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圓,變性,換身? (3)

,恐怕得罪了貴人都不自知。

臨近宵禁,浣衣局中燈火蕭條,搗衣之聲不絕于耳,楊奇開了角門,将徐空青殷勤的帶了進去,跟他說了句稍等消失了片刻,再出現時手裏已經拎了盞氣風燈。

徐空青一身明光錦夜色之中如月光閃爍,偶爾有宮人經過,見二人時無不低頭避讓,單是他們的打扮和令牌,都能讓這些人好一陣緊張了。

這還是徐空青頭一次來浣衣局,在生平第一次入宮之後不久。

他們一路朝西跨院奔去,楊奇腳步飛快一手提着氣風燈,另一只手提着藥箱。徐空青兩手空空,卻有點兒跟不上他的步子。

穿過了幾道圍廊和園子,西跨園燈火寥寥的露了出來,楊奇斂了聲息,悄悄的對徐空青說:“徐神醫,待會兒您進了屋不管見了什麽,千萬別驚慌。實不相瞞,這屋內人不是旁人,卻是被廢的江皇後。這宮闱密室,您——”

楊奇做了個封口的手勢,徐空青淡如水墨的眉目,在隐約燈光中分外秀麗,眉間那顆小小的痣,顏色也暗了下來。

“省得,徐某自當三緘其口。”

楊奇這才放下心來,松了眉頭,伸臂往前一請:“徐神醫,這邊來。”

廂房門窗緊閉,楊奇在外敲門,裏面人警惕問到:“誰在外面?”

“楊奇,還有大夫。”

聽到的楊奇的聲音,裏面人才放下警惕,将門打開一條縫,接着又開了一半,請二人進來。

他也是做儀鸾司衛卒的打扮,神色緊張,徐空青進了屋,目光移向了架子床上緊閉雙眸的白衣女子身上。

昏黃燈光下,她唇色發黑,臉色發青,滿頭銀絲垂在臉頰兩側,整個人了無生氣如子夜幽魂。

青色帷帳上無任何多餘裝飾,她蓋的被褥也是宮人常用的青麻布,一代皇後落到如此蕭條模樣,徐空青有些驚訝。

若他沒記錯,皇後本姓江,乃是江家捧在手心嬌滴滴養出的明珠,那樣一個鐘靈毓秀的女子,落魄如斯,如何不叫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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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廢後江氏,還請徐神醫一定要妙手回春,一定要将她救醒。”

楊奇鄭重拜托,這關系着他們的前途和命運。

到了這種地步,徐空青也顧不得忌諱男女之防,往床榻處走了幾步,先掀開江氏的眼皮,瞧了下她的眼珠,白多黑少盡是血絲。

他又将江氏下颌打開,牙關緊咬,用巧勁兒頂開牙關,可見舌頭發紫。

察看了瞳孔和舌苔之後,徐空青才将手搭在江氏手腕上,為她診脈。

果不出所料,她和當今聖上的症狀如出一轍,區別在于,聖上只有中毒的症狀,她是真的中毒了。

來不及多考慮,徐空青打開了藥箱,對楊奇說:“将江氏扶正保持坐姿。”

楊奇心下本有些顧慮,但想到雲煌面色嚴肅的交待一定要保住江氏性命,他也不再顧忌上前将江氏架起。

大約是她中毒昏迷的緣故,身子格外沉,若換個文弱些的人,還未必能扶動。

徐空青從藥箱中拿出了催吐的藥物,就着楊奇的手,将江氏口腔打開,掰開她的牙齒将藥塞了進去,接着用手指壓她的舌根。

苦澀的藥粉入口即化變成了灰褐色的汁水,先前還一動不動的江氏,在片刻後,猛然開始嘔吐。

不用徐空青提醒,楊慶趕緊将江氏身子傾斜,讓她全吐到了地上,屋中另一個人将痰盂移了過來。

這一吐似是沒完沒了,先是食物殘渣後是胃中酸水後來是黑色的類似淤血的東西,到了最後江氏幾乎是在幹嘔了,空氣中彌漫着惡臭味,地上痰盂中全是污穢不堪的嘔吐物。

江氏幹嘔一陣身子從僵硬變得癱軟時,徐空青拿出幾根銀針,速度飛快的沿她頭部以及咽喉鼻下幾處穴位紮了過去。

這幾處穴位都是身體要穴,稍有不慎就會出現纰漏,徐空青素手翻飛,如行雲流水,銀針寒光閃爍,無一根失誤。

“咳。”床上人先是嘤咛一聲,接着咳嗽着醒來。

楊奇騰出一只手抹了把腦門兒,這才發現額上已經沁出汗來。

簡雲揚吐的昏天暗地,醒來胃部絞痛,咽喉像被火燎一樣,眼前光影晃動,什麽也看不清楚,只知有人正扶着他的肩膀。

如此又幹嘔了一陣後,他才能模糊的看清眼前人影,一個長衫清俊男子,手中拿着銀針約是大夫,另一個人他有些面熟,像是儀鸾司的人。

“醒了,江氏,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

見江氏蘇醒,楊奇迫不及待的發問。

簡雲揚嗓子正痛,又插着銀針,開口都成難事,如何回答。

“某剛為夫人逼出了體內毒藥,但還有殘餘毒素,需要喝藥慢慢調養。夫人被藥傷了嗓子,短時間內恐怕不能開口。”

簡雲揚聽到解釋之後,心下稍定,他對楊奇有些印象,看來這位面容俊秀的大夫,是楊奇請來為他除毒的。

他在和江采玉又交換了身子後,在刑室中被她勒暈,再次醒來人已經到了浣衣局。

聰明如簡雲揚怎能看不出這是江采玉對他的報複,她當時明明起了殺心,為何又選擇放棄,難道是為了慢慢折磨他?

如果是這樣,簡雲揚只能說,十年夫妻,江采玉對他太過了解。士可殺不可辱,對簡雲揚來說被罰到浣衣局,每日和奴婢為伍,天天被人逼着漿洗衣服,實在是種恥辱。

作者有話要說: 寫現言時藍橋君如萬馬奔騰,一路狂奔~~寫古言時,慢吞吞一上午寫三千字,嗷嗷~~

☆、28 朕在浣衣局時……

剛入浣衣局那兩天,簡雲揚由于迷藥後遺症以及脖子上的腫痕還勉強歇了兩天。

等到第三天早晨,浣衣局中掌事姑姑便派人将他帶出屋子,發了幾大盆衣物讓他清洗。

哪怕幼時不受寵,但簡雲揚生來就是皇子十指不沾陽春水,何時做過洗衣劈柴做飯的粗活。

就連江采玉,上半輩子也是錦衣玉食中過來的,最辛苦的莫過冷宮的日子,那時她身邊也是有宮女陪着的。

後來又從冷宮調回了他的乾清宮,養了一段時日之後,身體恢複手腳細皮嫩肉的,密室中只有脖子受了輕傷,也不曾上什麽刑具,所以也不算吃太多骨頭。

簡雲揚自是不想洗衣服的,但人在屋檐下,那些仆從一個個飛揚跋扈,在浣衣局中自成一統,這具身子又在孱弱期,他不能把所有人同時放倒,為了不受更大的屈辱只能咽了這口惡氣。

江氏被貶入浣衣局後,宮中嫔妃們心中大快,将四時的衣裳髒的幹淨的都往浣衣局送,導致浣衣局一下子擠壓了許多待洗的衣物。

任務量增加,浣衣局上下都憤懑不平,原本對廢後江氏那點兒害怕,在其它嫔妃明顯的小動作中蕩然無存。

在她們眼中,哪怕江采玉曾是天上的鳳凰,如今拔了毛丢掉了浣衣局,也是拔毛鳳凰不如雞。

再加上,不到兩天的功夫,宮裏已經有人在需要漿洗的衣物中夾帶金葉子和珠寶,囑咐她們好好“照顧”江氏。

這群多是罪奴出身,長年困在浣衣局沒有半點油水的奴才們,怎麽舍得放過這個既能收錢又能孝敬上面人的好機會。

簡雲揚不僅被人逼着洗衣服,洗的還多是冬日厚重的衣裳,皂角用了一個又一個,捶打時既要用力,又要小心勾壞衣裳。

不到半天時間,簡雲揚就累的腰酸背疼,磨了一手的泡,恨不得将江采玉揪出來扒皮拆骨。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最多為了不被她徹底取代,賜她一死,她卻是要讓他生不如死。

簡雲揚能忍下來這磋磨,全是為了大雍江山,無論如何,他決不能讓那毒婦染指江山,将簡家列祖列宗打下的天下,糟蹋的一塌糊塗。

朕,來日定當加倍奉還今日之辱,簡雲揚心中怒火萬丈。

“徐神醫,江氏大約幾日能好,我怎麽看她的眼神,似是有些恍惚,她這裏沒出問題吧?”

楊奇指了指腦袋,憂心忡忡的問着,好不容易救回了江氏,她要是傻了,這可如何是好。

簡雲揚正沉浸在悲憤之中,背後楊奇的話讓他打了個激靈,他竟然懷疑他腦子出了問題,以下犯上成何體統!

一道銳利的目光斜了過來,楊奇哆嗦了下,将江氏移放到了床上。怪哉,這江氏已經被廢,為何眼神還能有如此殺傷力。

“快則三五日,長則半旬,需看病人恢複狀況,不過病人體內餘毒七日內不得見水,所以要暫停了沐浴以及浣衣。”

簡雲揚眼神大亮,這正和他意,這次中毒在鬼門關上走了一趟,至少不用再洗什麽鬼衣服了。

待他日後再回身體之後,定要下令減了嫔妃的四時衣裳數量,尤其是冬衣!

楊奇嗳了一聲,先前抱痰盂的從雲,在兩人說話時,将地面清理幹淨,又把痰盂擡了出去,換了一個新的進來。

只是屋內門窗緊閉密不透風,先前的惡臭味經久不散,簡雲揚剛驅了毒,拖着病體被這味道一沖,喉頭又是一陣發緊,歪頭就是一陣幹嘔。

楊奇和另一個衛卒也是苦苦憋着氣,徐空青淡淡嘆道:“楊大人,病人體內毒剛解掉,身子還不太穩定,不如将軒窗打開通風吧。”

江氏中毒之事,一直被楊奇瞞着浣衣局的人,房屋禁閉,為的也是那有心之人無可趁之機,如今大夫親口提出要開窗。

楊奇猶豫片刻後,起身将窗子打開,心下決定再調兩個人在此處看守,切莫讓人再害了江氏,尤其是煎藥熬藥,決不能假他人之人。

為何江氏就在他眼皮子下,被人害了呢,楊奇想破頭也想不出來。

莫說是他,簡雲揚也想不明白,他是突然昏迷的,而且是在浣衣時手背皂角還是什麽尖銳的東西紮了一下,又揉搓了一會兒後,那針尖大小的傷口突然刺痛難忍,接着暈過去的。

再醒來,簡雲揚才知自己中了毒,到底是誰害了他,誰要害了他,他渾然不知。

楊奇滿腹憂思,徐空青看在眼中,對簡雲揚道了聲得罪,接着将她的手掌打開,将他受了傷的手指托起,對楊奇說:“楊大人,若您要查夫人遭人下毒之事,不如從繡花針上查起。您看,夫人所中之毒,應是被塗在了繡花針上,這毒要和皂角水泡在一起,才會被激發毒性。”

楊奇經他提醒,果然在江氏被泡的發白的手指上,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傷口,她皮膚泛白唯有傷口處發紫。

“繡花針,皂角水……”楊奇沉吟着将此事記了下來,接着感激不盡的向徐空青道謝。

“今日多謝徐神醫出手相助,否則還真不知此事該如何收場。”

“醫者父母心,楊大人不必多禮。”

徐神醫謙遜的避過了這一禮,簡雲揚嗓子正痛,只能将這位素未相識的徐神醫面貌和他說的話記在心中,日後再做調查。

從楊奇對他的稱呼,以及他的穿着打扮上,簡雲揚想出了此人是誰。雲煌一直遍訪天下名醫,為他進行診治,在他尚未和江采玉交換身子時,雲煌曾說過已經找到了回春谷徐空青神醫的蹤跡。

這位徐神醫,極有可能便是回春谷那位,簡雲揚兀自推斷着。

江氏醒來,楊奇記挂着宮中陛下心神不定,囑咐從雲從雨兩兄弟先行照顧着江氏,待他入宮之後,派人傳回消息再做安排。

簡雲揚喝了藥,身子倦怠,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夜深露重,宮門已經落了鎖,硬是被心急如焚的楊奇手拿金牌敲開,兩人又是一路縱馬,在寂靜深宮之中沖向了清涼殿。

從清涼殿到浣衣局,救醒江氏之後,又從浣衣局到清涼殿,來回折騰了幾個時辰,如今已過了醜時。

清涼殿中燈火通明,幾個禦醫候在外殿,見楊奇和徐神醫回來,朝兩人點頭示意。

他們眉目舒展,憂色散去不少,但畢竟上了年紀,一個個眼圈重的厲害,精神十分不濟,楊奇忍不住問了句:“陛下身體如何?”

太醫令楊嘉桢神色疲憊,拱手道:“蒼天庇佑,聖上安然醒來身體無恙,實乃我大雍幸事!”

陛下醒了就好,楊奇年輕又是習武之人,燦然一笑拱手還了一禮,将金牌交了上去,讓宮人代為傳話。

很快,宮人請二人進去。

江采玉靠在引枕上,頭上搭着藥巾整個人病怏怏的沒什麽精神,她在春風亭中,美人賞心悅目絲竹曼妙動聽,正欲刁難賀儀舟讓他獻舞一曲。

正春風得意的當兒,眼一翻暈了過去,再醒來身子像被碾壓過一樣,雲煌和賀儀舟垂頭喪氣,如喪考妣般站在兩旁。

待她出聲,兩人才瞬間活了過來,江采玉腹中饑餓,用了一碗粥和幾碟小菜和點心,這才緩過神兒來。

那邊,徐空青和楊奇帶着滿身露水氣息入宮拜見,她看了雲煌一眼,他附耳過來将其中周折禀報之後,她這才讓兩人進來。

徐空青面色依舊沉靜,除鬓發稍顯淩亂,神色略顯疲憊之外,一如既往的俊秀挺拔。

他和五官粗犷的楊奇站在一起,更顯得出塵脫俗,江采玉想起唐伯虎點秋香的典故,雖然這樣想對楊奇不太地道。

雲煌附耳說話時,江采玉耳根癢癢的,直到聽見了咒術引人之後,才集中注意力,忽略了他口中熱氣,将他所言記在心中。

徐空青果真名不虛傳,竟然能斷出兩人之間安危相系,不過他說的是兩人中了咒術。

連江采玉都不由懷疑,難道她和簡雲揚同生共死不是因為靈魂互換的緣故,而是另有其它原因。

若真是這樣,那就更複雜了,此外,到底是誰要對她下如此狠手。

她都已經把簡雲揚貶到了浣衣局中,江家人還關押在大牢中,不管誰來看,江采玉都沒有複起的希望了。

說句不好聽的,除了江采玉心中明白浣衣局那人是簡雲揚,不會對江家下手,任誰來看江家都是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

所以,有人在這種時候對江氏下毒,簡直不可思議。同時江采玉也後怕不已,倘若那毒見血封喉,她豈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作者有話要說: 又到了賣萌時間,嘟嘟嘟,嘟嘟嘟~~洗呀洗呀洗衣服,Get到洗衣服秘訣的皇上~

☆、29 朕還要看舞劍

“微臣見過陛下。”

“草民見過陛下。”

楊奇和徐空青齊齊行禮,江采玉蔫兒蔫兒的揮了手,道了平身。

“陛下,讓徐神醫先為您診脈吧。”

雲煌不愧為簡雲揚身邊第一貼心人,處處為他的身體着想,江采玉心有戚戚焉,若他知道他應該效忠的對象,此刻正躺在浣衣局中,該是如何表情。

不過江采玉現在正用着簡雲揚的身子,當然不想随時暈厥,故而矜持的點點頭,再次伸出了手腕。

夜半時分,江采玉精神倦怠,偏偏心口處時不時跟針紮似的疼一下,讓她睡不安穩。

徐空青從宮外一路疾馳寒露染身,冰涼的手指觸到江采玉時,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草民考慮不周,還請陛下恕罪。”

“嗳,空青一路風塵,朕深感欣慰,沒什麽要緊的。”

徐空青收回手在袖子中掌心摩擦,去了涼意之後,這才繼續為陛下把脈。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徐空青收回手:“陛下,您身體已經無恙,這幾日稍加調養即可。”

雖然得知自己沒病是一件開心事,但是江采玉還是問到:“為何朕會覺得胸悶,偶爾伴有刺痛。”

“啓禀陛下,無需多慮,這是正常現象,陛下只要休息好,不出兩日便可消了症狀。”

徐空青清泠如水的嗓音和緩動聽,極大緩解了江采玉的緊張。

階下,賀儀舟和雲煌正巍然站着,神情倦怠身子卻繃的挺直,江采玉見二人這模樣反而來了精神。

想起暈厥前,她在春風亭中提出讓賀儀舟舞劍時,他士可殺不可辱的神情,江采玉突然來了興致,故作恹恹的問:“不知空青平時在樂器一道上可曾涉獵。”

為人看病突然被問起是否懂樂器,徐空青在心中默然感慨,陛下絕非民間傳言那般威武霸氣,他似乎親民的有些過分了。

行走江湖,探訪疑難雜症之時,困結于心時總要設法排解,他的琴藝便是在這種時候練出來的。

能在醫術上有所成就的,又豈是泛泛之輩,徐空青一手七弦琴彈的還錯不錯,但在陛下面前,他話總不能說的太滿:“回避下,在七弦琴上微有涉獵,不過能成曲調耳。”

聞得美人能彈琴,江采玉心中大喜,面上卻是古井無波,幽怨的喚了聲:“賀卿家。”

賀儀舟在清涼殿中,做了這麽久無人問津的立柱,好不容易聽得陛下開口急忙應道:“微臣在。”

“愛卿,朕方才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神思恍惚間不由想到,朕遭此劫難,定是因為先前下了讓愛卿舞劍的荒唐旨意,上天故而降此懲罰。”

“陛下洪福齊天,今次只是意外,絕非上天所譴,請陛下安養龍體,莫要為此介懷。”

賀儀舟心中腹謗陛下讓他當衆舞劍一事,面上又如何敢表露出來,只将龍床上那身嬌體貴的人恭維了一番。

他如此答話,正中江采玉下懷,她故作驚喜:“賀愛卿真的是如此想的麽,朕心甚慰,值此良夜心中激蕩,不如愛卿為朕獻上一曲劍舞,也好了了朕的心思。”

江采玉賊心不死,再次提出了讓賀儀舟舞劍的要求。

賀儀舟拒絕得了一次,蓋因與伶人舞姬為伍着實有失朝廷命官顏面,拒絕時恰巧碰上了陛下昏厥,雖然兩者之間沒有必然聯系,但仍讓他受了不少嫌疑。

如今在陛下寝宮之內,若是拒絕了第二次,聖上被下了面子,将來他在朝堂之上想要複興賀家卻是舉步維艱了。

“臣領旨。”

“只賞劍舞未免太單調,雲煌,你讓宮人将朕的鳳梧琴拿來,勞煩空青伴奏。”

“草民遵命。”

當朝大将軍都應下來了,徐空青斷無掃興之理,不過是彈琴,他尋常若是無事業常彈琴聊以自娛。

鳳梧琴有數百年歷史,音色明淨渾厚,風格古樸,琴漆上有梅花斷紋和冰裂紋。徐空青不過随手撥琴弦試了音,透澈輕靈的琴聲,讓人精神一陣。

賀儀舟取下了佩劍清羽,這劍還是他取得戰功時,當今陛下親自賞賜,如今在禦前獻舞,倒是相得益彰。

劍舞對賀儀舟來說并不陌生,他少年時意氣風發,江采玉常央着他舞劍,他疼惜這個小妹妹,每次有求必應,劍舞之技日漸娴熟。

後來,賀儀舟上了戰場,雖無人再敢讓他舞劍,當他長年與劍為舞,心中靈犀更勝先前。

“陛下,請恕微臣陛下動武之罪。”賀儀舟往後退了一步,抽出如水長劍,将劍匣放心。

陛下能恩準他帶劍面聖,可見其恩寵之深,思及此處,賀儀舟倒沒那麽排斥舞劍了。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劍舞一曲又何妨。

徐空青撥動琴弦,選的曲子卻是《關山月》,此曲短小精悍曲風古樸大氣,多用輪指,對彈奏者要求極高。

胸襟狹隘者,無溝壑者,根本彈不出明月出天山的遼闊,征戰無人還的慷慨悲壯。

賀儀舟從軍戍邊,經歷過無數戰鬥,對于沙場的殘酷了解更深,随着琴曲聲揚,他胸中豪氣頓生,眼前閃現着當年戰場上的一幕幕。

琴劍相和,劍影交錯,铿锵有力的琴聲和舞蹈,讓觀者動容。

江采玉也是在軍隊待過的人,雖然沒有經歷過大型戰争,但也能感受出軍人保家衛國的決心和豪情壯志。

她心裏稍微有那麽一絲內疚,賀儀舟雖然對江家不地道,對江采玉不地道,但他好歹也是為大雍百姓出生入死過的人。

她以皇權步步逼迫,讓賀儀舟在禦前舞劍,是不是太過輕慢于他。轉念,江采玉又想起了簡雲揚深藏不露,剛翻身就要置她于死地之事。

心中那點兒歉疚,剎那灰飛煙滅,江采玉就不信,若賀儀舟能掌了這無尚權力,不會蓄意挾私報複。

華燈盈盈,賀儀舟錦衣玉貌手持清羽劍,矯若游龍翩然而起,在殿中時而俯身,時而騰空,手中劍宛若靈蛇,端的是精彩非凡。

江采玉看的專注,雲煌和楊奇更是目不轉睛,賀儀舟劍舞之中蘊含着淩厲殺氣,二人不自覺的做出了防禦架勢,同時也專注的學起其中精妙之處。

觀此劍舞,雲煌才知,同樣是武林高手,他和賀儀舟之間的差異之處,他擅長的不過是匹夫之勇,可一人敵十人敵百人敵,賀儀舟卻是将帥之才,能統領三軍将敵寇阻于國門之前,兩人之間差距不可謂不大。

琴聲絕,劍舞随之而斂,賀儀舟舞的暢快,衣袂猶自翩飛。

江采玉恍惚片刻,這才道:“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古人誠不欺我,賀愛卿這一舞,揮灑大氣讓朕思起國仇家恨那些戍守邊疆的戰士,未免心中慚愧。”

賀儀舟将清羽劍收回劍鞘,眉如墨染神采飛揚:“微臣替麾下将士,謝過陛下挂懷。”

若非陛下在此,雲煌方才已經鼓掌喝彩,如今只能按下心中激動,誇道:“臣素聞賀将軍在軍中有霹靂将軍之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徐神醫琴技更是神乎其神,兩人劍舞相和,堪稱驚鴻一曲動天地。”

江采玉扯了扯嘴角,她還真沒看出來,雲煌這個一直以來以武力值和貼心取勝的儀鸾司司長,竟然還有如此文采。

楊奇在幾位大人物面前只有做壁花的份兒,心中雖同樣激動萬分,卻不能開口直抒胸臆。

劍舞之後,江采玉提起的那點兒精神消磨殆盡,她将手一揮慵懶的說:“賀愛卿今日便在宮中休息吧,待會兒朕會派人給你送去朝服,快要早朝了,朕要小憩片刻。”

江采玉說着話,上下眼皮已經快要粘在一起。

幾人低聲應了是,輕手輕腳的退下,以免擾了陛下清靜。

寅時很快就到了,江采玉異常困倦,她方才好像才閉了眼睛,轉眼就被人叫起。

從清涼殿到太極殿要稍遠些,江采玉閉着眼睛,站在那裏任由宮人伺候她洗漱更衣。

“陛下,是否讓奴才為您遮掩一下氣死。”

“嗯……”江采玉閉着眼睛咕哝着,勉強打起精神看了下銅鏡,簡雲揚俊秀的面皮上,兩只碩大的黑眼圈簡直觸目驚心。

若是不遮一下,上了朝,大約大雍的文武百官全都要欣賞到這一對黑眼圈了,揣測陛下昨日到底經歷了什麽。

“遮吧。”

江采玉像木偶一樣,任人擺弄,臉上塗了脂粉後,被人帶上了乘輿,一路也顧不得維持姿儀,垂着腦袋似無骨般靠在椅背上。

待到了金銮殿前,江采玉睡的昏沉,一聲聲淨鞭如雷而下,像是打在她心裏,讓她還一陣激靈。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求評論求收藏~麽麽噠大家~

☆、30 朝會睡着了

晨露清寒,江采玉挺直了腰板兒,昂首闊步的在宮人簇擁下,一路登上金銮殿坐上龍椅之上。

上朝有一套嚴格的程序,不增不減,這套所謂的禮儀甚至比多數短命的王朝,存在的時間都要久些。

王侯将相轉頭空,天下百姓熙熙攘攘,唯有這規矩,一代又一代,讓人心甘情願的套在頭上。

始作俑者令人诟病,這些無處不在的規矩,卻被天下讀書人奉若神明留下的寶典。

江采玉迷蒙着眼睛,端坐在龍椅上,金光閃閃的金銮殿,刺得她眼睛發疼,有流淚的沖動,玉旒在她眼前晃啊晃,漸漸晃成了一簾幽夢。

無人敢擡頭直視天顏,江采玉打盹兒犯困的模樣,只有她身邊幾位宮女和公公瞧見。

只是這幾人身份卑下,哪怕瞧見了陛下打瞌睡,也不敢出言提醒,只能一個個繃緊了神經,心懸到了嗓子口,生怕陛下困極再歪了身子,在百官面前出了醜。

大雍十幾年來,可還沒一位皇帝在衆目睽睽之下出這樣的醜。想到這裏,幾個宮女太監,又苦惱起,到底要不要提醒。

不然,等陛下困的厲害時,再出言提醒?

記錄陛下起居注的起居郎和起居舍人面面相觑,陛下在朝堂上打瞌睡,他們這該如何記載。

要知當今聖上非常注重儀表與名聲,時常詢問起居注一事,二人相視之後,默契的寫下了陛下今日常閉目深思朝事,心憂天下黎民。

至于閉目深思朝事,憂國憂民的江采玉,此時如墜雲裏霧裏,睜開眼,文武百官齊刷刷站成了兩排,時不時有人跳出來,嘴唇翕動不知說些什麽。

閉上眼,好像回到了現代執行任務的時候,她潛伏三天三夜,匍匐在草叢中,咀嚼都不敢大聲。

論起來,江采玉過去也是特警一個,不該精神如此不濟。眼看就要完全睡過去,江采玉下了狠手,猛掐了一把大腿,睜大了眼睛。

“陛下,慶都城獻上赤燕一對,餘杭一代禾生五穗景雲出世,實乃我大雍之福,陛下德昭日月之感!”

江采玉剛掐完大腿,就聽到這麽一大通歌功頌德的話,雞皮疙瘩差點落了下來。

慶都出現紅燕子,餘杭出現彩雲,麥子想多長幾個穗,跟皇帝有毛關系,這不都是自然現象麽。

上奏之人乃是虞部郎中闵仲賢,他平時酷愛搜集各地祥瑞,時不時的獻上一遭,頗受朝中百官诟病——誰不想在陛下面前露臉,獻祥瑞總比報災情好。

但偏偏,這闵仲賢就是有過人之處,不管他用什麽手段,總是能第一時間得知這祥瑞之事。

旁人不知,江采玉卻曉得一些,這闵仲賢官雖然不大,但他燒了高香娶到了一個抱着金娃娃進門的妻子。

闵吳氏娘家在餘杭一代,乃是數一數二的富戶,手中良田阡陌相交,所經營商戶遍布大江南北,這才讓他掌握了第一手消息。

不過,吳家多在南方經營,在京城不顯山露水,朝中大多數人只知闵仲賢懼內,是個八面玲珑的妙人兒,別的卻不甚清楚。

江采玉困的想打哈欠,瞧着富态的腆着肚子一臉興奮的闵仲賢,心不在焉道:“既然是祥瑞,吩咐嘉獎獻上祥瑞的百姓便是,切記不可為了祥瑞勞民傷財。”

出身決定想法,江采玉來自未來又深受平等理念影響,同時牢記軍民魚水情和老百姓打成一片,所以對于祥瑞反而不太在意。

歷史上不乏有地方官員甚至是朝中大臣,為了讨好皇帝刻意制造祥瑞,做出許多勞民傷財之舉。

這一點,江采玉實在不敢茍同,祥瑞不過虛名而已,千百年後誰還記得幾把禾穗,幾只白鹿,還有那甘泉祥雲。

闵仲賢興沖沖的獻上祥瑞,結果陛下今天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只能領旨謝恩乖覺的退下。

這天下之事多如牛毛,一場朝會如何能說完,偏江采玉又睡意綿綿,這一場朝會,多數時間,全用來和周公為難了。

陛下走神的時間多了,底下百官也有所察覺,有那耿直的禦史将眼睛睜得雪亮,嘀咕起陛下失儀之事。

聽說,昨日陛下在春風亭舉辦宴會,還下令讓賀将軍舞劍,行徑着實荒唐。如今陛下在朝堂之上昏昏欲睡,昨日不知宴到幾時,他們這些做臣子的理當進言規勸。

可憐這禦史是要撞上槍口了,昨日皇上突然暈倒,雲煌怕多生事端,扣了伶人和舞姬以及在清涼殿服侍的宮人,命所有人禁言昨日之事。

所以,清涼殿中風雲失色,外朝卻是絲毫不知,這些禦史不知陛下險經生死,還打算上書諷谏。

好不容易撐到下了朝,江采玉迫不及待的離了龍椅,上了乘輿,一心回乾清宮補眠去。

她算是看透了簡雲揚這個銀槍杆镴槍頭,不就熬了個夜,這身子便撐不住了。

浣衣局中,簡雲揚阿嚏了一聲,手指抽動了下醒來,從雲手中端着藥碗客氣道:“江氏,該喝藥了。”

(今天有小劇場呦~)

作者有話要說: 江采玉淡漠臉:銀槍杆镴槍頭。

簡雲揚惱羞成怒:朕身體很好。

從雲:陛下,該吃藥了。

簡雲揚:……

江采玉:不孕不育哪家強,回春谷裏找——

徐空青:我在這兒。

(哈哈哈,好冷的笑話……藍橋君最擅長自娛自樂,喵嗚~,最近好像每章都有評論,賣萌來一發)

☆、31 貴圈真亂

喝藥二字讓簡雲揚變了臉色,只要想起粘稠苦澀的藥汁,他就有後退的沖動。只是如今卧床渾身無力,他只能往後退了退。

從雲會錯了意,看了一眼手中藥碗,往上舉起了一些示意到:“藥中沒毒,陛下特地讓回春谷徐神醫為你診治,若要賜你一死,斷不會如此周折。”

簡雲揚面色古怪,心頭泛起了疑雲,從雲所說正合了他的猜測,昨日為他解毒的正是回春谷的徐神醫。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難道這是江采玉一手操辦的苦肉計,想要借此機會,打消他的逆反之心,将他徹底收買,簡雲揚心中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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