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4)

“今天這是怎麽了……”

溫爸爸這時回來,聽到動靜,問了句:“怎麽了?”

溫媽媽回神,急忙告狀:“喔唷!好不好管一下你兒子的?他現在不得了了!出國幾年也不知跟誰學的壞脾氣,竟然朝我摔門了!”

“摔門?”溫爸爸擡頭看了眼溫諺緊閉的房門,“你講他什麽了?”

溫媽媽道:“我只講了幾句,教他不要同蘇家老二來往了,你又不是不曉得那孩子是什麽模樣的人!”

溫爸爸哭笑不得,嘆道:“你啊,沒事多事!”

晚飯間,溫諺臉色不好,溫媽媽向來寵兒子的,被溫爸爸罵過幾句,心知兒子已大,不願聽說教,也就閉嘴不提,只不住往他碗裏夾菜。

吃過飯,溫諺洗澡早早躺下,夜深之後,他做了個夢,竟夢到了蘇曾……

08年川地強地震,新聞播出後,他在家裏打包行囊,房門被敲得叮咚響。他打開門,看到滿面汗跡的蘇曾。她手裏提了一袋沉甸甸的橙子,雪白的手臂搭在門邊上……

她眼睛很亮,盯着他問:我聽溫爸爸講了,你要去川地救濟傷員!你是不是要走了?

他一句話也沒說,伸手接過她手裏的橙子。那些皮子皺巴,個頭不均的醜橙子,他記得味道很甜。

蘇曾又追問他:溫諺,你是不是覺得我年紀太小了呀?那好,你去吧,等你回來,我長大了,你一定會接受我的!

人影重疊,最後一幕,他背着行囊,在滿地廢墟中滿無目的地行走,找不到出口,也無退路,他掙紮許久,等醒來時,才發覺是被困在自己的夢裏了……

他睜開眼,清晨5點鐘,天邊泛白。

套上運動衫蹬上跑步鞋塞上耳機跑出門去,到了裏弄窄道,不自覺回頭看了眼那棟樓上某一處玻璃,透明玻璃後面,隐隐能看到一片粉嫩的碎花窗簾。

順着街往醫院的方向跑,有五公裏的路程。他跑回到醫院,到住院部,值早班的護士見到他有些意外,問溫醫生怎麽今天這麽早來上班。他勻喘着氣,擺擺手上樓去,叫護士開了蘇曾病房的門,在裏面找了許久,終于在病床與牆的夾縫裏找到了蘇曾的手機……

遠路跑回,又是五公裏。溫諺跑進裏弄,一口氣沖上了樓,停在蘇曾開門口汗如雨下,大口呼吸。

他一手撐着牆平複着呼吸,另一只手裏攥着蘇曾的手機,擡手,指節快要碰到門板,又停了下來,收回,下一刻,那門自己開了——

蘇媽媽從裏面走出來,看到溫諺吓了一跳:“哎呀媽呀,吓死我了!誰呀這是!”

溫諺擡起頭來,臉上的汗淌進眼睛裏,他摸了一下,急忙往後退。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說道:“蘇媽媽,早上好……”

蘇媽媽一臉驚慌模樣,看着他像看外星人:“早、早上好……溫諺你怎麽在這裏呀?”

溫諺頓了頓,舉起手裏的手機說:“蘇媽媽……這是蘇曾丢在醫院的手機,我給她帶過來了。”

蘇媽媽看到,認得是,就接過來說:“怪不得我昨天打她手機時都沒人聽,原來是忘在醫院了……這妮子真愛丢三落四!那手機我替你給她,也替她跟你說聲謝謝哦……”

溫諺終于喘勻了氣息,輕聲說:“不客氣的……”

蘇媽媽看他滿頭大汗,不由問:“你是跑去醫院的呀?”

“嗯……”

“喲,那可不近呢!”

“鍛煉身體,順道去了……”

“那你要不要進去坐一下的?蘇曾還沒起床,我這是要下樓買些早餐。”蘇媽媽這時倒有些心疼他這來回折騰,先前的埋怨也暫時躲了起來。

溫諺咽了一口,揚唇道:“不用了……我也要回家了。”

蘇媽媽笑一笑說:“那一起下樓去吧!”

溫諺與蘇媽媽下了樓,蘇媽媽往裏弄口去,溫諺往反方向去,走了兩步,停下來。摸把汗,他想起自己剛剛的舉動,不由笑了。

仰起頭來,被小樓隔開的方形天井,頂上幾只燕雀飛過,複而垂下頭來,看着自己的腳。踩在地上,汗水落地,暈開一片陰影。

溫諺,到了這個年紀,你竟也有犯傻的時候……

晨日的光景片刻間最好。

過幾日,新事再出,塵事就如浮萍飄過,沖下河坡。

蘇曾從那日之後,就很少見到溫諺了。

她從蘇媽媽那裏拿到溫諺送來的手機時,本以為這會是一個轉機,然而不久欣喜便被溫諺的平靜給埋沒。

在裏弄裏偶爾遇到溫諺,他行色匆匆,并不多逗留。蘇曾甚至同他連句話都說不上。曾有一次擦肩而過時,蘇曾指着自己額頭問他,換藥怎麽辦?要不要去醫院?溫諺答,附近診所就能解決。語調冷淡又平和。

那晚的不歡而散,蘇曾想不放在心上,卻無法自持。很多時候,心事就是因為得不到答案,才會越演越烈,到後來變得沉重,壓住她,讓她不敢想,又忍不住……

後來“家暴”事件的火焰漸漸平息,警察局內又關入兩名參與茶館打砸搶的嫌疑人。理由再多,打砸搶終是需付法律責任,訴狀一下來,那幾人都老實許多,只等調解。

這事交由蘇曾大師兄霍存異辦的,平了蘇家爸媽的脾氣,讓人放心。霍存異也以休養名義不讓蘇曾去律所,蘇曾在家閑得要長黴了,終于熬不住,擇一天去了律所。

一身平時的裝扮,進門,卻引來了律所不少人的注目。蘇曾立在門前,一對赤條條的長腿杵在那裏,鄭卻最先開腔說:“喲!瞧這是誰?蘇大狀回來啦?”

蘇曾笑道:“想不想我呀?”

鄭卻故作狗腿樣,說:“想死了都!天天夢裏來夢裏去的都是你!”

辦公室裏,除了一位名叫蔣青青的白富美與蘇曾不對頭,看蘇曾出現,只是冷哼一聲,其他人都笑着哄鬧。

鄭卻笑聲最大,而後猝不及防,頭上挨了一記爆炒栗子!他捂着腦袋,回頭正要開罵,一看來人,立刻縮了一截脖子!再看其他人,也都安靜下來,看向西裝筆挺的霍存異在他們身後……

“你還回來做什麽?”霍存異看到蘇曾,臉色不算好。

蘇曾立刻擺上笑臉:“老大,我想你呀!”

霍存異不理她,甩了一張冷若冰霜的臉走向自己的辦公室。蘇曾忙後腳跟着他,進門,自覺地關好門,走到霍存異跟前。

霍存異原本手上就忙着什麽,方才是聽到蘇曾回來的聲音,才放下東西出門看了眼,這會兒回來坐在辦公桌前,眼皮子都不擡。

蘇曾看到他在處理的正是自家茶館的事情,嗫嚅道:“老大……大恩不言謝啦。”

霍存異這才翻了眼皮看她一眼,扯唇說:“不要講沒用的,你走過來,我問問你,等下師傅來,你能招架得了嗎?”

蘇曾頓時苦了臉:“你沒替我跟袁老頭解釋呀?”

霍存異哼笑一聲,收了桌子上的文件,兩手交疊,撐起好看的下巴說:“我能替你解釋什麽?師傅什麽都曉得!那時你在醫院養傷,他不理你你就以為沒事了——想的美!他那是公務纏身,覺得打電話罵不夠,一直等着當面罵你呢!怎麽了?怕了嗎?”

蘇曾不服氣:“我怕什麽?我又沒做錯事情!”

霍存異道:“小妮子,還逞強呢!師傅要罵你不知進退,早讓你先選擇和解,你卻好,不聽,一定要做!”

“那是因為鄭浩堅持上法庭!”

霍存異道:“上就上了,你也看看情況,能收手就收手!非幫着鄭浩将事捅到死路,害人家難熬,活該被人肉!”

蘇曾悶着頭不說話,想一想,若只是她自己一人被人肉,被砸了一磚頭也罷了,偏偏李松摔下樓梯受了重傷,父母茶館也因此遭了殃,一切因果關系,是蝴蝶效應。

袁文英不僅是她師傅,也是蘇家爸媽的朋友,自然是要替蘇家爸媽好好訓斥她的。想到袁老頭教訓人的模樣,蘇曾有些苦惱……

霍存異剛剛說那話,大半是氣話。現下看她這樣,到底不忍心,于是嘆了口氣道:“你老實坐着,師傅來時你不要講話!”

蘇曾突然擡頭看着他,眼睛亮亮的。霍存異才發覺自己跳進了她挖好的坑,末了又是一聲嘆息……

沒過多久,辦公室外間傳來一個蒼然的聲音——

“小的那個放出來了?讓她過來接受訓話吧!”

蘇曾急忙跳坐起來!袁文英推開霍存異的辦公室,大步邁進來!

袁文英今年雖是花甲之年,說起話來卻是中氣十足,震天動地的。蘇曾見他進來,還沒挨罵,已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躲在霍存異身後。

袁文英指着她就罵:“你個小赤佬就會惹事生非!想當年你師傅我也混蛋,卻也沒混蛋到你這個地步!瞅一瞅外面還有幾家報紙和新聞社沒有報道過你這些事的?再去問問街上群衆,到底曉不曉得有一位姓蘇的律師給施暴者脫罪被人拍磚頭潑油湯?!”

霍存異努力壓下氣氛,在旁勸道:“師傅,現在是信息時代,新聞很快就會更換,您不要動氣,先讓阿曾休息一段時間,自然都平息了……”

袁文英連他也罵:“都是你慣的!我要早曉得她這自大傲慢的性子一直不肯改,就幹脆還讓她滾回去做助理算了,不上庭倒是不惹事!”

霍存異道:“ 她知錯了,正與我反省着。”

袁文英瞪圓着眼睛,大叫:“瞎糊弄我呢?我不信那小赤佬會反省!”

霍存異在下面扯蘇曾的衣服,臉上繼續堆笑:“是真的,阿曾,你同師傅講!”

蘇曾早覺得耳朵要被袁老頭的聲音震穿了,這會兒磨磨蹭蹭到跟前,低着聲音說:“我知錯了師傅……”

霍存異欣慰地露出笑:“也是因為阿曾不讓發布官司細節,不然網友曉得李桐出軌在先,事情又是另一種局面。”

袁文英在蘇曾腦袋上敲了一下,罵道:“你當我是不了解她!她是不屑讓人拿這些當作話題!真是為了李桐着想?錯!”

蘇曾“哎喲”叫了一聲,苦着臉:“師傅,疼!”

“活該!”袁文英沖她瞪眼,轉而繼續對霍存異說,“鄭浩是不是把官司的尾款打來了?你帶着錢去看望李松兄妹,給他們付上手術費,也算我們一片心意!”

蘇曾急忙道:“為什麽呀?那是我的錢!”

袁文英原本要走,跳腳回來要揍她,蘇曾吓得往後躲。

“都不曉得公關費我給你出了多少,還好意思要你的這些錢,給我省省!”袁文英擡回腳,最後再丢下一句,“去的時候記得帶幾個記者!真是費老勁了,蘇阿曾!看我回頭不找你爹娘告狀!”

袁文英訓斥完走了,蘇曾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着。

霍存異道:“這算是給你一個教訓,以後不要再沖動了。”

蘇曾氣呼呼的:“那李松對我所做的呢?就此算了?”

“不然呢?”霍存異揉了揉她的發,哄她道,“等下我去醫院,你要同我一起去嗎?”

蘇曾擡眼,本要賭氣說不去的,突然腦海裏閃出一個人的身影,她躊躇了下,緩緩點頭。

中午吃過飯霍存異提了現金,約記者在醫院見面,他與蘇曾到了醫院,并不讓蘇曾出現在記者面前。

“總還是要避一下,不好讓你露臉。”霍存異這樣說。這個決定倒也正合蘇曾意,她本來就懶得應付那些人。

蘇曾與霍存異在醫院門口分別後,就一個人偷偷潛入醫院大樓。她記得腦外科休息室在八樓。乘電梯,按亮了樓層鍵。蘇曾看着鐵盒子裏映射的自己的身影,不知為何,倒有了幾分緊張。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2

到了八樓,蘇曾在走廊裏遇到了溫諺的同僚,她還記得他叫吳争,給她買過蝦仁蟹仔餡馄饨。

吳争那時正低頭看手裏的病歷本,剛擡頭就看到蘇曾站在他跟前,着實意外了一把。

接着,他上下看了蘇曾一眼,心道今日的蘇曾和那幾日住院的她不一樣……

往日醫院裏住着,要麽寬袖大衣病號服,要麽T恤配着休閑褲。今日蘇曾換了件裸色無袖連身裙,她生得膚白,衣服合身,除此,臉上還挂了些淡妝——鵝蛋臉,俏鼻頭,櫻桃小唇糯生生,偏偏那對丹鳳眼是妩媚中帶着幾分煞氣,倒有一種別樣的氣質。

蘇曾看吳争老盯着她,她也沒回避,反而湊近了他些,也盯着他,問道:“吳醫生,你看什麽吶?”

吳争猛地一醒,一時捉襟見肘,張張口說:“蘇、蘇律師?”

蘇曾壓低了聲音道:“吳醫生,嗯……我想問一下,溫醫生在不在的?”

吳争忙說:“在的在的!他正在辦公室裏……”

蘇曾粲然一笑:“真的呀,那我這就過去!”

吳争看她要走,忙叫住她說:“蘇律師,等意下溫……”

蘇曾跑得快,沒聽到,她回頭對他道:“謝謝你呀吳醫生!”

等吳争想起來要說什麽,她人已經跑不見了。

走到辦公室門口,蘇曾腳步開始變慢,先探頭看了一眼。這個時間段有不少醫生還沒來上班,只餘溫諺一人在辦公室裏。蘇曾從這裏看過去,能看到他伏在案前,松軟的劉海貼在眉前。

她本打算悄悄走過去,無奈今日穿了一雙高跟鞋,鞋跟剛踩到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就有聲音發出,驚擾了案前那人。

溫諺擡頭間,看到蘇曾,神情一怔。蘇曾也是一頓,背手在身後,暗暗吸了一口氣,走向他。

她眼皮垂下來瞥了一眼他桌上的東西,看到他寫的字。并沒有看懂。當醫生的,都練着龍飛鳳舞的字跡,溫諺還是不太一樣的,他本就寫了一手好字,就算看不懂,也覺着比別人寫的好看許多。

“做什麽呢?”蘇曾看着他說。

溫諺道:“病人的簡歷。你怎麽到醫院來了?”

“我?”蘇曾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背過身去,“我來換藥呀!”

溫諺站起來,輕聲道:“換藥在樓下。”

“我換好了。”

溫諺搖頭,看了眼她額頭的紗布,說道:“來一趟醫院也是好的,瞧一瞧傷口恢複得怎麽樣了。”

他走過來,立在蘇曾跟前,蘇曾一垂目便看到他滾動的喉結,莫名其妙心跳開始加速……臉上也有些紅。

她知謊言被他看透,低了低頭說:“好呀,我等下就去。”

溫諺頓了頓,要說什麽時,門口走來一人,兩人都是一愣,見是溫媽媽來了……

溫媽媽站在門外,盯着溫諺,卻問蘇曾:“蘇二呀,你怎麽又到醫院來啦?”

蘇曾這才想起方才吳争在外說了句什麽,似是提醒她,卻被她打斷,原是要講溫媽媽要來。

溫媽媽以前是醫院的護士,如今轉行出門做藥品銷售,是醫院的常客,到醫院一趟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只是蘇曾此刻來找溫諺,本就心裏緊張,被溫媽媽這一撞破,倒有點像小偷被捉了贓似的……

好在平日裏沒臉沒皮慣了,她正一正色,緩了過來,叫了聲“溫媽媽”,說道:“我來醫院換藥的……”

溫媽媽睨着她,心裏與溫諺一樣明鏡似的,一眼就看透了她,卻不戳透她,只順着她說:“那藥換好了沒呀?”

蘇曾擡眼瞧了下溫諺,遲疑道:“正要下樓換的。”

溫媽媽道:“那可要趁現在人不多去啊,不然一會兒要排老長的隊呢!”

蘇曾不怎麽情願道:“好呀,我這就下去……”

溫媽媽笑了,走進來。手裏提的是從家裏帶來的午餐,專門給溫諺的,難得上來一次,來之前還特地讓溫諺留着肚子。

蘇曾見他們母子雙雙含笑要話家常,自己杵在這裏倒顯得有些不好看,只好說:“那溫媽媽,我走啦。”

“诶!”溫媽媽也沒看她,手裏拿出食盒出來,低聲嘟囔了句,“換個藥哪要這樣麻煩,弄堂診所不就解決了……”

這話聲音雖不大,卻正好能讓蘇曾聽見。蘇曾扁扁嘴,也是知道溫媽媽對她是什麽看法。早前年紀小時卻還自憐傷心過,現在習慣成自然,反倒也無所謂了。

她這樣走出去,快要到走廊盡頭時,才想起,要同溫諺講一下,她不打算告李松了……求和也好,讨好也罷,終歸不希望他讨厭她。

想到這裏,蘇曾折回去,卻剛到門前時,再次聽到裏面溫媽媽的訓斥聲……

“阿諺,你如今歲數不小了,要早點找個對象結婚生孩子,安安穩穩過日子,這是媽媽對你最大的期望!”

蘇曾不願聽人牆角,可這個時候她的腳底像粘了膠,邁不動,也走不了……她聽到溫諺有些無奈的口氣:“媽,好不好回家了你再同我講這些?”

溫媽媽道:“那你說,你不再同蘇二有來往啦!”

“我本就同她沒什麽關系,你不要總是多想了。”

“那是最好的!我只怕你耳根軟,耐不住人磨,要說蘇老長相是不差,人也聰明,可那臭脾氣,小心眼,與你還是不般配!你自己曉得吧?”

溫諺默了默,低聲說:“曉得的。”

溫媽媽這樣才開心了,笑着說:“ 你這樣講媽媽就放心了!快,趁飯菜熱填包了肚子,媽媽還要去一趟産科找那裏的劉主任。”

“你去吧,我會吃的。”溫諺應着。

溫媽媽滿意地哼起小曲,收了袋子往外走,堪堪出門,被蘇曾吓了一跳!小曲停了,就聽一聲叫:“喔唷!蘇二!你沒走呀?”

蘇曾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溫媽媽想起方才的話被蘇曾聽去了,臉色難看至極:“蘇二,你這是做什麽?怎麽趴在牆角偷聽人講話呀?”

蘇曾胸膛鼓動,一口氣憋在心口,話也說不出來。而在裏面聽到動靜的溫諺連忙起身走來,見蘇曾在門外,他猛然一怔,蹙眉道:“你沒走?”

蘇曾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道:“你聽我一次牆角,我也聽你一次……我們算是扯平了。”

“蘇曾……”他叫了聲她的名字。

蘇曾擡頭看他,眼睛裏晶晶亮,也紅了一圈。

溫媽媽見此,看了眼溫諺——前頭溫諺還同她講好了,他與蘇曾沒有關系,可這會兒蘇曾這樣講,溫媽媽怎麽也不信他們之間會是簡單的。她瞪着兒子,問:“怎麽回事?”

溫諺氣息有些急,對溫媽媽說:“媽你先走吧。”

溫媽媽眼睛瞪得更圓:“阿諺你要記得你同我講過的話!”

溫諺再道:“你先走吧!”

溫媽媽繃緊了嘴巴線,終是一言不發地走了。剩下他們二人。蘇曾一動不動地看着溫諺。

溫諺道:“我同我媽講的話,你都聽到啦?”

蘇曾憋在胸腔的那口氣來回鼓動,有不甘,也有屈辱。

想一想四年又四年,她等來的結果卻都是一樣的。第一次表白他送她癞□□,她認了。當時年少,談情說愛總要被大人們教育,他是大人,她還是孩子。後來她上大學,他到法學院代解剖課,他又是老師,她是學生。本以為到了今日,歲數和身份都已不成問題,卻還是自己太天真樂觀。

事到如今,蘇曾心裏只是罵自己,真是傻啊……他給的幾分溫柔,不過是因為他是心懷仁義的好大夫,見不得別人受苦受難,哪有什麽你該期待的東西!

蘇曾揚起臉龐,一字不停地說道:“溫諺,你是不是覺得我還喜歡着你?你現在還怕我纏着你?你放心吧!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早就對你不留任何感情了!你要不回來,我都差點要忘記你了!”

溫諺眉頭緊皺,想要安撫她:“你不要氣,先聽我解釋。”

“你有什麽好解釋的?”蘇曾嗤笑一聲,嘲弄道,“溫諺你這人可真奇怪,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不用解釋,你只需要講出來,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就好!”

溫諺沉默片刻,終于道:“蘇曾,我與我媽講的話沒假,你與我并不合适……”

蘇曾望住他,咬了咬唇,說道:“是吧?其實我也覺得我們不合适……你早說嘛,早說,我也不這樣自作多情了!”

她轉身,大步朝前走。在盡頭等待電梯的每一分都如炙烤在鐵板上那樣痛苦難熬。他并沒有追上來,她反而覺得,這樣挺好……

幾年奢望,早該做個了斷。

下樓後,蘇曾坐在醫院的花壇等霍存異,午後的太陽很大,熱得人頭腦發昏,她垂着腦袋數地上走過的人。霍存異辦好事情出來,到她跟前,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雖說是五月天,也是蠻熱的,你這樣曬不怕中暑啊?”

蘇曾擡頭看他,有氣無力道:“你辦好了?”

“嗯。”霍存異把手拿到額頭前,擋住陽光看了眼四周,說道,“走吧,再曬一會兒就要變肉幹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2

蘇曾站起來,腳有些麻,她差點摔倒,幸好霍存異及時扶着她。

霍存異笑了:“曬得路都不會走啦?”

蘇曾面容沉靜地甩開他,自己跳着往停車場去。霍存異看她這樣,才覺出異樣,他追上前問:“你方才去找了誰?”

蘇曾沒答,反問他說:“你去看了李松情況怎麽樣了?”

霍存異道:“已經醒了,傷情恢複得還可以。”

“李桐呢?”

“也在病房,氣色很差,不過倒也沒什麽大問題。”

蘇曾點點頭,蹦到了車前。霍存異按開車門,她倚在上面,說道:“既然他們都沒問題了,我是不是該向法院提交申請了?”

“申請什麽?”霍存異詫異。

“申請訴訟。”

霍存異驚了一下:“你怎麽了?不是講好了這件事情不再提嗎?”

蘇曾疑惑:“有嗎?我好像不記得我說過不告他們了。倒是之前,我讓二師兄轉達給你說過,我如果不把李家告得傾家蕩産就不姓蘇,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

霍存異驚異于蘇曾此刻的态度,但也很快恢複平靜,心知她這倔脾氣上來了,一定不好勸。

“你若要告李桐兄妹,怎麽同師傅講?”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同師傅沒關系,你們若不想替我辯護,我就自辯!”

霍存異嘆了口氣,再問她:“你剛才同誰見了面?”

蘇曾不想理他,轉身開了車門坐進去。霍存異也跟上去,再問她,蘇曾便閉上眼睛,丢下一句:“我想睡覺,你再講一句話,我就翻臉不認人了。”

霍存異在她頭上敲了一下,哼笑一聲道:“不想講就不講罷,竟拿對付鄭卻那小子的方法對待我,欠收拾了!”

樓上一間辦公室的玻璃後面,溫諺立在那裏,看着停車裏一男一女坐進去,車子開走,緩緩消失。

辦公室陸續有同事進來,他擡手看了眼時間,下午有一臺手術,時間要到了。吳争從外面回來,同他一起去手術室,兩人換了衣服,在洗手臺洗手,吳争想起了蘇曾。

“剛才蘇律師找你,什麽時候走的?”

溫諺專心洗手,漫不經心說:“走的有些時候了。”

吳争道:“今日見到她,我險些沒認出她來,以前瞧着蘇律師人長得是清秀,可今日換了身好看衣裳,還化了妝,卻覺得比一些電視明星還好看,你說說看,這樣好看的姑娘,你怎麽這麽輕易就放過了呀?”

溫諺頓了頓,手裏胰子握着,他認真道:“我與她之間沒有什麽,以後千萬分出輕重,這事不要再提。”

吳争一愣,不由問:“怎麽了?你倆吵架了?”

溫諺并不答,手洗幹淨,轉身過去,伸出手了,護士那邊走來為他套上了藍色外罩,并着口罩。

吳争看他眼神淡然,一如從前,恍惚片刻,想起昨日光景。

吳争與溫諺認識之初,他們一起在國外讀書,泡在實驗室裏,幹枯無謂的生活靠的是閑暇時餘在唐人街的三杯清酒。

那會兒,幾個同學聚在一起也會談及理想與抱負,年少總是輕狂。卻問及溫諺時,他總不知該如何開口,問多了便有人替他說——理想,不過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只談生活,不談抱負。他倒也不反駁。

溫諺自小家教如此,保守而平凡,後來學醫,性子更斂了很多。不敢沖動,不敢妄為,溫家父親常說,為醫者,手裏系得是人命。

他去了川地三年,也是深有體會。

地震時幫助抗震救災,見慣生死,見慣一個家庭頃刻間支離破碎,見慣一座高樓瞬時變做廢墟。人再強大,都無法與生死抗衡,他只能盡其所能,把這些能挽留的東西,多留住一些,而不是拿去賭博。

吳争想一想,也能理解溫諺的顧慮。

若一人想生活在水裏,一人卻想翺翔天際,這樣如何相處?

他換了外罩後,同溫諺一起進手術室,再問一句:“這樣說,你真是與蘇律師沒有可能了?”

溫諺點點頭,吳争嘆了口氣說:“可惜呀!我本以為蘇律師那樣的會是個特殊。”

溫諺睨他一眼說道:“專心手術吧。”

吳争笑:“以前哪次上手術臺不是你最輕松?什麽話題都敢說,都願意聊,今日卻這樣,還說自己對蘇律師無心。”

溫諺被他鼓噪的更煩躁,實在不愛聽。

吳争見此忙說:“好好好,我們不聊這個了!”

溫諺終于靜下心來好好手術。

術後兩人一起出門,吳争又想起來件事,同溫諺道:“有件事情我同你講一下,我妹妹被調到海城來了。”

溫諺聞聲擡頭,問:“以前去學院見習過的?”

“對,她今早到了,準備在兒童醫院工作,下個月上崗,現在住在我家裏。不過你也曉得,我那裏是醫院分的單身公寓,地方就一點兒,我妹妹年紀也不小了,擠在一起總是不方便。她單位的房子還有一個月才能住進去。今天見到溫媽媽,我問過一句,溫媽媽講你們樓下有空房子,她常打掃,幹淨安全,願意租給我們……”

溫諺道:“我媽說好就好,這種事情不用我拿主意的。”

吳争笑道:“我自然曉得不歸你拿主意!只是知會你一句,過幾日幫我妹妹搬東西,要借你一份力和一臺車!”

溫諺皺眉,笑罵道:“早該曉得你居心不良!”

吳争一賴到底:“你沒講不好,我就算你同意,到時可一定要騰出時間啊!”

過幾日到了六月,暑氣來勢猛烈,連着幾日高溫,滴雨未下,人躺在地上,仿佛能蒸個半熟。那日溫諺履行諾言同吳争一起去他家,接了吳争的妹妹。

這位妹妹溫諺是見過的。那時在國外學習,吳争的妹妹曾到實驗室見習過,一兩回,也就面熟,曉得她單名一個恙字——別來無恙的恙。性子腼腆愛笑,話卻不多。

東西搬過來,溫媽媽已提前收拾好房間。這間屋子與溫家上下隔着,本是溫諺祖父母住的,二老過世後,閑置出來做了書房,環境雅致,配置也是齊全。

吳争兄妹看過一眼就說好,溫媽媽臉上帶笑,拉着吳恙便問多大了,工作多少年了,職位如何。

吳恙性子柔順,老家是蘇州一帶,講起話來糯軟好聽,溫媽媽的問話她都一點不回避地答了,道她今歲剛過了二十八歲生日,已經工作三年,剛受聘兒童醫院做主治醫師。

溫媽媽回來偷偷問溫爸爸:“瞧瞧那個吳家姑娘,是是不是同咱們阿諺很像?”

溫爸爸點頭說:“是有些像。話不多,看起來也穩重。”

溫媽媽聽到這裏,內心歡喜。到晚上,溫媽媽見吳恙開竈,便拉着她到超市一起買菜,途中卻還不巧,遇上了蘇媽媽。于是這晚,蘇媽媽等了蘇曾從律所回來,坐在桌前就道:“你曉不曉得溫家樓下住了位姑娘?”

連着幾日,蘇曾一直在律所忙碌。

那次回去,霍存異同袁文英講了她的堅持,蘇曾自然又要挨罵,然而這次不同,任憑袁文英如何罵她,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地不妥協,氣得袁文英胡子飛上天,立刻叫人把她在辦公室的東西搬到他的辦公點,每日下發卷宗給她背,律所事務一概不讓她再管!

蘇曾感□□業雙雙受挫,被整治幾日,身心具疲,這晚趴在桌上吃飯,聽到蘇媽媽講起“溫”這個字,就覺得氣血不順,再聽蘇媽媽不停講那位姑娘模樣如何俊俏,氣質如何清新,說起話來如何識大體,就好像看到那些話化成一根又一根利針埋進了她身體裏——表面上看不出傷口,痛得全在裏面。

蘇媽媽講到最後,她摔下筷子在桌子上:“要不要人吃飯了?”

蘇媽媽吓得一哆嗦,眼睛瞪圓,點着她說:“你做什麽呀?好好吃着飯摔什麽筷子!喔唷真不明白為啥你是這副模樣!人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你自小也在蘇州跟你曾祖母膝下長大,卻不及人家姑娘半分溫柔!還要說別人不喜歡你了,換成誰也喜歡不起來!”

蘇爸爸那邊也停下來了,看着妻子沉聲道:“話不要太多,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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