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26)

手将它抹去,燭光漸漸映出她的臉,芙面柳眉,杏眸丹唇,赫然便是章王妃曹氏!

曹氏見遍尋不着,心裏愈發焦急,她深深地呼吸幾下,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阖着眼眸仔細地回想丈夫的習慣,終于,她陡然睜開眼睛,大步朝裏間走去,徑自到了裏頭陸宥誠歇息的床榻,在床上這裏摸摸那裏按按。

突然,她也不知觸到了什麽,床板’吱呀‘的一聲竟然從中間裂開。

她心中一喜,探手進去将藏在裏面暗格的錦盒取出打開,見裏面放着半顆藥。

找到了!

她将藥瓶塞進懷裏,而後動作利索地将一切回複原樣,趁着沒人留意,迅速推門而出,很快便融入夜色當中……

端王府內,陸修琰身着常服背手憑窗而立,眼睛定定地望向深遠的夜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王妃與鑫公子可都睡下了?”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也不回頭,直接便問。

紅鹫朝他福了福,回道:“都睡下了。”

“如今青玉傷勢未愈,王妃的安全便将給你了,在本王回來之前,不管什麽人前來,都不準他進府。同樣,府裏之人亦不得擅自出府。”

“是,屬下遵命!”紅鹫雖是不解,只對他的命令向來服從,故而相當幹脆地應了下來。

“王爺,是時候了!”下一刻,長英的身影便出現在書房內,陸修琰‘嗯’了一聲,大步流星地将牆上佩劍取到手中,率先便邁出了門。

長英自是連忙跟上。

紅鹫怔怔地望着他們消失的方向,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漸漸擴大。

王爺他到底想做什麽?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方才陸修琰下達的命令,故而也不敢久留,連忙掩上房門,快步回了正院。

回了正房,見外間值夜的丫頭正打着瞌睡,她輕輕上前推了推對方,壓低聲音道:“若是困了便回屋睡吧,這裏有我就可以了。”

那丫頭也不推辭,感激地謝過了她便離開了。

她在坐了一陣,忽聽裏間傳出細細地響聲,她連忙起身掀簾而入,竟見原本已經睡着了的秦若蕖正擁被坐在床上,聽到她的腳步聲,擡眸便望了過來。

“王妃怎的醒了?”她連忙上前。

秦若蕖收回視線,微微低着頭,半晌,低低地嘆了口氣。

“陸修琰他是不是出去了?”

紅鹫沉默須臾,輕聲道:“王爺是出去了。”

秦若蕖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翻身趿鞋下地。

紅鹫見狀連忙将架子上的披風取下,小心翼翼地披在她的身上。

秦若蕖在梳妝臺前坐了下來,細細地翻着妝匣子裏的首飾頭面。這裏面,有生母衛清筠留給她,有秦老夫人給她的,有岳玲珑送給她的,但更多的卻是陸修琰親自給她尋來的。

陸修琰待她真的是很好很好,在她懵懵懂懂的那段日子裏,能結識他,并且嫁他為妻,是上蒼對她最深的眷顧。

是的,她想起來了,所有的一切她都記起來了,不管是關于她娘親的死,還是她的雙重性格,甚至,她還記得,當日在岳梁,她主動親近陸修琰的目的也不單純。

可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明知她三番四次地利用他,可依然一次又一次地選擇原諒。

她是秦四娘,她也是秦若蕖,可從此以後,她只是那名喚陸修琰的男子的妻子——陸秦氏。

這兩日他不經意間展露的憂色并沒能瞞過她,更何況,府內的守衛突然加強了數倍,她便知近日必有大事發生,可她卻選擇什麽也不問,一切交由他自己決定,總歸這輩子她與他已是生死不離。

夜幕之下,一連串人影從章王府後門快速閃出,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當中。

半個時辰之後,恒王陸宥恒望着與預想不符的接應人馬,臉色微變:“端王呢?”

可對方亦是一頭霧水,根本無法給他答案。

“殿下,時候不多了,再不快些,萬一皇上……”他身側的副将勸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陸宥恒一咬牙,雙腿一夾馬肚子,率先領着人馬往皇宮方向沖過去。

小皇叔,你到底在做什麽?!

調離禦林軍為章王謀反大開方便之門,雖是請來鄭王救駕,可他自己本人卻不跟着将功贖罪,哪怕事後父皇念在多年的兄弟情分上不降罪,但到底心中也埋下了一根刺。

這一切,憑小皇叔的聰明,他不可能會想不到,可他依然沒有出現,這到底是為什麽?!

陸修琰在哪裏?他并沒有與陸宥恒一起進宮救駕,而是帶着長英到了章王府,為的只是那瓶解藥。

當日陸宥誠為了逼他就範,只命人送來了半顆解藥,他将無色接回府時便立即給他服用,如今離毒發之期越來越近。誠如孤月大師所說,無色到底太小,他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毒發時的痛苦。故而,他連請名醫探明毒性再煉制解藥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唯一能救無色的,便只有陸宥誠手握着的另半顆解藥。

他是他從萬華寺帶回來的,是他親手将年幼的他推進火坑的,若是他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今生今世他都絕不會原諒自己。所以,解藥,他必定要親自去取。

而最好的時機,便是陸宥誠逼宮之時。

此時,他便在陸宥誠的書房內,與長英兩人翻尋着解藥。

可是,整個書房內可以藏東西之處他都尋了個遍,依然是一無所獲。

“不可能的,屬下明明查得很清楚,章王确是将解藥藏在書房裏。”久尋不着,長英心裏也急得很。

陸修琰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只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除了咱們翻出來的這幾個暗格,此處可還有其他?”

長英拼命回想,少頃,靈光一閃:“有!”

言畢,他率先大步地朝裏間奔去,仔細地環顧一周,而後目光落到那張華貴的床榻上。

陸修琰搶先一步在床榻上四處按,終于,手觸及床角某處的突起,他用力一暗,只聽一下響聲,床板竟從中間裂了開來。

“果然如此!”長英心中一喜,可當他探頭望向那暗格時,臉色大變。

怎麽是空的?

陸修琰的臉色同樣極為難看。

自得知陸宥誠手握另半顆解藥後,他便暗中布置,動用了他幾乎所有的精銳力量查探章王府,目的便是要探明陸宥誠會将解藥藏于何處。

可如今……

“王爺,會不會有人搶先一步把藥拿走了?又或是章王把藥帶在身上了?”

陸修琰卻沒回答他,他的腦子裏一直在回響着一句話——沒有解藥,沒有解藥,沒有解藥……

沒有解藥,他便救不回無色,若是無色……

“不可能,陸宥誠不可能會将它帶在身上,那藥必定還在屋裏,找,給本王找!”他一咬牙,不死心地道。

可是,整個書房,不管是外間還是裏間都已經被他們翻了個遍,再找多少遍結果還不是一樣麽?長英心中雖是如斯想,可到底不敢說出口,唯有學着主子的樣子,地毯式地再将搜尋着諾大的書房。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東方漸漸泛起了魚肚白,而他們,照舊是一無所獲。

陸修琰臉上漸漸浮起了絕望。

“王爺,您聽……”突然,長英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細聽。

他壓下滿懷淩亂思緒,凝神一聽。

遠處是一陣陣淩亂的腳步聲,混亂當中,仿佛聽見有人大聲喊着‘奉旨查抄章王府’諸如此類的話。

“看來鄭王殿下已經成功了,王爺,咱們還是快走吧!”長英低聲道。

陸修琰沉默片刻,搖頭道:“走不了了。”

禦林軍圍府,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那該如何是好?”長英急了。

陸修琰反而鎮定了下來,雖然過程出了差錯,可結果還是這個結果。

他伸手正了正衣冠,拂了拂衣袍,率先往房門走去。

“王爺……”見他竟是一副堂而皇之地出去的模樣,長英大急,欲叫住他,可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低咒一聲,也顧不得許多,連忙邁步跟了上去。

113|

龍乾宮中,宣和帝定定地望着跪在地的陸修琰,眼中溢滿着失望。

“宥誠能夠如入無人之境地闖入宮中,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在背後助他?”

“……是。”陸修琰垂眸供認不諱。

“宥恒說是你讓他進宮救駕,朕本也以為是宥誠威逼你,可是,你來告訴朕,為何你會出現在他的府上?”

“臣弟是為了尋一樣東西,一樣可以救命的東西。”陸修琰緩緩地道。

“救命的東西?”宣和帝倒沒有想過他會這般說,一時也不禁有些許懷疑。

陸修琰毫不隐瞞地将陸宥誠利用無色威逼自己之事一五一十地詳細道來。

宣和帝聽罷臉色鐵青,重重地一掌拍在寶座上,額上青筋暴跳:“畜生!枉為人父!”

站于一旁的陸宥恒見機忙跪下求情道:“父皇,小皇叔雖有錯,但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而且為了阻止二皇弟傷害到父皇,他早早便将一切安排妥當,确保萬無一失之後,這才……”

“确保萬全一失?修琰,你老實回答朕,你當真是确保萬無一失?”本是盛怒中的宣和帝聽到此話,強壓着怒氣盯着陸修琰一字一頓地問。

陸修琰沉默須臾,緩緩擡眸迎着他的視線坦誠地道:“不,萬事皆有變數,臣弟并無十分把握。”

“你并無十分把握,可你依然将朕的性命、朕的江山當作賭注,修琰,朕對你,非常失望。”

陸修琰又是一陣沉默,早在答應陸宥誠時,他便會想到今日局面,無論陸宥誠最終是否成事,他都會失去宣和帝的信任。

片刻,他低低地道:“皇兄,您有宥恒,還有衆多忠良之臣,可鑫兒他,卻只有臣弟一人。臣弟當年曾向萬華寺衆僧保證過,無論何時必會護他周全,可他如今身受劇毒之苦,全是臣弟之故,臣弟不可能會棄他不顧。”

“你不能棄他不顧,所以你選擇了棄朕不顧。”宣和帝眼神難掩受傷,這是他最疼愛、最信任的弟弟啊!

“此事便暫且擱置不提,朕再來問你,怡昌皇妹一案,刑部尚書已上了詳細折子,兇手沈柔亦被關押刑部大牢,可是,此案至今仍有疑點,其一便是當日傷害了怡昌皇妹的并非沈柔一人。刑部并未全部查清此案便敢上折子,想來必是你的授意,那你來告訴朕,當日将怡昌約出去的是何人?除了沈柔,還有何人傷害了她?”

陸寡誠逼宮前他正好便在看刑部遞上來的折子,心中正覺疑問,如今正好一并問個清楚。

陸修琰低着頭,微微阖着眼眸深呼吸幾下,良久,低聲道:“是臣弟所為。”

“什麽?!”這一下,不但是宣和帝,連陸宥恒及屏風後的紀皇後也是大吃一驚。

“皇兄既已看了刑部遞上來的折子,想來清楚怡昌皇姐并非表面看來那般溫柔善良,除了對沈柔犯下那等駭人聽聞的罪孽外,當年郦陽血案中,秦府滿門并非死于平王亂兵之手,而是她所為。”

他平靜地将衛清筠慘死之事詳盡道來,末了還道:“臣弟眼睜睜看着妻子因了目睹生死慘死而夜夜被噩夢驚擾不得安眠,若是不為她解開此心結,又怎配為人夫君?”

宣和帝搭在扶手上的雙手不停地顫抖着,少頃,從牙關擠出一句:“她是朕唯一的胞妹,是你的姐姐,你怎狠得下心來那樣對待她!”

陸宥恒亦是一臉的不可思議,怡昌長公主一案鬧得滿城風雨,可除了刑部之人,誰也不知道案情到底怎樣,故而今日他也是頭一回聽到內情,只是想不到小皇叔竟然參與其中!

“怡昌皇姐之死,臣弟具有不可推卸之責任,只是,若是再重來一次,臣弟依然會這般做。”

再多來一次,他依然不可能将他的妻子推出來。

“混帳!”宣和帝終于忍不住勃然大怒,随手取過案上的茶盞朝他砸過去,直直便中他的肩,再掉落地上發出一陣清脆的破碎響聲。

陸修琰一動不動地接下他的憤怒。

半晌,他深深地朝着宣和帝叩了幾個響着,啞聲道:“事已至此,臣弟深知辜負皇兄多年悉心栽培及信賴,願承擔一切後果,至于怡昌皇姐……”

他忽地起身,一把奪過一旁侍衛腰間佩劍,在衆人的驚呼聲中,手起劍落,剎時間,一道鮮血飛濺而出,緊接着一根斷指直直掉落殿中央。

“小皇叔!”

“修琰!”

“六皇弟!”

……

場面頓時變得混亂。

鮮血從他的傷口處滴落地面,很快便染紅了足下一處。他定定地立于殿中,并不理會陸宥恒及沖出來的紀皇後,而是迎着宣和帝的視線沉聲道:“當日臣弟斷了她的手指,如今便還她一指。只是,皇兄,天子犯法尚且與民同罪,怡昌犯下的種種罪行,是否亦要給受害者一個交待?沈家姑娘何辜?秦氏滿門又何辜?”

“速請太醫!六皇弟,先止了血,其他事以後再說。”紀皇後一面急得連聲喚太醫,一面哽聲勸道。

“小皇叔,先聽母後的,止了血再說。”

陸修琰仍是直直地站着,視線緊緊地鎖着上首臉色雪白如紙的宣和帝。

宣和帝眼中泛着淚光,雙唇微微顫着,片刻,終于啞聲道:“自即日起,解除端王陸修琰一切職務。”

言畢,他猛地轉過身後,再不忍看他。

“臣陸修琰領旨謝恩!”陸修琰雙膝跪下,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大禮。

“小皇叔……”陸宥恒顫聲喚。

最終一切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很快地,太醫便奉旨前來,陸宥恒陪着陸修琰下去療傷,偌大的殿內便只剩下宣和帝與紀皇後兩人。

紀皇後怔怔地望着地上那灘鮮血,心中卻是百味陳雜。

她緩緩地轉過身去望着背對自己的宣和帝,輕輕咬了咬唇瓣,勉強壓下複雜淩亂的思緒,啞聲道:“六皇弟是有錯,亦應該受到懲罰,可是皇上,誠如他所說,怡昌也不無辜,皇上處置了六皇弟,是不是也該給無辜者一個公道?”

說到此處,她突然有些心灰意冷。

“臣妾宮中還有事,先行告退。”

***

端王府門外,曹氏的貼身侍女竹英焦急萬分地幾乎繞着整個王府轉了一圈,可不管她怎麽敲門,府門始終緊緊地閉着,連個應門之人都沒有。

街上安靜得似乎連跟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到。

突然,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及馬蹄聲隐隐傳來,她臉色一變,立即便閃到拐角處,将自己縮到陰影處,一直到那突然出現的兵士遠遠離開,她雙腿一軟,整個人便癱倒在地上。

心中無邊的恐懼與擔憂齊齊湧上來,讓她鼻子一酸,眼淚當即便流了出來。

昨日深更半夜之時,曹氏突然将她叫了起來,将一個小小的錦盒交給她,讓她務必親自交到端王或者端王妃手上。她心中不解,只也不敢多問,連夜便從章王府出來。

待她終于避人耳目地抵達端王府時,卻忽地聽聞宮中出了大事,她大驚,隐隐有些不祥的預兆,只想着盡快将手上之物交給端王夫婦手中,而後趕回章王府。

哪想到無論她怎麽敲,卻一直無法将端王府的門敲開,自然也無法将手上之物送出去。

此時的王府內,本是得意地向秦若蕖展現自己劍術的無色突然一頭栽到了地上,吓得秦若蕖飛奔過去欲将他抱起,卻發現他全身痙攣,整張臉痛苦地扭曲起來。

“酒肉小和尚你、你怎麽了?你不要吓我……”

“好痛、好痛啊,痛、痛……”

“王妃,公子他這是中了毒!”紅鹫到底見識多廣,只一看便知原委,連忙從懷中掏出陸修琰留給他以防萬一的藥塞進無色的嘴裏,再接過丫頭遞過來的溫水灌入他的口中。

片刻之後,無色臉上痛苦之色漸解,可人卻已經昏迷了過去。

“怎麽會中毒的?為什麽會中毒?這是不是已經解了毒?”秦若蕖緊緊地将他抱在懷中,一直将他抱回了屋裏,這才又驚又怒地道。

“這只是暫且緩解毒性,,并非真正解毒。”紅鹫輕聲回道。

“至于為何會中毒,奴婢也不清楚,只是王爺昨夜臨出門前便将此藥交給奴婢,說是萬一公子身體有異便讓他服下。”

這是怎麽回事?陸修琰如今在哪裏?為什麽還不回來?酒肉小和尚到底中了什麽毒,又是什麽人這麽狠心對付一個這麽小的孩子。

她清醒過來也不過短短數日,有許多事都不清楚,如今陸修琰一夜未歸,無色又突然毒發,她整個人已經有些六神無主了。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片刻,沉聲問:“陸修琰出門之前可還有別的話交待你?”

“有,王爺吩咐奴婢不論何時都要保護好王妃,還有……在他回府之前,任何人都不準輕易進出。”

秦若蕖心中一凜。

這般警戒,莫非京中有大事發生?

正感憂慮之時,忽聽外頭傳來侍女的聲音:“王爺回府,王爺回府了!”

她立即便沖出門去,只當她看到陸修琰有些許蒼白的臉色,以及他來不及藏起來的傷手時,驚得倒抽一口氣。

“這是怎麽了?好好的怎會傷着了?”她大步朝他走過去,捧着那受傷的手,眼淚再忍不住掉了下來。

陸修琰嘆了口氣,輕柔地為她拭去眼淚,柔聲道:“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怎麽會沒事,手指都斷了……”秦若蕖哭得更厲害了。

陸修琰勉強扯了個笑容,故作輕松地道:“一整夜沒睡,我覺着有些累,阿蕖不扶我回去歇息麽?”

秦若蕖一聽,立即便抹掉眼淚,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帶着哭音道:“我扶你回去……”

陸修琰微微一笑,看着她如同對待着易碎之物般扶着自己,整個人竟是突然輕松了起來。

扶着他在軟榻上坐了下來,看着他手上的傷口,秦若蕖又再忍不住掉下淚來。

陸修琰嘆息着輕輕擁她入懷,親親她的額角:“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要腫成核桃,那便不好看了。”

“不、不好看你也、也不會不要我……”秦若蕖嗚咽着。

陸修琰輕笑出聲,真是他的傻丫頭。

“出什麽事了?你不要瞞我,讓我擔心。”秦若蕖淚眼汪汪地望着他,可憐兮兮地道。

陸修琰抿唇沉默一會,擡手輕撫着她的臉頰,低低地道:“阿蕖,我如今是閑人一個,已經一無所有了。”

秦若蕖愣了愣,很快便道:“你怎麽會一無所有?你還有我啊!”

陸修琰微怔,随即愉悅地笑了起來。

他響亮地在她唇上親了親,額頭抵着她的。

“是,我還有你,所以永遠不會一無所有。”

114|

氣氛正好間,染梅突然哭着沖了進來,直直便跪在兩人身前:“王爺、王妃,救救鑫公子吧!”

陸修琰大驚,一下子便從榻上彈了起來,連話也來不及細問便大步流星地沖了出去。

秦若蕖亦連忙跟上去。

剛邁進無色的院門,便聽見高嬷嬷撕心裂肺的哭聲,夫妻二人同時臉色大變,立即飛奔着沖了進去。

只見屋內,無色疼得滿地打滾,小小的身子痙攣成一團,一旁的下人哭着叫着欲去扶,可手還未碰到他便被他狠狠地撞開。

看着小主子痛苦不堪的慘狀,束手無策的高嬷嬷直哭得死去活來。

陸修琰快步上前,一把便将小家夥撈入懷中緊緊地鉗住他亂動的身子,大聲問身後的紅鹫:“藥呢?”

“藥方才已經給公子服下了。”紅鹫忙回道。

什麽?藥方才便已經服下了?!陸修琰大驚失色。

如此看來,豈不是說孤月大師給的藥根本壓制不住那毒素?

饒得是一貫冷靜的他,也不禁慌了手腳。

解藥沒有找到,孤月大師給的藥亦沒有用處,那、那……

耳邊是小家夥的痛苦哭叫,可他除了緊緊地抱着他不讓他傷到自己外,旁的竟是毫無法子。

“痛、好痛、痛死了,啊啊……”無色劇烈地掙紮着,體內似是有一股烈火在熊熊燃燒,正不斷地吞噬着他的五髒六腑,又似是有無數條蟲子在咬着他,痛得他只恨不得就此死去。

秦若蕖想去抓住他亂舞亂抓的手,可還未碰到他,便被他在手背上抓出一道口子來,急得她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轉,卻是半點法子也沒有。

陸修琰雙眸通紅,此時此刻,他極度痛恨自己的無用。他原本不用承受這些痛苦,都是他,是他自以為是地将他從無憂無慮的萬華寺帶了回來,什麽狗屁血緣,什麽狗屁至親,無色大師就應該在寺裏快快活活地過着每一日。

“長英呢?長英可回來了?!”他瘋也似的大聲喊着,對身上被小家夥抓出的傷痕完全無知無覺。

被宮中禦林軍押送回府前,他便已經拜托陸宥恒務必從陸宥誠口中問明解藥之處,為了抓緊時間,還特地留下長英,只待解藥一到手便快馬加鞭趕回王府,盡快讓無色服下。

可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無色比預料中提前毒發,而解藥至今未曾到手。

“還、還未回來。”自有侍女結結巴巴地回道。

陸修琰又痛又急,斷指處滲出的血很快便染紅了懷中無色的衣裳及他的袖口。他一咬牙,手指飛快地在無色身上某入穴道上一點,當即便見掙紮着痛苦不休的小家夥漸漸安靜了下來。

秦若蕖抹了一把淚,堅持從他懷中抱過無色,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回床上,而後又大聲吩咐着下人取藥,強迫着陸修琰坐下,親自為他換下已經血跡斑斑的繃帶。

看着斷指處整齊的切口,淚水一下子又湧了上來,她咬着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堅持親手為他換藥。

陸修琰想要安慰她幾句,可心裏卻已經亂得很,唯有沉默地看着淚眼朦胧的妻子哭着為自己上藥。

此時的端王府大門外,終于得知端王已經回府的竹英正苦苦地求着門外侍衛,準他帶自己到端王跟前。

只那人一聽她是章王府之人便一口拒絕。

章王謀逆,章王府被查抄,自家王爺已經因此被牽連丢了差事,若是再讓這個自稱來自章王府的女子進去,豈不是又給王爺添一條罪名?

苦苦哀求而不可得,竹英急得快哭了出來。

“求求您,我真的有非常要緊之物務必親手交到王爺手中,求求您通融一下,代為通報一聲,求求您……”她扯着對方的袖口直直跪了下來。

“這……”年輕的侍衛被她此舉弄得手足無措。

正在此時,一無所獲的長英憂心仲仲地帶着奉旨前來為無色診治的太醫從宮中回來,乍一見門前這一幕,臉色一沉,喝道:“大膽,竟敢在端王府前鬧事喧嘩!”

竹英一見,當即便朝他撲過來,一旁的侍衛連忙将她攔住,扯着她的雙臂就要将她拉走。

她急得大聲哭叫起來:“求求您讓我見見王爺吧,我真的有要緊之物要親手交給王爺!”

長英本是不願理會她,引着太醫進了府門,正要命人關門,卻在聽到她此話時心思一動,足下步伐亦停了下來。

“你是何人?有何物要将給王爺?”他喝住架着竹英的侍衛,緩步來到她的跟前問。

“奴婢是章王妃身邊侍女竹英,奉王妃之命将一物親手交到端王爺或端王妃手中,這是奴婢在章王府的腰牌。”竹英知道機不可失,連忙将證明自己身份的腰牌遞到他的身前。

長英接過細一打量,确定是章王府之物無誤。

“章王妃有何物要你呈交?”将腰牌還給她,他問。

“奴婢不知。”竹英連連搖頭。

長英心思微轉,章王妃不是鑫公子的養母麽?她漏夜命貼身侍女前來端王府,難道……

“我乃端王護衛崔長英,并非在下不肯讓姑娘見王爺,只因如今正是非常時期,章王謀逆,王府被抄……”

“什麽?你說什麽?王府、王府被抄?”竹英驚懼萬分,死死地扯着他的袖口問。

她不知道?長英疑惑。

“章王逼宮被擒,皇上下旨查抄章王府,如今一幹人等移交大理寺等候判決。”他緩緩地道。

竹英面如白紙,身子顫栗不止。

王妃,那王妃怎麽辦……

此時此刻,她的心裏只記挂着主子,再不願理會什麽端王爺端王妃,将一直藏在懷中的錦盒塞進長英手上,飛快地道:“奴婢王妃昨夜将此物交給奴婢,命奴婢務必親自交到端王手上,你既是端王護衛,便煩你将此物轉呈王爺。”

一言既了,她立即轉身,朝着章王府的方向飛跑而去。

長英叫她不住,唯有眼睜睜地看着她的身影越來越遠。他狐疑地打開手中錦盒,只一看,登時大喜。

***

包紮妥當的陸修琰坐在床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床上臉色潮紅得相當異常的無色,一張臉緊緊地繃着。

秦若蕖站在他的身邊,含淚抓着他的臂。

突然,驚喜失措的腳步聲伴着叫聲從門外傳來——

“王爺,崔護衛回來了,崔護衛回來了!”

陸修琰先是一怔,随即心中一緊,一個箭步迎出門去,正正便對上大步走過來的長英。

“解藥可到手了?!”他急問。

“到手了,王爺請看。”長英将那個錦盒呈到他跟前。

他取出那半顆解藥遞到鼻端仔細嗅了嗅,又仔仔細細地檢查片刻,終于大喜:“是解藥沒錯!”

他拿着藥,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回屋內,在衆人的吃驚之下将那半顆解藥送到無色口中,喂他服了進去。

“陸修琰?”秦若蕖訝然。

只當她低頭望望無色臉上漸漸平息的痛苦之色,眼神一下子便亮了。

陸修琰又沉聲請了一直候在門外的太醫進來,讓他仔細地診了脈,得知毒性正在慢慢消除時,雙腿一軟,險些便要倒了下來,虧得秦若蕖眼明手快地扶緊了他。

他輕拍拍她的手背,對着她擔憂的眼神,安慰地笑了笑,洋溢臉龐的,是真真正正、切切實實的輕松。

待太醫又開了清毒及補身的藥方後,長英奉命親自将他送了出府門。

一直在等候消息的宣和帝聽了太醫的回禀,确定無色當真已經解了毒,整個人才松了口氣。

對這個孫兒,他也是真心疼愛的,自然不希望他有事。

隔得數日,宣和帝終于降下了處置章王陸宥誠的旨意。如陸修琰意料當中那般,宣和帝并沒有處死他,而是将他貶為庶人,囚于永平宮,女眷當中,除了章王妃曹氏請旨随侍夫君外,其餘王府內眷并孩童仍留章王府內,當然,陸修琰不可能會讓無色再回到那個府邸去,所幸亦沒有人對此提出質疑。

而對陸宥誠所有的追随者,宣和帝則是嚴懲不貸。一時間,隔三差五便有官員烏紗落地、人頭不保,家不成家。

對于怡昌長公主一案,宣和帝卻是簡單幾句帶過——賜死兇手。

雖說怡昌長公主之死鬧得滿城風雨,可在章王謀逆此等大事的掩蓋後,并沒能再掀起風浪,唯有某些有心之人私底下議論幾句罷了。

相比外頭的腥風血雨,閉門謝客的端王府卻是一派風平浪靜。

陸修琰好整以暇地坐在涼亭裏,身邊是殷勤侍候的妻子,不遠處則有無色大師耍拳舞劍供他欣賞。

看得興起時,他随手撿起小石子往無色腳下扔去,無色大師一個不察踏上去,當即便摔了個四腿朝天,引來他毫無同情心的哈哈大笑。

小家夥氣哼哼地爬了起來,推開染梅欲為他拍灰塵的手,“噔噔噔”地朝他跑來,一屁股便坐到他膝上,将身上的塵土可着勁地往他身上擦。

陸修琰笑着任他動作,倒是一旁的秦若蕖急着連聲道:“酒肉小和尚,你小心些,不要碰到他的傷口!”

無色一聽,立即便停了下來,低着頭盯着陸修琰那缺了一根手指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來,認認真真地盯了一會,小大人般搖頭晃腦。

“皇叔祖,你肯定是偷吃了,二師兄就說過,若是偷吃便要砍掉手指頭。”

陸修琰沒好氣地一拍他的腦門:“你以為人人都像你?”

見他快活活潑一如既往,并沒有留下什麽陰影,他也不禁松了口氣。

“別壓着他別壓着他……”秦若蕖急急上來将無色從他膝上拉下,一副生怕他會把陸修琰壓壞的緊張模樣。

陸修琰無奈地笑笑,他雖是享受妻子對他無微不至的關心愛護,可她這這副将他視作細碎品的态度,着實是讓他有些吃不消。

他拉着她在身側坐下,柔聲保證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只不過斷了根手指,并無大礙。”

“什麽叫‘只不過斷了根手指’?斷了手指是小事麽?你怎麽一點兒也不懂得愛護自己。”秦若蕖生氣地瞪他。

陸修琰自然只有認錯求饒的份。

“王爺、王妃,宮裏來了懿旨,皇後娘娘召王妃進宮。”紅鹫遲疑了一會,走過來禀道。

陸修琰皺眉,下意識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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