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17)

地穿針引線這一幕。

他不自覺便柔了神情,放輕腳步行至她身邊,見她正在一件小肚兜上繡着胖娃娃,那胖娃娃抱着一個大壽桃,笑得眼睛彎彎的,神态可掬。

他一個忍不住便輕笑出聲,笑聲驚動了秦若蕖,擡頭見是他,立即停了動作,起身摟着他的脖子歡喜地道:“你回來啦!”

陸修琰左手掌搭在她後腰處,順勢偷了記香,笑問:“這是給鑫兒做的?”

秦若蕖點點頭:“是啊,是給酒肉小和尚做的。”

陸修琰笑得不懷好意,那個總嚷嚷着自己是男子漢了的無色大師,真的肯穿麽?

“本王的王妃真是賢惠,只是,這是最後一件,日後只能給我一人做衣裳。”

他的妻子親手所做之物,自然只能由他一人獨享,無色大師長大了,可不能再似以前那般不知避忌。

秦若蕖輕捶他的胸膛,嗔道:“也不害臊,竟跟小孩子争風吃醋,難不成日後我也不能給咱們的孩子做衣裳麽?”

陸修琰愣了愣,下一刻,笑容愈發的意味深長:“咱們的孩子自然可以,只是,王妃何時給本王生個胖娃娃,嗯?”

秦若蕖鬧了個大紅臉,嬌嗔地橫了他一眼,扭着身子要掙脫他的懷抱,哪知陸修琰卻将她抱得更緊,雙唇貼着她的耳,嗓音暗啞得近乎誘惑:“想來都是本王不夠努力,這才使得胖娃娃久久不來。”

他還不夠努力?若是再要努力一些,只怕她的腰都不知要斷上多少回了。

秦若蕖耳朵癢癢的,笑着直躲避他如雨點般落下的輕吻。

陸修琰笑着摟緊她,将她抱坐在膝上,下颌搭在她的肩窩處,懶洋洋地把玩着她腰間帶子。

“皇後娘娘千秋,咱們應該準備些什麽賀禮?”秦若蕖也無心再繡肚兜了,靠着他的胸膛問。

“這些你不必憂心,我都會命人準備齊全的。”

“噢……”秦若蕖點點頭,緊接着好不苦惱地道:“陸修琰,我覺得我好沒用,家裏什麽忙也幫不上。”

“聰明之人會懂得合理分派任務,自有下人辦得妥妥當當,無需事必躬親。”陸修琰親親她的臉蛋,安慰道。

秦若蕖想了想,轉過身來對上他的眼神:“那我就是聰明人咯?”

陸修琰失笑,倒會給自己臉上貼金的。

***

“如今事情到了這地步,早已經沒有退路了,姐姐求妹妹看在那孩子一份癡心份上,請皇上答應了吧!”收拾得整齊幹淨的廂房內,呂夫人作勢下跪,慌得她跟前的女子連忙伸手扶住她。

“姐姐萬萬不可,非妹妹狠心,只是多年不曾回京,皇上……”女子遲疑道。

“妹妹放心,皇上是個長情之人,這些年一直記得妹妹,否則當日江貴妃兄長事發,表舅又怎會被輕判。”呂夫人忙道。

得不到的自然是最好的,因為得不到,便成了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許倩瑜,便是這樣一顆刻在宣和帝胸口上的痣。

86|

皇後千秋賀禮有人操心準備,秦若蕖樂得輕松,閑來與來府習武念書的無色及陸淮睿兩個小家夥一處玩鬧,一時間,孩童特有的清脆稚嫩笑聲響徹王府後宅。

無色與她是老相識,兩人相處一舉一動如同當年在岳梁那般自在随意,倒是一板一眼的陸淮睿,因為心裏有些別扭,加之對無色又有幾分心結在,故而多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看着兩人,看得久了,視線頻頻落在笑得恣意張揚的無色身上,眼神難掩羨慕。

這個皇兄,除了念書不如他,其餘樣樣均在他之上,比他更得皇祖父皇叔祖他們的疼愛,比他武功要好,也比他過得快活自在。

他雙手托着腮幫子,眼神追随着那個淘氣的身影,巴巴的模樣落在陸修琰眼裏,倒讓他有幾分好笑。

“怎不去與你兄長一處玩耍?”陸修琰走過來,揉了揉他的腦袋瓜子,慈愛地問。

“皇叔祖。”小家夥立即起身行禮。

陸修琰拉着他在身旁坐下,望向尖叫着在雪地裏四處逃竄的無色,及雙手叉腰指揮着青玉紅鹫等人圍捕的妻子,再看看身邊這張難掩黯然的小臉。

“皇叔祖,我是不是很不如鑫皇兄?為什麽大家都喜歡他比喜歡我要多?”片刻,小家夥悶悶不樂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陸修琰失笑,道:“鑫兒與你各有各的好,皇叔祖也好,你皇祖父也好,對你們都是一樣的疼愛。只是,你鑫皇兄性情外向活潑,加之又離開親人多年,難免多看顧着點。”

“這樣麽?”陸淮睿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

陸修琰含笑沖他點了點頭,随後一指遠處那個小炮彈:“你鑫皇兄快被抓住了,兄弟要相互扶持,你還不會救他?”

小家夥頓時精神一震,響亮地應了一聲“好”,随即邁開小短腿飛也似的朝無色跑過去。

“皇兄,我來救你!”

陸修琰笑着搖搖頭,看着遠處反被兩個小家夥用雪球攻擊的妻子,竟生出一種自己養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的詭異感覺。

目光落到配合得相當默契的那對小兄弟身上,他的眸色漸深。

皇兄想來更屬意宥恒,睿兒又是最得宥恒看重的嫡長子,将來……鑫兒若能與他交好,日後便是自己不在了,他也能多幾分保障。

皇室兄弟相争的悲劇他也曾經歷過,平王兵敗下場也歷歷在目,當年亦是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平王世子,如今已被一抔泥土埋在了地下。

抱着大氅走過來的素岚看着這一幕只想嘆氣,瞧這,哪還像個親王妃,分明是個瘋丫頭!

她望望背着手立于涼亭上的陸修琰,又再看看瘋作一團的那幾個身影,良久,一絲欣慰的笑容躍于臉龐。

她擡頭瞧瞧紛紛揚揚的雪花,視線有幾分朦胧,在如今這對女子尤其嚴苛的世道,端王卻以他的愛與包容,為他愛的人鑄造了一方固若金湯的自由天地。

嫁女如此,夫人,您在天之靈也該放心了吧?

“陸修琰,快救我!”逃避不及的秦若蕖接連被雪球砸中,身上那件名貴的孔雀綠緞面大氅已經沾了不少雪花,趁着青玉與紅鹫擋住小家夥們的來勢,她尖叫着朝好整以暇看着戲的陸修琰撲過去,整個人躲在他的身後,小手揪着他的腰帶呼起救來。

陸修琰笑着擡手,一下子便将無色砸來的雪球抓住,輕輕一揚,又抓住了陸淮睿偷襲的另一個雪球。

兩個小家夥不死心,動作飛快地又是幾個雪球擲過來,無一例外都被接住。

躲在陸修琰身後的秦若蕖露出半邊臉來,沖他們得意地直笑,氣得兩人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皇叔祖武力值太高,還怎麽讓人愉快地玩耍啊!

“不帶這樣的,你這是欺負小孩子!”無色義正詞嚴地率先表示了抗議。

“就是就是,這樣子不公平。”陸淮睿随後附和。

陸修琰一臉理所當然地笑道:“兄弟齊心,夫妻亦要同心。”

“就是,就準你們兄弟齊心,還不讓我們夫妻同心啦?”秦若蕖笑嘻嘻地接了話,趁着兩人不注意,突然将陸修琰手上的雪球搶過來,用力朝着無色砸過去,無色躲閃不及,雪球直直便砸到他的肩上。

站在他身旁的陸淮睿亦好不到哪裏,同樣被緊跟而來的雪球砸中,他懵了懵,無色的哇哇大叫便已響了起來。

“你偷襲、偷襲,太奸詐了!”

一面說,一面彎下身迅速揉了個雪球砸過去,陸淮睿亦不落後,動作飛快地跟着出手。

秦若蕖尖聲叫着跑開。

一時間,笑鬧之聲久久盤旋後花園半空……

***

官道上,怡昌長公主緩緩放下車簾,眉尖微微蹙了起來。

若是她沒有看錯,方才那車裏的女子應該是許倩瑜,她要回京了?

“許倩瑜回京,只怕……”她自言自語地道。

或許對許多人來說,許倩瑜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知府夫人,可她卻是非常清楚,許倩瑜在皇兄心中的地位,怕是連皇後都及不上。

“長公主,什麽許倩瑜?她是什麽人?”将暖手爐遞過來的侍女聽到她這話,好奇地問了一句。

怡昌長公主沉默片刻方道:“許倩瑜,是當年皇兄正妃人選之一。”

同樣,亦是讓皇兄心動的第一個女子,這麽多年來,兩人雖并無交集,可她卻知道皇兄其實一直在關注着許倩瑜,在背後默默助了她許多,甚至愛屋及烏到連犯了事的許父都能網開一面。

許倩瑜在皇兄心中終是個特別的存在。

***

寒冬大雪紛飛,如鵝皮般的雪花飄飄灑灑,給大地披上一層銀衣素裹。只是,入目的銀色亦掩蓋不住皇後千秋帶來的濃濃喜氣。

按制,朝廷命婦需一早進宮向皇後請安恭賀,秦若蕖自然也不例外。

一大早起來,她便在青玉等人的侍候下盛裝打扮,端莊威嚴的親王妃儀服穿到身上,倒是顯得她成熟了不少。

陸修琰含笑注視着她,見她渾身不自在地對着鏡左攬右照,輕笑一聲道:“如此裝扮,倒是有幾分親王妃的模樣。”

秦若蕖嗔了他一眼,噘着嘴道:“難道平時人家就沒有親王妃的樣子麽?”

“哦,難道你覺得整日與兩個小孩子瘋玩一處算是親王妃的樣子麽?”陸修琰不答反問。

秦若蕖輕哼一聲,腦袋一仰,驕傲地道:“我樂意!”

陸修琰哈哈大笑,愛憐地在她臉上掐了一把,在她嗔怒之前忙牽着她手往門外走。

“好了好了,該出發了,小心誤了時辰。”

鳳坤殿上,一臉喜氣的紀皇後高坐寶座接受朝廷命婦跪拜。

秦若蕖年紀雖小,可品級卻忒高,穩穩站于一衆命婦最前面,偏緊跟在她身後的命婦多是頭發花白的年長婦人,如此一來,愈發顯得烏發俏顏的她如鶴立雞群般。

請完安,自有宮女引着衆人離開鳳坤殿,行走期間,自有懷着各種心思的命婦前來向秦若蕖見禮,秦若蕖始終笑容滿面地招呼着。

只是,來打交道之人一多,她便漸漸有些應付不過來了。

岚姨雖教過她人前要得體大方,可是沒有教過她怎樣才能不管笑多久臉都不會僵啊!

還是大皇子妃與二皇子妃曹氏将她解救了出來。

“方才還說着怎的一轉身便不見了小皇嬸的身影,如今可總算找着了。”大皇子妃笑着挽着她的臂。

“可不是,就那麽一眨眼的功夫。”曹氏亦笑道。

妯娌兩人一左一右地護着她前行,倒讓人不敢再輕易上來打擾。

說起來因為無色與陸淮睿兩人近段時間常往端王府習武念書,大皇子妃妯娌自然也與秦若蕖往來的機會多了起來,久而久之,秦若蕖便與她們熟悉了起來。

“端王妃請留步。”忽聽身後有女子喚,秦若蕖應聲止步回頭,見是一名臉蛋圓圓的宮女。

“端王妃,皇後娘娘請您過去一趟。”圓臉宮女見過禮後道明來意。

聽是皇後要尋,大皇子妃妯娌兩人也不便久留,遂主動告辭先行一步。

秦若蕖不疑有他,向兩人點頭致意後便跟着那宮女原路折返。

走了約莫一刻鐘,她便發現有些不對勁,這條路好像不是往鳳坤宮的。她正想出聲詢問,卻見那宮女竟是愈走愈快,不過眨眼間,竟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秦若蕖心中一凜,便是再怎麽遲鈍也發現情形不對了,她強壓下驚慌,四下環望,見入目之處盡是一株株怒放着的紅梅,瞧來竟像是梅林。

她努力在記憶中搜刮鳳坤宮的位置,謹慎地行到片刻,忽聽梅林裏隐隐約約傳出對話聲,細一聽,竟是一男一女,而那男子的聲音聽來仿佛有幾分熟悉。

她抿了抿嘴,遂打算往聲音響起處相反方向離開,非禮勿聽的道理她還是懂得的。

邁出的步伐卻在聽到一個名字時停了下來——

“……我知端王已經有了王妃,可是語媚用情至深,為了端王,把自己的後路全部斬斷了……”

她輕咬着下唇,心裏不知怎的有幾分亂。

“……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倩瑜,扪心自問,若是今日有別的女子對刑大人用情至深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你可願意為夫納她進門?”響起的男子聲音竟然屬于宣和帝!

秦若蕖心口劇跳,倩瑜、刑大人、為夫納進門……難道與皇上說着話的女子竟已成了婚,夫君還是一名姓刑的大人?

良久,說話聲不再響起,秦若蕖深深地吸了口氣,正想擡步離開,便又聽宣和帝嘆息道。

“……還是在你眼中,皇族男兒全都是三妻四妾、左擁右抱?”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憐惜語媚一番癡情,皇上乃性情中人,想必、想心亦會……”

“性情中人……”宣和帝的輕笑聲似是帶着幾分自嘲,“是啊,朕是性情中人,所以才會這麽多年始終對你念念不忘……”

秦若蕖的腦子亂作一團漿糊,這番話對她的沖擊着實太大,她一直以為帝後情深,卻想不到……

“啪”的一下突如其來的物體掉落聲在她身邊響起,吓得她險些叫了起來,雙腳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細細響聲。

“是誰?!”宣和帝的厲聲質問随即響起,秦若蕖臉色大變,猛地轉過身飛跑起來。

跑出約莫一丈不到的距離,突然一只手從身後伸出,緊緊地捂住她的嘴,吓得她魂飛魄散……

“王妃,是我!”刻意壓低的聲音響在耳畔,卻一下子讓她松了口氣。

是紅鹫!

身後緊追而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紅鹫臉色大變,當下再不及多想,一手抱着她的腰,提氣施展渾身功夫飛掠而去。

兩側的景物飛速往後掠,秦若蕖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臉煞白,雙手緊緊地揪着紅鹫的衣袖。

前方出現的分岔路讓紅鹫的腳步一下子便停了下來。

“紅鹫,是分岔路,咱們應該往哪邊走?”秦若蕖也有些慌了。

往西還是往東?紅鹫一時抓不定主意,西邊的這條路是通向何處?東邊的又是通向何處?這裏可是皇宮大苑,萬一再誤闖了了不得的地方,拖累的可是整個端王府!

怎麽辦?

“王妃,不如賭上一賭……”

“往東,往東直行遇岔路轉左便是鳳坤宮!”忽然響起的女子聲吓了兩人好一跳,循聲望去,竟見不遠處的假山石後站着兩名女子,當中一人一身華服,身披大紅撒花大氅,正是怡昌長公主,而站在怡昌長公主身邊的則是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方才出聲提醒的便是她。

秦若蕖一咬牙:“紅鹫,往東走!”

“是!”

87|

此時此刻,賭怡昌長公主不會害她的勝算至少比她自己胡亂選一條路的要大,畢竟,怡昌長公主露面相助也是表示了誠意。

紅鹫當下再不猶豫,抱着秦若蕖一路疾馳,不過眨眼間便消失在怡昌主仆視線裏。

“長公主,咱們也快走吧!”侍女輕聲勸道。

“不必,如今走倒是顯得自己心虛,再者,咱們又如何跑得過皇兄的暗衛,便當什麽事也沒發生般吧!”怡昌長公主搖搖頭。

侍女一想,确是這個理,當下再不說話,扶着她的手緩步雪中。

卻說宣和帝一聲厲喝後便一面吩咐暗衛去看個究竟,一面着人将許倩瑜送出宮。

許倩瑜吓得臉色發白,緊緊地揪着他的袖口,顫聲問:“會不會、會不會被人發現了?”

宣和帝本是帶着苦澀的心見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一下子便軟了下來。

他柔聲安慰道:“不要怕,我總會護着你的。”

許倩瑜輕咬着唇瓣,眼神複雜,片刻,低着頭嗯了一聲,而後不發一言地在侍衛的護送之下離開了。

宣和帝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久久不作聲。

這是第幾回了?第幾回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一點點從身邊離開了?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神情落寞。

半晌之後,派出去的暗衛回來複命:“回皇上,屬下一路追蹤,只在幽月榭附近見到怡昌長公主主仆二人,長公主看來是路過,此外再無他人身影。”

大雪紛飛,地上的腳印也很快被落雪覆沒,白茫茫的一片,又何處去尋?

宣和帝臉色一沉,他分明聽到異響,又怎會無人?

此人可不能留,若是留着,萬一将今日之事傳言出去,讓倩瑜一個婦道人家如何自處?

“查,給朕嚴查!”

***

另一邊的秦若蕖被紅鹫帶着飛奔不止,直到巍峨的鳳坤門映入眼簾,紅鹫心中一喜,就要加快速度飛掠而去,卻被秦若蕖的聲音制止。

“紅鹫,往出宮之路,莫要連累皇後娘娘!”

紅鹫愣了愣,略一沉吟,足下腳步一拐,不過須臾便已掠過鳳坤宮,在通往宮門的宮道上尋了處無人之地,這才将秦若蕖放了下來。

秦若蕖努力平複一下呼吸,擡手攏攏有幾分淩亂的鬓發,又整整衣裳,這才裝出一臉焦急的表情在宮道附近亂轉。

紅鹫心思一轉,當即明白她的用意,亦學着她的樣子轉了幾圈。

“王妃,咱們是不是迷路了?”

“怎的走了一會便不見人了?明明方才還見着她的。”秦若蕖焦急地道。

正在此時,一名內侍經過,認出是端王妃,連忙上前行禮。

“奴才給王妃娘娘請安。”

“公公來得正好,方才我與大皇子妃二皇子妃一起出宮,途中卻有宮女前來禀,說是皇後娘娘有事尋我。我跟着她走了一陣子,也不知是她走得太快還是我走得太慢,不過眨眼的功夫便不見了她的影子,我又不識得路,也怕會誤了皇後娘娘之事,敢問公公可否為我引路?”秦若蕖如遇救星般,一口氣地将前因後果道了出來。

紅鹫聞言有幾分意外地飛快擡眸望了她一眼。

那內侍先是一怔,而後略有遲疑地道:“皇後娘娘受了禮便要往敬慈殿拜祭,這會子想來已經在敬慈殿了……”

王妃自然不會說謊,再說,還有大皇子妃與二皇子妃作證呢,那說謊的必是那名宮女了。皇後娘娘今日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的,又哪有空閑召見他人。

到底是在宮裏浸潤多年的人精,他很快便想明了當中的彎彎道道,掏出腰牌呈于秦若蕖眼前,恭敬地道:“奴才是含秀宮的首領太監蔡萬福,皇後娘娘這會想必抽不出空來,不如王妃先行回府,待皇後娘娘得了空,奴才方将此事禀報娘娘,王妃意下如何?”

秦若蕖仔細地辯認了他的腰牌,又認真記下他的容貌,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如此也好,多謝蔡公公。”

“不敢當王妃謝,王妃請随奴才來,奴才為您引路。”

秦若蕖又再客氣了幾句,迅速地與紅鹫對換一眼,這才由着那名喚蔡萬福的內侍此着她往宮門外走去。

她一路走,一路用心記下路線,直到見不遠處一身親王儀服的陸修琰那挺拔的身姿,眸中頓現喜色。

“前面便是宮門,奴才還有差事在身,便且告退了。”蔡萬福躬身告辭而去。

此時的陸修琰亦發現了她,神情略一怔愣,随即快步迎了上來。

秦若蕖亦急步朝他走去,走得近了,一把揪住他的袖口,委屈地喚了聲:“陸修琰……”

陸修琰見狀一驚,借着寬大袖口的掩飾輕拍拍她的手背,柔聲道:“回去再說。”

“嗯。”

紅鹫沉默地跟在兩人身後,經此一事倒是對這個性情怪異的王妃有了新的認識。

跟在秦若蕖身邊這般久,初時她也有些看不懂這位王妃,可慢慢也便發現了,王妃雖然多數時候瞧來單純天真,但有時候卻冷靜得教人心驚,似今日這般倒好,恰在兩者之間。

坐到回府的車駕上,秦若蕖本想直接撲入陸修琰的懷中訴委屈,可頭上金冠又大又重,着實有些不大方便,唯有可憐兮兮淚眼盈盈地望着他。

陸修琰不知怎的竟有幾分好笑,明明穿着一身再莊重沉穩不過的王妃儀服,可卻配上這小兒女的神情,着實有趣。

秦若蕖敏感地察覺他臉上淺淺的笑意,頓時更委屈了,生氣地拂開他拉着自己的手:“人家都快吓死了,你還笑!”

陸修琰連忙收斂笑意,伸手去摟她的腰,秦若蕖推拒幾回便也由他了,只是仍是一臉氣哼哼的表情。

“是我不好,在宮裏發生了什麽事?”陸修琰摟着她哄了她幾句,這才問起正事。

秦若蕖當下便将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末了還眨眨水汪汪的眼睛好不可憐地道:“可吓死我了,人家又不是有意偷聽的,多虧了長公主給我指路,否則還不知又會誤闖何處呢!本來我是想着到皇後娘娘處躲避一會,後來一想,萬一被查到,豈不是連累了皇後娘娘?皇上喜歡的是別人,娘娘已經很可憐了,若是再為了我……”說到此處,她的情緒相當的低落。

“你做得很對,此事若是牽連上皇後娘娘便不好了。”以皇後的身份,确實不宜牽扯上這種事。

他皺着眉,臉色凝重,卻不是在想宣和帝與許倩瑜之事,而是在想到底是何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陷害自己的妻子。

背後之人是獨針對自己或者阿蕖一人,還是想要挑撥端王府與皇兄的關系?畢竟,就算阿蕖被發現,皇兄看在他的份上也未必會傷害她,但日後……而他自然會護着妻子,如此一來,兄弟之間想必或多或少會留下心結。

“……陸修琰,那個什麽倩瑜是什麽人?皇上為何會與她……皇後娘娘那樣好,他怎麽能喜歡別人呢?”秦若蕖難過地揪着他的袖口問。

陸修琰嘆息一聲,他也是頭一回聽到這個名字,況且宣和帝比他年長許多,對他年輕時之事他又哪會清楚。

他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膀,憶起她方才轉述的宣和帝與許倩瑜對話,不答反問:“你便不擔心皇兄真應了她的請求,将呂家姑娘賜給我麽?”

“你又不會要……”秦若蕖悶悶地應了一句。

陸修琰心中一暖,為了她這無條件的信任。

他的傻姑娘啊……

他嘆息着展臂摟緊她,側過臉去在她臉頰上親了親。

“嗯,本王家財不豐,養王妃一人剛剛好,多了就養不起了。”

“胡說,人家才沒那麽難養呢!”秦若蕖嬌嗔地輕捶他一記。

陸修琰笑着抓着那小粉拳送到唇邊親了親,定定地注視她一會。

說起來,今日這丫頭的表現倒真是讓他刮目相看,若是她的另一面性情如此行事倒也不算什麽,可這傻丫頭平日看來大而化之,純真到近乎白紙一張,到了關鍵時候卻能保持冷靜,迅速判斷形勢并作出有利決定。

他突然有些好奇,若是這丫頭沒有經歷當年那場血腥事,而是在父母兄長疼愛下無憂無慮長大,又會長成何等性情?

只是,這個答案他也許一輩子都無法得到了。

他有些遺憾地嘆息一聲。

***

回到王府,因晚上還有宮宴,加之也心疼妻子一番險遇,陸修琰遂哄着她先去歇息一陣,待看着她睡去後,他才到了書房,喚來紅鹫詢問宮中發生之事。

“屬下發現不妥趕過去時,已經不見了那名宮女,只有王妃一人,屬下無法,生怕皇上會發現,唯有帶着王妃急忙離開。”

“可有留下什麽痕跡?”陸修琰追問。

“應該沒有,王妃經過之處雪并沒有積得很厚,加之今日雪大,現場腳印很快便淹沒了,屬下自問輕功尚可,沿路也注意着,想來并沒有留下什麽痕跡。”身為端王曾經得力的下屬之一,基本的反追蹤技能她還是懂得的。

陸修琰這才松了口氣。

不管怎樣,若是皇兄發現阿蕖曾出現在現場終究麻煩,從皇兄待那刑夫人的态度可知,此女在他心中地位不低,情之一字最讓人莫測,他也不敢肯定皇兄會不會為了那刑夫人而對阿蕖不利。

88|

“王爺,是否需要派人進宮查一查幕後指使之人是誰?”見他突然不說話,紅鹫試探着問。

陸修琰搖搖頭:“不可。”

他身為親王,若是派人查宮中之事,那便是逾越,亦是對兄嫂的不尊重,人與人之間要長久融洽地相處下去,離不開恪守本份四個字。

只是……若是就此不聞不問終非他的性情。

想了想,他便低聲囑咐了幾句,紅鹫聽罷應了聲“屬下明白”便躬身退出。

宮中之事還是應該由宮裏之人處理,皇嫂身為後宮之主,那人又是借她的名義欺騙了阿蕖,想來皇嫂亦必想早日揪出那人。

想到今日種種,陸修琰輕敲着書案,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想不到皇兄竟然心中另有所屬,但是如此未免對與他同甘共苦多年的皇嫂不公。還有那刑夫人倩瑜到底又是什麽人?與呂家又是什麽關系?竟會為了呂家小姐而求到皇兄跟前。

種種疑問萦繞心房,牽扯到兄嫂私事方面的他自然不好去查,只那刑夫人倩瑜言語當中扯到自己身上,那他便不可能坐視不理。

他揚聲喚了句“長英”,下一刻,長英應聲而入。

***

正房內,原本已經被陸修琰哄睡過去的秦若蕖緩緩地睜開了眼眸,當中精光四溢。

到底是誰?是誰要針對秦四娘?

能夠在宮中設局,當中必定牽扯到宮中勢力,而且這股勢力必定不弱,是康太妃,還是別的什麽妃嫔?世間上絕對沒有無緣無故的針對,可是秦四娘那性子……還是說對方沖着的是端王,或者說……她?

她心中一凜,越想越覺得對方針對的是端王或者她自己的可能性更大。端王位高權重,行事又是雷厲風行不留情面,結怨必定不少。

至于她自己……常嫣?她真正出手對付過,想必也已經結下了仇的,并且對方此時又在京城的唯有常嫣一人。

可是常嫣與宮中勢力有關麽?又或者說宮中會有什麽人會與常嫣聯手對付自己?

腦子越來越亂,只要沒有确定對方針對的是她還是端王,一時半刻也猜不出幕後主指是何人。

***

鳳坤宮中,紀皇後接過宮女呈上來的茶啜了幾口,待覺口中幹燥稍解後,這才用錦帕輕拭了拭嘴角。

正在此時,貼身大宮女斂冬一臉凝重地走了進來,伏在紀皇後身邊一陣耳語。

“什麽?!”紀皇後震怒非常,用力在寶座扶手上一拍,怒道:“簡直欺人太甚!”

“王爺将此事告知娘娘,想來也是希望娘娘能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畢竟,那人竟敢借娘娘名義行事,可見……”斂冬沉着臉,也是相當惱火。

紀皇後此時已經漸漸冷靜了下來,雙唇緊緊地抿着,臉色卻瞧來有些莫測。

許倩瑜,她終于還是回來了……

下一刻,她又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前所未有的疲累洶湧襲來。

二十餘年的夫妻,二十餘年同舟共濟、生死相随,無論她再怎樣努力,終究還是比不過那人在他心中的位置。

此時此刻,她終于體會到當年懿惠皇後的心情,亦明白她曾經對自己說的那番話的意思了。

“娘娘……”見她默不作聲,斂冬有些擔心地輕喚。

紀皇後回過神來,端過茶盞又再呷了幾口,而後冷靜地吩咐:“去查一查今日各府進宮朝賀的命婦及她們帶進來的侍女。”

斂冬一時不解,疑惑地擡眸望來。

紀皇後冷笑一聲道:“那人專門挑在負責引路的內侍離開之機現身,卻又不怕進宮頻繁的兩位皇子妃認出,足以見得她不懼本宮在宮中尋找她,如此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她不是宮裏之人。

“奴婢明白了,引路的內侍因為清楚人事安排,所以能拆穿她的身份,而兩位皇子妃卻不能。再者,今日能出現在宮中的非宮裏人,唯有各府夫人及她們的侍女。宮外之人能在宮中行事,可見宮中必有同謀。奴婢這便讓人細查各宮……”

“不必如此麻煩,只需查宣仁宮、碧陽宮、章和宮便可,尤其是宣仁宮江貴妃,需重點徹查!”

斂冬又是一愣,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娘娘為何如此肯定那同謀必出自這三宮之一?”

“宮外人又怎敢在宮中多耗時間,必是希望盡早成事,而只有這三宮位置才離那‘宮女’現身帶走端王妃之處最方便,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這三宮嫔妃當中,江貴妃其胞兄當年被端王妃嫡親伯父告發以致丢官流放,此案又是端王經手。”

所以,若說後宮嫔妃當中何人最惱恨端王夫婦,非江貴妃莫屬。

斂冬恍然大悟,正要領命而去,忽又聽紀皇後叫住自己:“找個機會讓大嫂進宮一趟。”

斂冬應了聲‘是’,見她再無其他吩咐,這才福身離開。

紀皇後靜靜地坐了半晌,唇瓣越抿越緊。

憐惜呂家姑娘用情至深,所以想要成全她?既然如此憐惜她,本宮幹脆做個人情,讓她長長久久地陪伴你身邊!

許倩瑜,別怪本宮心狠,要怪就怪你獨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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