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3)

看到,是生煎包。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1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很久了嗎?聽到了她跟李桐的對話?

蘇曾一動不動地看着他,溫諺只垂着頭走進來,喜怒不形于色。

到桌幾前,溫諺把袋子擱在桌子上,說:“早餐沒多少了,給你帶了生煎。”

蘇曾停頓片刻,裝作不曾發生什麽事,咧開嘴笑着把盒子拿出來,摸到竟然還是熱的。

“盒子裏有蘸醬,沒有豆漿了,我去給你倒杯熱水,先湊合吃。”

蘇曾盯着他,故意問:“這不會是你吃剩下的吧?”

溫諺說:“不是,放心吃吧。”

蘇曾捏出來一只生煎咬了一口,唇齒留香。她拉溫諺坐下來,溫諺沒動。

“我還要下樓去看看,樓下新來的傷者要進行緊急手術。”

“你做?”

“吳争做。”

蘇曾道:“那你去湊什麽熱鬧?”

他說:“看一看,聽說有些嚴重。”

蘇曾默了默,把手裏的生煎放下來說:“溫諺,我拜托你一件事,等我檢查做好了,你給我再開一份驗傷證明吧?”

“你住院初期郭醫生已經開過了。”他答。

“那時入院初期,新的驗傷報告裏就要寫出創傷後遺症,還有昨天的事故造成的局部燙傷,嗯過,還有我的精神狀态——”

溫諺在她身上看了一眼,語調平淡道:“有沒有創傷後遺症要等檢查結果出來後才能下定論,燙傷沒有,精神狀态,我看應該也沒有大問題。”

蘇曾擡頭看着他:“你剛剛是不是聽到我同李桐的講話了?”

溫諺頓了頓,并不避諱:“我聽到了。抱歉,我并不是有意偷聽。”

蘇曾大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似是挫敗,又似是無奈。

“那你覺得我講的對麽?”

溫諺看着她,默了默,說道:“蘇曾,有個成語,叫做’落井下石’。”

蘇曾覺得胸口煩悶,她必須用最大的力氣才能克制自己不要發火!

“對李桐一家來說,我這麽做是落井下石,對我來說,他們只是罪有應得!”蘇曾直視溫諺,這樣說。

溫諺擰緊眉頭,慢慢道:“你果然是一點都沒變。”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卻是最致命打擊。

蘇曾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我在你心裏一直是’落井下石’的形象對吧?”

溫諺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

溫諺嘆一口氣說:“你先吃飯吧。”

蘇曾把盒子推開,食盒卻滑掉地上,“咣當”一聲,生煎灑落。蘇曾和溫諺都愣了一下。

蘇曾最先跳起來,她快步到病房角落,打開櫃子,取出兩件衣服,進了洗手間。

“蘇曾!”溫諺跟上她,正要進去看她做什麽,卻看到蘇曾在裏面伸出兩臂脫了衣服,溫諺急忙又拐回來,背着門不敢看,“你做什麽?”

蘇曾在裏面,動作不停:“換衣服,走人!”

“走去哪裏?你下午還有檢查要做!”溫諺側頭,皺眉說。

蘇曾已經利索地換好T恤和短褲,出門,把病號服扔在床上,說道:“不做了!你不是知道我在裝病嗎?”

溫諺去攔她:“你好不好冷靜一些,我并不是那個意思!”

蘇曾推開他,從櫃子裏抽出一件外套穿上身上,再把包都拖拽出來,行李全部胡亂打包進去!

她說:“你聽着溫諺!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我現在一直住院的目的也是因為我想讓李松坐牢!但既然你罵我’落井下石’,就說明我現在做的這些在你看來都是錯的,那麽如你所願,我出院不是正好?”

她提上包,回去找手機,翻了枕頭和被子,卻怎麽也找不到!該死,她明明記得那時把手機關掉扔在了床上!怎麽就找不到了?

越是着急,越是什麽都找不到。

溫諺看不下去,把自己的手機給她:“打一個吧。”

她揉揉頭發,惱恨道:“關機了!”

溫諺手頓在那裏,猶豫了一下說:“要找誰,用我的手機打。”

蘇曾氣急敗壞道:“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提上包,往外面走,剛到門口,就撞上一人!

“哎喲!這是要做什麽?”鄭卻一手捂着被撞疼的下巴,一手拎着已經灑出來的酒釀圓子。

蘇曾跑得猛,撞上匆匆趕來的鄭卻,沒撞到傷口,額頭也是通紅。她倒吸着涼氣,拿鄭卻出氣:“你怎麽又來了?!”

鄭卻叫道:“不是同你講過我要來的嗎?還給你帶了酒釀圓子,這他媽都灑了!”

蘇曾推開他,繼續往前走,溫諺跟上。鄭卻糊裏糊塗,急忙把酒釀圓子放在屋裏也跑出去,跟上了就問:“這是怎麽了?蘇曾你氣沖沖的要做什麽?”

溫諺道:“她要回家!”

“回家?蘇二你他媽站住!現在樓下都是人,你下去不被罵死也要被打死!”鄭卻慌忙追上去,企圖阻攔。

蘇曾閃開他:“你攔什麽!鄭卻你要再跟着我,不要說師兄妹了,同事也不要做了!”

“你!你這講的是什麽混帳話啊你!”鄭卻氣得心塞,一時愣住不敢動了。心道蘇曾這小妮子脾氣來勁,也是說到做到,她萬一真記恨住了,難保不會付諸言行!

眼瞧着蘇曾又走了,鄭卻忙沖溫諺喊話:“溫醫生,你要攔住她呀!”

溫諺面上沒什麽表情,卻已急出了汗,不用鄭卻說,也是要追蘇曾的。

倆人一路到電梯口,蘇曾趕巧,剛按下按鍵,就有電梯停穩,開門。她走進去,溫諺也跟上。

“蘇曾,你聽我講,是我說錯了——”溫諺壓低了聲音。

蘇曾打斷他:“你什麽都不要說了,你沒有錯,我也不想聽!”

溫諺皺眉:“你不要這樣胡鬧,你同我是不一樣的,所以我的說法你不能贊同,但至少你要多考慮一下後果!”

蘇曾擡頭看着他的眼睛,說:“溫諺,你說不讨厭我,根本就是騙人的!其實你一直都很讨厭我,只不過你這人太虛僞了,就是讨厭死了一個人也不願講出口!你說得對,我同你是不一樣的!因為我做不到隐藏自己的真實感受去做自己根本不願意做的事情!”

溫諺被她氣笑了,末了只能好聲好氣說:“好好,我僞善,你真實。你想回家,我不攔你,但你聽我的話,把這袍子穿上去,不然我真的不敢保證你能走出去!”

他将外袍脫下來,遞給蘇曾。

蘇曾接過來看着他,突然一愣:“你還有嗎?你給我兩件了都。”

他苦笑道:“我還有,多着呢。”

蘇曾低頭,望見他領前灰色的紐扣,猛然就覺鼻頭酸澀。

這些年來,她也長進許多。進了職場,上有師傅師兄訓導,時時刻刻教導着她急性子要改,壞脾氣要收斂,斂不住的話,最起碼要先把事情想全了……可現在她突然發現,這兩日她情緒反反複複,不為別的,就為她眼前的這人……

她心想,蘇曾,你完蛋了,你以為四年分別你對這個男人的感情是不甘,其實根本就是還沒散去的眷戀……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2

樓下人多了一層,蘇曾出了電梯就被溫諺護在身後。

溫諺幫她提着行李包,脫了袍子随着蘇曾卻像個病人家屬。他走出去,有認識的醫護人員認出他,還沒打招呼,他先使了手勢,那些同事立刻會意,拉攏人群擋開扛攝像機的記者,再暗暗指一下出路。

蘇曾随溫諺一同演了出諜戰劇,好不容易沖出醫院大堂來到停車場,她松了口氣,溫諺更是。

溫諺在停車場找到他的車,一輛SUV,還是蠻顯眼。

他先讓蘇曾坐進去,再去開車。蘇曾看他小心倒庫,在擁擠的停車區裏把車子穩穩開出來,問他:“你什麽時候學會的開車?”

“在國外讀書時。”他随口應了句,目不斜視,看後方沒了車輛,打方向盤左轉出醫院大門。

蘇曾其實有些擔心的,她道:“那你就這樣走了,工作呢?”

溫諺雙手握着方向盤,微微蹙眉,像是才想起來這一茬。

“你幫我把兜裏的手機拿出來,在你外袍裏。”

蘇曾試探地摸了摸,真的在。

她拿出來遞給他,他沒接,直視前方說:“幫我找到淩護士的電話。”

蘇曾照做,随手按亮他的手機屏幕,發現并沒有屏鎖。手機壁紙是自帶的星空畫面,上面除了常用的幾個軟件,也沒有特別之處,電話簿更是毫無亮點可尋。

蘇曾尋着名字,很輕易就找到了淩護士的電話,撥過去,問他:“揚聲?”

他點頭。蘇曾按下。淩護士接通後,他便道:“淩護士,麻煩你同主任講一聲,我這邊有些事情需要回家一趟,等處理完馬上就回醫院。”

淩護士道:“溫醫生,我曉得的!你是送蘇律師回家了吧?我看到咯,溫醫生你瞧你那樣緊張,還講大話說你跟蘇律師只是普通鄰居!”

溫諺輕咳一聲,這邊還要用心開車,他道:“淩護士,拜托你了,我先挂了。”

淩護士那邊還要講什麽,溫諺瞥過來一眼,示意蘇曾挂電話。蘇曾這會兒卻忍不住笑起來,替他按掉了電話。

車裏安靜下來,一時有些尴尬。

溫諺不講話,蘇曾也不知要開口說些什麽。她只看着車子出了醫院直走沒多久便向南區,而不是去在東邊的新區。

“回東西弄?”

“嗯,蘇家爸媽都在東西弄,新區已經不安全,地址被網友曝光,你回去可能會被圍堵。”

蘇曾低頭攏了攏耳旁的發,不小心碰到那塊傷口,紗布還是昨晚溫諺親手包的那塊,柔柔軟軟,碘酒的味道淡淡的。

上次回東西弄,蘇曾記得,應是去年過年。那年外婆剛走,過着年,卻沒有一點喜氣,蘇爸爸帶着蘇曾,拿水刷子把牆上貼的紅聯抹掉。家裏有白事,不能見紅色。年夜飯,蘇媽媽做了五碗飯,有一碗沒有人動,到收碗時,蘇媽媽眼淚啪嗒啪嗒地掉。過完年,全家人就都搬到新區。

再往後,蘇曾便沒來過了。

這次回來,蘇曾見裏弄口新修了紅色拱牆,窄道幾十年都不曾變過,開了窗能聞到濕氣。車子勉強開進門,到裏面卻豁然開朗。

溫諺把車子停好,下車又幫蘇曾提了東西。他指了指左邊的一棟,說:“走吧,趁現在沒到晌午,鄰居都在做飯沒出來。”

蘇曾問:“這裏也有不少人曉得的吧?”

他點頭:“現在哪裏有不會上網的人……”

蘇曾了然,心知父母住在這裏也是不太平的,雖不受外人侵擾,卻也擋不住鄰裏之間的閑言碎語。

她跟着走進去,找到自己家門,敲門許多聲,裏面沒人應。

最後敲門聲擾到了鄰居,住前後門的那處開了門,探頭出來看,問了聲:“是找蘇家爸媽嗎?”

蘇曾一頓,回頭問:“嗯,您曉得他們去哪裏了嗎?”

那人道:“喔唷你是蘇曾吧?你家茶館出事啦!蘇家爸媽清早就出門了,還不曉得什麽時候回來呢!”

蘇曾一愣,轉頭問溫諺要手機:“我給他們打個電話!”

溫諺點頭,把手機再給她。

蘇曾按號碼撥過去,是蘇媽媽接的。蘇曾急忙問事情經過,蘇家媽媽剛說了句“還不是你惹的麻煩事”,電話就被蘇家爸爸搶過去。

蘇爸爸輕聲言說,家裏茶館出事,已經解決,晌午就回來,勿挂念。

挂了電話蘇曾道:“他們早上去茶館了,約莫是有人鬧到那兒了,東西被砸了許多,我爸心裏有數,叫我不要擔心。”

溫諺勸道:“那你就不要擔心好了。”

蘇曾點點頭,退後一步,找了下旁邊的花盆,從裏面摸出一只鑰匙,在溫諺面前晃了晃說:“幸好先前藏的鑰匙沒拿走,現在能用。”

溫諺微微一笑,推她說:“開門吧。”

蘇曾開門進去,蘇家爸媽清晨走得匆忙,桌上還剩了沒吃完的豆漿油條,被紗罩蓋住。略過餐桌,蘇曾看到的是窗口的金魚缸上,有一只透明盒子在上面。

她急忙跑過去,抱起來那個盒子。

盒子裏是一只圓滾滾的青蛙,褐色的皮膚大大的嘴巴,下巴一鼓一鼓,怎麽看也不是讨喜的寵物。

蘇曾很興奮:“夜叉!我媽媽把夜叉也帶來了!”

溫諺走過去,平靜地看了眼那只小醜蛙,顯然早就知道這小東西在。他道:“蘇媽媽說,怕新區沒人在,照顧不好它你要發脾氣。”

蘇曾想起蘇媽媽平時總罵她養着這個醜東西,惡心不說,還沒一點用處,不由覺得好笑。

“你昨天來我家的時候已經看到了吧?它大了好多圈了,現在胃口也大,一頓能吃五條面包蟲。”

溫諺說:“我沒想過你現在還在養着它。”

蘇曾把盒子放回去,讓夜叉自己待着。

“當然要養着它呀,都有感情了!它一直這樣健康地活着,我總不能扔了它吧?而且它胃口這麽大,出去可能會餓死的!”

更重要的是……蘇曾繞過桌子看了眼溫諺,在心裏道:這是你送給我的。

想到那時,08年。

二八少女表面上無法無天嚣張自大,心裏卻也藏了一份珍貴的初戀。小心翼翼又膽怯卑微。那時溫諺已24歲了,從校園裏走出來,脫了稚氣,老成持重,蘇曾站在他跟前,像個孩子,胸是平的,臉是圓的,只有勁頭大。

暗戀許多年,她特地選了那一天,鼓起勇氣同他表白。然而天公不作美,還沒等到他回來就下起了大雨。

溫諺清晨去池塘釣魚,拿了杆子和竹簍出來,回來時渾身濕了個透,經過裏弄。他看到蘇曾蹲在樓下,一身白色的裙子,長及膝蓋,短發別在耳後。

見他回來,她從地上跳起來,看着他也不說話。

溫諺縮縮肩膀,走過去避雨,沖她喊:“怎麽不進去?”

蘇曾才仿佛回神,跑過去拿兜裏的紙巾出來,給他擦臉,看他凍紫的唇,不知道該如何敢開口,便道:“溫家爸媽不在家!”

溫諺笑:“我爸媽不在家,你爸媽也不在嗎?”

蘇曾默了默說:“在的。”

“那你怎麽不回家?”

“我有話要同你講……”

“什麽話?”

蘇曾大吸一口氣,用17歲的少女擅長的言語和她的好口才,說她已經喜歡他一年了,說她覺得他很好,說她想做他女朋友……溫諺聽後一語不發,她擡頭看他,期待他給出回複,又怕他拒絕。

最後,溫諺把竹簍拿過來,遞給她說:“這是我今天的收獲,送給你了,你年紀還小,聽你爸媽的話,好好學習。”

蘇曾愣愣的,低頭看,籠子裏只有一只“癞□□”。

再後來,五月,川地發生強地震,他背上行囊坐上救援車,一走,三年。

蘇曾收了回憶,走到客廳打開冰箱,問他:“喝點什麽?”

溫諺不答,只說:“我要回醫院了。”

“這就走呀?”

“嗯。”

蘇曾搜腸刮肚,不知該用什麽理由來挽留他。她心知他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出了醫院門,他就挂念着要回去。她只好說:“好吧,你開車路上小心……”

“好。”他留下一個人,轉身離開。

房門被關上,不輕不重地一聲響。蘇曾覺得,那好像是她心谷裏空曠的咕咚聲。轉回身時,她才想起來,身上是他的白色袍子,沒脫下來,也沒還。

長袍穿在他身上,到他的膝蓋上,穿在她身上,幾乎到了小腿,袖子也大,需要挽上去。

蘇曾把袍子脫下來,看着它心想,被潑湯水的醫生袍被她洗幹淨了,挂在病房的洗手間,沒拿。這件既然帶回來了,不想還了……這樣想着,蘇曾笑起來,覺得自己實在幼稚——多大年紀了,還玩這種小把戲……

少女時期自然是愛這個的,收集喜歡的人用過的東西。她曾收了一整盒——溫諺用過的鋼筆,他寫過字條,他整理出來的筆記和他踢過的漏了氣的足球……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2

蘇曾在家自己待了一上午,清早沒睡好覺,補了一個小時的眠,醒來時,蘇媽媽回來了,開門的聲音把她叫醒,

蘇曾走出去,見蘇媽媽是只身一人的。

“爸爸呢?”

蘇媽媽臉色不好,進門先把手裏的包扔到沙發上,惱道:“你爸還在茶館,叫我先回來!”

蘇曾走出來:“為什麽?茶館的事情還沒處理好?”

蘇媽媽氣得眼圈都紅了,以前就總怪小女兒性子不好,任性妄為,現在卻連累家裏遭了殃,她嘴巴一溜,氣話都講出來:“怎麽處理得好?你倒是沒瞧見,我與你爸幾年心血,一個晚上,全都沒了!花幾十萬裝的雕花窗,添的櫻木桌椅和那些上等茶具,碎的碎,丢的丢,什麽都沒了!你心大才以為一個清早這些懊糟事都能處理好!”

聽完,蘇曾訝異,才明白家裏茶館真不似蘇爸爸的輕描淡寫。

“報警了沒呀,媽媽?”

蘇媽媽說:“哪能不報警的呀?可惜了連攝像頭都叫人給打壞,只抓到兩個小赤佬!這一攤事物,也不是說賠就能賠全,更要緊的是,幾個月生意又要耽擱了!”

蘇曾也氣,她是沒想過網絡暴力會嚴重到這種地步,再這樣下去,她與家人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脅。

她轉過身去,找家裏的電話打給霍存異,剛轉身,蘇媽媽朝她喊道:“你回來!”

蘇曾轉過身去。

蘇媽媽問:“你今早同誰一起回來的?是不是溫諺?”

“您怎麽曉得的?”

蘇媽媽氣道:“問我怎麽曉得的!你肚子裏有幾條蛔蟲我都曉得,還能不曉得這個?也是昨日他來家裏,我才知道他到市二院工作了!他在,你也在,你還不貼在他身上呀?”

蘇曾咧嘴笑得很難看,嘟囔道:“聽說他昨天來給您帶了水果和酒釀圓子,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您不好再講人家壞話的……”

蘇媽媽拍了下桌子,瞪圓眼睛說:“我吃什麽了?圓子在冰箱裏,水果在廚房,我可是一口沒動過的!”

蘇媽媽也并不是不喜歡溫諺,她只是不喜歡溫諺的媽媽。蘇媽媽與溫家媽媽王稚喬是一個裏弄裏長大的,算起來還是發小,可倆人脾氣不對,早就互看不對眼,最後密友沒做成,反倒成了對頭。成年後各自嫁人,生孩子,竟還是在一個裏弄前後樓。

以前鬥習慣了,見了面總要比劃幾下。

昨日,蘇家爸媽搬家回東西弄時,本就趁着弄堂裏沒什麽人的時候,偏還是遇上了溫媽媽。

溫媽媽一瞧到他們,便問:“喔唷,這咋搬回來了呀?逃難嗎?”

蘇媽媽背過身啐了一口:“呸!你才逃難,你全家都逃難的!”

幸好蘇爸爸攔着,擋住蘇媽媽朝溫媽媽樂呵呵笑道:“回來避一避,擾到你們了。”

溫媽媽是對蘇媽媽以外的人都沒什麽脾氣,也笑了說:“不擾不擾,需要幫忙嗎?”

蘇爸爸推說:“不用了,就一點行李。”

蘇媽媽一直記着這個小插曲,晚上溫諺到家裏來做客,蘇媽媽也冷着臉,不發一語。

那會兒蘇媽媽就想,蘇二的心思,家裏的人都是曉得的,偷偷喜歡她死對頭的兒子就算了,人家兒子卻還瞧不上她!自小到大一個姑娘追在男人屁股後面,臉都被丢了,蘇媽媽哪裏會氣順了?

等人走了,蘇媽媽想起蘇曾就住在在市二院,倆人重逢,難保蘇曾又去倒貼人家,她想給女兒打電話,看時間不早,也就作罷,心道早晨起床一定要說,結果一早,茶館那邊就出事了!

屋漏偏逢連陰雨,船遲又遇打頭風,一樁事連一樁事,蘇媽媽也是心塞。

蘇曾晃過去,拿小魚喂夜叉,一邊喂一邊說:“媽媽,我要謝謝你把夜叉帶來了。”

蘇媽媽道:“可不是我,是你爸!依我就要扔到那裏,任它自生自滅!”

不管蘇媽媽講什麽,蘇曾現在都是笑的。心裏曉得蘇媽媽是刀子嘴豆腐心。

蘇媽媽卻見不得她這樣,一看就曉得,過了四年久別重逢,蘇曾這裏肯定又要舊情複燃。

蘇媽媽靠過去,說:“阿曾,我同你講啊,你可不要走老路喲!你最近好好收拾了這些懊糟事,媽媽再托人給你介紹男朋友,各個都要英俊高大,聰明能幹的!你就不要想溫諺了好不好?”

蘇曾扁扁嘴說:“哪裏有那麽多英俊高大聰明能幹的男朋友給我挑!就是有,我也不喜歡,我偏就喜歡溫諺一個!”

蘇媽媽真是氣不打一出來,手揚起來就要敲她的腦袋:“你要是再這樣執迷不悟,我可不管你了!”

“不要您管,哪裏讓您管過?”蘇曾笑道。

蘇媽媽憋紅了臉:“我講真的!你要真的能嫁給他,去禍害他家,喔唷我樂意死了!我就要看看我家女兒嫁到他們溫家,她王稚喬還要得瑟個什麽樣!”

蘇曾大笑道:“媽媽您真變态哎。”

蘇媽媽捏緊拳頭說:“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人家喜歡你嗎?溫諺他根本不喜歡你的呀!你像個狗皮膏藥一樣,別人撕掉扔了你再往上貼,一次又一次的,女孩子家要臉皮的呀!”

蘇曾乜眼道:“我自己拿主意的,您怎麽淨瞎操心呀?”

“我不操心誰操心,你若有你姐姐一半懂事聽話,我也不會這樣苦惱了!你說說你,整日這幅模樣,要不要好好過日子啦?要不要找人結婚啦?”

“結婚有什麽好的?不結了。”蘇曾放下手裏的小魚,拍拍手,打算回屋。

蘇媽媽追過去:“什麽不結,你講清楚了!”

蘇曾回頭故意道:“我說,要是溫諺不娶我,我就不結婚了!”

“你!”蘇媽媽一時不知拿什麽出氣,瞥眼瞧到蘇曾床上的白袍子,沖過去,拿了起來,“這又是什麽鬼東西?”

蘇曾跳起來:“媽你不要動呀!這是我的衣服!”

“什麽你的衣服!臭男人的衣服!羞不羞!”

“不羞!你還給我!”

蘇曾把袍子從蘇媽媽手裏搶過來,寶貝一樣抱在懷裏,朝蘇媽媽瞪眼。蘇媽媽真的要被她氣死了,怎麽生了這麽個東西!

“好!我不管你了,我要去找阿雁!”

蘇曾追出來:“中午飯呢!”

蘇媽媽咣當一聲關上門,在外面吼道:“你自己想辦法!”

房間裏安靜下來,蘇曾一陣失落……想一想,她拿起家裏的座機,沒有打給霍存異,而是打給了許佳,對許佳道:“你幫我清點一下我現在還有多少現錢,整理整理全拿給我爸……對,他在茶館。”

醫院那邊,溫諺趕回去,吳争已從手術室出來。李松無生命危險,被轉入病房中繼續觀察。

淩護士在旁邊問溫諺:“溫醫生已經把蘇律師送回家了吧?怎麽樣了?”

溫諺道:“沒什麽,都好,這邊情況如何?”

提起來,淩護士臉上露出同□□彩:“剛才我找那位叫李桐的姑娘簽字,她眼睛紅紅,還在哭呢……自己身無分文,家裏也是一貧如洗,兄長這一受傷,花得錢可不少!她自己墊了一部分,剩下的,院方給了寬限……”

溫諺去找吳争,向他借了一件外袍。

吳争同他一起走出辦公室時,也問了蘇曾的情況,然後道:“溫諺,雖然我無法判斷事件對錯,但瞧着李松那家也實在于心不忍,我想你應該也是這樣的感受……要不然,你去勸勸蘇律師,讓她放過李松吧?”

醫者父母心,溫諺的父親以前也是做醫生的,自小這樣教導溫諺。他自是深有體會。

他們正走着,迎面就見到了李桐。她來找吳争的,給吳争提了一籃水果。

吳争急急說:“你買這些做什麽?有錢還不如多給你哥哥買些補身子的!”

李桐聲音帶着哭腔道:“吳醫生,謝謝您救我哥哥一命。我沒什麽錢,這是我的一番心意……”

吳争氣急:“你拿去給你哥哥吃!心意我收到了,救人本來就是醫生的本職,你不用這樣!”

好不容易把李桐勸走了,水果還是被她留下。吳争嘆道:“這個世道啊……”

溫諺卻看着那籃水果,想到了蘇曾的笑顏。

傍晚,溫諺下班回家時,途徑樓前,看到蘇曾正蹲在樓下的花壇上,撚一片冬青樹葉在手裏把玩。

家家都在做晚飯,飯香飄過樓前,裏弄卻沒多少人逗留。蘇曾看到溫諺,就叫他的名字,問他,“你回來啦”?

溫諺停下來,看了她一眼:“吃過飯沒?”

蘇曾站起來,在這裏蹲久了,腿有些麻。她彎腰揉了揉,苦着臉說:“我媽晌午回來過了,但把我一人扔在家裏,我沒飯吃只好自己叫外賣,下午裏弄有挑擔賣馄饨的,我就買了碗,當做晚飯了!”

溫諺點點頭說:“那你早點回去休息。”

蘇曾看着他,沒應。

溫諺停了片刻,準備走時,突然又折回來。慢慢走回蘇曾跟前,蘇曾心裏一陣喜悅。

“你幹嗎?怎麽回來啦?”換上笑臉問他。

溫諺猶豫了一下,有些話埋在心裏,到最後終究還是要說出來的。他開口說:“蘇曾,有件事情,我需要再同你講一遍。”

蘇曾挑眉:“什麽事呀?”

他垂下眼睛,濃密的睫毛投下陰影在眼睑上,他聲音輕緩道:“我今日回醫院時,問了李松的情況,他已脫離危險,現在正在醫院觀察。”

他提到李松,蘇曾臉色變了,她頓了頓,面無表情道:“是嗎?那要祝他早日痊愈。”

溫諺蹙眉:“今早我同你講過的那些話,我曉得你不愛聽……可是現在,就算你聽了不喜歡,我還是要再講一遍的。蘇曾,我希望你就這樣放過他們,讓這件事塵埃落定吧……”

蘇曾望着他,低聲道:“你以什麽身份同我講這些話?”

溫諺眸子動了動,深吐出一口氣。眼鏡片後面,如海的眸子變得更深。

蘇曾不等他說,便道:“做醫生,你手裏握着的是病人的生命,做律師,我手裏握着的是當事人的命途轉向。溫諺,其實你同我并不是完全不一樣。就此事來說,你看,我們還是差不多的吧?”

溫諺眉頭霜色更重:“可我不會見旁人因我受苦,而無動于衷。”

“因我受苦?那你曉不曉得我家也因那不分青紅皂白的一群人受了很多苦?”蘇曾反問。

溫諺看着她,深疊的雙眼皮之下,卻都是她不能理解的東西。她手指微一用力,握在掌心的冬青樹葉脆生生碎開了。

這一刻,蘇曾終于想明白這麽多年她與溫諺之間究竟錯失了什麽……她自嘲地想,你看啊,你們果然不是一類人,他是仁心仁術的白衣天使,而你是冰冷堅硬的大壞蛋,這就是你為什麽不能被他喜歡的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2

溫媽媽夜晚到樓下走動,是因為在樓上就聽到兒子的汽車開進來。她探頭下來,卻好久沒見溫諺上樓,于是下去探探情況。

這一下來,就見到了溫諺與蘇曾站在一起,面對着面。

溫媽媽腳步一頓,老遠便道:“這不是蘇曾嗎?你不是在醫院住着怎麽回來了?”打破了溫諺與蘇曾之間的寂靜。

蘇曾回過神來,心裏像倒了一瓶醋,酸得難受。她聽出溫媽媽話中的揶揄,便應:“傷好了就回來了呀,溫媽媽……”

溫媽媽接道:“那就好好在家養身體呀,我聽說你爸爸媽媽為了你可遭了不少罪!”

聽此,蘇曾再次靜默不說話。

溫媽媽看她一眼,緊忙拉着兒子說:“走啦阿諺,怎麽回來了都不上樓!不餓嗎?媽媽已經做好了晚飯,快回家吧!”

溫諺頓了頓,最後再看蘇曾一眼,轉身随母親回家。

剛進門,溫媽媽便對溫諺說:“阿諺你進來!我同你講,你可不要再與蘇家老二有來往了!你出國幾年不懂,以前那孩子年紀小嚣張霸道就算了,現在長大了,竟更是變本加厲!你曉得吧?她是不是都把人逼得跳樓了?”

溫諺皺眉看着溫媽媽,問道:“誰同你講的?”

溫媽媽被他一盯,有些沒底氣:“誰講……網上講的呀!你沒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我聽說今早蘇家爸爸的茶館都被人砸了,要損失幾十萬呢!”

溫諺挂着情緒,這會兒心裏不舒服,滿腦子裏都是蘇曾垂目冷漠的模樣。他不願與母親多說話,走進自己屋裏,煩躁地解開衣領扣子。

溫媽媽還在身後追着:“阿諺,媽媽是講真的!蘇二真的和她媽媽越來越像了,一點道理都不講的!你告訴媽媽,她是不是見你回來又糾纏你了呀?”

溫諺回過身來,将溫媽媽擋在門外:“媽,不要講了,我心裏有數!”

溫媽媽道:“你有個鬼數!”

溫諺已不耐煩,嘆口氣說:“媽,我要換衣服了,你等下再講好嗎?”說着,門“砰”得一聲就阖上了。

溫媽媽愣在外面,半晌才回神,嘟囔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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