑冰好幾眼,終于沒忍住問:“你們是男女朋友?怎麽不住一起?”

楊裕一下子回答不出,好生尴尬。鮑冰淡淡地回了句:“不方便。”過了會兒楊裕才道:“她跟女生合租。”

“哦……”穿格子襯衫的男人了然地點點頭,捧着奶茶進自己屋去了。

因為是從一個剛住沒幾天的地方搬到另一個新的地方,東西并不多,一下就收拾完了。楊裕說:“隔壁的小李是程序員,不過很愛幹淨,房子挺好的。”

“嗯。”鮑冰打量幾眼房子,點點頭表示不錯。

“那……早點回去吧?”坐在還沒鋪的床邊,楊裕用不确定的語氣說。其實他很想從鮑冰臉上看出點對他的不舍,而最近不知出了什麽問題,她總是很冷淡。剛來那會兒不是好好的嗎?

鮑冰對他微笑了一下,站在他跟前,彎下腰,在他嘴唇上碰了碰,然後起身:“那我先走了。明天一早要回去一趟,歡歡可能要生了。你過幾天也放假了吧?”

過兩天就是五一,楊裕上班沒兩天就趕上法定節假日,還挺爽。但楊裕卻搖搖頭:“我們組長說五一要跟他去拜訪客戶,放不了。”

“好吧,剛進公司多學點也好。我走了。”

鮑冰剛邁開一只腳,胳膊就被楊裕扯住,一個沒站穩人就朝他倒去,結結實實地把楊裕壓在了床上。

楊裕一個翻身,把鮑冰壓在沒有鋪床單的床墊上,盯着她的臉看了好多眼,然後壓下去親,越親越不想放開。到後來,手都伸進了鮑冰的牛仔褲裏,鮑冰抑制不住地輕哼了一聲,去推他:“別鬧,這裏隔音不好吧。”

隔壁小李慌張地把手中奶茶放下,迅速拿起桌上的耳機戴上,默念:“非禮勿聽非禮勿聽……”結果忘記開音樂,還是聽到一段前奏,純潔的心靈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

章歡歡早幾天就打來電話,說要到預産期了,死活叫鮑冰和何茜回去看她。沒想到她還真是準,說生就生,恰好在五一中午生下一個女兒,大概懷孕時養得太好,落地足有□□斤重。

鮑冰包了一個大紅包給她。章歡歡雖然虛弱,卻渾身散發着母性光輝,不禁令鮑冰很好奇。母性難道是天生的嗎?沒想到混世魔王章歡歡也能有這樣的時候。

章歡歡和何茜跟說相聲似的,格格格咯咯咯地逗了會兒小寶貝,章歡歡轉頭沖鮑冰招手:“你過來,跟她說說話啊,怎麽當人幹媽的。”

杵在床邊不知道幹嘛的鮑冰挪了過去,問道:“說什麽?”

“握手。”章歡歡下令。

鮑冰把手伸過去,輕輕捏了一下小孩兒柔軟無骨的小手。

“說話。”章歡歡又道。

鮑冰憋了半天,晃兩下小朋友的手,繃着臉說:“你好,我是鮑冰。”

章歡歡和何茜頓時笑噴,章歡歡的爸媽在一旁也樂開了花。

從醫院出來,鮑冰朝天翻了個白眼。一群人圍個小孩搞來搞去,太傻了。

晚上李致請鮑冰過去酒吧坐坐,鮑冰想起楊裕會介意,把何茜帶上了。去的路上自己默默感慨了一番,沒想到都準備要分手了還想着他的話,沒想到自己這麽自私的人也會為他做出一點改變。

不容易啊,都被自己感動死了。

何茜用手肘捅了她一下:“想什麽呢?我說你跟前男友敘舊帶我幹嘛?”

“避嫌。”

“喲呵,你還在意這個?”何茜意味深長的,“我說,你其實挺喜歡你那小男朋友吧?”

“嗯。”鮑冰點頭,老實不客氣地承認。除了人生觀和性格不太合适,別的她都很滿意。小夥子年輕身體棒,還聽話。重點是,他很喜歡她,雖然有時候覺得有點粘人。

說實在的,她還不想這麽快分手。但拖着他的話,對他不公平吧。她從來就是那種只會接受別人的好,而不懂對人好的人。而楊裕,他是需要回饋的人。短期內還好說,長此以往,他總有一天會覺得不平衡,會失落,會失望,然後對她絕望,再也不需要她了。

此時的楊裕,在飯局上被灌吐了。

他的組長是個做事特別“講人情”的人,口頭禪是“中國是個人情社會”,最熱衷于用飯局酒局各種局談生意,并教育手下的小兵:“做銷售,一要能跑,二要能喝!”

楊裕趴在洗手間的馬桶上,差點把胃都要吐出來。頭昏眼花喉嚨發苦的時候,他想,他只是想要一段愛情,可真他媽不容易!

☆、47

回來的這兩天鮑冰住在家裏,想着好久沒回家了,和爸媽一起看看電視聊聊天,結果一個悶頭看小說,一個上陽臺澆花去了。她撇撇嘴,心說,真是服氣,好像一點都不想她,有她沒她一個樣。算了,她爹媽不就這德性,都習慣了。

“我出去了啊,晚上不回來吃飯。”

鮑冰她媽“嗯”一聲,頭也沒擡。她爸從陽臺下來,往門口喊了一句:“又幹嘛去?成天不在家。”

“……”可真有意思,鮑冰想。不過轉念想想,老人家對孩子沒什麽依賴感也挺好的,總比那些因為孩子不着家整天唉聲嘆氣的好吧。凡事都有好壞兩面,多往好的想想,日子就舒心多了。

鮑冰約了陳惠。見到她的時候,鮑冰啧啧啧了半天,調侃道:“才幾個月不見,大變樣啊,什麽情況啊,談戀愛了?”

陳惠十分不屑地撩了一下頭發:“老娘說不談就不談,男人算個屁啊。”

鮑冰附和:“不錯,只要自己開心,有沒有男人無所謂的。”

閨蜜活得滋潤,她自然高興,不過心底有些懷疑,一個人真能變化那麽大嗎?不是說外在打扮,而是陳惠這樣一個一心想要一個家庭,想要生兒育女的女人,真能一輩子不要男人?那麽反一反,自己這樣自私自利的人,會不會有一天希望生一個小孩呢?

“對了,楊裕沒回來麽?”陳惠說,“昨天被他媽拉住說了半天,她也不敢當着我面罵你,但那意思聽得出來,一直說兒子不孝啊什麽的。”

“加班呢。”

陳惠笑着開玩笑:“你這壞女人,把人兒子拐跑了自己倒跑回來,沒心沒肺。”

鮑冰呲牙對陳惠傻笑了一下,轉頭指着一個男人轉開話題:“你看那個男人好帥哦。”結果就看見陳惠朝那個方向揮手,把鮑冰看得目瞪口呆。剛不是說不找男人,現在跟男人揮手什麽意思?

接着,男人走開了,而那邊有個看起來十分健康陽光的女人笑着朝她們走來,一直到她們桌前。

哦,原來不是跟男人打招呼。

女人跟陳惠聊了幾句就走開了,陳惠跟鮑冰說:“那是我們學校新來的體育老師,身材好吧?”

鮑冰點頭:“特健康。”

“三十多,單身。她跟我說這輩子不打算找男人,平時老找我一起逛街看電影什麽的,人很好。”

“哦,我才不在多久啊你就找新歡了。”鮑冰故意作吃醋樣。

“呸,是誰先抛棄我的。”陳惠回擊。

鮑冰轉頭又看了眼那個女人,心想,挺好的,雖然不知道給陳惠的影響是好是壞,至少她現在過得挺好。

晚上躺在床上拿着平板看電影,是部文藝片,看完有點惆悵,鮑冰想給楊裕打電話了。誰知道打了兩遍都沒人接。看看時間,才八點鐘。他在幹嘛呢?發了微信過去,也石沉大海。鮑冰覺得更惆悵了。

分開過後終于知道想念。第二天回上海,直奔楊裕的住處。是奶茶小李開的門,依然穿着格子襯衫捧着奶茶。他指指楊裕的房間門,小聲說:“睡着呢,好像不舒服。”

推開門,房間裏窗簾緊閉,一股難聞的酒氣撲鼻而來。鮑冰打開燈,走到床邊俯身去看楊裕。他縮成一團,眉頭皺在一起,睡得很不安穩。

“楊裕?”鮑冰輕輕叫他。

沒反應。

難怪給他打電話不接,大概昨晚上喝了不少,到了白天還緩不過來。鮑冰難得良心發現,覺得心疼了。

四下看看,好在沒有嘔吐痕跡。鮑冰想讓他多休息會兒,就沒叫醒他,拉了椅子坐在旁邊。

剛剛認識的時候,楊裕還是一個很小孩的人,不會泡妞,稚氣未脫,眉宇清朗,看起來沒什麽煩心事。現在……一只腳踏入真正的社會,開始褪去男孩的稚嫩了。過渡期很難熬,一天一個樣,等這陣過去,也許他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樣子了。或許會蛻變,也可能,會被現實打敗。

鮑冰心裏有些複雜。她本來喜歡的就是他有些笨笨的樣子,如果他開始像社會上那些男人一樣煩心那些俗事,又不能做到如李致一般灑脫,那他們之間的感情應該也會變得不太一樣。但又有一點內疚,好像他的變化是由自己引起的,他本來可以過得比現在更舒服一些。最糟糕的是,他在為她做改變,她卻準備抛棄他。

楊裕仿佛意識到有人在看他,嘤咛一聲,手背擋在額頭上,慢慢睜開了眼。

“鮑冰?”他不确定地叫了聲,揉揉眼睛,“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

楊裕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接着伸出一只手。鮑冰以為他撒嬌要她拉他起來,就握住他的手,使了點兒勁,結果非但被把人拉起來,自己跌下去了。

楊裕把她抱了個滿懷。

“臭死了!”鮑冰故作嫌棄,可是看着對她傻笑的二貨,心裏有點甜。

好吧,暫時不想分手的事了,以後再說吧。說不定成長後的楊裕和她特別合适呢?

楊裕抱着她,嘴巴在她臉上蹭啊蹭,呓語似的說:“想你了。”

鮑冰壓在他身上看着他的眼睛問:“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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