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顧容在第一時間發現徐書煙和陌生男人靠在一起後, 當時就站在樓梯上沒動了。

如果說, 剛才看見站在經理辦公室裏,沖着老母親吼得歇斯底裏,又沖他又哭得梨花帶雨的何唐生,顧容心中滿滿都是無奈的話……

現在他卻想要擰斷某人的脖子。

其實這次回到古鹽城前,他曾經打定了主意只辦正事, 不再理會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

不理會徐書煙這號人, 當然也不準備同何唐生有什麽舊情可續。

顧容甚至提前着人打點了何唐生的家裏, 旁敲側擊地表示, 今夕非同往日, 顧容念在救命之恩,會一直給贍養費直到他顧某人在戰場上死去或者壽終正寝,希望何先生不要再來打擾。

然而在他剛踏進古鹽城的時候,就在酒樓裏遇見了徐書煙。

緊接着何唐生在當天晚上便找上了他。

顧容覺得頭疼不已, 只覺得在古鹽城的一切都非随他心願……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回到古鹽城一天內, 三次“偶遇”徐書煙, 他都在同男人拉扯,而且其中兩次還是不重複的角色。

顧司令擡起手, 壓了壓帽檐遮住了漆黑瞳眸下鋒利的光芒,心想他大概是真的小看了這個陰陽怪氣的小裁縫——

就他這樣的姿色,這樣的脾氣?這些人都看上了他什麽?

顧容困惑不已。

所以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擡腳走向了賭桌前拉拉扯扯的兩個人——在場的賭客,大多數是認識顧容的, 哪怕不認識,那恐怕也認識他身上的軍裝。

更不論男人身後幾名肅着臉,如同冰塊似的副官。

人群自然而然分出一條道路來。

到了人的面前,顧容又不着急過去了——

站在原地,掏出煙草和一個底下人孝敬上來的打火機,打火機“叮”地一下彈開,男人點燃了煙草,吞雲吐霧中微微眯起眼。

……

徐書煙一擡頭就看見在人群的另一端,薄唇邊叼着煙草正面無表情看着自己的男人。

搞笑的是,這會兒他的手還親親蜜蜜地搭在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公子哥身上,也不知道這會兒顧容又在心裏怎麽想他。

他倒也是無所謂了。

反正今晚出現在這,只是為了膈應顧容,一個法子行不通,歪打正着別的法子也沒問題——

反正現在顧容臉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徐書煙知道他是不高興的,未必是對他有多少感情,純粹是因為病态的占有欲,讓他像是一條又蠢又瘋的狗,他不吃的骨頭也不讓別的狗碰,埋在土裏變成骨灰再好不過了。

……也許偶爾他興致來了,也會去埋骨地撒泡尿?

“顧司令,”徐書煙溫和地推開了身邊的那個“臨時道具”,沖着不遠處的男人露出個笑容,“好巧。”

“……”

巧?

顧容捏着煙屁股露出個冷酷的笑容,摘了唇邊的煙随手且嚣張地在旁邊一個客人手中的香槟杯子裏熄滅了,那人微怒,擡頭看了一眼顧容,發現他臉上看上去好像比自己更像閻王爺……

瞬間變敢怒不敢言。

“半個時辰前有個人為了賭博的事跟我義憤填膺,仿佛自己是世界上最清白又高貴的人,”顧容懶洋洋道,“現在他站在賭場,跟我說‘好巧’——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倒是不至于。

但是徐書煙卻給面子地露出一個笑容,聳聳肩。

顧容習慣了他這副不要臉的樣子,不搭理他,而是掀起眼皮子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那個雄性生物——這會兒後者被推開了也沒有走遠,而是耐心地站在一旁低頭看着他,就好像是等着短暫的說完話之後,就能繼續他們之前沒做完的事。

光天化日。

這人油頭粉面,像極了那群廢物公子哥兒,個子也沒有他高,穿着的西裝也是吊兒郎當……怎麽徐書煙的口味就變成這樣了?

顧司令并不覺得自己在酸。

換了個自然的站姿,他稍微一頓,這才擡腳走向黑發年輕人,來到他面前站定了,緩緩道:“徐書煙,我問你在這做什麽?”

徐書煙一指牌桌:“找快樂。”

顧容順着他的指尖,掃了眼桌子上的撲克,哼笑一聲:“你玩得懂這些東西?”

他知道徐書煙的,表面上看着機靈,實際上守着那些個祖宗傳下來的鍋碗瓢盆破爛玩意兒,其實人保守得很……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古董。

“玩不懂,”徐書煙坦然道,“剛才輸光了,恰巧聽聞顧長官也在,所以正準備找顧長官借錢。”

顧容冷冷地看着他。

帶着一絲絲嘲諷那種。

徐書煙讀懂了他的表情,“哦”了聲也不太遺憾地說:“不借是吧,也沒關系,我可以找別人——”

“我那裏倒是還有一些沒用完的籌碼,上次贏來随手放在那幾乎都忘記了……你若是沒玩夠,一會兒可以來我辦公室拿。”

一直站在兩人深戶沒有說話的道具先生忽然開口了,聲音比剛才和徐書煙搭讪的時候顯得正經又溫和了許多。

只是冷不丁地忽然開口,把徐書煙吓了一跳——他猛地轉過頭看向身後的人,後者低頭沖他笑,笑容純真絲毫不存算計。

正如天上從來不會掉餡餅,這種人才叫人覺得危險。

只是這個人好像又很有自己的一套詭辯理論——

“長樂賭坊之所以取名‘長樂’,便是要長長久久地快樂,輸贏這些事不要放在心上,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金錢,失去了本心才好。”

這人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棕色瞳眸裏閃爍着愉快的光,語氣真誠——如果不是親眼認出賭坊從門口那一個接着一個的風水陣,徐書煙可能真的要信了他的鬼話連篇。

耐心等他說完話,徐書煙正想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又見他停住了這個話題,禮貌地越過了徐書煙,望向顧容道:“你看我說的對不對,顧司令?”

徐書煙:“……”

顧容:“……”

徐書煙不懂這人吃飽了撐着為什麽非要去薅老虎胡須。

而顧容也是萬分不爽,在他顧容和徐書煙說話的時候,這人膽敢插嘴,他又算什麽東西?

男人沒搭理他,只是下巴緊繃,揚了揚下巴,露出個冰冷而疏遠的眼神。

身後的副官一直是個狗腿,見狀果然站出來替他們的長官講話,狐假虎威:“你算什麽東西,也配和我們司令講話?滾一邊兒去!”

他作勢要掏槍。

然而被他威脅的人卻一動未動,甚至臉上的笑容也沒有多少變化——他伸出手,越過了顧容的副官,主動将手放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鄙人姓許,單名一個焉字,是這家賭場的主人。”

此話即出。

驚訝的不止是顧容,還有包括徐書煙在內在場所有的賭客——他們沒想到傳說中雷厲風行,手段高端,短時間內将古鹽城陰面格局勢力重新洗牌了一遍的“許老板”,是一個這麽年輕的人……

不說他那富可敵國的財富,光憑那張能夠吃軟飯吃一輩子的臉,就能叫人嫉妒得徹夜難眠。

徐書煙看了看顧容,又看了看許焉,心想這玩笑好像開得大了些——

今晚,顧容和白初斂談話裏都提及了這個“許老板”,且都透露出了一絲絲想要結交的念頭……

顧容這次回來,也是聽說這“許老板”近日到了古鹽城,便找了個祭祖的借口,秘密前往古鹽城準備一會。

沒辦法,當兵的都窮,看見有錢人都像餓死鬼見了油缸子,恨不得戳個洞眼擠出幾滴油來。

而如今這樣猝不及防地,顧容就和他心中想要拉攏的“油缸子預備軍”這麽相遇了,還劈頭蓋臉給了人家一點兒臉色。

啧啧,作孽。

……

好在許焉像是不在意顧容的冷漠。

人家甚至請徐書煙和顧容上去他的辦公室喝茶,還真誠地跟顧容道歉,他确實是來拜會顧司令的,只是進了賭場卻看見了徐書煙,所以耽誤了。

這人就像是瞎子一樣,仿佛沒發現經過他的一番解釋,顧司令的臉色變得更黑了一些。

但是顧容又不得不給這個人一點面子,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可是關系到他手底下那幾萬兵蛋子的溫飽,他不可能為了個莫名其妙的前夫砸了兄弟們的飯碗——

不值當。

打定了主意,顧司令目光一斂,便很大方地跟着許焉走了。

徐書煙原本不準備去,只是轉頭看見站在樓梯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正楚楚可憐望着這邊的何唐生……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一圈,他把到了嘴邊的拒絕吞了下去,甚至是往顧容那邊靠了靠,笑着說:“行,站在這說那麽久,我也口渴了。”

三人,由許焉走在前面帶路。

徐書煙和顧容走在後面。

仗着賭場裏熱鬧,各種搖骰子聲和喊碼聲驚天動地,男人身子往身邊那人歪了歪,面無表情地問身邊的黑發年輕人:“你和許焉什麽關系,上過床?”

徐書煙先一愣。

随後就反應過來,剛才一番對話,他還真沒透露自己和許焉其實也是第一次認識。

“顧容,你腦子裏都是屎嗎?”徐書煙鄙夷道,“正常人之間不能有正常的交際來往了?”

男人嗤笑一聲:“怎麽,兇什麽?踩着你尾巴了?”

“幹你屁事。”

“徐書煙,你膽子越來越——”

”只許當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徐書煙不耐煩他這麽陰陽怪氣,忍無可忍地問,“你和何唐生都情人關系了吧?都快上床上到左手摸右手了吧?我和別人上個床又怎麽了?礙着你什麽事了?”

他沒想到的是,他這話一出,身邊男人立刻不說話了。

前一秒還有些懶散的黑色瞳眸忽然收斂了笑意,黑得發沉,整個人散發出冰冷又陰沉的氣息。

兩人并肩于人聲鼎沸的賭徒們中間穿過。

直到重新來到樓梯下,徐書煙幾乎以為男人啞巴了,才聽見他用平坦無起伏的聲音道——

“徐書煙,我什麽時候離開古鹽城,什麽時候回來,你不清楚?我沒碰過何唐生,你少亂給老子瞎幾把扣帽子,再胡說八道,老子一槍崩了你。”

“……”

不愧是在軍校裏待過的人。

原來顧容不是不會講髒話,只是懶得講而已。

徐書煙有些好笑,轉過頭懶洋洋地瞥了男人一眼:“哦,出國當和尚去了?”

顧容不置可否地回望他,沉默。

還沒等他理清楚自己的情緒。

徐書煙卻沖他燦爛一笑:“你當和尚跟我有關系?前夫吃素我還跟着吃素?自己不吃還不讓我吃?”

“……”

顧容渾身緊繃,正想發飙。

轉念一想,卻發現其實他講得有道理。

這下男人恨不得穿越回十秒前,一巴掌扇暈那個下意識就想撇清自己和別人關系的自己——

那實在是太自讨沒趣了些,幾乎像是給徐書煙架了個梯子,仿佛生怕他不夠蹬鼻子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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