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
現,哭喊着撲過來跪倒在地:“求王爺救救我家小姐,求王爺救救我家小姐吧……”
而陷阱中的常嫣,早已痛得暈死過去了。
被他抱在懷中的秦若蕖聞聲想看個究竟,陸修琰卻不允,一手掩着她的眼睛,一手牽着她到了安全之處坐下。
“在此等我,莫要亂走。”
“好。”秦若蕖自來便不是個好奇心旺盛之人,聞言便乖乖地并膝坐好,軟糯糯地應了一聲。
陸修琰抿抿嘴,愛極她這乖巧的模樣,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在她額上親了親。
秦若蕖愣愣地捂着被他親得有幾分濕潤的額頭,片刻,臉頰漸漸飛起了紅霞。她捧着臉蛋意圖降降那溫度,忽覺眼前一花,定睛一看時,便見一名黑衣男子出現在陸修琰身後,正朝着他行禮。
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那黑衣男子縱身跳下了陷阱,不過一會的功夫,便将掉落陷阱的常嫣救了上來。
目光不經意地投到常嫣鮮血淋漓的腿,她驚呼一聲,揪着聞聲當即閃了回來的陸修琰的衣角:“她、她她……”
陸修琰拍拍她的背,擋着她的視線不讓她再看,柔聲道:“莫要污了眼睛。”
秦若蕖靠着他的胸膛,蹙着眉一臉同情地道:“一定很疼吧,流了這麽多血。”
陸修琰抿嘴不語。
骨頭都夾斷了,能不疼麽?
出了意外,兩人也無心再去摘野果,因早前曾被常府之人跟蹤,故而對常嫣主仆無故出現在此,陸修琰心中難免有些看法,因此對常嫣的重傷,他也只是淡淡地吩咐隐衛将她送回去,自己則陪着秦若蕖離開。
***
“那常大學士幾乎召集了城中所有有名氣的大夫為他女兒治傷,只是這小縣城又哪有什麽名醫,估計這常嫣的一條腿怕是要毀掉了。”夜深人靜之時,青玉低聲将得來的消息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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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若蕖’一聲冷笑:“那捕獸夾專用來捕捉猛獸,便是體格健壯的男子踩中,只怕亦要躺上大半年,何況常嫣那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況且,那阱裏還放了些有意思的東西,傷口沾染了,想要愈合更是難上加難。”
單是斷個骨頭,難保接回來養陣子便回複如初了,可若傷口沾了某些東西……所以,常嫣的那條腿,便是能接回來,也徹底廢了。一個斷腿的名門千金,她倒要看看她再如何蹦跶。
眼中閃着寒光,嘴角勾着陰冷的弧度,她輕撫着桌上茶杯,心中是無比的暢快。
“只是,蕖小姐,端王亦在場,萬一他問及常嫣為何會出現,常嫣如實告知,那豈不是讓王爺懷疑?”青玉遲疑一陣,有幾分擔憂地道。
“放心,常嫣絕不會如實告知。”
“為何?”青玉不解。
“常嫣對端王是動了真心的,她絕不會容許自己給端王落下不好的印象。假若她如實告知是跟着秦四娘而去,那端王誓必懷疑她的動機。一來,她與秦四娘素無往來,又是初來乍到,為何要跟着她?端王只會懷疑她拿秦四娘作借口,真正跟蹤的是他自己;二來,秦四娘上回的死裏逃生,她心中尚有存疑,保不定會懷疑是端王之人救了秦四娘,若是如此,她跟端王說自己跟蹤秦四娘,豈不是相當于告訴端王,秦四娘遇險與她脫不了幹系?”
“世間上沒有任何一個女子,會願意給意中人留下心狠手辣的印象,尤其是她這種出身權貴之家,心思細膩思慮過多,又是以溫婉娴靜、高貴賢淑的完美形象示人的,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會允許形象有損。”
“再者,便是她告訴了端王,那又能如何?難道還能攀咬到秦四娘身上去?當時秦四娘可是與端王在一起的。”
“所以,青玉,常嫣若是不蠢,自然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不管怎樣,這枚苦果她都只能生生地吞下去。”
青玉沉默不語,不錯,蕖小姐這一回可謂算無遺漏,不管是四小姐,還是端王,都只是她局中的棋子。
以四小姐牽動端王,以端王壓制常嫣,讓她有口難言。
而一切正如“秦若蕖”猜測的那般,不管是常嫣也好,侍琴也罷,都沒有提及跟蹤之事。只是,哪怕她們承認是不小心走岔了路,這才導致意外發生,可因有跟蹤的前科,陸修琰心中對她們早已不豫,聞言也只是冷冷地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再無他話。
“小姐,明明奴婢也是看到秦若蕖走了過去的,為何她竟會沒事?”待屋中無人後,侍琴忍不住問。
常嫣臉色蒼白,傷腿上的劇痛一陣又一陣,可都比不上意中人冷漠的态度帶給她的傷害。她死死地握着雙手,手背上青筋跳動不已,眼中閃耀着瘋狂與恨意。
一定是秦若蕖,一定是她,必定是她設下的陷阱。
她阖着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回想當時發生的一幕幕,半晌,磨着牙道:“你可曾看清楚那個人的身影?還是只是隐約看到有一抹桃紅色在移動?”
侍琴一怔,細一回想,果然如此。
“咱們中計了!”常嫣咬牙切齒。
“可是,那秦若蕖不似是有此等心計之人……”侍琴遲疑片刻,道。
“她不是有此等心計之人,那你告訴我,為何壹號會一去無歸?為何同樣的路,她走過去無事,而我走過去就出了事?”
侍琴啞口無言。
常嫣深呼吸幾下,陰恻恻地道:“當務之急還是先養好傷,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終有一日,我定叫她死在我手裏!”
隔得數日,陸修琰便收到了常氏父女啓程回京的消息。
長英見他面無表情,心中有些奇怪,以王爺的性子,應該會徹查事情真相才是,畢竟,常姑娘那個‘一時不着走岔路’的說法着實漏洞太多,根本不可信。
可王爺如今不動如山……
“王爺對常姑娘似乎頗為不喜?”他按捺不住問出了聲。
陸修琰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道:“一個初次見面便命人跟蹤你的女子,你能生出好感來?”
一個人明明吃了這麽大的虧也死忍着不肯實言相告,可見她本身便不幹淨,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事?傷也好殘也罷,不過自作自受罷了!
說到底,常嫣最大的失策并不是對秦若蕖出手,而是一開始便讓陸修琰對她有了不好的印象。人多是先入為主,陸修琰自然也不例外,他對常嫣先失了好感,無論她做了什麽事,他都會先懷疑她原本的動機。
長英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一時暗惱自己竟也看走了眼,一時又嗤笑那常嫣不知所謂。
哪怕是正室原配,也斷無派人跟蹤調查夫婿之理,更何況她還是妾身未明,莫怪王爺對她如此不喜。
心中有了看法,他亦再不提常氏父女之事。
有人離開,亦有人歸來。這日,離家的秦澤苡終于接了秦二娘歸來。
秦若蕖心中歡喜,一年的時間不見昔日姐妹,心中多少亦會有些想念。是以便拿出最大的熱情歡迎秦二娘的到來,連陸修琰與無色也被她抛諸腦後,無暇理會。
秦二娘本就是心思敏感細膩之人,剛經歷了臨婚被退親這樣沉重的打擊,再加上在路上又大病了一場,整個人便愈發的消沉,只覺得自己命比紙薄,命途多舛,日日臨窗垂淚,攬鏡自憐。
秦澤苡與素岚本就憐惜她的遭遇,對她自然百般關照,處處遷就,倒愈發讓她多愁善感起來。甚至連吃塊點心,都能勾起她的愁緒。
秦若蕖性子再怎麽迷糊,再怎麽大而化之也受不了一個人日日時時在耳邊自艾自憐。
這日,秦二娘又在抹眼淚哀嘆自己的不幸,她僵着身子任她拉着自己,幹巴巴地勸慰了幾句,終于詞窮了。
待見青玉走進來,她可憐兮兮地望過去,眼神釋放着求救的信號。
青玉有些想笑,忙忍住了,輕咳一聲道:“二小姐、四小姐,岚姨做了些酸梅湯……”
“酸梅湯,酸梅,不正似我這般命麽?”秦二娘輕嘆一聲。
“我去幫岚姨的忙。”秦若蕖再聽不下去,匆匆扔下一句後便溜之大吉。
她一口氣便沖出了家門,直朝山上萬華寺所在走去。
正捧着書看得入神的陸修琰忽聽寺中僧人來禀,說是秦姑娘求見,先是一愣,繼而歡喜。
好個沒良心的壞丫頭,可總算想起他來了!
他扔下書卷,急匆匆地便走了出去。果然便在門外牆邊見到了夢魂萦牽的纖瘦身影。
一見他出來,秦若蕖便直撲過去扯着他的袖口,好不委屈地道:“陸修琰,我命好苦啊……”
陸修琰直接便嗆了一口,他忙轉過臉去咳了幾聲,想了想,牽着她到了一處清幽的小竹林。
“說說吧,芋頭姑娘的命怎麽苦了?”憐愛地輕撫她的鬓角,他揶揄。
秦若蕖當下将秦二娘帶給她的滿腹苦水倒了出來,末了還委屈地皺着臉道:“哥哥和岚姨都讓我讓着些,可是、可是人家、人家也苦啊……”
見一向笑眯眯仿佛不知人間愁滋味的姑娘苦哈哈的小模樣,陸修琰又是想笑又是心疼。很明顯的,這個“命苦”必是從秦二娘處學來的。
見不得她這般委屈可憐的模樣,他低下頭想要親親她的額頭以示安慰,哪料此時秦若蕖恰好仰高小臉,這一親,便正正親到了她的唇上。
四唇相貼間,兩人同時一愣,随即飛快地各自閃開。
“噗通噗通……”秦若蕖聽見自己的心在急促地跳,仿佛下一刻便會從胸口跳出來一般,她連忙伸手輕按着,臉上紅撲撲的一片如同抹了上好的胭脂,又似是喝了上等佳釀,紅得如天邊晚霞,連耳朵都紅透了,一雙明亮的眼眸偶爾偷偷望過來,在快對上他的視線時又迅速地躲開。
陸修琰比她也好不到哪裏去,唇上仿佛仍帶着那軟軟香香的觸感,酥酥麻麻的,連心也跟着顫抖起來,心跳聲一聲比一聲響亮,如同擂鼓,可整個人卻似是喝了蜜糖般,甜入心肺。
場面一時變得有些尴尬,又有些甜蜜。
兩人羞着臉靜立了片刻,陸修琰終于忍不住跨出一步,雙臂一展将羞答答的姑娘抱入懷中,下颌抵在她的發頂,聲音低沉暗啞:“若蕖。”
“嗯。”秦若蕖靠着他的胸膛,扭捏地應了一聲。
陸修琰将她抱得更緊:“若蕖。”
“嗯。”
“若蕖。”
“嗯。”
……
一聲低似一聲,一聲柔似一聲,在聲聲的輕喚與應答當中,他猛地發現,他已是急不及待地想要名正言順的擁有懷中這嬌滴滴的姑娘。
50|
回家的一路上,秦若蕖一直低着頭不敢去看身邊的人,臉蛋始終紅撲撲的。
陸修琰心中無限歡喜,更不願被人沖撞了這溫馨的相處,故而專挑些僻靜少人往來的路,牽着她緩步前行。
行走前,視線總忍不住投到身邊的姑娘身上,看着那張紅粉紅粉的臉蛋,偶爾撲閃幾下的長眼睫、小巧的鼻子、嫣紅的唇瓣,想到那柔軟的觸感,他便按捺不住心中悸動,将她的小手抓得更緊。
他想,或許得提前挑個合适的時候向秦澤苡坦白他對這丫頭的一番心意了。只有得了秦澤苡的同意,他才能放心地回京,去争取他與她的将來。
秦若蕖雖是低着頭,可注意力卻始終放在陸修琰身上,根本沒留意路,連幾步之遙有個水坑亦沒有注意到,眼看着就要踩進去,虧得陸修琰眼明手快地将她拉住。
“低着頭也不看路,萬一摔着了可怎生是好?”
秦若蕖眨着眼睛看向他,聽他這含着關切的責備,捧着紅彤彤的臉蛋扭扭捏捏地道了句:“人家害羞嘛!”
陸修琰直接便笑出了聲,如此一來,因那意外一吻而帶來的那絲不自在與尴尬便徹底煙消雲散了。
見小姑娘瞬間噘起了嘴,他挑挑眉,突然湊過去,飛快地在那紅豔的唇上一啄,成功地讓對方呆住了。
看着那明顯又紅了不少的臉龐,他再忍不住哈哈一笑。
秦若蕖本是羞得雙手捂臉不敢見人,但聽他這爽朗的笑聲,不知怎的竟也壓下了那股羞意。她學着他平日的模樣攏嘴佯咳一聲,脆聲道:“咱們走吧!”
明明羞得連耳根都滲着紅,可臉上卻偏故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陸修琰看得直想笑,心裏卻愈發的歡喜。
怎麽就有這麽讨他喜歡的姑娘呢!
有句話叫“擇日不如撞日”,陸修琰如今便算是體會到了。方才還想着要擇個合适的時機向秦澤苡道明一切,哪想到剛将秦若蕖送到家門口,便遇上了正要出門的秦澤苡。
一時間,氣氛便變得有些微妙。
秦澤苡臉色陰沉,眼神幽深,望着那兩人明顯親密不少的言行舉止,眸中頓時便凝了一波風暴。
秦若蕖一個哆嗦,快速地縮回了被陸修琰牽着的手,飛快地望了兄長一眼,低着頭喚了聲:“哥哥。”
“回去!”秦澤苡厲聲喝道,吓得她脖子一縮,整個人卻下意識地縮到了陸修琰身後。
陸修琰微微擡起右臂将她護在身側,望向秦澤苡的目光堅定又不失誠懇。
“秦公子,這與若蕖不相幹,皆由我……”
“我教自己的親妹妹,與王爺又有何相幹?阿蕖!”秦澤苡毫不客氣地回了句,心中早已被秦若蕖下意識地尋求陸修琰保護的動作憋了一股火。
秦若蕖到底是怕他的,當下再不敢有二話,蔫頭耷腦地從陸修琰身後走出,聽話地往屋裏走,走出幾步又停了下來,回身擔心地望了望陸修琰。
“秦若蕖!”秦澤苡大怒,音階亦提高了不少,吓得她一溜煙便直往屋裏跑,再不記得別的。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秦澤苡方冷冷地迎上陸修琰的視線,見對方嘴唇動了動,似是想說話,他擡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嗓音帶着無法忽視的壓抑憤怒。
“舍妹年幼不懂事,若是言行當中沖撞了王爺,還請王爺念在她年紀尚小的份上饒恕于她,晚生日後定當嚴加管教。寒舍簡陋,便不留王爺了,王爺請回吧!”
“秦公子!”陸修琰上前一步擋住他離去的腳步,語氣相當誠懇,“我待若蕖并無戲弄之意,全是出自一片真心,我心悅她,願傾所有迎她為此生唯一……”
“王爺!”秦澤苡厲聲打斷他的話,臉色鐵青,“舍妹乃閨閣女子,待嫁之身,還請王爺慎言,莫要毀女兒家清譽,王爺好走,恕不遠送!”
言畢一拂衣袖,大步跨過門檻,“啪”的一聲用力關上了大門。
陸修琰望着緊緊合上的大門,無奈地搖頭笑笑,這可是平生頭一回吃的閉門羹,說不得日後還得經常吃。
秦澤苡的态度如他意料當中的強硬,那毫不掩飾的排斥,更是明明白白地表示了不願與他多加接觸的态度。
求娶之路看來相當不好走,只是,他甘之若饴。
***
“日後沒我的命令,絕不能讓四小姐踏出家門口半步,否則一切唯你是問!”寒着臉對青玉扔下一句後,秦澤苡滿腹怒氣地掀開簾子走了進門,恨恨地瞪着正坐在桌旁忐忑不安的秦若蕖。
秦若蕖白着臉,有些委屈,又有些害怕地喚了聲:“哥哥。”
“你與端王到底是怎麽回事?!”秦澤苡勉強壓下心頭怒火,咬着牙問。
“沒、沒怎麽回事啊……”秦若蕖嗫嚅地回答,下一刻便見兄長的臉變得相當難看。
“沒怎麽回事你便與他拉拉扯扯?沒怎麽回事你便掩人耳目與他私下往來?沒怎麽回事你便不顧女兒家矜持往他身後縮?是何人教你如此行事?是何人教你目無規矩?是何人教你如此不知廉恥!”一句比一句重,直說得秦若蕖小臉煞白,眨眼間,一雙如墨般的漆黑眼眸便含了豆大般的淚珠。
眼淚啪噠啪噠地直往下掉,平生頭一回被兄長如此痛斥,她只覺得心裏難受極了。
最後四個字吐出來那一刻,秦澤苡便已經後悔了,待見她抹起了眼淚,後悔之感又濃了幾分,只到底心中有火,又抹不下臉。
“出什麽事了?”氣氛正僵,素岚推門而入詢問,只兄妹二人面對面坐着,一個臉色難看身體僵直,一個抽抽嗒嗒哭得正傷心,當即愣住了。
“你問她吧!”秦澤苡一拂袍角,沉着一張臉走了出去。
素岚望望他的背影,又看看正掉着眼淚的秦若蕖,想了想,便坐到她的身邊,摟着她的肩柔聲問:“這是怎麽了?可是哥哥又欺負你了?”
秦若蕖當下便更委屈了,伏到她懷裏哭着告狀:“哥哥,哥哥罵我不知廉恥……”
素岚又是一愣,這話罵得可是極重了,五公子一向疼愛妹妹,怎會罵出這般難聽的話來?
她安慰性的拍着她的背,放緩聲音又問:“公子為何會這般罵你?”
“陸修琰送了我回來,哥哥看到了,他很生氣,問我和陸修琰是怎麽回事。”秦若蕖抽泣着回答。
素岚神情一滞,臉色亦變得相當凝重。她輕輕将懷中姑娘推了開來,望入她霧朦朦的雙眸,正色問:“那你告訴岚姨,你與端王當真有什麽事?”
秦若蕖見她亦如兄長那般變了态度,更覺委屈:“我又不是小孩子,陸修琰也不是壞人,他待我好,我也喜歡與他一處……”
素岚這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心中又驚又悔。驚的是一直看着長大的姑娘竟不知何時與端王有了情;悔的是自己不該只顧着家中雜事而忽略了她。
“聽岚姨的話,端王、端王不是你的良人,日後還是莫與他再見。”她壓下心中複雜,苦口婆心地勸道。
秦若蕖固執地抿着嘴不發一言,素岚見她這般模樣,便知她沒有聽進去,心裏又急又慌,唯有重複着勸了又勸。
秦若蕖聽了半天,猛地一起身,直接便撲到了床上,雙手用力捶着床板,似發洩又似耍賴地道:“我不聽我不聽……”
素岚束手無策,唯有唉聲嘆氣、憂心仲仲地走了出去。
第二日秦若蕖想出門卻被青玉攔下時,她才驚覺兄長是動了真格。
“我又不是犯人,憑什麽不讓我出門。”不滿地瞪着青玉。
青玉攤手:“這都是公子的命令,小姐若有什麽不滿,自個兒去跟公子說便是。”
秦若蕖恨恨地跺了跺腳,到底不敢去尋兄長,只能哼哼唧唧地回了屋。
坐在窗邊榻上,聽着對面屋裏傳出的秦二娘自我哀憐之語,不知怎的,她的心裏就更加委屈了。
眼淚啪嗒啪嗒地又再度往下掉,她一邊抹着淚,一邊咕哝道:“什麽嘛,人家又不是犯人……”
***
是夜,月色迷離,夜涼如水。
随意披着外袍的“秦若蕖”憑窗而立,心裏卻是說不出的煩躁。
一旁的青玉抿着嘴也不敢出聲打擾。
突然,一陣哀怨的吟唱聲透過窗棂傳了進來,瞬間便讓“秦若蕖”沉了臉:“是何人?”
本就煩不勝煩,又聽這哀哀之音,讓人更是心煩氣躁。
自那日重創了常嫣,加之又從青玉口中得知秦四娘與端王進展順利,她便安心沉睡休養,直到今日才出現,故而也不知秦二娘的到來。
若非這幾日秦四娘心緒起伏過甚驚擾了她,只怕她也未必會現身。
“是二小姐,這些日她都這般,大家憐惜她的遭遇,都不敢多加責怪。”青玉忙道。
‘秦若蕖’一聲冷笑:“有些人,你愈是寵着她讓着她,她便愈發沒了顧忌,只當天底下所有人都得捧着她。”
她扯掉身上外袍,推開窗門:“待我去讓她清醒過來!”
一言既了,縱身跳了出去。
青玉大驚,也不知她打算做什麽,只能急忙跟上。
西廂處,秦二娘正低着頭,想到自己一片癡心盡負流水,不僅如此,還被人那般羞辱地退了親,鼻子頓時一酸,又再掉下淚來。
忽然,窗門似是被一股力度推開,她大驚,還來不及反應,眼前一花,後頸一痛,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待她醒來時,卻驚覺自己被五花大綁地扔在崖邊。
“啊!”她失聲尖叫。
“再叫我便一腳把你踹下崖去!”陰森森的話語從身後飄來,成功地讓她止了尖叫。
她回頭一望,一下子便愣住了。
“四妹妹?”
51|
‘秦若蕖’冷冷地笑着,雙唇吐出的話卻相當無情:“二姐姐,你不是覺得自己苦命麽?命如此苦,還活着做什麽,不如一死了之。”
秦二娘吓得直哆嗦,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神情冷厲的是她那個性子和軟的四妹妹。
“我、我、我不、不……”
“要麽你就給我擦幹眼淚收回哀音,要麽你就給我死得幹脆些!不就一個嫌貧愛富攀高枝的臭男人麽?沒了就沒了,沒了是你前生修來的福氣,有本事你就挺直腰板,争氣些,将來讓他哭着跪着來求你!”
聽她提及那個負心人,秦二娘鼻子又是一酸,眼中當即含了淚水。
‘秦若蕖’見狀大怒,猛地往她屁股上飛起一腳,當即便将她踹了下去。
秦二娘吓得尖叫不止,緊緊阖上眼睛,以為自己必然死定了,哪想到下墜之勢卻突然停了下來,她睜眼一看,發覺自己便被吊了起來。
“救、救命……”她顫聲呼救,下一刻,便見‘秦若蕖’的身影從崖上出現。
“要死要活?”對方冷冷地抛出一句。
“要活要活,我不想死。”她忙道。
見對方毫無動作,她想了想,忙又道:“我要好好活着,再不自哀自憐,我要、我要争氣,将來讓他哭着跪着來求我!”
‘秦若蕖’總算滿意了,伸手将她拉了上去。
秦二娘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良久,她低着頭,輕聲道:“四妹妹,我都明白了,往日竟是我糊塗了,為了那樣一個人作踐自己,累爹娘憂心,誠如你所說,那種男人沒有了,是我前生修來的福氣。”
“你倒還不算是無藥可救。”‘秦若蕖’冷哼一聲,動手替她松了綁。
“比起活活摔死,沒了個卑鄙小人又算得了什麽。”秦二娘苦笑。
“摔死?你可真夠脆弱的,這麽點小山坡也能摔死你?”‘秦若蕖’鄙視。
秦二娘一愣,回身一望,哪有什麽懸崖,分明一個小山坡,借着月光一看,還可清晰看到底下的一片片青草地。
“你……”她詫異回頭,話音未落,後頸又是一痛,整個人再度失去了意識。
“把她送回去。”‘秦若蕖’拍拍手中沙塵,沖着身後的青玉吩咐道。
***
為着秦若蕖與端王一事,素岚接連數日夜不能眠,這晚亦然。
那傻丫頭怎麽就看中了端王呢?那樣的男子,又豈是她這種單純性子的傻姑娘駕馭得了的。再一層,端王的身份及所處環境,是那樣的複雜……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也不知多久,終于煩躁地坐了起來,趿鞋下地,踏着透進屋內的月光行至圓桌邊,動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忽然,一陣窸窣的聲音隐隐約約從外頭傳進來,她怔了怔,将窗戶輕輕推開一道縫,竟見月光之下,一前一後兩道身影掠進了東邊廂房。
她臉色頓時一變,扶着窗棂的手不停地顫抖。
是蕖小姐……
蕖小姐竟然又出現了,為什麽?是什麽又觸發了她?還是說她其實一直都存在?
越想心裏便越是不安,腦子裏忽地一道驚雷,難道……難道四小姐情系端王并非偶然?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便渾身顫栗不止。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晨曦初現,映得林間葉上晶瑩的露珠一閃一閃,發出一道道美麗的光。
秦二娘從睡夢中醒來,睜着眼睛看看熟悉的擺設,一時有些分不清昨夜那幕是夢境還是現實。
只當後頸傳來陣陣痛楚時,她才意識到,那真的不是夢。
用早膳時,她仍有些不可置信,探究的目光不斷地落到正低着頭小口小口地喝着米粥的秦若蕖身上。
果真是四妹妹?昨晚那個冷漠無溫的,與眼前這個憨憨傻傻的,真的同一個人麽?
不知怎的便想到府中生變的那一晚,雖是家中人人三緘其口,但她亦多少聽到些風言風語,依稀是四妹妹發現了前四嬸娘之死與大伯父有關。只是她始終不相信,畢竟四妹妹的缺心眼少根筋在府中是人盡皆知的。
“二姐姐,你怎的老看我?”秦若蕖放下碗,狐疑地問。
“沒、沒事,沒事。”她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不管是真是假,還是躲着些她為好。
秦若蕖撓撓耳根,嘀咕了幾句也就抛諸腦後了。
被禁足不能外出,她撒了好些天的氣,可秦澤苡是鐵了心的,任她哭也好鬧也罷硬是不肯松口。她鬧了幾回便也覺得無甚意思,每日只能靠坐窗邊巴巴地望着遠處發呆。
“……那位陸公子又來了,可當真好性子,不管咱們公子怎樣給他臉色瞧,他也一點兒都不在意。”
“可不是,我瞧着他也是富貴人家的公子,能有這份耐心與胸襟,确是難得。”
福伯與良安的小聲對話傳入她耳中,她愣了愣。
是指陸修琰麽?他來了?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沖出了門,直往大廳方向跑去。
“四妹妹,出什麽事了?”跑到廊下便撞上了秦二娘,她也來不及回答,匆匆扔下一句‘對不住’便又跑開了。
秦二娘望望她的背影,想了想,亦邁步跟了上去。
***
“王爺請回吧,我還是那句話,‘門不當戶不對’,再作糾纏亦無益。”秦澤苡神色淡漠,眼皮擡了擡,冷冷淡淡地道。
陸修琰不以為忤,滿臉真誠,語氣誠懇:“我也是那句話,‘三千弱水,獨取這一瓢’。”
秦澤苡垂眸不語,半晌,迎着他的視線道:“我相信你如今确是有幾分真心,只是,人心易變。自來權貴聯姻,強強聯合,講求的不過是門當戶對,又或是彼此雙贏。秦氏門第低微,門中多為布衣之身,加之又曾得罪京中權貴,想來宮中亦頗有微詞。王爺如今正是情濃之時,自然不懼任何阻礙,只歲月無情,再多的情意,亦會在日漸平淡的日子裏逐漸消磨,到那時,萬一王爺心意變改,身後無所依又出身不高的阿蕖,又将如何自處?”
“再者,她之性情,王爺想必有所了解,單純少慮,不谙世事,必學不來與人周旋、左右逢緣,又怎與各府命婦、大家夫人打交道?更不必說宮中貴人。她雖無心,旁人未必無意,明槍暗箭,防不勝防,王爺政事繁忙,又能顧及得多少?”
這番頗有幾分推心置腹的話,讓陸修琰緊懸着的心略松了松。秦澤苡這般說,可見他并沒有無視他待若蕖的心意,更不是單純因為他的身份而拒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作出的決定。
他定定神,直了直腰板,望入對方的眼眸,沉聲道:“五公子殚精竭慮,全是出自對親妹的愛護之心,可見手足情深,陸修琰甚為敬佩。只是,汝之所慮,吾之所慮也。”
頓了頓,他正色道:“我願傾所有,只為迎娶若蕖為原配妻子,她既為吾妻,亦即朝廷端親王妃,只有各府命婦、大家夫人尊她敬她,又哪需她細思周旋?再者,我雖不才,亦知男兒立于天地,應能許妻兒一方安穩無憂,又怎能允許旁人欺她辱她?”
半晌,他忽地語氣一變,黯然地低聲道:“只是,關于她的一切,我從沒有十分把握,更不敢保證她不會受半點委屈……”
‘不允許旁人欺她辱她’與‘不敢保證她不會受半點委屈’看似矛盾,實則不然。只因越是在乎,便越是誠惶誠恐患得患失,唯恐自己做得不夠好、做得不夠全面,使得對方或多或少地受到委屈。
秦澤苡怔忪,同樣是心有所屬,他想,自己是能體會對方這番心情的。
人活一世,誰也不敢保證不會受半分委屈,生活總是有些不如意、不完美之事,哪怕是門當戶對、兩情相悅的婚姻,誰又敢肯定便能無波無浪順暢一生?
只是,他能理解,亦相信他待妹妹确是真心,但是……有一點他沒有直說,他擔心的還有他的妹妹,那個擁有雙面性情的妹妹。
他怕萬一真的将她嫁到端王府去,一旦引發她的另一面,那一位能放棄追查周氏主仆之死麽?若真的卷了進去,還能全身而退麽?
想到這,他陡然起身,背對着陸修琰,嗓音低沉:“王爺請回吧!”
陸修琰見狀暗嘆口氣,知道今日又是一無所獲,唯有無奈告辭。
本是跟着秦若蕖而來的秦二娘,見她忽地行經大廳窗邊時停了腳步,自然也不好上前,只能離得遠遠地觀察對方的舉動。
忽然,一道身影從廳門走出,她愣了愣,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直到那人轉了個彎,她方驚覺對方竟是端王。
端王怎會到此處來?眼神微閃,心中微動,她想了想,提着裙擺追着那個挺拔的身影而去……
仍留在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