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21)
雜心緒,揚着得體溫柔的笑容迎了上去。
“殿下。”
陸宥誠應了聲,道:“方才遠遠見鑫兒哭着跑了出去,怎麽?可是他又淘氣了?”
“鑫兒身份畢竟不同以往,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章王府、代表着殿下,父皇與母後又是那樣疼愛他,他更要懂事知禮才行。”曹氏侍候他脫下身上大氅,道。
“你做得很好,父皇雖是下了旨意不準知情人外道,只到底此事也是鑫兒淘氣所致,總得嚴加管教才是。”陸宥誠點了點頭。
略頓了頓,他又道:“還有皇兄那裏……”
“殿下放心,妾身已經親自上門致了歉,還送了不少補身的名貴藥材。”曹氏明白他的意思,忙道。
“你做事我自然放心,不過明日你得再準備一份厚禮,我與你再親自上門一趟。”
“妾身明白,妾身會安排的了。”
侍候着陸宥誠用了膳,見他去了書房,曹氏一個人靜靜地坐了一會,想到這兩日發生的事,心情又一下子變得異常沉重。
“将上回母親帶來的傷藥給染梅送一瓶過去。”她低聲吩咐。
正疊着衣物的侍女聞聲連忙應下,轉身去取藥。
曹氏靠坐在軟榻上,輕撫着手上的玉镯,片刻,嘴角勾起了絲嘲諷的笑意。
此事是鑫兒淘氣所致?連親生骨肉都能如此利用,她這個不曾給他生過一兒半女的妻子在他心中又能有幾分地位?
不自覺地想到方才無色那句‘我讨厭你’,她的笑容又添了幾分苦澀。
是該讨厭她的,她明知一切都不是他的錯,可為了給某些人一個表面上的交待,她不得不……
她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其實,她此番作為,也算是助纣為孽了吧?
對于這個名義上的兒子,她一開始确是有幾分抗拒,可長久相處以來,卻是添了真心喜愛。
那個孩子單純率真,活潑開朗,似一縷豔陽般照入她陰暗的內心,這樣的孩子,又怎會讓人不喜歡?
可是……
卻說無色憤怒地跑了出去,一口氣跑回了自己屋裏,重重地關上門,将追過來的茗忠擋在了門外。
“大公子,大公子……”茗忠擔心地敲門。
“走開走開,我讨厭你們,讨厭!”
茗忠勸了又勸,可裏面的小主子卻仍舊不肯開門,無奈之下,他道:“可是染梅她們已經把高嬷嬷帶回來了,高嬷嬷受了傷,她一定很疼……”
話音未落,門‘吱呀’的一聲便從裏面打了開來,下一刻,無色的身影便出現在他的眼前。
小家夥也不理他,邁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茗忠二話不說便跟了上去。高嬷嬷是大公子生母身邊的老人,對大公子的疼愛不比府中任一人少,大公子平日也最聽她的話。
今日王妃借故發作了高嬷嬷,小公子又怎會不惱!
“嗚嗚嗚,嬷嬷……”看着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高嬷嬷,無色再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高嬷嬷勉強沖他笑了笑,柔聲安慰道:“公子莫要擔心,嬷嬷沒事,公子是男子漢,可不能輕易掉眼淚。”
小家夥打了個哭嗝,嗚咽着道:“母親不好,我不要喜歡她了。”
“公子千萬莫要這般說,王妃都是為了公子好……”高嬷嬷急了,掙紮着想去拉他。
“嬷嬷,王妃命人送了療傷的藥來。”染梅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手中拿着曹氏命人送來的藥。
高嬷嬷一聽,忙拉着無色的手語重心長地道:“公子你瞧,嬷嬷可有說錯?王妃她心裏是很疼愛你的,若不是看在公子的面上,她又怎會特意賜下藥來?”
無色低着頭,小手揪着衣角,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半晌,他低低地道:“嬷嬷,我想師傅,想大師兄他們了……”
屋內一陣沉默。
染梅将手上的藥交給身旁的侍女,讓對方為高嬷嬷上藥,而她則拉着無色到了外頭,柔聲哄道:“将來若有機會,公子還是能見到他們的。”
小家夥照舊是垂着腦袋,少頃,悶悶地又道:“我想皇叔祖,想芋頭姐姐……”
端王爺與王妃?這個倒不難。
染梅松了口氣。
“那奴婢立即便傳信到端王府,請王爺派人來接你過府可好?”
“好……”
***
“小皇叔,你此話是何意思?”鄭王府內,陸宥恒吃驚地望向身前的男子。
“我的意思是,我全力助你取得那個位置,但卻有一個要求,那便是将來清算時,莫要牽連婦孺。”陸修琰盯着他的雙眸,一字一頓地道。
陸宥恒沉默良久,幽幽地道:“是為了鑫兒?”
除了這個,他着實想不出還有什麽原因讓一向不願插手他們兄弟之事的小皇叔如此明白地表明立場。
“是!”陸修琰無比肯定地颔首。
“……鑫兒在你心中便是那樣重要?”
“他是我的責任,不論何時,我都必要護他萬全,這是我當年給予萬華寺衆僧的保證。”陸修琰不緊不慢地回答。
陸宥恒嘆了口氣,靠着軟榻半真半假地道:“小皇叔,我真的有些嫉妒了。”
奪嫡路上兇險無比,他并沒有必勝的把握。他不曾将他牽扯入奪嫡的漩渦裏,便是顧念着多年的情分。
畢竟,以端王的身份及心性,只要他不參與當中,将來無論是哪一方得勝,他的地位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一旦他參與了,萬一站錯了隊,只怕日後……
只可惜,他處處為他打算,希望他能獨善其身,可最後他卻為了別人,而一腳踏了進來。
陸修琰望入他的眼底,道:“那日之事,你亦有順水推舟之意。”
他的語氣是相當的肯定。
陸宥恒臉色一僵,默然不語。
不錯,他在察覺異樣下便順水推舟摔下了馬,否則,憑他武功及騎術,哪怕是被下了藥,又豈會輕易便摔下馬去。
他只是覺得,自己近來鋒芒太露,再這般下去必會引起父皇不滿,倒不如借受傷一事暫且隐下,也可避避鋒芒。
陸修琰眼神異常複雜,片刻,轉過身去緩緩地道:“宥恒,我此生從不做後悔之事,可如今,我卻非常後悔當年将鑫兒從岳梁帶回京中。若知皇室血脈親情淡泊如斯,我寧願他一輩子都是萬華寺的無色大師,也不願他成為如今被人利用的陸淮鑫!”
“小皇叔……”陸宥恒怔怔地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喃喃地喚。
對無色這幾日經歷之事,陸修琰并沒有告訴秦若蕖,并非有意瞞她,只是因為她如今仍在病中,他也是怕擾了她養病。
收到染梅派人送來的信息時,他想了想,到底也是擔心那小家夥會受委屈,遂喚了長英進來,讓他親自前往章王府接無色過府。
“酒肉小和尚要來了麽?”秦若蕖從書房裏間走了出來,自然而然地将手交給他,由着對方将她摟在膝上坐好。
“嗯,醒了?”陸修琰探探她額上溫度,又摸摸她的臉蛋,見情況已有明顯好轉,這才放下心來。
“都睡了好久,你怎的也不叫人家……”秦若蕖嘟着嘴,嬌聲抱怨道。
陸修琰抱着她的腰,柔聲道:“你病尚未全好,自然得多休息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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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若蕖在他懷裏哼哼唧唧,咕哝道:“我的病早就好了,頭也不沉,嗓子也不難受,連藥都不用喝了。”
她的身子一向極好,甚少得病,記憶中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當然,那個“夜游症”不算。
陸修琰親了親她的臉頰:“肚子可餓了?”
“不餓不餓。”秦若蕖搖搖頭,下一刻眸光閃閃亮地問:“等酒肉小和尚過來,咱們一起烤鹿肉可好?”
這傻姑娘,對那幾塊鹿肉可真夠執着的。
陸修琰無奈地笑笑,柔聲應允:“好,等他來了,我便親自給你們烤。”
“當真?”秦若蕖眼眸更晶亮了,環着他的脖子飛快在他臉上親了親,甜甜地道,“陸修琰,你真好!”
陸修琰輕笑,額頭抵着她的問:“只是給你們烤幾塊肉便算好了?”
“這是當然,試問世間上有誰能請動端王為她烤肉啊?”秦若蕖得意地道。
陸修琰哈哈一笑,用力在她唇上親了一記,相當贊同地道:“可不是,世間上也只有本王懷中這個能有此榮幸。”
秦若蕖聞言更加得意了。
兩人說說笑笑一陣,秦若蕖問:“青玉什麽時候能把酒肉小和尚接來?”
“想來這時候他們已經在回府的路上了。”陸修琰把玩着她的長發回道。
他原本只是讓長英去接無色,只轉念一想便又讓青玉跟着一起去,一來長英與青玉分別是他與秦若蕖身邊之人,最能代表着他們夫妻二人;二來青玉與無色相熟,加之又是女子,容易出入後宅查探了解無色在章王府中情況。
而此時确如他所說的這般,長英與青玉将無色從章王府中接了出來。
“染梅姐姐,你記得好好照顧嬷嬷,不用擔心我的。”青玉正欲将無色抱上車,小家夥卻突然止步回身認真地叮囑身後的染梅。
“大公子放心,奴婢會好好照顧嬷嬷的。”染梅點頭保證。
無色這才放下心來,也不讓青玉抱,自己相當利索的爬上了車。
馬車辘辘前行,一路往端王府方向駛去。
另一側路口上停着一駕青布馬車,怡昌長公主得體地與幾位夫人道過了別,便吩咐侍衛長準備回府。
身材魁梧的侍衛長似乎有些許失神,并不似往日那般反應及時,還是他身後的一名侍衛輕輕碰了碰他的手以示提醒,他這才回過神來。
怡昌長公主自然沒有察覺他的異樣,放下車簾那一刻,她臉上揚着的笑容立即便斂了起來,冷冷地問車內的侍女。
“那賤人如今怎樣了?”
“怕是不行了,想必也只是這幾日之事。”
怡昌長公主輕撫着腕上的玉镯子,慢條斯理地問:“可有留下什麽蛛絲馬跡?”
“長公主放心,不管是驸馬還是那邊府裏之人,誰也不會懷疑。”
“如此便好,你做事,我自是放心。”怡昌長公主嘉許地點了點頭。
那侍女遲疑一陣,輕聲道:“長公主,方才有消息傳來,沈柔跑了……”
“跑了?”怡昌長公主臉色一沉,磨着牙低壓聲音惱道,“那麽多人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都看不住?跑了多久?可派了人去找?”
“昨夜才發現她不見了,已經立即便派了兩隊人馬去找。如今大雪紛飛,她身無分文,又拖着那副殘軀,想必也跑不了多遠。”
“不管怎樣,絕不能讓她回到京城!”怡昌長公主眼中閃過一絲狠辣,“傳我命令,若是找着了,原地把她解決掉!”
“是,奴婢知道了,立即便通知下去!”
約莫不到半個時辰,馬車便在長公主府門前停了下來。
怡昌長公主施施然地下了車,換坐上府內的軟轎,一直到了正院才停了下來,自有院中侍女上前将她扶了下轎。
“驸馬何在?”回到屋裏,她端着熱茶喝了幾口,随口便問。
“驸馬、驸馬在朱姨娘處。”
怡昌長公主緩緩地放下茶盞,輕拭了拭唇角,淡淡地道:“人之将死,多陪陪她也是好的。”
正要邁步進來的驸馬盧維滔聽到這話腳步一滞,随即便大步跨了進來。
屋內侍女忙上前行禮,而後靜靜地退了出去。
“我記得前陣子府裏還有幾株上好人參,可方才我命人前去取,怎的說沒有了?”盧維滔問。
“鄭王殿下受了傷,昨日我便讓人送過去了。”怡昌長公主不緊不慢地回答。
“你明知道珊兒如今正是最需要的時候,為什麽要把它送人?!”盧維滔臉上難掩惱意。
“那你的意思是鄭王殿下的命還不如你愛妾的?”
“我可沒這樣說,殿下傷的是腿,又用不上人參,府上什麽名貴藥材不能送,為何就……”
怡昌長公主重重地一拍桌面,冷冷地道:“你這是什麽态度?難道還是我有意要害你的珊兒了?”
盧維滔忍氣吞聲地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出去!”怡昌長公主冷冷地掃他一眼。
盧維滔死死地攥着緊,可終究不敢逆她之意,強壓下滿腹怨恨轉身離開。
怡昌長公主輕蔑地斜睨他的背影。
沒用的男人!
“長公主,何侍衛有要事求見。”
***
聽到下人回禀‘鑫公子到了’之時,陸修琰剛好見完訪客,略思索一會,幹脆便留在原地,等着小家夥過來。
無色邁過門檻時,一眼便見陸修琰熟悉的身影立于不遠處假山石旁,正含笑地望着自己。
他的眼睛一下子便紅了起來,飛快地朝他跑過去,緊緊地抱着他腰身,好不委屈地喚了聲:“皇叔祖……”
陸修琰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聽着他委屈軟糯的童聲,憶及陸宥誠對他所做之事,心中一軟,忍不住彎下身子将他抱了起來。
無色依賴地摟着他的脖子不放,腦袋瓜子枕在他的肩上。
陸修琰輕拍拍他的背脊,一直将他抱到了正院。
“酒肉小和尚,你居然還要人抱抱,也不害臊!”得到回禀出來相迎的秦若蕖見小家夥竟是被陸修琰抱了回來,頓時取笑道。
無色掙紮着從陸修琰懷中下來,動作飛快地揉了一把眼睛,大聲道:“人家還是小孩子呢,被人抱抱又怎樣了?”
秦若蕖“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捏捏他氣鼓鼓的臉蛋,彎着腰正對着他的眼睛,笑眯眯地道:“你可是當師叔祖的人了,還小孩子呢!”
咦,這話可是有些熟悉,她以前好像說過。
陸修琰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在聽着兩人的鬥嘴時也不禁露了些笑意,正欲說話,卻見無色的小臉瞬間便沉了下去。
小家夥低着頭,手指不停地絞着衣角。
秦若蕖從未見過他這般蔫蔫如被霜打過的茄子般的模樣,當即愣了愣,無色卻已經落寞地道:“芋頭姐姐,我想師傅,想大師兄他們……”
陸修琰心口似是被重物砸了一下,臉上笑意當即便斂了下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伸出手去揉揉他的腦袋瓜子,鄭重地許諾道:“皇叔祖答應你,日後必會帶你回去探望他們。”
“真的?”無色眼中放光。
“真的!”
“皇叔祖,你真好!”得了肯定的保證,小家夥一下子便笑得眉眼彎彎。
“好了好了,酒肉小和尚、陸修琰,咱們去烤肉吧!”秦若蕖笑嘻嘻地一手拉着一個,歡歡喜喜地道。
“好啊好啊!我要烤肉,要烤肉!”無色沮喪的心情一下子便跑得無影無蹤,扯着秦若蕖的手就要跑出門去。
陸修琰無奈:“總得先讓下人準備準備……”
待青玉等人将一切準備妥當後,陸修琰笑望着眼前吱吱喳喳笑聲不斷的一大一小兩人,看着他們玩鬧似的一古腦将各種調味料灑在那幾片鹿肉上。
“芋頭姐姐,蜜糖蜜糖,我要蜜糖,多放些。”
“不行,放太多的話太甜,你吃了又會牙疼。”毫不留情地拒絕。
“才不會,給我啦……”撒嬌撒嬌,耍賴耍賴。
“哼,才不理你,說不給就不給!”
“讨厭,我讓皇叔祖給我烤!”
……
毫無意外地,一刻鐘過後,陸修琰認命地親自動手為兩個小祖宗烤肉。
他定定地望着吃得笑顏燦爛的兩人,憶起當年岳梁山那條小溪旁的一幕,眼中滿是懷念。
所處景致雖截然不同,但人卻仍舊是同樣的人,可見當年他的預感便是真的,這兩人當真能将他吃得死死的。
眸中柔光在兩人身上來回輕掃,最後落到臉蛋被秦若蕖壞心眼地抹了一把灰卻渾然不知的無色身上,想到他方才想念師傅師兄的那番話,忍不住喑自嘆了口氣。
他當年真的做錯了,血緣上的親近哪及得上實實在在的親情與呵護,想來若是梅氏泉下有知,也寧願讓唯一的兒子留在被關愛包圍的萬華寺,也不會願意讓他回到親情淡漠的章王府中。
“皇叔祖,肉快吃完啦,你再接着烤啊!”無色不知他的心事,毫不客氣的指使道。
“沒大沒小!”秦若蕖輕戳戳他的額頭,引來小家夥一個鬼臉。
***
天色漸暗,青玉辭別錢伯,緊了緊身上鬥篷,迎着風雪急急忙忙往端王府方向。
行至一條後巷,擡眸竟見不遠處一名黑衣蒙面男子擋在路中央。
她心中一緊,飛快往回頭一望,竟見身後不遠同樣站着一名黑衣男子。她大驚失色,厲聲喝問:“你們是什麽人,想要做什麽?!”
那兩人卻不理會她,猛然一前一後朝她攻來,攻勢淩厲,招招毫不留情。
青玉足尖一點,堪堪地避過兩人攻擊,那兩人見一擊不中,随即緊攻而來,青玉揮掌接招,苦苦迎戰,可對方武藝卻是勝出她許多,短短數十回合,身上多處被重拳所擊中,痛得她五髒六腑似是要移位,最終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轟然倒在了雪地裏。
當中一名黑衣男子半跪在地,将全身力氣彙集右拳上,朝着地上青玉的心口位置高高舉起,用力就要砸下去……
“什麽人在那裏?”男子大聲喝問之聲從不遠處傳來,黑衣男子擡頭一望,竟見一名陌生男子站于巷的盡頭。
“走!”因不辯對方身份,他迫于無奈收回了拳頭,對同伴扔下一句,率先飛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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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聲喝止的那男子見情況不妙,連忙跑過來,只當他認清倒在地上女子的容貌時,失聲叫了出來:“青玉?”
這位路過的男子,正是陸修琰的貼身侍衛長英。
長英探探她的氣息,氣息微弱,再把把她的脈搏,臉色更是大變。他用力将青玉抱起,朝着端王府所在方向飛快跑出幾步便又停了下來,想了想,轉身往相反方向而去。
他施展渾身功力似離弦之箭一般往自己家中方向掠去,不過片刻的功夫便已抵達崔宅。
他連門也來不及叫,淩空一躍而入,一下子便抱着青玉落到了院內,一面飛也似的往東邊空置的房間跑去,一面大聲吩咐下人請大夫。
将青玉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他翻箱倒櫃尋傷藥,可卻無論如何尋不着想要的那盒藥。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少頃才想起藥昨日給了兄長。他高聲吩咐着匆匆而來的侍女照顧青玉,自己則三步并作兩步地往長義屋裏跑去,用力推開門,而後直接沖到長義平日存放傷藥的木櫃翻了起來。
找到了!眸光乍亮,他緊緊地将那瓶藥攥在手中,轉身就要離開,卻在奔出幾步時不知踢到了什麽,一個指環似的東西滾出一段距離,最終在門檻位置停了下來。
他愣了愣,彎下身将那物撿在手中,臉色微微一變,只也來不及多想,直接将那物收入懷中收好,大步邁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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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青玉姑娘出事了!”陸修琰正翻着周氏主仆那份卷宗,一字一句仔細地斟酌研究,忽見原本請假歸家的長英大步流星地邁了進來。
陸修琰大驚,連忙追問:“她出什麽事了?”
“屬下今日外出,在西街後巷處發現青玉姑娘被人襲擊致重傷倒地,襲擊者應是兩名五尺六左右的黑衣男子,因怕驚動王妃,屬下只是把青玉姑娘帶回了家中,已經立即請大夫為她診治了,只是傷勢着實太重,怕是有性命之憂。”
陸修琰臉色一變:“馬上派人去請何太醫,不惜一切代價務必保住她的命,還有,千萬莫要聲張。”
何太醫是可信之人,相信也會守口如瓶。
長英離開後,他頗有些焦慮地背着手在屋內踱着步。
到底是什麽人要殺青玉?青玉這些年一直跟在阿蕖身邊,應該沒有什麽得罪人的時候,又豈會突然惹來殺身之禍?
青玉……
他皺着濃眉沉思,難道是青玉到阿蕖身邊以前?他一直記得,素岚曾經說過青玉是當年阿蕖因緣巧合之下救回來的,後來兇丫頭又是從青玉處習得的武藝。
推算下來,青玉那個時候應該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可普通人家的姑娘怎會習武?而且武功亦不算弱。
青玉到底是什麽人?又是從何而來?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讓秦若蕖知道青玉出事一事。
而長英從王府離開後,親自到了何太醫府上,請他到了家中為青玉診治。
看着侍女将何太醫迎了進去,他定定地立于門外,忽地想起懷中那枚指環,緩緩掏出仔仔細細地翻看良久。
這是……大哥怎會有這樣一枚指環?他又是何時得到的這樣一枚指環?憑他的性子,若明知此物是何人所有,自當會物歸原主,又怎可能會占為已有?
還是說,此物……
他越來越覺得不安,隐隐間有些想法即将冒頭。
“崔大人。”何太醫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也讓他瞬間便回過神來。
“太醫,那位姑娘傷勢怎樣了?”他連忙定定神,急問。
“情況不是很妙,外傷倒不算什麽,只是內傷卻是有些麻煩,我也沒有十分把握。”何太醫一臉凝重。
“太醫,請您救救她,不惜一切代價!”
何太醫亦明白能讓端王請他來診治,這位姑娘的身份必然相當重要,他自然不敢怠慢。
“我只能盡力而為,但結果卻不敢保證。”他的語氣仍然有所保留。
“多謝太醫!”
***
夜色漸深,秦若蕖坐在梳妝桌上,素岚站于她身後為她絞着濕發。
“青玉呢?怎的不見她?”她把玩着匣子裏的首飾頭面,心不在焉地問。
素岚手上動作頓了頓,輕聲道:“菁丫頭生病了,她前去探望,估計得過些日子才回來。”
菁丫頭便是一直在錢伯店裏幫忙的丫頭,與青玉交情一向很好,故而秦若蕖對素岚這番話并沒有懷疑。
“菁丫頭病了?可請了大夫?”她關心地追問。
“已經請大夫看過了,王妃放心。”
“那就好,總歸如今府裏也沒什麽事,便讓青玉在那裏多住幾日,一來可以陪菁丫頭解解悶;二來也可以照顧她。”秦若蕖體貼地道。
“好,我明白了,會讓她多住幾日。”素岚垂眸掩下眼中沉重與難過,勉強回道。
青玉出事,陸修琰并沒有瞞她,既是要通過她細細盤問青玉的來歷,也是想着讓她幫忙先瞞着秦若蕖。
片刻,陸修琰便從淨室走了出來。
見他到來,素岚躬了躬身便退了出去。
邁出門檻那一刻,想到危在旦夕的青玉,她的眼淚一下子便流了下來。
青玉……
她死死地捂着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這輩子在乎的只有這兩人,她親手帶大的秦若蕖與多年來一直相陪身邊的青玉,這兩人便如同她的孩子一般。
可如今……
她不敢去想,若是青玉果真重傷不治,她會如何,王妃又會如何。
便是方才,陸修琰将青玉遇襲一事詳細地告知了她,同樣亦問起她關于青玉的來歷,可她對青玉的來歷亦是知之甚少。
她只記得那年與七歲的蕖小姐陪着老夫人到廟裏還願,打算離開時突然狂風驟雨,待好不容易天放晴時,蕖小姐卻不見了。
待她尋到她時,卻見她正拖着一名十二三歲滿身泥污的小姑娘,一問才知道她跑出來時見對方暈倒在泥坑裏,這才吃力地将對方拉了上來。
而這名被救的小姑娘正是青玉。
青玉醒過來後便稱父母親人俱已亡故,她自己孤身一人,因秦若蕖救了她,便欲為奴為婢以報救命之恩,可秦老夫人又豈會輕易同意讓來歷不明的女子侍候最疼愛的孫女,自是拒絕。
可青玉亦是個相當固執之人,跪在地上一再懇求。秦老夫人無奈,唯有将她帶了回府,只也是讓人安排她做了雜事,并不教她到秦若蕖身邊去。
很快半年便過去了,青玉在府中一直任勞任怨,做事勤懇細心,秦老夫人漸漸便對她消了戒心,後又見一向除了素岚外不喜別的侍女親近的秦若蕖不排斥她,故而便将她撥到了秦若蕖身邊去。
這麽多年下來,她從來沒有細問過青玉的身世,只将她視如親女般看待,如今見她這般……
***
陸修琰雖順利瞞下了秦若蕖關于青玉被襲重傷一事,可卻有一人卻瞞不過,那便是“秦若蕖”。
這一晚他滿身疲累地回到正房,對上坐在圓桌旁品茶的妻子淡淡地掃過來的目光時,心中一凜,當即便明白眼前這個不是他嬌憨甜美的阿蕖。
這也是自當日他揭穿她曾操控傻丫頭操控親近自己後,她頭一回現身。
他的眼神有幾分複雜,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些無法面對眼前這人。
眼前的女子,有着與他的阿蕖一模一樣的容貌,可她的心中卻沒有自己一絲半點的位置。對着她,仿佛便是對着一個不喜歡自己的阿蕖,這種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不自在。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其實‘秦若蕖’面對他時亦是相當的不自在。具體的原因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對着他,她會不自覺的有種詭異的心虛。
她連忙壓下這種陌生的情緒,定定神迎上來問:“青玉呢?不要跟我說她到菁丫頭處住些日子那一套,我不是秦四娘,不會相信這種話。”
陸修琰不緊不慢地在她跟前坐了下來,薄唇微微抿了抿,也知道這種話是騙不過她。
“……她受了很重的傷,至今昏迷不醒,如今正在安全之處養傷。”
‘秦若蕖’一下子便從椅上彈了起來:“青玉受了重傷?怎麽會這樣的?!”
陸修琰沉默一會,緩緩地道:“此事本王仍在追查,相信過不了多久便會有消息。”
‘秦若蕖’臉色凝重,袖中雙手攥緊了松,松了再度攥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青玉這些年一直跟着自己,她做的所有事都是出自她的授意,幕後之人莫非真正想對付的是她自己?
陸修琰見她眉間憂色深厚,心突然便軟了下來,想要伸手去牽着她的,動作卻在中途停了下來,而後,不着痕跡地收了回去。
“你好好休息,本王還有些事要處理。”他扔下一句,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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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崔宅。
“大哥。”長義正擦拭着劍,見胞弟推門而入,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再度落到手中長劍上。
“大哥,當年到底是何人殺了周氏那兩名下人?”長英緩緩地問。
長義眼皮子擡也不擡,并不理會這老生常談的問題。
長英也沒有想過他會回答自己,只從懷中掏出那名鐵指環遞到他跟前。
長義乍一見此物,臉色一變,飛快奪回了手中,沉着臉質問:“你亂翻我屋裏之物?”
“大哥,你老實回答,公主府侍衛的标記指環怎會在你的手上?當年殺害了那三人的,到底是不是公主府上的侍衛?”
100|
長義沉默不語。
長英見他久久不作聲,也不再追問,只淡淡地道:“你既然不肯說,我便将一切回禀王爺,憑王爺的聰明,想來很快便能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樣的。”
說罷,他轉身便要離開,剛跨出一步,便被長義死死地扯着他的臂。
“你若是為了王爺好,便當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長英盯着他,一字一頓地問:“是怡昌長公主,對不?”
長義又是一陣沉默。
長英見他仍然不肯坦白,憤憤地推開他的手就要轉身離去。
“王爺乃先帝唯一嫡子,先帝在位之時對他甚為寵愛,不少朝臣都以為先帝最終或會棄長立幼,便是當時的宣王,如今的皇上亦有此想法。皇上當年受盡懿惠皇後恩惠,懿惠皇後為了護着他的生母,連自己的性命亦不在意,最後更是為了打消他的不安而臨終托子,可他卻仍然會因為害怕先帝最終冊立嫡幼子而險些對一直信賴他的王爺出手。”長義并不阻止他離去的腳步,而是緩緩地道。
長英愣了愣,顯然對這些秘事一無所知。
“王爺今日所謂的得聖寵,全是懿惠皇後用她的才智,甚至性命換來的,如今瞧來皇上對他甚是信任,可是你不要忘了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因為對懿惠皇後的心結,這麽多年來一直視王爺為眼中釘肉中刺,再加上周氏之事,誓必對王爺更為惱恨。皇上乃太妃親子,雖多數時候站于王爺一邊,可那畢竟是他的生母,久而久之,心中難免不對王爺有些看法。”
“那又關怡昌長公主什麽事?”長英不解。
長義冷笑道:“太妃屢屢對王爺的不滿及幹涉,最終都會不了了之,你以為這是誰的功勞?還不是因為怡昌長公主從中規勸。再加上皇上對這唯一的胞妹甚為寵愛,假若長公主與王爺對立,再加上太妃從中作梗,你以為皇上最終會偏幫何人?”
“我亦不再瞞你,當日暗殺了周氏那兩名下人及呂洪的,确是怡昌長公主的侍衛,可那又如何?我不管她是為了殺人滅口還是另有目的,只要王爺不牽涉其中便可。”
長英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