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18)

自己夫君的同時,還不忘勾着別人的夫君!

本宮當年不懼你,如今自然更加不會懼你!

一絲狠厲從她眼中一閃而過,不過瞬間,那雙美目又再恢複了平靜。

***

皇後千秋,普天同慶,宮裏宮外盡布置得喜氣洋洋。

紀皇後是宣和帝陸修樘的原配妻子,當年為宣王妃時就頗受先帝及先皇後誇贊,先帝曾誇她賢惠娴雅,乃皇室媳婦之典範。

如今她貴為皇後,賢良淑德,母儀天下,朝野上下頗有贊譽,而宣和帝待她亦是愛重信任有加,每年皇後千秋都親自下旨要大辦。

此刻,專為恭賀皇後千秋而制作的煙花在半空中炸開,五光十色,炫麗多姿,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晝一般,亦映出衆人驚嘆的臉龐。

宣和帝嘴角帶着絲毫滿意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望向身側正仰着頭欣賞着滿天煙花的紀皇後,目光落在她弧度優美的側臉上,想到她多年來溫暖的陪伴,滿腹柔情頓時傾洩而出,忍不住伸出手去,将那綿軟的小手抓在掌中。

紀皇後下意識地縮了縮手,宣和帝察覺她的動作,将那小手抓得更緊,看着一向溫婉大度、舉止得體的妻子略顯窘迫地抿了抿嘴,眼神飄啊飄的,既不再看滿天怒放着的煙花,也不敢向他望過來,他不禁微微一笑。

紀皇後被他抓着手,心中卻是一片淩亂,腦袋更像是塞滿了漿糊,什麽也想不起來。

他這是要做什麽?愧疚?心虛?還是同情?

這種複雜的思緒一直糾纏着她,直到手上力度一公,随即斂冬便輕聲提醒她進殿了。

她壓下淩亂思緒,仰首穩穩地跟上宣和帝的步伐進了殿。

殿內早已經安排好了食桌,衆人按身份品階落了座,身為端王妃,‘秦若蕖’自是與陸修琰坐到一處。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後宮嫔妃,意圖從中尋出破綻,以确定到底是何人在白日裏那般陷害她。

突然,感覺手被身邊的陸修琰抓起,緊接着掌心癢癢的,原是對方在她掌中寫着字。

謹慎?她略微一怔,随即明白必是陸修琰察覺她的動作,正提醒她要小心謹慎。

她心中一凜,亦是想起此處是皇宮,非尋常人家府邸,明裏暗裏還不知有多少大內高手在盯着呢!

這樣一想,她再不敢四處打量,裝出一副溫順的模樣老老實實地坐着。

陸修琰見她一點就明,并且反應甚快地做出了應對,眼中頓時多了幾分贊賞。

兇丫頭脾氣雖壞,但是卻也知道分寸。

傻丫頭險些出事,晚上宮中還有家宴,他便清楚兇丫頭必會現身,而一切果如他所料那般。

帝後就座後照舊是先有一番場面話,‘秦若蕖’也無心去聽,待捧着食盤的。宮女魚貫而入後,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她的面前已經擺滿了各式精致的膳食。

陸修琰見她低着頭狀似很認真地用着膳,唇角微微彎了彎,順手夾起一塊肉質嫩滑的羊肉送到她碗中,柔聲道:“如今天氣寒冷,羊肉有滋補禦寒之效,多吃些。”

‘秦若蕖’道了謝,稍微想了想,好歹她如今也挂着秦輥娘端王妃的名頭,總得待她做些妻子該做之事。

心思一定,她亦裝出體貼溫柔的模樣接連為他夾了幾樣菜肴,裝模作樣地道:“王爺您也多吃些多補補。”

陸修琰眉梢輕揚,對她這舉動頗為意外。

兩人旁若無人的親近自在落到殿中各人眼中,自有好一番想法。

宣和帝放下手中銀筷,順手取過一旁的錦帕拭了拭嘴角,目光不自覺地落到殿中玉瓶插着的幾株紅梅上,想到一個時辰前暗衛的回禀,他眼神微微閃動,片刻,不緊不慢地道:“時值寒冬,梅苑中的臘梅已然盛開,入目之處盡是片片紅,倒是似是為了賀皇後生辰而開。”

他一面說的同時,目光卻是不着痕跡地注意着‘秦若蕖’的一舉一動。

哪知‘秦若蕖’卻是不動如山,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只一心一意地與那滿桌的菜肴作戰。

難道果真不是她?

宣和帝瞧不出破綻,心中也有些疑惑。

“可不是,這梅花早不開晚不開,偏選在皇後娘娘千秋之時盛開,可見也是為了恭賀娘娘之喜。”江貴妃笑着接了話。

“娘娘母儀天下,賢名遠播,寒梅自然初綻送芬芳。”德妃亦随之道。

片刻又有其他嫔妃跟着恭維。

紀皇後始終帶着得體的淺淺笑意,心裏卻是一片冰寒。

梅苑……他獨獨在此時提到梅苑,可見仍是想着為許倩瑜清掃障礙。甚至,他的心中已經懷疑了端王妃,明知道六皇弟對妻子是怎樣的感情,可為了許倩瑜,他依然……

一時間,方才殿外那一握給她帶來的悸動竟是那樣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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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琰垂着眼簾掩飾眼中情緒,端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皇兄,終究還是懷疑到阿蕖身上了。

他瞥了一眼身邊的妻子,見她若無其事地小口小口喝着熱湯,仿佛身邊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眸中笑意一閃而逝,這丫頭裝傻扮懵的技術當真爐火純青。

宣和帝見試探不出什麽,便也暫且作罷,今日不管怎樣都是皇後的大好日子,他也不欲拂她的興致。

江貴妃的視線在宣和帝及端王夫婦身上一掃,趁着低頭喝酒的時機掩飾嘴角意味深長的笑意。

殿內絲竹聲聲,宮伶舞姿優美,飄飄似仙,好一派喜慶祥和的景象。

紀皇後臉上笑意不改,偶爾在宣和帝湊到身邊輕聲說話時還回給他一個歡喜的笑容,每有嫔妃敬酒更是來者不拒。

酒過三巡,她便已有了醉意。

除了有心人,殿中之人也只當她是心中高興才這般喜形于色,畢竟今日種種慶典足以見得皇上的用心。

望着紀皇後臉頰那被酒意熏出的紅霞,宣和帝難得地愣了片刻。

他一直知道,他的皇後是一個自制力相當強之人,無論何時總會保持着端莊得體的模樣,甚少有如此恣意失态之時。

當然,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确是一位相當難得的賢內助,無論是當年的王府內宅,還是如今的後宮,她都打理得妥妥當當,根本不用他操半點心。

直到宮宴散去,‘秦若蕖’都無法完全确定宮中到底是何人暗算她,一時心中憋悶。

陸修琰自然知道她的心情,趁着沒人留意之時輕拍拍她的手背表示勸慰,兩人才相繼從殿內離開。

皇後千秋,宣和帝自然是要留在鳳坤宮中。若是往日,紀皇後自然歡喜他的陪伴,只今日着實無甚心情,幹脆便裝着醉酒的模樣,在斂冬等人的侍候下沐浴更衣過後直接倒床便睡。

宣和帝揮揮手讓屋內宮女退下,坐在床沿上注視着阖着眼睡顏安詳的紀皇後,燭光投到她的臉上,愈發映得她的膚色晶瑩如玉,可眼尾處若有似無的細紋卻仍是出賣了她的年齡。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陪在他的身邊二十餘年了。

他伸出手細細地描繪她的輪廓,彎彎的眉,挺俏的鼻,嫣紅的唇……不得不承認,他的皇後真的是品貌俱佳的女子,莫怪當年母後會為他選擇了她。

不知不覺地想到了另一張美麗的容顏,他手上動作一滞,眼神漸漸變得有些迷茫。

窗外寒風呼呼刮着,偶爾輕敲窗棂發出一陣陣異響,龍鳳架子床上,紀皇後緩緩睜開了眼睛,她側頭望了望躺在身側的宣和帝,唇瓣緊緊地抿成一道。

她輕輕掀開錦被,小心翼翼地趿鞋下地,随手扯過外裳披到身上,回身瞥了一眼仍舊處于夢睡中的宣和帝,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娘娘。”值夜的宮女見她出來,連忙上前行禮。

紀皇後一路到了小書房處,坐在紫檀鳳紋書案前,片刻,從暗格中取出一個金邊漆黑錦盒,頓了頓,緩緩地打開,從中取出一塊陳舊的錦帕,溫柔地輕撫着上面繡着的并蒂蓮,眼神複雜。

少頃,她抓着錦帕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一旁的炭爐走去,将錦帕正對着炭爐,随即,手一松,錦帕飄飄蕩蕩,最終落入炭爐裏……

她面無表情地望着燃起的火苗,火光當中,仿佛可見兩道身影——

“你要知道,佑樘将來必是要坐上那個位置,而你對他的情意,誓必會成為一把刺向你心髒的利刃!”一身皇後鳳袍的女子,五官隐隐與陸修琰有幾分相似。

“……娘娘,紀璇還是、還是想嫁。”

鳳袍女子嘆息一聲,一字一頓地道:“将來若是你承受不住了,只需記得八個字——‘他為明君,你為賢後!’”

他為明君,你為賢後……

紀皇後失神地喃喃,此時此刻,她突然明白了當年懿惠皇後留給她這八個字的意思。

賢後,何為賢後?不争不妒是為賢。

怎樣才能不妒?不愛自然無妒!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是她過于愚鈍了,母後當年明明已經提醒過她,她也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很好,瞧她如今,不就是一名舉國稱頌的賢德皇後麽?

可直到許倩瑜的回歸,她才猛然醒悟,其實她一直還是很在意,她還未曾做到真真正正的“賢”。

“娘娘,夜裏涼,怎不多穿幾件?”斂冬邁步走了進來,将手中的大氅披到她身上,心疼地道。

“還好,燒着炭呢,又怎會冷。”紀皇後微微笑着回了句。

“娘娘可是有心事?”

“不,本宮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紀皇後搖搖頭,少頃,又吩咐道,“可查到什麽消息了?”

“今日進宮的各府夫人太多,一時半會也确定不下是哪一位,不過娘娘放心,過不了多久,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

紀皇後點了點頭,被她扶着正要離開,走出幾步又停了下來,問:“前陣子宥恒被皇上訓斥,你可還記得是因了何事?”

斂冬有些意外她竟會問起此事,皇後一向是從來不關心前朝之事的。

“并不是什麽了不得之事,只是前不久大皇子曾經舉薦的一位大人犯了事,皇上才有些遷怒,過後端王爺也勸了皇上。”

紀皇後默不作聲,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斂冬自是不敢再說。

***

卻說‘秦若蕖’一連數日都查不出到底是何人在宮裏暗算了自己,心裏也不禁有幾分急,偏偏陸修琰又不動如山,絲毫沒有插手去查的意思,讓她又惱又恨。

這日清早起來,她不發一語地坐在一邊,眼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往施施然地整理着朝服的陸修琰身上刺。

陸修琰只當看不到,臨出門前走到她跟前,在那滑嫩細致的臉蛋上捏了一把,在她揮掌攻來之前飛身閃開,扔下一句‘我上朝去了’便沒了身影,直氣得他身後的‘秦若蕖’恨恨地跺了幾下腳。

退朝之後,陸修琰便被內侍請到了禦書房。

宣和帝簡單地問了他幾句朝廷政事,遲疑了一會,這才緩緩地道:“時間過得可真快,不過眨眼間,你也已經成親将近半年了。”

陸修琰心思微微一動,隐隐猜測到他的用意,不動聲色地颔首道:“确是如此。”

宣和帝呷了口茶,又道:“宥誠的那名側妃,聽聞也生産在即,你卻如今膝下猶空……”

頓了頓,他終于将目的說了出來:“呂家那位姑娘,德容言工皆屬上品,朕便将她賜予你為側妃,也好替皇家延綿子嗣。”

陸修琰擡眸對上他的視線,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果然,那刑夫人倩瑜在皇兄心中的份量極重,只是那樣輕輕地開口一求,皇兄便……

“此事萬萬不可,君子不奪人所好,呂姑娘已是刑大人将要過門的妾室,臣弟又怎能……還請皇兄三思!”他深深地朝着宣和帝作了個揖,言辭懇切。

“什麽刑大人?哪個刑大人?”宣和帝心中一突,連聲追問。

“前不久方從南邊卸任回京的刑大人,具體的名諱,臣弟倒一時記不起來。”

南邊卸任回京的刑大人,他知道的唯有一人,那便是倩瑜的夫君刑隽。

宣和帝臉色一變,刑隽竟然與那呂家姑娘……

“這是何時之事?!”

“便是這幾日,聽聞數日前刑大人醉酒,不小心将來府作客的呂姑娘當成了刑夫人,故而做出了些失禮之事……”陸修琰含糊其詞,只這遮遮掩掩之話卻讓人浮想聯翩。

“豈有此理!”宣和帝大怒,用力一拍禦案。

刑隽簡直罪該萬死,明明已經有了倩瑜,卻還要……這讓只想與夫君一雙人的倩瑜如此受得了!

“呂姑娘确是令人惋惜了,好好的大家閨秀,卻讓人……臣弟鬥膽,請皇兄念在呂大人一片忠心的份上,給呂府一個體面,為刑大人與呂姑娘賜婚,如此便可堵上攸攸之口,以全了無辜受累之人名聲。”陸修琰語氣更加懇切,一字一句都是對呂語媚的同情與憐惜。

宣和帝臉色幾經變化,最後深深地凝望着他,對上那雙無比真摯誠懇的眼神,意圖從中找出一絲破綻。

他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巧合之事,這頭他正想要給呂家姑娘賜婚,那頭她便出了事,而且毀了她清白的不是別人,正是倩瑜的夫君刑隽。

“修琰,你老實跟朕講,呂姑娘與刑大人之事,是不是出自你的手筆?你不願納呂姑娘,所以就将她推給了刑大人。”

若此事真的是他布下的局,那足以證明,當日梅苑偷聽的定然是端王妃。否則,修琰不可能将呂家姑娘與刑隽湊到一起。

陸修琰‘撲通’一下便跪了下來:“皇兄明鑒,臣弟冤枉!”

宣和帝靜靜地望着地上高呼冤枉的皇弟,心情相當的複雜難辯。

是他又如何?不是他又如何?呂家姑娘的清白還能回來麽?橫在倩瑜與刑隽之間的裂縫能消失無痕麽?

“下去吧!”他無力地揮了揮手,重重地嘆了口氣。

陸修琰慢慢地起了身,正要退出去,卻又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了看阖着眼眸靠着椅背的皇兄,雙唇動了動,最終卻是什麽話也沒有說。

走出禦書房,他擡頭望望紛紛揚揚的雪花,良久,一聲淺淺的嘆息從他口中溢出。

呂家姑娘與刑隽之事确不是他設下的局,他唯一做的,也不過是放任了此事的發生。設局毀去一個無辜女子的清白,這樣的做法有違他一貫處事原則。

只是……

他再度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望向鳳坤宮所在方向,憶及昨夜收到的密函,眼神微閃。

宥恒私下幾番動作,呂家姑娘清白毀于刑隽之手,接下來要對付的便是江貴妃了吧?前朝後宮,只怕要掀起一番風浪了。

陸宥恒的連番動作,看似不顯山露水,實則處處精妙,每一步都巧妙地避過了宣和帝容忍的底線,足以見得,他背後的高人對宣和帝相當了解。

而這個人,他想,除了與皇兄同床共枕二十餘年,并深得皇兄信任的皇嫂外,再無他人。

一貫與世無争的皇嫂,終于要放手為自己争上一争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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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連唾手可得的王妃之位都不要,偏選擇嫁你,為的是什麽?還不是因為你我之間的情分?這麽多年來我為你生兒育女,打理家務,自問一直盡心盡力,可你呢?你這樣可對得起我?”許倩瑜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直往下掉,身子因為哭泣而微微顫抖着。

刑隽心裏有些煩躁,不錯,當年她确是放棄了曾經的宣王如今的皇上而選擇了自己,可成婚已經這麽多年了她還提起此事……難不成是後悔了?還是說嫁自己委屈她了?

只是,看着她這梨花帶雨的模樣,想來多年來夫妻的恩愛,他又難免心生愧疚,摟着她哄了又哄,柔聲道:“都怪我多灌了幾杯黃湯,以致做出這等糊塗事來,那姑娘當日穿着一件與你一般無二的衣裙,我一時眼拙才錯認成了你。如今大錯已經鑄成,要打要罵都随你,只千萬莫要哭壞了身子。”

許倩瑜抽噎着避開他的擁抱,心裏感覺相當的委屈。

她當年連王妃之位都不要,還不是看在他一片真心,為人實誠不愛沾花惹草,能夠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麽?

如今、如今……

一想到這裏,她不禁悲從中來。

皇上在她成婚多年後卻仍是心意不改,若是當年她選擇嫁他,說不定也可以如同前朝那位蘇皇後一樣,獨寵後宮。

還有那呂語媚,枉她為了助她,還親自進宮求皇上,哪想到她居然在背後狠狠地捅自己一刀。

她心裏又痛又恨,痛的是自己多年苦心經營一朝付之東流,恨的是自己一番好意竟落到引狼入室的下場。

“所幸那姑娘心有所屬,而我心中也只有你一人,便是迫于壓力不得不迎她進門,只好吃好住地供着她便是。”刑隽将自己的打算細細道來。

許倩瑜擦了擦眼淚,唯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呂語媚便是進了門,也休想靠近她的夫君半步,一個有名無實的貴妾,哪怕她娘家勢力再強,也休想翻出什麽風浪!

***

陸修琰回到府中後,順口便問跟在身後的下人‘王妃在何處’,那人回了句‘王妃在書房’,他先是一愣,随即暗道一聲‘不好’。

他昨夜收到的密函還未毀去……

心中一急,他邁開大步急急忙忙朝書房位置走去。

“阿蕖。”他用力推開房門,正在裏面聚精會神地看着書的女子聞聲擡眸,認出是他,秀眉輕蹙,噘着嘴不高興地道,“沒事叫這般大聲做什麽?吓了我一大跳。”

陸修琰定定神,斂下慌亂,故作平靜地邁了進來,一直行至她的跟前才停下腳步,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書案後的暗格,一時瞧來倒也沒發現什麽不妥。

“可用了午膳?怎的也不到園子裏走走?”他放柔聲音,不答反問。

“閑來無事,想到你書房裏找本話本看看,沒想到找了一上午,便是些悶死人的書。”有些抱怨的語氣。

下一刻,又盯着他問:“怎麽?這般火急火燎地趕過來,難道這裏還藏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

陸修琰注視着她相當坦然的表情,心裏也不能确定她是否看到了那封密函,想了想,似真似假地笑道:“倒讓你說中了,這裏還真藏着些輕易見不得人的秘密。”

“真的?莫非你做了什麽對不住我之事?還是說這屋裏藏了什麽美貌小娘子?”

陸修琰哭笑不得,沒好氣地在她額上輕輕一彈:“盡瞎說,什麽美貌小娘子!”

只是,他的心裏也隐隐松了口氣。

會說出這樣的話,可見眼前這個是傻丫頭,那丫頭可是個大而化之的性子,想來應該不會注意到那密函才是。

不過說到話本……

他不禁想到當年在岳梁向她辭別回京時,她所說的每一句讓他又好笑好無奈的話。

“那些話本可不是什麽好的,日後不準再看,沒的跟着學壞了。”

随即他便聽到對方輕哼一聲,別過臉去不看他,将手上那本《孝女傳》扔到桌上,轉身出了書房。

陸修琰無奈地搖了搖頭,上前将那書撿起放回原處。

踏出院門那一刻,‘秦若蕖’回眸望望再度合上的書房門,少頃,低下頭去掩飾眼中精光。

看來扮秦四娘是成功瞞過去了!

想到那封密函上記載之事,她臉上一片冰冷。

常嫣……果然是她,當年自己還是下手輕了,以致她今時今日還能蹦噠着找自己的麻煩!

“蕖小姐。”青玉急匆匆地迎面走了過來,壓低聲音喚了聲。

‘秦若蕖’瞥了她一眼:“出什麽事了?”

“剛剛得到消息,那位總觊觎着王爺的呂家姑娘被一名年過四旬的刑大人納進門了。”青玉語氣中帶着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秦若蕖’怔了怔,随即冷笑道:“她不是一直想給人作妾的麽?如今這也算是如了願,再者,那位刑夫人如此憐惜她,兩人正好作伴。”

青玉亦是這般想,只頓了頓又好奇地問:“此事也不知是何人所為,難道是王爺?”

一個大家閨秀,瘋了才會想去給一個年紀足以當她父親的男子作妾,故而此事她一聽便知當中必有些門道,就是一時半刻想不明白是何人在背地裏算計了那姑娘及那位刑大人。

‘秦若蕖’語氣淡淡地道:“他不會做這種事。”

那人的性情,做不來這種下三濫之事。

在青玉又要追問時她阻止道:“不管是何人設計,總之這結果咱們喜聞樂見便是。”

“這倒也是。”青玉點點頭。

管他是何人設計的,這一下子便解決了那死纏着的呂姑娘,又惡心了那多事的刑夫人,一舉兩得,實是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聽說刑大人待夫人一心一意,如今被逼無奈納了小,說不定那呂姑娘進了門也不過是有名無實。”青玉又道。

‘秦若蕖’嗤笑一聲,不以為然地道:“家裏放着這麽一個貌美如花的鮮嫩姑娘,還是自己名正言順可以擁有的,哪個男人能控制得住?便是一時念在夫妻多年情分上不去碰她,日子久了,待心中的愧疚消去,還敢忍得住不去碰?若是呂語媚夠聰明,懂得放低身段以弱示人,那刑夫人未必是她的對手。”

所以,‘有名無實’不過是男人為了哄騙妻子同意納小的借口罷了,人都已經進了門,做妻子的還真能綁着他不讓他到小妾屋裏去?若真想讓對方有名無實,除非把男人那活計切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正院方向走去,‘秦若蕖’一路上都是若有所思。

當日紀皇後為端王挑出來的三名女子,賀蘭钰最為識時務,目前看來所得結局亦是最好,得了皇帝賜婚,婚期便在下個月;而呂語媚則大肆宣揚着她對陸修琰的堅貞不二,将自己逼到了死胡同,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最後的常嫣斷了腿,嫁入豪門世家怕是很難,但憑着她的家世,挑個身家清白的男兒堂堂正正嫁進門去亦并非不可能。

想來當日她還是手下留情了,以致讓她還有了退路,不過無妨,亡羊補牢未為晚矣,常嫣還有心思設計對付自己,禮尚往來,她自然也得送她一份大禮才是。

而宮裏頭……

皇後想來不會放過江貴妃,她只需靜觀其變即可。

原是常嫣偶爾從呂語媚處發現了許倩瑜與宣和帝的關系,通過常夫人與宮中同樣痛恨秦若蕖的江貴妃取得了聯系,合謀了梅苑一事。江貴妃提供了行事最優線路,那名引路的宮女其實便是常夫人帶進宮去的侍女,成事後便換上進宮時的裝扮,若無其事地跟在常夫人的身邊出了宮。

這一切,悉數被紀皇後查得清清楚楚。

‘秦若蕖’擔心的是,紀皇後能夠查出幕後真相,只怕皇上那裏亦知道了當日在梅苑偷聽的是秦四娘,若是如此,日後怕是會有些麻煩。

不過也不要緊,皇帝那裏由着端王及皇後應付便是了,皇後能送那樣的一封密函過來,想來某種程度上與端王達成了共識。

但是于她來說,當下最重要的,還是想個法子先解決了常嫣,她可沒空再陪着她玩這些妒恨的小把戲。

機會很快便來了。

這一日,是賀蘭钰與京衛指揮使司指揮佥事嚴大人大婚之期,嚴大人雖只是四品官,但賀府門戶卻是不低,加上又是禦旨賜婚,皇後在不久之前還賞賜了不少東西給賀蘭钰,如此一來,婚禮倒是相當的盛大。

陸修琰本是打算讓人送了賀禮便可,哪知早前幾日秦若蕖卻撒嬌着要去見識見識京城婚嫁,他無奈,唯有應允了下來。

數日前便聽到端王會前來恭賀的風聲的嚴老大人早早便讓下人留意着,一聽聞端王到了,連忙快步出來相迎。

而‘秦若蕖’,自然便由嚴大夫人引着進了府。

邁進花廳的那一瞬間,她一眼便認出一臉溫順地站在一名華服夫人身側的年輕女子正是常嫣。

她果然來了,也不枉她特意着人放出‘端王會往嚴府恭賀’的消息。

這個陸修琰,倒是挺招蜂引蝶的,一個兩個都對他癡心不改。

落座之後,她不着痕跡地打量着常嫣,見她始終揚着得體的淺笑站在常夫人身側,單從表面看來,完全看不出她是行動不便之人。

一個深閨女子,身體遭受重創落下終身殘疾卻很快便能大方得體地出現在人前,不得不說,這常嫣确是一個相當能隐忍的狠角色。

她端過茶杯遙遙一舉,仿若不經意地作了一個舉杯相碰的動作,表面看來是朝着衆人,實則方向卻是對着常嫣,剎時間,她便看到常嫣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挑釁,她這完全是挑釁!

常嫣緊咬着滿口銀牙,眸中殺意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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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深地呼吸幾下,勉強朝側頭擔心地望着自己的母親勾了勾嘴角,可寬袖中的雙手卻死死攥成拳頭。

或許當日她不該引她去探皇上與許倩瑜的私情,而是直接在宮中便取了她的性命!

身邊的熱鬧她完全無知無覺,視線總是不着痕跡地落到不遠處如同衆星捧月的‘秦若蕖’身上,看着她笑靥如花地與各府夫人小姐寒暄,不時碰杯相飲,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着實相當的礙眼。

“新娘子來了,趕快去瞧瞧!”突然,外頭傳來一陣歡呼聲,下一刻,廳內衆人亦被勾起了興致,紛紛起身去瞧瞧熱鬧。

“聽聞賀姑娘的鳳冠是皇後娘娘所賜,咱們也去開開眼界吧!”

“真乃皇恩浩蕩,賀姑娘也是個有福之人。”

“要我說來,許是因為端王娶了他人,又久久無意納側妃,賀姑娘被耽誤了這般久,娘娘才要給她作臉的吧!”

“如此看來,賀家姑娘倒也相當識時務,不似另外兩位……”一位身形稍顯豐滿的華服夫人不無嘲諷地道。

“噓,小聲些,人家還在呢!”她身邊一位略高的夫人輕輕碰了碰她的臂,朝着常夫人母女所在方向努了努嘴。

本是說着風涼話的幾人立即便噤了聲,齊齊別過臉去,跟在其他夫人小姐身後出了廳門,打算也去瞧瞧皇後娘娘賞賜下的鳳冠。

常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常夫人雖心中亦是惱得很,可更在意女兒的心情,見狀忙勸道:“長舌婦胡言亂語,咱們不與她們一般計較,沒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常嫣勉強笑了笑,低聲道:“娘,你也出去看看熱鬧吧,再怎麽說也不能讓人小瞧了咱們常家。”

常夫人本不想去,只是聽她這般一說也有道理,若是她們都不跟着去,豈不是又要給那些長舌婦增加談資?

這樣一想,她拍拍她的手背:“那你好好在此坐一陣子,我去去便回。”

女兒腿腳不利索,外頭人又多,若是一不小心被沖撞到便不好了。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諾大的廳裏便只剩下包括常嫣在內的數名夫人小姐。

她緩緩地坐了下來,眼神不經意地往‘秦若蕖’所在方向一掃,卻見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她怔了怔,難道她也跟着去看熱鬧了?

趁着侍女上來續茶的時候,她狀似不經意地問:“怎不見端王妃?”

“王妃不勝酒力,大夫人命人扶着她到廂房歇息去了。”那侍女續了茶便退了出去。

不勝酒力?是真的不勝酒力還是另有謀算?

她下意識便望向窗外,花木遮掩當中,隐隐可見兩名女子扶着一身華服東倒西歪的夫人,她定睛一看,認出那正是秦若蕖。

她心思一動,趁着沒人留意之時緩緩起身朝門外走去。

許是早前站得久了些,受了傷的右腿隐隐有些發軟,走出一段距離,突然一個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幸得一名女子及時伸出手來将她扶住。

“常姑娘小心。”

“多謝。”她深吸一口氣,直到感覺身子能穩住了,這才輕推開對方扶着自己的手。

一陣若有似無的香味向她襲來,她恍惚了一下,那姑娘已經盈盈朝她福了福便離開了。

***

另一邊的大廳裏,陸修琰正與幾位老大人說着話,忽見跟在身邊的長随朝自己走過來,一直行至他的身側,壓低聲音回禀道:“王爺,青玉姑娘來報,說是王妃不勝酒力,身子有些不适。”

陸修琰微怔,無奈暗嘆一聲。

兇丫頭酒量尚可,應付那些夫人倒也不成問題,可惜今日來的是傻丫頭,以她那酒量,當日洞房之夜連一杯交杯酒下肚都能讓她生出醉意。

能讓青玉都不放心地來尋自己,可見着實醉得不輕,那丫頭嬌氣得很,也不知還會怎樣呢!

他始終放心不下,含笑告了聲罪便走了出去,果然便見青玉候在門外,見他出來忙迎了上來行禮。

“王妃怎樣了?”他問。

“王妃醉得昏昏沉沉的,只總是喃喃着要見王爺。”青玉的語氣有些明顯的無奈。

陸修琰嘆氣,可心裏卻覺得甚是熨帖,人在不舒服的時候頭一個要尋的便是最依賴之人,可見在她的心裏,他才是她最依賴最信任之人。

“前頭帶路,本王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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