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顧月娥還真的清早八早敲開驸馬府的大門, 捉住剛練完劍一身晨露、冷着臉的驸馬爺大吐苦水。

難為霍顯已經被姬廉月磨出了耐心, 不僅沒有把這聒噪的小娘子扔出去,她還被留下來用了個早膳。

早膳桌子上,姬廉月木着臉在這丫頭身邊落座,洗耳恭聽她帶個人感情色彩的加戲錄播“出軌實錄”,一臉鎮靜。

……其實不是膽大包天, 實在是沒反應過來。

殊不知, 此時他那副放空的雙眼, 微紅腫的唇瓣和淩亂的發絲, 非常像剛送完情郎上路魂魄也跟着一起上路的小情兒——

霍顯看了姬廉月一眼, 要不是顧月娥把他和陸豐那一個吻從細節到角度,從姿勢到氣氛烘托發表了八百字小作文……

他都要以為除了接吻他們可能還幹了點別的。

眼見霍顯面癱着臉,不為所動,顧月娥說幹了口水, 怒了,開始無差別攻擊:“驸馬爺, 我說了那麽久你到時候給點反應, 頭頂陰山大草原你還幫着播種多種幾顆——求求你了,姬廉月傾國傾城, 白日看着賞心悅目,晚上關了燈都一樣,你別再扔他獨守空房,精力過盛禍害別人家的男人!”

姬廉月聽這話已經奔放到窒息。

什麽關了燈都一樣?!

什麽獨守空房?!

他禍害誰人家的男人了?!

“月姐兒,差不多的了, 大清早的隔壁街都聽見你這些烏七八糟的話了,也不嫌害臊,你還嫁不嫁人了?”姬廉月順手塞給她一碗茶,“陸豐要抓着我親,我這身嬌體軟的能躲得過啊?”

這話一落,就感覺到霍顯看了過來,目光涼涼的。

姬廉月還有臉擰過腦袋沖他笑了笑:“真的,他當時叫我過去,我還以為有事兒,誰知道剛走過去他就伸手掀了我的兜帽……”

霍顯臉上露出明顯“請閉嘴”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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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廉月憤恨地閉上嘴,又轉去看顧月娥:“再說了,誰告訴你我獨守空閨?”

“是獨守空房。”

“有什麽區別,”姬廉月道,“誰告訴你的?”

“京城都這麽傳。”顧月娥嘟囔道,“你和霍顯成婚那日開始就這樣了,聽說他第二天就睡在別院……你們,不太要好。”

這“不太要好”就說得顯得有些含蓄了。

顧月娥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一圈,看了眼姬廉月,到底是還沒出閣的黃花閨女,有些話不好直接說得太明白,但是知她如姬廉月,卻是懂了。

他知道外頭傳他和霍顯感情不好,都等着看笑話,沒想到他們連這些都要拿出來嚼舌頭——

姬廉月冷笑一聲:“有時候我也好奇,怎麽就沒有給男人用的守宮砂?”

顧月娥:“……”

霍顯:“……”

顧月娥一勺子燕窩粥到了嘴邊吞也不是放也不是,瞪大了眼看着姬廉月,又看看霍顯,最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瞬間漲紅了臉……

用完早膳告辭時,她的眼睛都還不知道往哪放。

姬廉月抱着手臂,好笑地看着她一步三回頭地爬上侯府派來接的馬車,等人走了,才回到房間裏去換朝服準備上朝。

……

姬廉月掀起簾子回到屋子裏時,霍顯已經穿戴整齊了,看他回來,什麽也沒說,像平日裏一般無二地冷淡地掃了他一眼,就好像剛才從屋子外面只是刮進來一陣風。

目光很快挪開了。

就好像他臉上寫着什麽不堪入目的玩意兒一樣。

“幹什麽不看我?”姬廉月沖着他揚了揚下巴。

這話挑釁意味太嚴重,霍顯瞥了他一眼:“心情不好也莫找我撒氣,惹了火你承受得起麽?”

“我心情怎麽不好?”

霍顯不說話了,只是目光在他唇瓣上掃了一下,又淡淡地收回了,有些個不言而喻的味道……也不等姬廉月再說什麽,他轉身出了門。

霍顯走後,姬廉月有些懷疑人生地自己湊到銅鏡前研究了一番自己的臉,發現唇瓣也沒那麽不堪入目,陸豐只是輕啄了下他的唇瓣,其實也沒……

算了算了。

摸了摸臉,說實在的,姬廉月完全沒想到陸豐那種京城九千萬少女的夢居然倒在了他這個“裙子掀起來比你大”的糙漢石榴裙下——

這事兒換個背景(陸家沒倒臺),換個時間(男未婚男未嫁),指不定得鬧出個什麽腥風血雨,陸國華可能要騎在他的脖子上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

陸豐都瞎了,代表這世上沒有什麽不可能,霍顯怎麽就沒瞎呢?

哎。

等姬廉月慢吞吞換了朝服出來,卻看見驸馬府上的馬車還等在門外……最開始有一秒還挺歡喜,但是很快又冷靜下來:霍顯一般總不會等他,兩人難得一起上朝,姬廉月還要特地早起等着霍顯強行一路。

他以為霍顯自己騎馬走了,沒想到上了馬車發現男人就坐在裏面。

姬廉月撩着袍子下擺明顯愣了下,霍顯轉過頭來:“走不走了?不走你就自己騎馬去。”

他會個屁騎馬。

姬廉月撇撇嘴,在冷鼻子冷眼的男人對面坐下來,兩人相對無言。

往常都是姬廉月開口沒話找話,今兒他蔫蔫的沒說話,顯然就是在意顧月娥早上說的那些個八卦了——

他向來不太在意這些流言蜚語,只是這次的有些過分了,姬廉月一直高高在上,他不想活成京城人眼裏的小可憐。

所以當年他砸那雲來客棧砸得毫不猶豫,他不喜歡人家說他的壞話,但是更不喜歡人家因為嫉妒或者看不慣他,就連他身邊的人跟着自己一起遭殃。

身上穿着本朝親王的朝服,他面色蒼白,眉輕擰,平日裏嚣張跋扈的漂亮臉蛋上有些蔫蔫的。

馬車到了皇城門前便停下,姬廉月感覺到坐在裏面的霍顯動了動——

大概是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

但是他什麽也沒說。

稍微站起來,彎着腰就要越過姬廉月下車去,但是姬廉月不信他今兒等在車裏,就是為了和他這麽沉默一路,大眼瞪小眼。

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緊張,還夾雜着如果被漠視後不知該如何自處的不安,在男人身上的官服擦着自己的鼻尖掃過時,姬廉月聽見自己略微沙啞的聲音響起:“你在意陸豐今早,碰過我麽?”

聲音在狹窄的馬車裏響起,略微突兀。

霍顯高大身形一頓,保持着一只手撐在馬車門的姿勢,稍稍回過頭,看着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姬廉月。

他目視前方,下颚緊繃,好像甚至沒有勇氣轉過頭來看他一眼。

男人臉上依然沒有情緒變化,他只是保持着那個堵在車門的姿勢,沒有回答,也沒有立刻下車。

旁邊是別人府邸的馬車車輪轱辘轱辘滾過在青石板地上發出的聲音,還可以聽見別的官員下車,落腳,與同僚的問候。

那車外頭的交談聲,反而承得馬車內的安靜叫人分外難以人世間。

就好像一壁之隔,忽然就成了兩個世界。

車內很安靜,安靜到姬廉月能夠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姬廉月被霍顯的目光看得有些難受,他完全搞不懂這男人在想什麽,第一次感覺到駕馭不來……他只好轉過頭沖他勾起唇笑了笑:“按照話本裏,你應該也親一親我,覆蓋掉他的味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胡言亂語起來的時候,聽上去有多絕望。

只是看見昏暗的馬車裏,男人看過來的目光暗沉卻銳利,良久他皺了皺眉,神情冰冷到姬廉月心驚肉跳——

……這人不在乎他。

完全不在乎。

當這個想法一下子鑽入腦子,姬廉月坐在那第一次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霍顯那冷冰冰的眼神,心想難道我真的要看着這樣的目光過一輩子麽?

想到半年前作天作地要嫁這一面之緣的男人,“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話頭一次砸在頭上,姬廉月被自己吓了一跳——

一句“霍顯,要麽和離算了”都被吓得到了唇邊,忽然,那擋着外面光的高大身影挪開了些,一束光從外面照進來。

悶哼了聲,姬廉月擡起手想要擋,這時候卻感覺到一只有力大手捉住他的手臂,将他往外拖了拖,他甚至沒怎麽反應過來怎麽了,便見男人微微蹙眉,薄唇抿起的嚴肅剛毅面容靠了過來——

他的眼裏有深不見底的幽光,仿佛能夠吞噬人的心智,那握在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緊,掌心的溫度通過衣料傳來……

有些粗魯地将滿臉懵逼的人拖過來一把摁在懷裏,他低下頭重重咬住他的唇瓣,舌尖挑開他的牙關侵入肆意了一番,又在得到回應之前,不怎麽留戀地撤了出來。

粗糙的拇指輕揩拭過他微濕漉泛紅的唇角。

“可以了嗎?”

耳邊響起男人有些低沉沙啞的聲音,聲音依然是冷漠的,中間帶着一點點不耐和更少的無奈——

“一天到晚,吃飽了撐着,都在想些什麽沒用的東西?”

然後在姬廉月來得及把自己臉上呆鵝一樣的表情換走之前,男人已經抽身,推開馬車門跳了下去,穩穩落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

從姬廉月這邊看過去,還能看見他緊繃的側臉上面寫着的嚴肅,就好像他剛才只是把姬廉月抓過去打了一頓。

坐在車上放空了片刻,姬廉月這才慢吞吞跟着下了馬車,來往的官員見“公主殿下今天也是标準地被抛下一個人”司空見慣,有幸災樂禍的,也有人向他投來同情的目光。

但是這一次,姬廉月就沒那麽鬧心——

他嘲任他嘲,“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句話,偶爾其實也可以将貶義的意思忽略一下,反過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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