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6)

嗎?”

另一側,蘇曾正襟危坐。她對面的霍存異像是故意要跟她做對一般,不停報告:“他們在一起了嗎?看似相處得不錯……那位小姐也是個美人,笑起來蠻好看的,她是誰家姑娘?”

蘇曾扯了扯唇角,冷笑道:“需不需要我叫人幫你扯張椅子讓你坐過去,既然好看,你就近一些看!”

霍存異噙着笑:“那位溫醫生,就是鄭卻講的那位吧?看着倒是有些本事,可是能你喜歡他八年,還是有些讓人意外……”

蘇曾心道,鄭卻那張嘴,真該找對針線縫上才好!她面上裝得一點不在乎道:“誰說我真喜歡他八年?早前年輕不懂事,總要錯認一些人,我現在一點都不喜歡他!”

“真的?”霍存異挑眉問她,“那這麽說,他夾菜給那位小姐,你也肯定不怎麽在乎……”

正說着,就見到蘇曾握住筷子的手緊了緊。

霍存異輕笑。蘇曾聽到,才知他有意試探她……一時又氣又無奈。

無奈的是,自己竟還是這般沒出息!早些年她也曾見過漂亮姑娘繞在溫諺身邊,然而那時她年輕,沖動又膽大,嫉妒起來如火山爆發,随時敢上前叫板!可是,現在的她不該是這樣了,長了年紀,懂了羞恥,曉得不能輕賤自己。

可這般強自忍耐又是無比難熬……

她胡思亂想着,溫家爸媽對那位吳小姐一定是滿意的,他從來不是擅長拒絕別人的人,定也順水推舟,成全這樁美事。

反正,吳小姐總比她好的……

霍存異不動聲色地将蘇曾的表情看在眼裏,笑一笑,也不再多說了。

這頓飯吃到最後,極沒滋味。

蘇曾與霍存異吃得慢,要走時,溫諺與吳恙那邊竟也結束。他們結賬拿着賬單到前頭時,蘇曾與霍存異也在結,兩撥人撞在一起,再裝不了沒見到。

溫諺先開口的,熟稔地問他們:“吃好了?”

溫諺的坦蕩讓蘇曾有些促狹,她佯裝撩開臉前發,側眸看了眼溫諺身後的吳恙。後者微微一笑,同她點頭。

蘇曾想起那日無理的相見,更覺自己丢人。

你到底算什麽啊蘇曾?真是做盡了丢人的事!

正在這時,霍存異說話了,他對蘇曾道:“阿曾,你怎麽不介紹我同人認識?”

蘇曾擰眉看向他,暗道,你不要火上澆油了好嗎?

霍存異不理她,直面向溫諺,說:“如果我沒認錯,你就是阿曾的主治醫生溫醫生吧?你好,我是阿曾的師兄,我叫霍存異。”

溫諺一頓,與他握手,沉聲道:“你好。我是溫諺。”

霍存異點點頭,又看向他身後。溫諺才像是剛反應過來,又介紹道:“這位是我同事的妹妹,吳恙,吳小姐。”

霍存異笑道:“吳小姐好,吳小姐也是醫生吧?”

吳恙愣了下,問他:“霍先生怎麽知道的?”

霍存異低頭道:“猜的。看你和溫醫生站在一起氣質相當,就覺得是同行,我猜得準嗎?”

無恙言笑道:“準的。我在兒童醫院上班。”

蘇曾只願做局外人,甚至連看都不願看。此刻的她,就如睡在釘板上,生怕一個不留神,弱點暴露,便死于千瘡百孔。

偏偏霍存異就要拉住她的腕子,強迫她站出來。他與溫諺客套道:“我聽阿曾講過,溫醫生同她住在一條弄堂裏,自小便認識,也得你不少照顧,卻要謝謝溫醫生能忍受得了她這臭脾氣。”

溫諺望了眼霍存異捉住蘇曾的手,淡然笑道:“不客氣,已經習慣了。”

蘇曾一僵,背過身暗道:習慣了是什麽意思?好像說得我真是是個麻煩似的

霍存異拽了拽她,問她:“嘟囔什麽呢?”

蘇曾內心是崩潰的,她拼命克制,鼻息冒火,面色冷然。回頭見到吳恙嬌态盡顯,溫諺一派悠然模樣時,她卻突然變了情緒……

她不能這樣……不能再讓他看不起。藏下情緒,蘇曾貼住霍存異的肩膀,輕聲說:“師兄……我們走吧?”

霍存異低頭看了她一眼,随即笑道:“我喝了酒,車子你來開。”

“好呀。”蘇曾乖順地應下來,才擡頭說,“溫醫生與吳小姐是開車來的,還是走來的?”

溫諺望着她,眼眸深邃,說:“我同吳小姐走來的。”

蘇曾問:“那要不要我一道将你們送回去?”

溫諺竟道:“好啊。”

蘇曾一愣。不止她,吳恙與霍存異也是意外,都覺得以溫諺的性子,一定是客套地回絕的,哪想到會這樣輕易應下……

溫諺見蘇曾一時無語,擡眼看了霍存異,說道:“霍律師不介意吧?我的車子留在了醫院,晚上走回來時不覺得累,吃了飯就覺得乏困了。”

霍存異笑道:“當然了,舉手之勞。請吧,溫醫生。”

他們一道出門,走出外面,才發現變了天。連日的燥熱終于積來一場風雨,爽意襲來。蘇曾是怕濕體質,着了涼意就覺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霍存異指了指停車場,說:“這個氣候,暴風雨來得快,看樣子要下來了,我同蘇曾将車開過來,溫醫生你們先在這裏等一下。”

溫諺與吳恙點頭應好,他二人便去開車。途上霍存異牽着蘇曾的手,握得無比緊。蘇曾暗地裏拿手指甲掐他,霍存異咬緊牙說:“不識好歹的妮子,剛才利用我時倒是順手,背過頭來就要下狠手!”

蘇曾唇不動,聲音出,憋着氣說:“不要得寸進尺,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早就觊觎我的美色!”

霍存異哈哈大笑:“你既然曉得就該早些選擇我,才不會受了八年窩囊氣。”

“呸!”蘇曾啐他道,“你敢再說一句,我便敢錄下來放給你家人聽,看看你會不會被活剝了皮!”

霍存異才松軟下來,仍挂着笑意道:“扯這些就沒意思了,車鑰匙給你。”

蘇曾接過來,兩人上車。

蘇曾将車開出去,到餐廳門口時,見溫吳二人身旁多了位穿小背心的女孩兒,模樣不過十五六歲,紮着高馬尾,背着一只籃子,籃子裏放了幾束花,這個時間段,花已不新鮮。

霍存異那邊搖下窗戶,蘇曾聽到那女孩兒勸着溫諺:“哥哥,給姐姐買一束花吧,姐姐多漂亮呀,就像這花一樣!”

吳恙羞赧,立在他身側不說話。

溫諺擡頭看到蘇曾,摸摸鼻子說:“對不起,我們不需要。”

女孩兒纏着他買可憐,吳恙臉上也多了幾分失望,卻不敢說什麽。

霍存異瞧着那買花女孩稚嫩的臉龐,生了恻隐之心,忍不住問:“小姑娘,這一籃花多少錢?”

小姑娘臉上放光,急忙說:“這一束十元,太晚了,我買給您八元一束好嗎?”

霍存異從包裏抽出兩張粉紅色票子塞給她,說:“不用了,幫我把花放到後車廂,這錢你都拿好,去買些好吃的吧。”

小姑娘接下錢,連聲感謝,把花放到後車廂後,又折回來連說幾聲謝謝,最後腳步輕快的跑進夜色裏。接着,溫諺與吳恙兩人坐上車,霍存異回頭看了眼蘇曾,說道:“等到家了,花你拿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3

蘇曾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咽下去,挂上笑,對霍存異咬牙切齒道:“霍師兄,我謝謝你!”

一腳踩下油門,往東西弄開去。

一路上,後面坐着的溫諺和吳恙都沒什麽話講。蘇曾鼻子堵得出不得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霍存異瞧着奇怪,一時卻也沒覺出不妥。平時他是心細的人,今天喝了幾杯酒,又同蘇曾聊得開心,有些飄飄然不自知,等到了東西弄,霍存異透過後車鏡看了眼溫諺如常的臉色,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點兒什麽。

蘇曾停好車就趕緊跑下去,摸着鼻子說:“師兄,你趕緊找代駕送你回家吧,我上去了!”

霍存異拉着她,想起溫諺對那賣花姑娘說的話,心裏無比歉疚:“抱歉阿曾,我忘記你對花粉過敏……”

話音剛落,吳恙擡頭瞧了溫諺一眼,顯然,也覺出來前因後果了。再一看,後者神色淡淡,仿佛這些事情根本與他無關。

蘇曾也別扭,為啥?當然是為了溫諺。

他方才拒絕買花女孩兒的那話,顯然是替蘇曾說的。居心何在?蘇曾不知,也不敢想,怕自己又給了自己飄渺的希望……

她推了推霍存異,剛要說讓他走,就聽一通電話鈴聲響,是溫諺的。

他接起來,那邊不知說了什麽,他情緒忽變,急急應了句:“好,我馬上過去。”

有眼睛的一看就曉得有急事,于是都站着沒動,等他挂了電話,吳恙問出了什麽事,溫諺道:“醫院有急診,我得過去一趟,你先回去吧,同我爸媽講一聲,我這就走!”

吳恙連忙說好。

緊接着,又是一通電話響,這次卻是霍存異的——

霍存異接起來,聽了幾句,神情與溫諺一樣變得凝重起來。挂斷電話他就對蘇曾說:“鄭卻打來電話,說鄭浩出了車禍,被送進市二院了!”

蘇曾立刻看向溫諺,“你的也是車禍?”

溫諺表情肅然地點頭。蘇曾忙道:“那還愣着做什麽?趕緊上車呀!”

又是蘇曾開車。到了醫院,急診部已經亂成一鍋,車禍現場慘烈,車子半個頭被撞進去了。傷者有三名,兩男一女,除鄭浩外,另外兩個是路人,骨折輕傷,已在包紮。

溫諺剛到,就被人迎上來接去了手術室,他行色匆匆,交代蘇曾一句:“看過之後要是沒事就先走,不要逗留!”蘇曾還沒應,就見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霍存異到醫院後,先同跟随而來的警察交流,過後回來對蘇曾道:“在北三環發生的車禍,肇事者逆行從邊道沖出來側撞上在路上正常行駛的鄭浩,随後車子打滑撞倒兩名路人,肇事者逃逸了!”

蘇曾沉聲問:“肇事者是誰?”

霍存異搖頭:“那一段正好是攝像盲區,沒拍到人,現在警察鎖定的嫌疑人是鄭浩前妻,李桐。”

蘇曾擡頭看他,一時沒說話。

霍存異又道:“溫醫生那裏什麽情況?”

蘇曾靜靜道:“他沒講,但聽護士語氣,似乎情況不好。”

霍存異想了想,嘆道:“動機是有的,不外乎是被逼急了……但這案子真相到底如何,還要看警察那邊的調查結果。我們這裏了解過就好,等一會兒記者要來,還是先走吧。”

蘇曾說:“我不走,我要等結果。”

“你這又是較什麽勁?”

蘇曾道:“我不想坐你的車。”

霍存異想起她對花粉過分,差點暈過去,他的手機又在響,是警察局那邊的人打開的,他聽過,說道:“警察局那邊說已經找到李桐了,她的家屬找我過去。”

“你?”蘇曾驚訝。

霍存異苦笑點頭說:“大概他們是看到了你的辦事能力,覺得我們律所能幫到他們吧。”

蘇曾也跟着嘲弄一笑,問他:“你喝了酒,怎麽去?”

“打車,車子放在這裏,我明天過來取。”

“好。”蘇曾點頭說,“那你去吧,我在這裏再等一會兒。”

霍存異臨走,深看她一眼,放低了聲音說:“還是要說聲抱歉,才想起來你對花粉過敏,你要覺得不舒服,記得早些看醫生。還有,記者來了,你自己躲着點……”

蘇曾抱着手臂笑:“啰嗦!我曉得了,我的過敏症狀不嚴重。”

霍存異才放心,摸摸她的發,笑着離開。

此刻已是晚八點了,天邊顏色徹底颠覆,如墨滴在水裏,暈染開。雨,越落越兇。

醫院前廳的地板被踩的泥濘不堪,記者匆匆跑來前,樓上下來一位護士叫蘇曾上樓去,說是溫諺叫來看一下她是否離開了,如若沒有,就安排她到樓上手術室旁休息等待。

蘇曾懷揣着異樣的情緒上了樓,在休息室等待,瞥到角落擺着的一疊又一疊醫書。她翻開來,都是腦內結構。看着上面的文字和圖片,竟還能尋到一些似曾相識的記憶。

心底逐漸柔軟,只一點點的動容,就一發不可收拾。

人可以擁有很多個堅硬的盔甲,但愛情永遠是他們最愛的羅衫。鐵血英雄也不過如此,何況是她……

阖上書本,蘇曾安靜地坐在原地,眼看天色越加黑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道等了多久,由外走進來的一人,是剛從手術室裏輔助手術的淩護士。

見到蘇曾,她便道:“蘇律師,溫醫生手術結束了!”

蘇曾忙站起來往外走。溫諺正送鄭浩進ICU,回過頭來,虛汗滿頭,蹲在地上倚着牆拿袖子抹汗。

蘇曾走過去,他擡頭看了一眼,眉頭皺着,說:“叫你走你怎麽還在這裏?等在這裏做什麽?”

蘇曾深吸一口氣,問他:“鄭浩的情況怎麽樣?”

溫諺道:“傷情比較嚴重,還沒脫離危險期,能不能醒來要看他的造化……”

“這麽嚴重?”蘇曾不由大驚。

溫諺扶牆站起來:“嗯,頭骨破裂,光顱內碎片就處理了一個多小時,上身多處骨折,還傷到了肺,情況不樂觀。”

蘇曾随着他說的,稍一想象那幅畫面便覺渾身不自在。溫諺知她對此敏感,也不多說了,伸出胳膊脫掉外套。蘇曾才看到他拿外袍的手在輕微顫抖。

她忙幫他接過衣服:“你手怎麽了?”

他道:“做手術時間長了會這樣,正常。下午我已經做過六個小時的手術,夜晚如果有情況不能再回來了,我交代過其他同事在這裏守着,現在可以回家了。”

他望着蘇曾,等待她的回複。

蘇曾還能有什麽反應?當然是順從地跟着他啊……

溫諺把手頭工作交代給了值班醫護人員,這便與蘇曾一起回去。他們走時就知道樓下會有不少記者等着搶第一手新聞,溫諺與蘇曾在醫院保安的指引下,從側門出去,先去了停車場。

溫諺撐傘問她:“霍律師走了?”

蘇曾答:“嗯,他去警察局處理事情了。”

他掏出車鑰匙,說:“那開我的車回去吧。”

蘇曾點頭說好,自覺往駕駛座的方向去。然而這邊,她剛打開車門,就瞧見前方射出一抹強光,斜落的雨線之下,三兩個手拿攝像機話筒的人沖過來,聲音透過紛落的雨聲傳來——

“請問是鄭浩的主治醫生嗎?”

溫諺一驚,立刻擋在蘇曾身前!

又不知誰叫了一聲:“這是不是鄭浩的辯護律師?”

一時間,閃光燈在夜裏晃痛人眼,蘇曾的手也不知被誰扯住了,雨勢洶湧中,人也亂了陣腳,她脫離溫諺的雨傘之下,淋了滿頭雨水,火氣登時上來,看不清眼前人,只能低着頭亂躲。

下一刻,腕子被人捉住,她整個人撞進了一個懷抱中。

溫諺雙臂環住她,厚實而溫暖的胸膛貼住她的臉,強有力的心跳就在蘇曾耳邊,撲通撲通,清晰震動!

溫諺擋住記者攻勢,救蘇曾時,雨傘已掉在地上,他渾然不覺,壓着聲音對來訪者耐心道:“你們要新聞,可以去院方了解情況!下着大雨,請大家不要做出危險的行為!”

記者一聽,卻還忍不住沖上來問:“這位先生!請問你身邊的是蘇律師嗎?”

溫諺咽了口氣,說:“不是,你們認錯人了!”

記者狐疑,擡頭要再說話時,溫諺又道:“各位記者朋友!做新聞也需有底線,顧着自己,也要顧着他人些!我已經說過你們可以咨詢院方,就不要在這裏讓大家淋雨了!”

那幾人猛然一頓,被溫諺冷然的目光看得不再言語,覺得自讨沒趣,便紛紛收了家夥。溫諺一刻不敢停留,迅速再打開車門,将蘇曾塞進去,命令道:“坐裏面!”

蘇曾縮了縮身子,往副駕駛座上爬,溫諺随後坐進來。

車燈大開,照亮前路,朝着醫院大門開出去!

窗外雨聲嘩啦,溫諺身上的衣服淋濕了大半,淺灰色的襯衣上面一截變成了黑色。松軟的發打了水,彎彎曲曲垂下來,眉眼上也挂着濕潤。

蘇曾給他拿紙巾擦臉,他甩甩頭,目不斜視道:“你先擦吧。”

蘇曾正了正身子,拿着紙巾擦臉。想起了方才那一幕,此刻兩人共處一室,嗅到溫諺身上似有若無的味道,蘇曾只覺頭腦發脹,暗道這一定是場夢……

雨簾洗刷車窗,溫諺開車,蘇曾無時無刻不在注意他青筋突起的手臂。溫諺自己也是清楚,怕路上出意外,到不遠處,他便将車子停在路邊,也有了時間擦拭眼鏡上的水跡,順道閉眼休憩幾秒,撚着太陽穴。

蘇曾側目看過去,瞧見那團紙上暈了點點血跡,頓時心驚。

“你受傷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3

溫諺聞言張開眼睛,上下看了一眼,才注意到左手小指上不知什麽時候劃了一道口子。說深不深,說淺不淺,皮肉割痕整齊。想是方才争持中被什麽東西劃到的,他也沒覺得疼。

蘇曾卻緊張死了,四下看,急道:“哪裏有診所,要看一看的!不曉得什麽東西劃的!”

溫諺輕聲說:“不礙事,我回家再處理。”

“不行!要找醫生!”

溫諺撲哧笑了,慢慢道:“我就是醫生。”

蘇曾愣住,不知為何,眼圈紅,鼻頭酸,心底柔軟似水。她握緊了拳頭,擡眼說道:“你下車,我來開車。”

溫諺頓了頓,開門下車,把駕駛室讓給蘇曾。

蘇曾還是把車子開到了附近的一間診所外,溫諺知她固執,也沒說什麽,順從地走進診所。清創,包紮,處理并不複雜。他們從裏面出來時,雨還在下,地上的水窪連接成片。

溫諺立在屋檐下,對蘇曾說:“你現在應該有些想法吧?”

蘇曾低着頭,說道:“謝謝你剛才護着我。”

溫諺彎唇道:“不要感謝,我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蘇曾點點頭說:“我曉得,就算今天不是我,換成別人你也是要這樣的。”

溫諺眼神微動,抿唇不語。

蘇曾擡頭看這連綿的雨,絲毫沒有要停卻的意思。

“我去買把傘吧。”她建議。

“不用了。”溫諺取了外衫,頂在她頭上,“回去洗了澡就好。走吧。”

他靠近,蘇曾再次頭腦暈眩,只覺得鼻腔裏都充滿了他的味道。男人身上清淡的體香混合着衣料的味道,源源不斷地激發着她腦內的多巴胺分泌。

她晃晃悠悠跟在他身後,到了車前,車門是他開的。蘇曾坐進去,把他的衣服小心翼翼放好,等着他從另一側上車,才發動車子。

她還來不及擺正自己的心态,一時也忘了和他起了矛盾時說的狠話發的誓,在他面前,她根本無計可施……

路上,霍存異打來電話,說肇事車輛被帶回警察局,查出是李桐的情人宋維康名下的,而在事故發生半個小時後,警察在附近的街道發現了李桐蹤跡,現在已經将她帶回警局盤問。

“結果如何?是她嗎?”蘇曾問。

霍存異道:“不曉得,目前還沒确鑿證據證明是她開的車,她也什麽都不講。”

“什麽都不講?”

“對,她在警局坐了兩個小時,一個字也沒講。”

“那你呢?見到李桐家屬了?”

霍存異說:“只見到一位李桐的叔叔,打電話給我的也是他,但他似乎也做不了主,只說讓我過來試試。我已經在警局等了兩個小時,事件毫無進展。”

蘇曾蹙眉:“那這件事就交給警察處理好了,你回家吧。”

将要挂電話時,霍存異突然問:“你同溫醫生在一起?”

蘇曾看了眼溫諺,“嗯”了一聲。

霍存異笑道:“到底還是要跟着他。”

蘇曾頓了頓,催促他:“你快回家吧!”

坐在旁邊的溫諺大概知道打電話給蘇曾的人是誰。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在烤魚店的那一幕。

他看着蘇曾白淨倔強的臉,脫口問道:“你同霍律師關系很不錯吧?”

蘇曾繼續開車,應着:“嗯,我們在一起許多年,他一直很照顧我。”

溫諺心裏百轉千回,卻會錯意了——“在一起許多年”當中的“在一起”是什麽樣的方式,他不清楚,但回想起霍存異對蘇曾的縱容和蘇曾對霍存異的依賴,他心裏冒了許多想法。

他靜默片刻,低聲說:“那你也曉得他已經結婚了?”

蘇曾一愣,回頭看他一眼,疑惑道:“你怎麽曉得他結婚了?”

溫諺面無表情道:“霍律師手上有戒指,無名指上,應該不是普通戒指。”

蘇曾笑了:“是啊,他結婚了,不但結婚,孩子都能出來打醬油了。”

到這時,溫諺神色微動,蘇曾側頭看了眼他,發現他的異樣,才突然覺出他的意思——

蘇曾覺得又好笑,又好氣。

好笑的是,她看出來溫諺恐是怕她識人不清,做了有違道德的事情,在這裏提醒她——可既然他不喜歡她,又管她如何識人?好氣的是,他也未問清楚就這樣自以為是,到底在他心中,她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蘇曾故意問他:“是不是我不能跟有婦之夫交往?”

溫諺蹙眉,謹慎道:“你是成年人,可以自己拿主意,不要做了錯事就好。”

蘇曾大笑,說道:“他是結婚了,可是兩年前就離了婚,妻子現在生活在洛杉矶,孩子在老家跟着爺爺奶奶。他至今單身,但念着前妻和孩子戒指一直沒摘,你怕我做什麽錯事?我同霍師兄同門多年了,關系好是應該的吧?”

溫諺頓住,聽出來蘇曾話中的揶揄後,很是後悔。

生來極少被人堵得話都說不出來,在她面前也想來能克制就克制,沒想到今天……

個人之路,如何選擇,他怎麽能多語?況且蘇曾這樣的女孩兒,自是不會顧及世俗觀念。倒是他,顯得老舊保守。多嘴,也是自作自受……然而過後,他又忍不住想,那人到底對她是真好假好,卻不清楚。

思來想去,都是煩惱,他像扯皮筋一樣,自己亂了分寸。

他不說話,蘇曾又接着說:“是不是我在你心中,就是會做出那種橫插一腳的事?”

溫諺已經在懊悔,他輕聲說:“抱歉,我會錯了意。”

“不用道歉。”蘇曾學着他的語氣,并未看他,自顧道,“講真的,溫諺,現在比起生氣,我倒是開心更多些,你能問我,說明你也在關心我會走錯路……你說,你是不是真的關心我?”

她這樣問,溫諺卻一是答不上來。

人活三十,說是而立,卻對男人來說,尚有不少彷徨之事。尤其是回國之後,再遇蘇曾…… 有時溫諺覺得,前路坦蕩一片清明,有時卻又覺得,是霧裏看花蒙了眼睛。說是自己真有主意,主意在哪?說不清楚。

蘇曾見他不語,幹脆圍堵他道:“溫諺,你這人真沒意思,多大年紀了還跟人玩口是心非,你別裝了!你說說看,你到底對我有沒有意思?哪怕是一點兒呢?”

溫諺正是彷徨時,被她這樣質問,進退兩難,他終于不反駁,嘆了口氣說:“好,你想聽我說實話,我就告訴你。”

蘇曾不料太極高手今天突然不玩以柔克剛,直接硬碰硬了,她不覺挺直了腰板:“那你說。”

溫諺低頭抿了下唇,說道:“你說的沒錯,我是蠻喜歡你的。”

蘇曾胸腔裏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溫諺沒停,繼續說:“以前,好早之前認識的時候,我蠻喜歡你的,但是後來,我想得多了,感情也變了,蘇曾,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想要的東西也都不一樣。”

蘇曾急急問他:“那你想要什麽?”

溫諺笑:“你連我想要什麽都不曉得,還說喜歡我。”

“誰喜歡你?!”蘇曾憋得臉紅,壓着聲音,最後還是恨恨說:“我就是喜歡你!就是喜歡你怎麽了?!”

一路僵持,他們像兩個孩子,互相理論,不知道真理在誰那裏。

好在路途不遠,車行進東西弄,夾道兩旁都停滿了車,蘇曾将車子開進去,可已經找不到位置了。倒車回去,她的技術又不行。

溫諺道:“你先回去,車子我來停,外面有車位。”

蘇曾正跟他賭氣,到這個關鍵時候,卻還是看了眼他的手問:“你的手沒問題?”

他道:“沒關系。”

蘇曾下車,走到門洞內,才想起來,手機落在溫諺的車上。她到哪裏都改不了丢手機的毛病……

溫諺将車子開出去,停好了位置,車子熄火,蘇曾的手機在車座上嗡嗡作響,他瞥一眼,看到又是霍存異,他眼皮一跳。

走回去時,蘇曾并沒有上樓,而是等在樓下。他把手機還給她,蘇曾扁扁嘴說:“我就曉得你會給我帶過來。”

他語調平緩道:“有人打了電話,你看一下。”

蘇曾聞言按亮手機,看到霍存異的來電,下面還有一條短信,她打開看,心裏一跳,默然把手機放到兜裏。

溫諺道:“不回個電話過去?”

蘇曾目不轉睛地望着他,搖頭說:“不用了,我明天再去處理。”

她不多說,溫諺也不會多問,他點點頭:“那好……你早點上去休息吧。”

蘇曾卻突然叫了他一聲:“溫諺!”

溫諺腳步頓住,回過身去看她。

蘇曾咬了咬後槽牙,對他道:“溫諺,你說我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你就讓我走進你的世界好吧?你信不信我能做到?”

他站立不動,回望着她。

蘇曾遙遙望着他,堅定道:“你看,如今我也不是當年那個上竄下跳的野丫頭了,我曉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也曉得自己離成熟還有一段距離,可我現在做的未必是錯的,如果你願意給我機會,我會向你證明,我從來不是任性妄為……我只是……我是真的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3

雨落一夜,至淩晨方晴。

天邊逐漸清明,栖在葉上的雨珠紛紛墜落,混出泥土的香味。

昨日,在夜中雨簾下,蘇曾的模樣突然讓溫諺想起了八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日上午,他在湖邊釣魚,魚沒釣到,釣到一只小醜蛙。他心道今日也許會走運,這樣稀罕的東西也被他釣上來……不料回途就下了大雨,他回到弄堂,見蘇曾身穿白裙裏在屋檐下,雙頰染紅,雙手交扯着。

那時他第一次見到蘇曾那幅面孔。

她在他面前這樣怯生生,支支吾吾許久才對他說:“溫諺,我喜歡你……”

溫諺站立不動,張嘴,未出聲。手裏提着魚竿與竹簍,聽着雨聲嘩啦。胸腔內裏鼓噪不安,他低頭看了眼那只蹦跳的小醜蛙,不多想,就伸出手,把那東西送給了她……

歲月不居,時光如流,一切都如電影一樣反複重現。

他并不後悔曾經做過的選擇,只是這一刻,有個聲音在耳邊告訴他,另一個結果或許不壞……

如今她說願意走進他的世界裏……他回神,對蘇曾道:“你不用改變。”

她說:“我不會改變,我只是想讓你離我更近一些。”

溫諺頓了頓,良久,那鼓噪再次浮上來,他努力壓制,末了輕聲道:“好……”

而後他回到家裏,在漆黑的客廳,拿着自己那件已是濕透的外衫,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溫家爸媽已經躺下,溫媽媽沒睡熟,聞聲出門看到他渾身濕露,擔心不已。他打發母親回去睡覺,也把濕衣服放到洗手間。第二日雨過天晴,溫媽媽卻在早間新聞中,從那模糊的身影裏認出了溫諺與蘇曾,瞧兒子手上的傷口,才知昨晚發生了什麽事。

溫媽媽氣急,捉住他:“溫諺!你答應過媽媽不會再跟蘇曾來往的,你瞧瞧昨晚你做了些什麽?”

溫媽媽要他同吳小姐吃晚飯,便是期盼他能開竅對吳小姐多用些心思,可現在卻發現,他昨日分明将心思都花在了蘇曾身上——這哪裏是溫媽媽想看到的結果?

溫諺對溫媽媽說:“媽,我對吳小姐沒有情愛的意思,強扭的瓜不甜,改日我會同吳小姐說明心意,不要耽誤了人家。”

溫媽媽一早血壓就攀升,幸好溫爸爸從來是不愛幹涉兒女私事的人,勸慰溫媽媽道,不要再管,多管無益。溫媽媽坐在家裏,捂着胸口叫了半天苦,未能勸動兒子,只能自己生悶氣。

不久,蘇曾收拾了自己,到了溫家門口。溫諺出門時,瞧見她立在外面,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寬松外翻領襯衣,配着黑色人字呢短褲,腳上是銀色的尖頭高跟,束整齊了發,別在耳後,時尚且幹練。

她望着溫諺,一雙桃花眼笑眯成一條線。

溫家爸媽都在裏面,早飯還沒吃完,溫諺朝後看了一眼,擋了些許,生怕溫媽媽瞧見,要發生戰争。溫媽媽同蘇家媽媽之間的偏見,非他一日就能解決,何況,解決那事也是後話。

見他們沒注意到,他便走出來,輕聲阖上門,注視蘇曾。

“早呀!”蘇曾笑着。

溫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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