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15)

是有時醒來會發現自己出現在陌生的地方。”

瘀傷?想來是習武期間所受的傷了,也難為她一個小姑娘能吃得了那樣的苦頭。

陸修琰眸色漸深:“你便不曾想過這期中發生過什麽事?”

“又想不過來,再說,青玉每回都陪着我呢,不會有什麽事的。”秦若蕖滿不在乎地道。

青玉……這丫頭對青玉的信任可真是毫無保留。

“陸、陸修琰,你、你會不會、會不會嫌棄、嫌棄我?”不安的輕問響在車內。

陸修琰深深望着她,見她緊張得全身繃得緊緊的,原本規規矩矩地放于膝上的白淨雙手,如今正把那身名貴的衣裙揪出一方皺褶來。

心,就這般突然便軟了下來。

他将那柔若無骨的小手包在掌中,不答反問:“我記性不大好,常常記不住屋裏擺設位置,你可嫌棄我?”

“當然不會!”秦若蕖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便是了。”陸修琰唇角輕揚。

秦若蕖怔愣一會,注視着他臉上掩飾不住的笑容,突然間福至心靈,明白他這話意思。

他不會嫌棄她,正如她也不會嫌棄他。

笑容再度綻放,她猛地撲入他懷中,環住他的脖頸嬌滴滴地道:“陸修琰,你怎的就這般好呢!”

陸修琰摟着她,心裏熨帖,低下頭去親親她的臉:“因為王妃很好啊!”

嗯,小丫頭還是這個性子更好,嬌嬌甜甜的,又乖又軟。

想到方才那惡狠狠的眼神,他無奈輕笑,突然有個預感,接下來的日子看來不會太平靜。

不過這也無妨,只要是他的王妃的,不管是什麽,他都會悉數接納。

***

回到府中,又陪着妻子坐了一會,待秦若蕖回屋更衣時,他起身走向一旁的遲疑着的下人。

“何事?”

“回王爺,長樂侯求見。”

長樂侯?來得比他意料的要快。

“請他到外書房。”放下話後,他又轉身叮囑紅鹫:“王妃若問起,便說我辦些公事,片刻便回。”

“是。”

進了書房,果然便見一身侯爵錦衣的長樂侯正目不斜視地坐着等候,見他進來,忙起身行禮。

彼此見了禮,陸修琰在上首落了座,先是啜了口茶,這才不緊不慢地問:“不知侯爺前來尋本王所謂何事?”

長樂侯眼神有幾分複雜難辯,聞言深深地吸了口氣,道:“下官自問與王爺從未結怨,更不知何處得罪了王爺,使得王爺處處打壓。”

近月來,族中接二連三出事,便是他自己亦覺寸步難行,事事不順,更有甚者,他那個跟随叔父在外游歷的長子,前不久更被牽扯上人命官司,雖說最終查明是清白無辜的,但到底吃了不少苦頭,這一切他也不敢讓妻子知曉,只死死地瞞着。

他這一族倒黴不止,連妻子娘家人亦是如此,甚至比他更甚,丢官的丢官,入獄的入獄,總之就是厄運連連。

直到一個時辰前,他派出去暗查之人終于回了消息,這一切的幕後指使居然是端王!

妻子娘家某些人雖并非清白,但所得處罰卻顯偏重,這當中,想來是有人暗中施加了壓力。

“本王的王妃,來自益安秦府。”片刻之後,他聽到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話。

端王妃來自何處與他何幹?他不解。

“侯爺想來忘了,你曾經的那位未過門妻子,後來便是嫁到了益安,她所嫁之人,姓秦,正是本王的泰山大人。”

長樂侯臉色微變。

“侯爺這些年日子過得□□穩,本王思前想後,卻覺心裏不甚痛快。”陸修琰幽幽的聲音響在他耳邊,讓他臉色變了又變。

“禍水東引,侯爺打得一手好算盤……”

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連連厄運因何而來了。

“當年……我并不知那秦季勳已有家室。”良久,他方啞聲道。

他不喜周氏性情刁蠻,頤指氣使目中無人,自然不會調查她喜歡的是什麽人,只見她對對方似是暗生情愫,幹脆動了些手腳,讓他們接二連三巧遇。直到後來周氏要退婚另嫁鳏夫秦季勳,他才知道原來那人本有家室。

便是兩年之前,他也不覺得自己“成人之美”有什麽錯,周氏是在秦季勳原配夫人過世後才嫁過去的,秦府肯娶,兩家你情我願,又有什麽不可以?

一直到端王從益安回來,還帶回了周氏的遺體,外頭雖都在傳言周氏病逝路上,但他卻清楚,周氏之死另有蹊跷,她亦非回京探親,而是被休棄回家。

以秦府的門第居然敢不顧太妃及周家的顏面休妻,這當中必然發生了一些讓周家人不敢聲張之事。

也是到了那一刻,他才醒悟,或許當年周氏嫁入秦府,并非秦府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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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或不知又能如何,一切都已成了定局。”陸修琰聲音飄忽,卻一下子讓長樂侯沉默了下來。

良久,他沉聲道:“下官并不後悔當年所做之事,王爺亦是性情中人,自當明白此生此世唯要一人的心情。下官并非聖人,亦有私心,周氏當年……罷了罷了,一人做事一人當,下官願獨力承受所有報複,請王爺莫要牽連他人。”

陸修琰掀開杯蓋輕吹了吹氤氲的熱氣,小口地呷了口茶,方道:“侯爺果乃大丈夫,既如此,過幾日你便上折子,請旨出任西南邨都督。”

長樂侯猛地擡頭對上他冷漠的眼神,嘴唇阖動幾下,片刻,拱手躬身道:“下官明白了。”

西南邨地處偏僻,土地貧瘠,說是窮山惡水亦不為過,加之人員複雜,刁民豪強屢屢生事,連官府都不放在眼內,地方官員不是同流合污,便是死于非命或者尋求靠山調離此地,久而久之,此處便成為朝廷一塊最難啃的骨頭。

長樂侯若是出任西南邨都督,與流放亦無甚差別了。

從端王府離開,一直跟在長樂侯身邊的侍衛終于忍不住問:“侯爺,你真的要去西南邨?”

“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既然已經答應了下來,自然不會食言。”

“可是那裏……”

“我心中有數,無妨,只是此事暫且不要讓夫人知道。”長樂侯沉聲叮囑。

年輕侍衛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随即一臉忿恨地又道:“端王着實欺人太甚,枉朝野上下還誇他是位賢王,依屬下看來,他分明是公報私仇……”

“王爺已經手下留情了,估計他也不過是想着小懲大誡一番,若是他真要對付咱們,只怕長樂侯府便不會是今日這般境況。”長樂侯輕嘆一聲。

端王想來不過是為了替王妃出口氣罷了,當年之事他雖有一定的責任,可後面發生的一系列事卻是與他不相幹,更是他所想不到的,再怎麽追究也追究不到他頭上來。

同是性情中人,同樣對妻子情有獨鐘,他當然明白這種無論如何都要為受委屈的意中人做些事的心情。再者,不管是族中還是妻子娘家,确是存在不少污淖,也是應該清理一番。

故而,對連月來遭受的連串打擊,他認了。

長樂侯離開後,陸修琰獨自一人在書房內坐了許久,直到下人來禀,說是王妃着人來請王爺。

他回過神來,想到家中嬌妻,不由自主地揚起了絲絲笑容。

“都累了一整日,有什麽要緊事不能明日再辦,非得這會兒去做。”見他回來,秦若蕖忙迎了上來,噘着嘴數落。

陸修琰微笑着任她念叨不停,這含着顯而易見關切的絮絮叨叨、身邊不停忙碌着的妻子,如此景象,竟讓他生出幾分歲月靜好之感來。

他喟嘆着拉過将他換下來的衣裳挂到架子上的妻子摟在懷中,下颌搭在她的肩窩處,柔聲喚:“阿蕖。”

“嗯?”秦若蕖側過臉來疑惑地應了一聲。

陸修琰卻不再說,猛地一用力将她抱起,徑自便往內室走去……

當晚,憶及馬車裏‘秦若蕖’那番務必不要糾纏的話,陸修琰心思一動,徹底解放往日已是有所克制的*,可着勁将身下的妻子折騰成一灘水,看着她連哭的力氣都沒了,只能間或抽嗒幾聲表示控訴及不滿,他滿意地将那軟綿綿的嬌軀摟入懷中,不時這裏捏捏那裏揉揉,又或是低下頭去偷記香,笑得無比餍足。

秦若蕖已經不知道小死了多少回,只知道身邊這人絲毫不理會她的哭泣哀求,将她翻來覆去地折騰,只折騰得她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任命地任他在身上起伏。

好不容易他終于心滿意足地放過了她,又親自抱着她到池裏靜過了身,她已經累得連掀掀眼皮都不願了,更不必說理會身上那又在四處游走點火的大手。

陸修琰也清楚今晚把她折騰慘了,親親那有些紅腫的唇,嗓音帶着餍足後的暗啞。

“睡吧……”

夜深人靜,交頸鴛鴦心滿意足而眠,遠處的打更聲敲響了一下又一下。

突然,本是累極而睡的女子在男子的懷中驟然睜眼,下一瞬間,陡然發力,一下子便從男子懷中掙開,整個人再一翻身,便将對方壓在了身下,右臂更是橫在對方脖子處。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從牙關擠出來的話,足以表明她的惱怒。

身下男子胸腔處一陣震動,随即,那雙好看星眸便緩緩地睜了開來。

陸修琰絲毫不在意脖子上的壓力,雙臂一伸,直接抱着對方腰肢用力一拉,便将‘秦若蕖’牢牢地困在了懷中。

“放手,你這登徒子!”‘秦若蕖’羞窘難當,恨恨地掙紮道。

陸修琰翻身壓制住她亂動的四肢,笑看着她道:“本王與王妃乃是夫妻,名正言順歡好,又怎會是登徒子!”

“你、你不要臉,你這樣做對得住秦四娘麽?”‘秦若蕖’又急又怒,可卻又掙脫不得,唯有恨恨地質問。

陸修琰輕笑:“本王身邊由始至終都只有王妃一人,又怎對不住王妃了?”

傻丫頭也好,兇丫頭也罷,不都是她麽?

‘秦若蕖’氣得滿臉通紅,雙目噴火地瞪着他,此時此刻,她只恨自己學藝不精,以致受制于人。

陸修琰也知适可而止,眼前這位脾氣可壞得很,不像方才那般嬌軟可人。

他松了力度,還未來得及放開她,卻被察覺力度稍卸的‘秦若蕖’用力一踢,當下便将毫無防備的他踢下了床。

只聽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陸修琰被摔得有幾分懵,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秦若蕖’若無其事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拍拍身上的衣裳,淡淡然地道:“我已經讓你放手的了。”

陸修琰無奈地笑笑,也不以為忤,緩緩地從地上站起,慢條斯理地道:“看來今晚本王還不夠努力,以致王妃還能有踢人的力氣。”

‘秦若蕖’哪會聽不出他話中意思,又羞又惱,惡狠狠地用眼神直往他身上刺。她以前怎麽就沒發現,此人的性情竟是這般的可惡!

胸口氣得急促起伏,她只恨不得沖上去劃花對方那張笑盈盈的臉,只她也清楚自己如今是有求于人,不管怎樣都得忍耐。

她深深地呼吸幾下,直到覺得心裏頭那股怒火漸漸消散,這才冷聲道:“王爺若是精力過剩,自去別人身上發洩,秦四娘身子嬌弱,怕是承受不得。”

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可見着實氣得不輕。陸修琰微笑着搖了搖頭,也不在意。

“嗯,本王比較挑剔,挑了這些年,也只發現王妃一人符合口味。”

‘秦若蕖’冷哼一聲,倒是沒有再反駁他這話。

“我問你,當日周氏身邊的梁嬷嬷及浣春,還有那呂洪到底是怎樣死的?”少頃,她便問起了一直糾纏心中之事。

陸修琰臉色一凝,對她所問之事心裏早已有所準備,只也不打算瞞她,遂一五一十将當日發生之事詳詳細細地道來。

“……照你這般說,要追查此事,關鍵在那位名喚長義的侍衛身上?”‘秦若蕖’沉着臉,緩緩地道。

“可以這樣說。”陸修琰颔首。

“連你也不能從他口中得到半點信息?”‘秦若蕖’一臉的懷疑,“他不是你的屬下麽?竟然連你的吩咐都不聽?”

陸修琰無奈:“長義并非尋常屬下,他是父皇當年親自為我挑選的護衛,亦是原青衣衛首領崔大人之子,自小我便與他一起在崔大人手下習武,我的武藝,初時還是他所授,他于我而言,亦師亦友。”

“況且,以長義的性子,他若是不想說之事,哪怕再怎麽逼迫他,他也絕不會吐露半個字。”

‘秦若蕖’雙眉不由得微微蹙了起來,努力在腦子裏搜刮一通對長義的記憶。印象中是個不茍言笑的一板一眼的男子,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了。

“我已經着人去查了,雖然還是再要些時間,但我相信,一切總會有水落石出之時。”陸修琰伸出長指想要撫平她眉間皺褶,卻被回神過來的‘秦若蕖’飛快避開。

望着一臉戒備的她,陸修琰無奈地勾勾嘴角。

果然還是那個會主動抱他主動親他的性子更好。

‘秦若蕖’本是想問問他府中守衛一事,想了想又放棄了,若是他知道她的打算,說不定會成為她的阻礙,紅鹫會到秦四娘的身邊侍候,這還不能說明問題麽?這人就想要監視她。

“既然如此,那便暫且這樣吧!”她匆匆地扔下一句,重又躺回了床上。

片刻,均勻的呼吸便響了起來,陸修琰失笑,望向床上身影的眼神帶着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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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因與秦三夫人有約,故而雖然渾身酸痛難忍,可秦若蕖還是一大早便起來了。

陸修琰難得地陪她用了早膳,又親自将她送了出門,這才上朝去了。

下了朝奉旨到龍乾宮議事,方邁進正殿門,便見兩個小身影垂頭喪氣地跪在地上,正是昨日“大戰一場”的無色與陸淮睿。

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掃,最後落到蔫頭耷腦的無色上,眉梢輕揚。

認識這小家夥這般久,還是頭一回見他這副如被霜打過的茄子般模樣,可見大戰過後着實挨了不少訓。

無色察覺他的到來,可憐巴巴地擡頭望去,大眼睛眨啊眨的,釋放出求救的信號。

陸修琰嘴角含笑,卻只當沒看見,當下無色的怨念便更濃了,小眼神直往他身上飄。

見死不救,沒良心的壞蛋!

跪在他身旁的陸淮睿飛快地在兩人身上看了一眼,腦袋垂得更低了,心裏又是委屈又是難過。

皇叔祖本來就喜歡他比喜歡自己多,如今只怕要不喜歡自己了。

宣和帝将一切看在眼內,心裏有些好笑,又有幾分無奈。

他清咳一聲,沉下臉道:“你倆可都知錯了?”

“知錯了。”沒精打采異口同聲。

“錯哪了?”

“不該動手打人。”無色蔫巴蔫巴地先回答。

“不該罵人。”陸淮睿悶悶地接了話。

“你們是皇室子弟,一言一行代表着皇家,兄弟如手足,自當友愛互助,兄友弟恭,大庭廣衆之下打架,這成何體統!”宣和帝板着臉,嚴肅地教訓道。

“再不敢了,睿堂弟,我對不住你,日後再怎麽忍不住也不當衆打你了。”無色一臉真誠地朝着身旁的陸淮睿道。

嗯,日後絕對不當衆打了,要打也私底下沒人時再打。

他的小心思又哪瞞得過宣和帝與陸修琰,兩人均無奈搖頭。

“睿兒,你可知惡語傷人六月寒?”宣和帝望向腦袋快垂到胸口處的陸修睿。

“知道,皇祖父,孫兒知道錯了……”羞愧難當的低語。

昨日回府爹爹與娘親便已經教訓過他了,他不該因為妒忌而口出惡語。

陸修琰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并不出聲,直到見無色偷偷地摸了摸膝蓋,可見跪得疼了,遂上前為兩人求情。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兩人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念在初犯,皇兄便饒他們一回吧。”

宣和帝順坡下驢,威嚴地教導幾句,大手一揮道:“回去将《禮運》抄寫二十遍交來給朕。”

“……是。”無色陡然瞪大了眼睛,卻在看到身邊人規規矩矩地應下時也只能認命地應了聲。

又是罰抄書,城裏人怎的老愛用這招!

他暗暗撇了撇嘴,不滿地嘀咕道。

教訓過兩個小家夥後,宣和帝這才吩咐宮女将兩人帶到紀皇後處。陸修琰了然,看來帝後是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

“一個月前,西南邨都督府無故起火,都督宋昆葬身火海,這已經是兩年來第三位死于非命的朝廷命官,這西南邨當真是龍潭虎穴?可恨他們口口聲聲稱願為朕分憂,一到關鍵時候,個個都慫了。”小家夥們離去後,宣和帝說起了正事。

“也許過幾日,待諸位大人回去想明白了,自然有人主動請纓,皇兄無需多慮。”陸修琰意味深長地道。

“你是不是背地裏做了什麽?”宣和帝狐疑。

陸修琰攤攤手:“食君之祿,憂君所慮,朝廷能臣、良臣輩出,又何需臣弟做什麽?”

宣和帝仍是有些懷疑,只見他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也暫且放下心來。

“如今戶部右侍郎及通政司左通政空缺,吏部拟了名單上來,你且瞧瞧。”宣和帝順手從那疊奏折中抽出一本,自有內侍忙上前接過呈到陸修琰跟前。

陸修琰打開只掃了一眼,便已看出這當中的門道。

無論是戶部右侍郎還是通政司左通政,都是至關重要的實差,吏部尚書是個老滑頭,每個職位均拟了兩名官員任皇帝挑選,而這四人,卻是分屬四位皇子陣營。

“皇兄想必心中已有人選。”他合上折子遞還內侍。

宣和帝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道:“朕的這些兒子都長大了,想得多,做得自然也多。”

陸修琰含笑不語,這些着實是難以避免。位置只有一個,可競争者卻有那麽多,不多想多做些,又如何去與別人争?

“且放着吧,容朕再觀察一陣子。”宣和帝不甚在意地将內侍呈回來的折子扔到一邊。

***

陸修琰從龍乾宮中離開時,已是将近晌午時分。

到了宮門外,他有些意外地撞見陸宥恒與陸宥誠兄弟二人,兩人手中各自牽着從紀皇後處領回來的兒子。

幾人見了禮,陸修琰自然而然地望向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無色,習慣性地伸出手去捏了捏,毫無意外地接收到小家夥瞪視的目光。

他笑着搖了搖頭,不經意間對上陸淮睿有些失落的眼神,略想了想,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瓜子,瞬間便見對方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嘴,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泛着喜悅的光芒。

“陸……皇叔祖,我要跟你習武。”無色便揪着他的袖口搖了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還要跟你讀書寫字。”

“噢?”陸修琰一臉詫異。

“鑫兒,不可勞煩皇叔祖。”陸宥誠忙道。

無色一聽,頓時不高興地噘起了嘴。

“為何突然想要跟我讀書習武?”陸修琰耐心地問。

“因為皇祖母說了,咱家裏就你功夫最好,我是想習武來着,不過既然要跟你練功夫,不如幹脆連讀書寫字也向你學吧,這樣還能省下一筆。”小家夥振振有詞。

陸修琰頓時哭笑不得,望向陸宥誠道:“你倒是養了個好兒子,小小年紀便如此會為你着想了。”

陸宥誠也有些忍俊不禁。

“教你讀書習武倒不是不可,只是我的要求甚嚴,若是有偷懶的,必會重重懲罰,你可吃得了苦?”陸修琰緩緩地道。

話音剛落,陸宥誠眸光微閃,本想喝止兒子的話一下子便咽了回去。

無色有些遲疑地皺起了小臉,只當他看到一旁的陸淮睿時,輕哼一聲,大聲道:“我能吃苦!”

“如此,待我得了空,便派人去接你。”陸修琰含笑道。

“好!”

“小皇叔政事繁忙,如此會否過于叨擾了?”陸宥誠一臉誠懇地問。

“無妨,難得無色大師如此好學,本王甚是欣慰。”陸修琰戲谑般道。

“小皇叔,你不會厚此薄彼吧?”一旁的陸宥恒語氣懶懶的。

陸修琰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問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陸淮睿:“睿兒可想與鑫兒一起跟着皇叔祖讀書習武?”

“想!”小家夥應得相當幹脆。

無色又是一聲輕哼,趁着大人不在意,偷偷朝他扮了個鬼臉,氣得對方瞬間便抿緊了嘴。

“王爺!”陸修琰還想再說,忽見府中下人急匆匆地朝自己走來,心中一突,有股不好的預感升騰。

“王爺,王妃出事了!”那人來到跟前行禮,也不等他發問便連忙禀道。

陸修琰大驚失色,當下再顧不得陸宥恒幾人,匆匆扔下一句‘告辭’便大步跨上了車駕,大聲吩咐着回府。

留在原地的陸宥恒與陸宥誠面面相觑,不知所然。

***

“好好的怎會出事?”望着妻子那原本潔白無瑕的手臂上觸目驚心的擦傷,陸修琰心疼不已,當下也顧不得秦若蕖的掙紮,強硬地去脫她身上衣裳,果然在後背、腰間等處見到了同樣的擦傷。

“你們是怎麽侍候的?竟眼睜睜地看着王妃受傷!”他勃然大怒,眼神淩厲地掃向跪在地上的紅鹫與青玉。

“奴婢失責,請王爺處罰。”紅鹫伏倒在地。

“不關她們的事,是我自己不好。”秦若蕖也顧不得害羞了,匆匆系好衣帶,抓着他的手柔聲道。

陸修琰生怕碰到她的傷口,也不敢亂動,沉聲喝道:“出去!”

紅鹫與青玉二人再不敢多話,低着頭躬着身退了出去。

“怎的就這般不小心?萬一摔出個好歹來,你讓我如何是好!”他又是心疼又是惱怒,只終究舍不得對她生氣,唯有重重地嘆了口氣,親自取過藥膏給她上了藥,手指輕撫那道道傷口,啞聲問,“疼麽?”

“不疼不疼,一點兒都不疼。”秦若蕖怕他再惱,忙道。

“傷痕都滲血了,怎的會不疼!”陸修琰氣極瞪她。

秦若蕖輕輕地環住他的腰肢,柔柔地道:“擦了藥,已經沒那樣疼了,你不要擔心。”

陸修琰又是一聲長嘆,想去抱她,卻又怕會碰到她的傷處,額頭緩緩地抵住她的,嗓音低沉:“你啊,一時半刻也讓人放心不下!”

聽他這語氣,秦若蕖便知道自己過關了,撒嬌地用臉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夜間冷風陣陣,刮得樹枝沙沙作響。正院內,陸修琰将妻子哄睡下後,一個人靜悄悄地到了書房。

“王妃因何受傷?”居高臨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紅鹫,他問。

“王妃是為了救長樂侯夫人,這才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長樂侯夫人?陸修琰吃了一驚,胸口亦為之一緊。

“王妃與秦三夫人求了簽出來,又到許願樹下,屬下奉命前去取許願要用的香囊,才離開一會兒的功夫,便出事了。原是長樂侯夫人失足摔下山坡,王妃見狀奮不顧身相救……”說到最後相救兩字,紅鹫有幾分遲疑。

陸修琰自然聽出異樣,問:“這當中另有內情?”

“屬下、屬下也不敢肯定,只是出事時屬下曾撲下去相救,可手在觸碰到王妃時,卻感到了推拒的力度……”

陸修琰身子一僵,追問:“長樂侯夫人傷得如何?”

“重傷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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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琰一下子挺直了腰,心跳亦驟然加速,臉色幾經變化,稍頃,回複如常。

“本王心中有數,退下吧!”

“是。”紅鹫應聲退出。

諾大的書房內,陸修琰靠着椅背,目視前方靜靜地出着神,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

是他想得過多了吧?她已經答應了不會去找長樂侯夫婦的麻煩,想來今日真的不過是一場意外,而他的姑娘确實是救人心切而已。

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如此告訴自己,也是努力地說服着自己,說服自己要給她多一些信任,那畢竟是他最愛的姑娘。

在心裏建設好後,他長長地籲了口氣,起身從書房離開,踏着朦胧月色回了正房。

寬大的架子床上,秦若蕖雙手交疊着搭在小腹上,呼吸輕淺而均勻。

他放輕腳步走了過去,在床沿坐下,大掌輕柔地撫着那細膩瑩潤如玉的臉龐,細細地描繪着她的五官,片刻,伏低身子在她唇上親了親,這才緩緩地躺在她的身側。

長樂侯夫人出了意外與端王妃舍身救人的消息在次日便傳遍了京城,一時間,上至朝廷一品大員,下至尋常百姓,均對端王妃義舉表示稱贊。

次日一早,端王府便迎來了秦三夫人及秦澤苡夫婦。彼此見過後,便有侍女領着秦三夫人及岳玲珑往正屋裏去見秦若蕖。

昨日出了意外後,秦三夫人便陪着秦若蕖回了端王府,只到底家中有事不便久留,在确定對方只是些許擦傷,并無大礙後方才離去。

“昨日便聽三伯母說阿蕖為了救長樂侯夫人受了傷,這是怎麽一回事?”秦澤苡皺着眉頭問。

“長樂侯夫人失足滑下山坡,阿蕖救人心切也跟着撲了下去,只是結果卻不盡人意。”陸修琰簡略地回答道。

秦澤苡注視着他片刻,忽地問:“就是這般簡單?”

“确是這般簡單。只不過長樂侯夫人運氣不大好,滾下去的時候頭部撞上了石頭,才致如今重傷昏迷不醒。”

“原來如此。”秦澤苡點了點頭,也不知是否真的接受了這個說法。

“如今長樂侯府一片混亂,大夫請了一個又一個,甚至還驚動了宮裏,皇上指了太醫前去診治,看來情況頗為嚴重。”說到這裏,秦澤苡眉間難掩憂色。

不知怎的,他就是有一種直覺,此事并不似外頭傳言的那般簡單,可問了陸修琰,對方的說辭與外頭亦相差無已。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暫且抛開那奇怪的念頭。

正院內,岳玲珑心疼地拉着秦若蕖的手:“可還疼?雖說救人于危難确是一番義舉,只你也得顧着自己。”

“一點兒都不疼,昨日已經擦了藥,早已經好了許多,只是陸修琰不放心,硬是不許我走動。”秦若蕖反拉着她的手,撒嬌地道。

“虧得你沒有大礙,若是像長樂侯夫人那般,你讓我可怎生是好。”想到當時長樂侯夫人滿臉血污的模樣,秦三夫人一陣後怕。

“長樂侯夫人如今怎樣了?”秦若蕖問。

“這倒不清楚,只知道侯府進進出出的大夫不少,想來确是有些麻煩。”

“這樣啊……”秦若蕖喃喃地道,眼神有些迷茫。

她只記得昨日求了簽後從寺裏大殿出來,忽然見長樂侯夫人站立不穩,整個人直直便朝小山坡下摔去,然後、然後她好像想伸手去拉她,再接着……她的記憶便模糊了。

難道是當時她沒有抓住長樂侯夫人,所以才使得她傷得那般嚴重的麽?

“……阿蕖、阿蕖?”岳玲珑的叫聲在她耳邊響着,她頓時回過神來,沖對方讨好地笑了笑。

岳玲珑無奈地點了點她的額角:“可是摔傻了?好好的怎就發起呆來了?”

秦若蕖沖她抿嘴笑了笑,轉移話題問:“怎不見二姐姐與三姐姐她們?”

“你三姐姐新宅入住,家裏正忙作一團,你二姐姐昨夜着了涼,大夫吩咐要好生歇息,只她們聽說你受了傷,故托我待為問候。”秦三夫人道。

大房長子秦澤耀當日帶着幾位年長的弟妹上京,本是暫住在秦澤苡家中,直到月前買了新宅子,數日前方搬了過去。

出了秦伯宗之事,又幾經打壓,大房在益安也有些呆不下去了,大夫人幹脆便讓長子到京城打拼,不求将來大富大貴,至少可以靠着端王府得些安穩日子,而她則帶着年幼的兒女留在老宅,與二夫人妯娌照顧秦老夫人。

至于秦三夫人,則是想着在京城為秦二娘擇一門親事,畢竟當日秦二娘被退親一事鬧得頗大,便是如今益安一帶有人家願娶,也不過沖着端王府而來,未必有真心,秦叔楷自然不樂意将女兒許給這樣的人家,故而便讓妻子帶着女兒留下,打的是從開春新科舉子中擇一人品極佳的男兒婚配的主意。

這些事,秦若蕖自然知曉。

秦三夫人幾人離開後,又有宮中內侍奉了皇後之命前來探望,陸修琰一一應付過去,随後又有幾位皇子妃亦親自前來看望,曹氏甚至還帶上了無色。

若是旁人,陸修琰自然随便打發了事,只是無色……

曹氏相當識時務地将小家夥留了下來,自己便告辭離開了。

陸修琰命下人将無色帶到了秦若蕖處,自己在書房裏處理了公事,回到正院,遠遠便見那一高一低兩道身影并肩而坐,臉上均帶着笑容,嘴巴一鼓一鼓的。

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讓陸修琰不禁會心微笑。

“……芋頭姐姐,說來說去還是你太笨了,等我練好了功夫,日後就由我來保護你吧!”走得近了,便聽到孩童稚嫩的聲音。

“你芋頭姐姐還是由我來保護的好。”他攏嘴清咳一聲,無奈地道。

無色仰着腦袋望向他,好一會才撇了撇嘴,不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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