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4)

濕了的棉巾,她放下了話。

青玉輕咬着唇瓣,聞言也只是低低地應了聲‘是’。

***

皇長孫陸淮鑫的七歲生辰,有了皇帝的旨意,自然辦得熱鬧非凡。

對這個橫空出現、又得了帝後寵愛,更是端王府撐腰的皇長孫,京中不少人都有些好奇。如今趁此機會,自然争相前來探個究竟。

因為小孩子的生辰,大人們自然不好單獨前往,均帶上家中年齡相仿的孩子,也有讓孩子結交這個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皇長孫的意思。

駛往二皇子府的端王車駕裏,陸修琰看着昏昏欲睡的妻子,難得地開始反省。

昨晚自己是不是折騰得太狠了些?否則明明前些日子這丫頭還興致勃勃地準備着小家夥的生辰的,如今到了正日子裏,怎的倒無精打采起來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伸出手去将秦若蕖摟在懷中,讓她尋了個舒服點的位置,大掌輕拍着她的背脊,哄着她阖眼歇息一陣,一面又低聲吩咐将車速降下來些。

馬車在二皇子府大門前停下,早已得到消息的陸宥誠親自出來相迎。

仿佛在馬車停下的那一刻,秦若蕖便清醒了過來,眸光熠熠,哪有半分方才昏昏欲睡的模樣。

陸修琰微微笑着在她額上親了親,并沒有注意到她微閃的眼眸,率先下了車。

青玉低着頭與紅鹫二人跟在被二皇子妃曹氏引着往前走的主子身後,偶爾間擡眸,目光落到那熟悉的背影身後,眼中含着隐隐的憂色。

蕖小姐,她到底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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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嬸,請。”曹氏含笑引着‘秦若蕖’進了花廳,又請她在上座坐了下來,‘秦若蕖’客氣了幾句便落了座。

她身為端王妃,又是二皇子夫婦的長輩,自然應當上座。

很快便有各府夫人上前來一一拜見,‘秦若蕖’帶着得體的淺笑,間或說幾句客套話,多餘的卻是半句也不說。

如此一來,倒是讓衆人更加猜她不透。

還是侍女牽着無色的小手走進來,小家夥揚着燦爛的笑容朝她走過去,快走到她身邊時撓了撓後腦勺,脆聲地朝她行了禮,這才蹦蹦跳跳地來到她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口:“芋……皇叔祖母。”

‘秦若蕖’目光落到他的小臉上,看着他不情不願的表情,嘴角微微彎了彎,伸出手去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蛋。

“乖!”

無色的嘴嘟得更長了,虧大了虧大了,當真是虧大了!

片刻之後,陸淮哲等二皇子府中其他小輩又陸陸續續進來朝她行禮問安,一時間,廳內溢滿了孩童稚嫩的聲音。

‘秦若蕖’有些不自在,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與這麽多小孩子接觸,更是相當不習慣。能夠親近無色,不過是因為對方與秦四娘的關系。

曹氏自然沒有錯過她的不自在,笑着吩咐着下人将小公子小小姐帶下去,無色雖有些不願意,但今日府上來了許多年紀相仿的小公子,他也從中結識了不少合得來的新朋友,故而也沒有糾結太久便任由着侍女将他帶了下去。

前來恭賀的客人越來越多,‘秦若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廳內衆人,直到聽曹氏向她介紹正向她行禮的婦人——

“小皇嬸,這位是長樂侯夫人。”

‘秦若蕖’呼吸一頓,眼眸不自覺地微微一眯。

好一個風韻猶存的侯夫人,雖有了年紀,但亦看得出年輕時必是個難得的美人兒,莫怪長樂侯這般寵愛她。

“原來是長樂侯夫人,久仰。”她斂下所有思緒,微微笑着道。

長樂侯夫人連道了幾聲不敢,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優雅無比,給人如沐春風般的舒适感。

‘秦若蕖’饒有興致地與她多聊了幾句,讓在場的衆夫人心裏意外不已,心思輾轉間,又有幾名百面玲珑的夫人笑着加入了話題,一時間,廳裏氣氛漸漸變得融洽,又有了幾分随意。

“那便是端王妃?倒有幾分姿色,難怪看不起咱們家。”西側門簾被人緩緩掀起,着一身粉紅衣裙的張庶妃冷冷地道。

“沒有點姿色,能勾得了端王娶她麽?也怪為娘當日眼拙,還真以為她是個本份聽話的。”一旁的張夫人眼帶不屑。

當日她不嫌棄秦府門第,也不嫌棄這個沒有生母教養的秦四小姐,願意為她最疼愛的兒子聘娶其為妻,原本雙方長輩已經談妥了,哪料到待她請了媒人進門,卻被對方怒罵着轟了出門,簡直是欺人太甚!

如今想來,這位眼界高得很,必是瞧不起她張府門第。

張庶妃寒着臉道:“咱們只好生看着,看她能得意到什麽時候!”

突然,廳內如衆星捧月般的女子擡眸朝這邊望了過來,驚得她下意識地扯着張夫人閃到了門後,心跳也不自禁地加快了幾分。

只一會她又暗暗地唾棄自己,有什麽好怕的,難道她還有順風耳聽得到她的話不成?

‘秦若蕖’當然沒有順風耳,她只是這般随意地擡眸一掃,亦沒有留意張氏母女的存在。身處衣香鬓影當中,耳邊響着或試探或讨好等各種聲音,她難得有耐性地應酬着,雖然話仍是不多,但笑容瞧來卻頗為親近。

又過片刻,大皇子妃帶着兒子陸淮睿款款而來,跟在她身後有三皇子妃、四皇子妃及各自的兒子,如此一來,皇室晚輩倒也齊全了。

自然又有好一番客氣,‘秦若蕖’都一一見過。

“本是想到府上拜見,只又怕擾了小皇嬸清靜,今日難得相聚一堂,我敬小皇嬸一杯如何?”大皇子妃舉起酒杯來到‘秦若蕖’跟前,笑盈盈地道。

‘秦若蕖’相當給面子與她對飲,仰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有了大皇子妃的帶頭,曹氏等衆皇子妃亦不約而同上前敬酒,‘秦若蕖’一視同仁,照樣将酒一飲而盡。

一旁的青玉擔憂地望着她,此前雖從未曾見過蕖小姐飲酒,可她卻是知道,四小姐酒量是極淺的,不知……

只當她看着已經接連幾杯下肚仍是面不改色的‘秦若蕖’時,心裏暗暗松了口氣。

宴席上觥籌交錯,言笑宴宴,便是一直對端王妃持觀望态度的某些夫人,看着她端莊得體、游刃有餘地應付衆人,心中那點因對方出身不高而帶來的偏見也漸漸消去不少。

身為主人的二皇子妃曹氏既要招呼着女眷,又要不時留意小輩那邊的情況,一時忙得團團轉。

秦若蕖接連灌了好幾杯酒,又用了些甜品及茶水,不到片刻的功夫便覺肚子漲漲的,她輕聲吩咐了紅鹫幾句,紅鹫點頭應聲朝不遠處的二皇子府侍女走去,下一刻,便有一名府中侍女走了過來,躬身引着她離了席。

秦若蕖一身輕松地從淨房出來,青玉連忙上前侍候她淨手,紅鹫又為她整理了衣裳,三人才往宴席所在緩緩走去。

“……算我求求你,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就請侯爺幫幫我家夫君吧!”緩步間,突然隐隐聽到有說話聲,三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秦若蕖順着聲音響起之處望過去,心中一突。

長樂侯夫人?

卻見不遠處兩名錦衣華服婦人正拉拉扯扯,當中的一個正是長樂侯夫人。

“三妹妹,非姐姐心狠,只是侯爺在外之事,我從不敢多嘴,更何況還涉及了朝政,你讓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能說什麽呢?”長樂侯夫人無奈地道。

“不會太麻煩,只要侯爺肯出面求情,想必王爺看在他的份上,必會對夫君從輕發落。”另一名女子忙道。

“此事我真的無能為力,那是端王爺作的決定,侯爺不在當中,又怎能輕易插手。”

見自己懇求來懇求去,對方仍然不為所動,女子緩緩地松開了抓着她臂膀的手,冷笑道:“姐姐當真是見死不救?”

長樂侯夫人嘆息一聲:“三妹妹,一切都已成定局,若是有別的難處,我……”

“姐姐今時不同往日,享着榮華富貴,年過三十仍能老蚌生珠一舉得男,可見夫君寵愛非常,又怎比得妹妹如今落泊。只是姐姐,說起端王,那便不得不提一下端王妃,若妹妹沒有記錯,端王妃來自益安秦府,她的父親曾是益安第一才子,她的繼母……正是太妃娘娘嫡親侄女,曾經的周三小姐。”

“哦不不不不,已經不再是端王妃的繼母了,周氏被休回府。姐姐,你說那秦家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連太妃娘娘的嫡親侄女都敢休!”

長樂侯夫人似是愣了愣,可對方卻不待她再說,仿若自言自語般又道:“自家姑娘被休棄,周府居然吭都不敢吭一聲,太妃娘娘竟也是一句話也不說,可見那周氏必然犯了大錯。”

“若妹妹沒有記錯,姐姐,這位曾經的周三小姐,曾是姐夫長樂侯未過門的妻子,當年若不是你從中橫插一腳,說不定那周姑娘也不會落得最終被休棄的下場。”

“你胡說些什麽!”見她不分場合地胡言亂語,長樂侯夫人大驚,低聲斥道。

“難道我還有說錯不成,當年你明知道長樂侯與周家小姐有婚約在身,可仍然與他暗中勾搭,說不定周家小姐悔婚也是你們的詭計,明明稱了心如了意,還偏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長樂侯也不過如此,你自己也幹淨不到哪裏去,分明……”女子眼中盡是怨恨與不甘。

“三妹妹!”長樂侯夫人厲聲喝止,畢竟是久居高位的侯夫人,這一喝斥,竟有幾分威嚴淩厲的氣勢,一下子便震得那女子收了聲,亦讓她回過了神。

這兩人還說了些什麽,‘秦若蕖’也沒有聽進去,腦子裏只有那婦人那番話在不停地回響。

原來周氏嫁爹爹,果真有長樂侯的手腳在……

袖中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雙眸溢着掩飾不住的狠厲殺意,冰冷的目光一直盯在長樂侯夫人漸漸遠去的身影上,直到紅鹫不解地輕喚‘王妃’,她才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壓住體內叫嚣着的殺機。

“走吧!”她語氣平淡,聽不出有什麽起伏。

紅鹫與青玉對望一眼,随即跟上她的腳步。

走出好一段距離,紅鹫忽地低呼一聲:“王妃,您的耳墜怎的少了一只?”

‘秦若蕖’下意識地摸摸雙耳,果然發現左耳少了一只耳墜。

“會不會落到淨房那邊了?”青玉四處尋了一圈不見,提醒道。

紅鹫如夢初醒:“必是落在那裏了,王妃,奴婢這便去找回來。”

‘秦若蕖’點點頭,紅鹫朝她福了福身子,而後轉過身離開。

“……蕖小姐。”靜靜地站了一會後,見‘秦若蕖’神色不明地望着遠方,青玉有些不安地輕喚。

‘秦若蕖’垂下眼簾,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片刻,一言不發地擡步往前走去。

青玉輕咬着唇瓣,寸步不離地跟上。

“寶兒,莫要淘氣,否則娘便告訴爹爹去!”輕輕柔柔的女子嗓音響起,有幾分熟悉,細一聽,‘秦若蕖’臉色一沉,已是認出聲音的主人正是長樂侯夫人。

她冷冷地望過去,見長樂侯夫人正蹲在一個年約四五歲的孩童跟前,慈愛地為他整理着身上的小衣裳,又吩咐了身邊的侍女幾句,緩緩起身四下環顧,似是在找着什麽,下一刻,眼神一亮,提着裙擺朝不遠處高高搭着的戲臺走去。

那戲臺,正是二皇子府上請的雜技班子平日練習所搭,用木板與竹竿綁着搭建而成,這個時候,戲班子已經全然到了前院表演。

‘秦若蕖’眼神如蘸毒,右手緩緩地往身側的假山石探去,順手将一塊扁長的石塊抓在掌心。

再走近些,再走近些……憑她的武功,只要用盡全力将這石塊扔過去,必能将那繩索斬斷,只要繩索一斷,那賤人不死也得殘!

‘秦若蕖’屏住呼吸,夾着石塊的右手嚴陣以待,只待長樂侯夫人一步一步往戲臺底下走去……

近了,近了,好,就是這個距離!

眼中閃過兇狠的殺意,趁着長樂侯夫人彎下身子往地上撿東西的時機,她猛一發力,右手一揚,只見一道疾風忽起,如閃電般直往對方頭上固定木板的繩索飛去……

突然,她只覺眼前一花,似是有陣風往臉上撲來,她反射性地擡手去擋,卻在看到忽然出現在眼前的熟悉身影時愣在當場。

端王……

她暗地吃了一驚,端王怎會來了?只當她看到陸修琰右手那本應被她揮出去了的石塊時,臉色頓時一變。

失望,毫不掩飾的失望溢滿陸修琰的眼眸,右手掌心的那股痛楚似是緩緩在他體內蔓延開一般,漸漸地滲入他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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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有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秦若蕖’腦子一片空白,只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回響——他發現了,他發現了,他發現了……

她僵着身子站在原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陸修琰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看着他緩緩地執起自己的手,将那塊猶帶着體溫的石塊放回她的手中。

“不關她的事……”下一刻,她便聽見他帶着沙啞的嗓音在耳畔響着。

他都知道了,他什麽都知道了……

‘秦若蕖’臉色又白了幾分,只很快地,內心竟緩緩地平靜了下來。

知道也好,藏着掖着到底麻煩,既然知道了,那她也可以與他談談條件。

陸修琰看着她坦然平靜的神色,嘴唇抖了抖,最終也只是苦澀地勾了勾嘴角,側過頭吩咐青玉與趕了回來的紅鹫好生侍候王妃,再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這才大步離開了。

‘秦若蕖’注視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眉頭不由自主地擰了起來。少頃,接過紅鹫送到跟前的耳墜相當從容地戴回去,淡淡地道:“走吧!”

青玉憂心仲仲地望了望她,又回過頭看看陸修琰消失的方向,再對上紅鹫眼中憂色,暗地嘆了口氣。

‘秦若蕖’走出幾步又停了下來,攤開手掌看着裏頭那溫熱的石塊,嘴唇抿了抿,手一揚,只聽‘撲通’一下落水聲,荷池應聲蕩開一圈圈漣漪,良久,池面又再回複初時的平靜。

荷池旁重又回歸寧靜之後,張庶妃緩緩地從另一側的大樹後走出,眼神若有所思,片刻,嘴角微微勾起。

原來端王并不像外頭傳言的那般寵愛端王妃……

她冷哼一聲,不屑地瞥了一眼遠處三個黑點,這才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

“小皇叔,我再敬你一杯。”陸宥誠舉杯,挑眉道。

陸修琰含笑,端過酒杯與他的輕碰了碰,一飲而盡。

陸陸續續又有其他官員前來敬酒,陸修琰來者不拒,臉上始終帶着淺淺的笑意。突然感覺袍角被人輕輕扯了扯,他低頭一望,竟然見無色蹲在地上,正笑眯眯地仰着腦袋望向他。

他先是一怔,随即便笑了起來,笑容較之方才的笑,卻是多了些真心。

大手一撈将小家夥抱到了懷中,輕輕捏了捏他的臉蛋,柔聲問:“怎的一個人跑了出來?”

無色在身上的小挂包掏啊掏,從裏頭掏出一塊果肉塞進他的嘴裏,笑得眉眼彎彎地道:“好吃麽?”

緊接着,又壓低聲音與他咬耳朵:“我偷偷拿出來的,你一塊,芋頭姐姐一塊,剩下的全歸我啦!”

陸修琰失笑,嚼了幾口便将那酸酸甜甜的果肉咽了下去,摸摸他的腦袋瓜子,轉身叮囑含笑站立一旁的陸宥誠。

“日後要嚴格限制他吃甜品的份量。”

“好,謹遵小皇叔之命。”陸宥誠笑着回道。

“不好不好,不帶這樣的,你這壞蛋!”無色哇哇叫着抗議,在他懷裏手舞足蹈。

陸修琰哈哈一笑,在他肉肉的小屁股上拍了幾下,這才将他放了下來。

小家夥氣呼呼地瞪他,用力瞪他。

這個恩将仇報的壞蛋!太壞了!

陸修琰好笑地捏捏他氣鼓鼓的臉蛋,戲谑道:“哪來的小青蛙?”

小家夥抓過他的大掌咬了一口,再沖他得意地扮個鬼臉,也不理會身後人詫異的目光,一溜煙地鑽進人群不見了蹤影。

“還不跟上侍候?”陸宥誠沖氣喘籲籲地趕來的小厮喝道。

那人連額上的汗也來不及擦,連忙應了一聲後又朝着那靈活的小身影追了過去。

小家夥帶來的小小插曲,倒是一洗陸修琰心中方才的悶氣。

“皇長孫活潑伶俐,趣致可愛,二殿下有子如此,當真是令人羨慕!”少頃,便有官員打着哈哈恭維道。

“小兒淘氣,倒是讓諸位大人見笑了。”陸宥誠笑容不改地客氣道。

“哪裏的話,皇長孫聰明伶俐,連皇上都贊不絕口,疼愛有加……”

……

此起彼伏的附和聲四起,陸宥誠心中得意,表面卻是不顯。

兒子今日可當真給他長臉!

陸修琰也不理會,再度落了座,給自己滿上一杯酒,正要送到嘴邊,忽覺身側有人坐下,斜睨一眼,認出是陸宥恒。

接着,聽陸宥恒道:“鑫兒這孩子,的确讨人喜歡。”

“嗯,他淘氣起來氣死人的模樣你是沒見過。”

那是誰,萬華寺鬼見愁的無色大師,除了住持與無嗔大師,哪個沒被他捉弄過?可偏又奈何他不得。

陸宥恒定定地望了他片刻,突然低低地嘆了口氣,似真似假地道:“小皇叔,我都有些妒忌了。”

陸修琰望了過來,眉毛輕揚:“妒忌鑫兒?你多大年紀了?還與小孩子争風吃醋?”

“瞎說什麽呢?”陸宥恒哭笑不得。

陸修琰微微一笑,将酒一飲而盡。

“罷了罷了,我也不與你說這些有的沒的。說說吧,怎的離開才一會,回來便心情不暢了?”陸宥恒無奈地搖了搖頭,也給自己倒了杯酒,關切地問。

旁人不了解他,難道他這個與他一處長大的還不知道他麽?愈是笑得親切随和無懈可擊,那便代表着他的心情愈是差。

陸修琰笑意一凝,也清楚瞞他不過。只是事關他的妻子,也不願意與別的男人講,哪怕這個人是如至交般的侄兒。

陸宥恒見他不願說,倒也沒有追問,一聲不吭地為他續了酒,輕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勸慰,轉身與前來敬酒的官員對飲了起來。

女眷那邊的‘秦若蕖’亦有些心不在焉,臺上花旦依依呀呀地在唱些什麽她完全沒有聽到,總是不知不覺地想到方才陸修琰的神情。

明明方才還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之事,如今靜下心來時,竟生出幾分心虛來。

她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眼神不經意間注意到大皇子妃及二皇子妃兩人同時臉色一變,而後匆匆離場,心思微微一動,朝着紅鹫招了招手,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紅鹫心神領會,靜靜地退了出去。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紅鹫便回到了她的身邊,輕聲禀道:“大皇子府的大公子與二皇子府的大公子吵了起來,到後面還動起了手,正鬧得人仰馬翻,兩位皇子妃趕過去處理了。”

無色與曾經的“皇長孫”陸淮睿動手了?

‘秦若蕖’蹙眉,追問:“無……鑫兒可有傷着碰着?”

只問皇長孫,親疏立見。

紅鹫有些許意外,但稍想一想也覺得情理當中。畢竟皇長孫與王妃都是從岳梁而來,兩人又是相識在前。

“皇長孫武藝稍強,故而……”

後面的話不用說‘秦若蕖’也明白了。想想也是,無色本就年長一歲,加之自小習武,又是滿山遍野放養着長大的,自然比嬌生慣養的那一位強壯些。

“好端端的怎會吵了起來?身邊跟着侍候之人呢?”她又問道。

無色大師向來自持“輩份高”,最不耐煩與“不懂事的小屁孩”吵架了,因為這樣會有損他“未來得道高僧風範”。

以上這些話,均是當初在岳梁時小家夥對秦四娘所說,一字一句她可都記得清清楚楚的,故而才有些奇怪。

“是因為睿公子說了句有些難聽之話,惹惱了皇長孫,兩人才動起手來。”

“他說什麽難聽之話了?”

紅鹫略微遲疑一下,道:“他說、他說皇長孫是、是野孩子。”

‘秦若蕖’皺眉,這樣的話孩子自然不懂,想來必是從大人那裏聽來的,看來無色的回歸,引來許多人的不滿啊!

心裏蠢蠢欲動着想去看看,只又很快便壓下這個念頭。

兩家家事,她何苦橫插一腳。

這樣一想,她又心安理得地看起戲來。

突然,腦子裏一陣劇痛,似是有人用力捶着一般,她反射性地撐着額頭,心中暗叫不好。

秦四娘要蘇醒了?可是青玉不是對她……論理不應該這般快的啊?難道、難道……無色!是無色!

她猛地抓住一旁青玉的手,強忍着那痛楚一字一頓地道:“你親自、親自将帶來的生辰禮送到無色跟前,現在立即便去!”

話音剛落,她便覺痛楚稍緩,心中了然,果然是無色之事觸動了秦四娘。

青玉一愣,随即連忙稱是,很快便離開了。

此時的陸修琰亦得到了兩個孩子打起來的消息,他皺眉望向陸宥恒,陸宥恒連連擺手道:“小皇叔,這可不關我之事。”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

“小皇叔放心,我回去必然徹底清理睿兒身邊之人。”陸宥恒心中也惱得很,兒子挑事在前,可見身邊教導之人別有居心。

陸修琰點點頭:“那你便去看看吧!”

陸宥恒離開不過一會的功夫,長英便上前低聲回禀:“王妃着青玉帶着生辰禮交給了皇長孫,就在、就在二皇子妃訓斥皇長孫之時。”

陸修琰當即愣住了。

她?

半晌,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揚于唇角,他驀地心情大好,一直籠罩在頭上的陰雲終于徹底散去了。

她還在意無色,可見并非被仇恨蒙了心之人,方才會出手對付長樂侯夫人,想來不過是一時沖動,是他多慮了。

初時乍一見她竟然不顧場合便要出手重創長樂侯夫人,他承認,那一刻他的整顆心都是涼的。不過是道聽途說,又無确鑿證據,她竟然便能不眨眼地下狠手,難道在她的眼裏,但凡與當年之事有所牽連之人,那便一定得死麽?

她出手的那一瞬間,可曾想過他?可曾想過萬一長樂侯夫人真的出事,以長樂侯的性情,又豈會善罷幹休,若是他追查下去……到時又會牽連多少無辜之人?

他不怕她性情古怪,也不怕她手段狠厲,他只怕她眼裏心裏除了報仇,再容不下其他。

所幸,他的姑娘終究還是沒有讓他失望,她還會護短,還知道擺明立場替小家夥撐腰。只要心裏還有所在意,那便不會徹底淪為仇恨的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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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馬車上,‘秦若蕖’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坐在身邊的男人,見他神色如常,一時也猜不準他心中所想,唯有沉默地抿緊了雙唇。

“你放心,曹氏會好好照顧鑫兒的,她是個聰明人,知道怎樣做才是最好的選擇。”陸修琰那低沉醇厚的嗓音突然響起,讓一時毫無準備的她怔了怔。

她放心?她有什麽不放心的?心裏滿是狐疑,轉念間便明白了。

她緩緩地轉過身去,迎上他的視線,慢條斯理地道:“端王爺,你應該清楚我是誰了吧?”

陸修琰微微一笑:“本王自然知道,你是本王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原配妻子。”

‘秦若蕖’臉上閃過一絲惱色,壓低聲音道:“你看清楚了,我是秦若蕖,不是你的妻子秦四娘!”

“本王的妻子正是秦四姑娘若蕖,沒錯啊!”陸修琰好整以暇,一臉無辜地道。

‘秦若蕖’被他一噎,片刻,冷笑道:“看來王爺瞧中的只不過是這副皮囊。”

“這副皮囊是本王王妃的,本王自然愛不釋手。”陸修琰不緊不慢地接了話。

只要是他的王妃的,他都會視若珍寶,愛不釋手。

‘秦若蕖’被他堵得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陸修琰心情大好,也不再逗她,正色道:“你要追查之事,我自會助你。只是,當年周氏執意嫁入秦府,這與長樂侯夫婦并無關系,堅持要嫁的是她自己,長樂侯或許有些許推波助瀾之舉,但并未多加幹涉其中,最終下定主意要嫁的仍是周氏本人。”

一個不願嫁,一個不願娶,長樂侯所做之事,不過是讓他自己、讓長樂侯府不成為周氏的阻礙罷了。

“冤需有頭,債需有主,追查真兇也好,報仇雪恨也罷,一切需有真憑實據,絕不能連累無辜,以致多作孽。”說到後面,倒是有幾分苦口婆心勸說的意味。

“你是怕我再去找她的麻煩?”‘秦若蕖’瞥他一眼。

陸修琰自然明白這個“她”指的是長樂侯夫人。

“不,我是怕你會連累自己,長樂侯此人非等閑之輩,他待其夫人用情至深,若是她出事,長樂侯必然會追究到底,本王雖自問有幾分能力,但也不敢保證能護你毫發無損。”

若是長樂侯是幕後主使倒也罷,哪怕對方是再硬的骨頭,他也不怕去啃上一啃,誓必要為妻子讨個公道,他不怕樹敵,可也不願意與人作無謂的争鬥。

便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他行事再周密,也不敢保證能将她護得密不透風。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那個萬一,是他此生此世都不可能接受得了的。

‘秦若蕖’沉默片刻,又冷冷地道:“自然是冤有頭債有主,只是,此仇我必要親手報。”

陸修琰也沒有想過一時半刻便能勸服她将一切交給自己,聽她這話意思是不打算再對付長樂侯夫婦了,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既然你也知道我了,有些事,我還是想與你好生商議一番。”下一刻,他又聽對方道。

“是何事?你且說來聽聽。”

“不管你承不承認,我都不是嫁你為妻的那個秦四娘,為了日後我能便于行事,請你務、必、不、要夜夜糾纏着秦四娘!”後面一句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這個身體她也有份的好不好?!

陸修琰先是一怔,随即輕笑出聲,若非時間與地點不對,他都想放聲大笑起來。

“你可聽到了?!”‘秦若蕖’惱怒非常,手一伸扯着他的領子,惡狠狠地逼問。

陸修琰勉強壓下笑意,攏嘴佯咳一聲道:“這個怕是有些難辦,夫妻敦倫乃天經地義,更是人之常情,更何況我與王妃正值新婚燕爾,正是情濃之時,只恨不得時時膩到一處,更……”

“你有點臉成不成?你怎不把她縮小放進兜裏日日時時帶在身邊?沉迷溫柔鄉,這是一個英明王爺會做的事麽?”‘秦若蕖’磨牙,強壓着那股想将他狠狠地抛出車外的沖動。

“嗯,本王的一世英明早已毀在王妃手上。”陸修琰忍着笑,一本正經地道。

“你……”‘秦若蕖’被他的沒臉沒皮氣得渾身發抖,當下再忍不住,用力揪住他的領口就要将他扔出車外,虧得陸修琰及時看穿她的意圖,雙臂一展死死地抱着她的纖腰,雙唇湊到她的耳畔道,“王妃可千萬手下留情!”

夫妻間的小打小鬧,還是關起門來比較好,若是被她這般扔下車去,這輩子他再沒臉見人了。

整個人突然撞入一個厚實的胸膛,緊接着溫溫熱熱的氣息噴到耳朵處,‘秦若蕖’身子先是一僵,緊接着一股熱浪‘轟’的一下升騰至臉上,下一刻,眸中精光即退,眼簾緩緩垂落,再睜開時,眼神茫然又有些許懵懂。

“陸修琰?”耳畔響着軟軟糯糯的嗓音,陸修琰怔忪,松開環住她腰肢的手,微微低下頭對上那對漆黑如墨的眼眸,片刻,一絲無奈的笑意揚于唇角。

他用力在那粉嫩嫣紅的唇瓣上親了一口,額頭抵着她的,柔聲輕喚:“阿蕖。”

秦若蕖眨巴眨巴水靈靈的雙眸,又望望身處環境,不解地問:“咱們這是要到哪裏去?”

“回府去。”

“回府?可是、可是酒肉小和尚的生辰……”秦若蕖結結巴巴地道。

陸修琰凝視她良久,望着那懵懂不解的神情,暗嘆一聲。

這丫頭當真是不記得。

“咱們方才便是從二皇子府上出來,也見過了鑫兒,你連準備好的生辰禮都讓青玉交給了他,可記得?”他耐心地解釋道。

不記得也無妨,反正她身邊有他。

青玉?青玉也在場的?那便沒事了。

秦若蕖徹底松了口氣,軟軟地偎入他的懷中。

“……阿蕖,你真的一點兒也記不得方才在二皇子府上的事了麽?”半晌,陸修琰遲疑着問道。

秦若蕖在他懷中坐直了身子,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頭略微低着,有些不安地蚊蚋般道:“陸修琰,我、我患、患有夜游症,有、有時會在睡得迷迷糊糊時外出,可是醒來的時候卻什麽也記不得。”

“夜游症?”陸修琰訝然。

雖然早知道這丫頭強悍的另一面所做之事她完全記不得,卻沒想過她會這般解釋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的。

“是、是啊,打小便這樣,小時候有時一覺醒來發現身上還帶着瘀傷,又酸又疼的,後來便慢慢好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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