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0)

溫諺的傷口,被溫諺擋下:“一口牙印,有什麽好看。”

“嘶——”吳争瞪大了眼睛道,“牙印?啧啧啧,看不出來呀溫諺,你下手挺快的,昨天戰況挺激烈吧?”

溫諺哭笑不得,低頭忙着手裏的工作,解釋說:“不要亂想。昨晚她喝多了酒,大概也是怨我,帶她回家時,讓她咬了一口,算是解了恨。”

吳争聽得一知半解,追問:“那你們怎麽樣了?”

溫諺擡頭,看了眼他,猶豫道:“我今天同她表白了。”

吳争又是一驚:“我的天,你這人平時溫溫吞吞急死人,沒想到行動起來一步到位!那結果呢?”

溫諺又垂了頭:“不知道。”

吳争着急:“什麽叫不知道,到底結果如何?”

溫諺挺不願意這麽把自己的事情說給別人聽的。自己的事兒,擺出來,讓別人評價,總是有些不舒服。

他只道:“等一等吧。”

吳争看他這樣,了解他的個性,也就不多問了,心想,算是有了好的進展。他晃過來,到溫諺跟前,笑着道:“多難得呀,等到你開竅!”

溫諺坐下來喝了口茶,說:“跟開竅不開竅無關,我原本就想過,如果能夠和她好好相處下去,也挺好的。只是途中卻擔心會令她傷心了。”

吳争彎着嘴角說:“要是一直不給人姑娘回複,那才真是令人傷心。”

溫諺搖頭,說道:“不是這個傷心。”

吳争一頓:“那是什麽?你這人想得多,我是搞不清楚你的心思了……是覺得蘇律師性格太直接?你母親同她不和,你不好調節,擔心日後戰争連連?”

溫諺又搖頭:“我媽性子雖然這樣,但并不是不好相處的人。我以前怕,是怕我們總是兩條平行線。有一些人,我們雖然遇見了,相互喜歡,但不一定是對的人,不一定能發生交集……”

吳争默了默,說:“也的确,放在旁人眼中,你們完全是兩種人,不敢相信以後真的生活在一起會是什麽樣子……”

溫諺笑着點點頭說:“我記得那時從川地回來,我在海城大法學院做過一段時間解剖課的講師,也是我同蘇曾久別三年再重逢。她比起十六歲時變了許多,個頭高了點,人更瘦了,想法也變得豐富,讓人跟不上思維……我那時候很被動的,她心思越是昭然若揭,我就越是惶惶不安,後來有一天,我在她的作業裏看到了她寫給我的東西。”

“情書?”

溫諺苦笑:“是,文采很好。如果不是早就有同學偷偷告訴過我,她同人打賭,要看我收到這封信能否讓她及格——及格了,就是她贏了,重修,就是她輸了——我恐怕都要被感動了。”

吳争道:“那你最後給了她什麽?”

溫諺看了吳争一眼,說:“重修。”

吳争笑:“真像你的風格。”

溫諺繼續道:“那時候我其實挺生氣的,我去川地三年,她從二八少女出落成了大姑娘,我以為她改變這麽多,應該會成熟一些,卻發現她還是從前那樣。那時的我也年輕,火氣上來,當她幼稚頑固,就把這樁事情壓下來了,不久,我又出國學習。”

吳争道:“看來,蘇律師的性格如此,是一直沒改變的。”

“嗯,她從小就是這樣……”溫諺頓了頓,“你問我怕什麽,我其實既怕她會一直這樣——她這種性格,總有一天要受傷害……可我也怕她會改變,變了,她就不是蘇曾了。”

吳争默然,末了說:“現在呢?”

溫諺彎唇道:“現在?現在……我不希望她改變什麽,她如果喜歡,可以一直這樣,而我,也沒什麽神通,只能保她在我身邊不受委屈。”

這個時候,門口偷聽這話的人已經按耐不住了。淩護士和幾個護士蜂擁進來,溫諺和吳争都是一愣。

淩護士捧着心說:“溫醫生!你剛剛說的那話,惹得我們少女心都決堤泛濫了,快來拯救一下我們吧!”

吳争沖過去把她們轟走,大笑着叫道:“搗什麽亂呀!快走快走,我們這裏是腦外科,不是心外科,少女心泛濫樓下左拐去!”

幾位女護士笑着退出去,走之前,對溫諺揮舞着手。

“加油啊溫醫生!”

“幹巴爹!溫醫生,辦喜事一定要通知我們!”

溫諺無聲地笑。

重坐回去,耳邊清靜了,他靜靜摸出兜裏的手機,打開微信,寫了好久,編了一句話發過去……

清晨自東西弄出來直奔律師事務所,蘇曾除了搭車的路上不用動,其他時候都像風一般,根本停不下來。她生怕自己停下來,心跳會不受負荷停止工作。

那個吻像烙印一樣,印在她唇上,也印在她心裏。她逃得了人,逃不了心。

上午袁文英并不在,霍存異來時她在咖啡間發愣,霍存異問了同事,說她在,就曉得她昨天沒事,也就安心去工作了。

到中午時,鄭卻跑來對霍存異說:“老大,阿曾今天怎麽了?”

霍存異心裏一咯噔,以為她有什麽問題:“什麽事?”

鄭卻說:“你沒看到她嗎?一早上了,心神恍惚的,剛剛她讓我幫她去打印文件,我打完了,她自己又跑去打了一遍!那眼神,飄飄的,好像被什麽東西勾了魂似的!”

霍存異終于發現蘇曾的異常,下午他到法院旁聽一場離婚官司,拿着東西出門叫上了蘇曾,蘇曾從卷宗中迷茫擡起頭。

若擱平常,她聽霍存異去聽離婚官司一定不願意去——她見慣了家庭紛争上到法庭必定不會被認真判決,到最後總成一場鬧劇——今天卻稀裏糊塗跟着他去到了法院。

開庭前,上庭的原告律師在外面見了霍存異,

蘇曾倒認識這人,他和孟婧同一家事務所,佳成律所和仁誠律所好幾次在法庭上都是對手,霍存異與這位姓齊的律師有着不打不相識的情誼。

等候期間,蘇曾聽了齊律師的講述,道此案原告是丈夫,被告是妻子,兩人結婚十多年了,孕育了一雙兒女,卻女方性情潑辣粗魯,常年暴虐男方,輕則小打小罵,重則動刀砍人。

一個月前此對夫婦的大女兒參加高考失利,錯失重點本科,退而求其次,在本市的一所二本學校和鄰市的一所大學之間來回糾結。妻子不舍女兒離家,一定要女兒選報本地學校,丈夫和女兒卻都希望上外地的大學,遂兩人偷偷填報了志願。事後,妻子爆發,争吵之中,竟提刀劈向丈夫!丈夫背部受傷,被送進醫院,傷口縫了二十幾針,躺在醫院兩個月。

本是一場家庭紛争,演繹到最後成了流血事件。

丈夫住院期間就提出離婚,妻子不同意,哪怕男方淨身出戶也是死咬不放,丈夫忍無可忍,才将妻子狀告法庭。

作為男方辯護人,齊律師說起來這件事情也是哭笑不得:“我接這案子一個月了,幾乎每隔兩天就能接到當事人的訴苦電話,講述他曾經被虐待的經過。這二十年婚姻,真是不知他如何熬過來的……想那人也是七尺男兒,竟忍了一個女人将近二十年,唉……”

蘇曾笑:“大概一定要讓這家暴的對象換一換,才能讓人明白家庭暴力絕不是普通家庭紛争吧?這世上,忍受家暴幾十年的女性多不勝數,更勝男□□?”

齊律師一愣,望着她,也笑了,說:“蘇律師這話一針見血,我記得上次你接的案子就是跟家暴有關,不曉得蘇律師有何賜教?”

蘇曾聽出來他話中的諷刺,笑意不減道:“不敢,齊律師身經百戰,這種官司一定不在話下。”

齊律師彎唇,但笑不語。

開庭後,蘇曾和霍存異坐在角落,旁邊是霍存異的助手,幫着他做記錄。蘇曾本是來緩和心情的,卻在聽的途中,越來越覺煩心。

情況不出她所料——被告人剛剛上庭不久,便在庭上一哭二鬧三上吊,其辯護律師也是一味煽情訴說被告人十幾年來年來對家庭的貢獻,并拿出被告人的焦慮症鑒定書,借口對丈夫動手的原因是因多年積攢的壓力爆發。

齊律師的庭前陳述冷靜客觀得多,卻不足牽動人心,法官聽後頻頻皺眉。

蘇曾聽到一半就仿佛猜到結果如何,若有精神鑒定書,法院一定不再受理訴狀。她同霍存異說了一聲後,獨個到外面喘了口氣,沒過多久,霍存異也從裏面走出來。

蘇曾回頭看他:“做什麽?你怎麽也跟着我出來了?”

霍存異道:“我也聽得頭疼。”

“嘁!你曉得我最讨厭這種官司,還偏好帶我來,煩不煩?”蘇曾睨他一眼,抱怨道。

霍存異帶她往外走,說:“曉得結果了?”

蘇曾道:“還能有什麽結果?那女人和她的辯護律師都跟電視劇裏出來的人一樣,偏偏法官就吃這套!這種案子若遇不到立場堅定的原告和律師,打到最後法官一定會建議,和諧社會最重要,下了法庭就和好!”

霍存異忍不住哈哈笑起來,點着她說:“那你低估齊律師了,他不巧就是你說的那種立場堅定的律師。”

蘇曾嗤笑一聲,說:“可惜他的當事人不一定是,忍受了十幾年,不是他愛那個女人和他的家庭,而是他骨子裏的軟弱已經在十幾年中演變成了奴性,如今反撲的原因不過是他突然發現屈服可能會要了他的命,這最是膽小怕事之人的心理。”

霍存異一頓,說道:“我今天讓你來,其實是想讓你看一看齊律師是如何打這場官司的,你不覺得自己如今也要站在他的立場上了?”

蘇曾想了想,也是。她現在替李桐辯護,從某些方面來說,确實和齊律師同一立場。

蘇曾問他:“齊律師會贏?”

霍存異道:“我同他交過一次手,他最後總會有出乎意料的反擊,而且,他和你一樣,都不喜歡打情感牌。”

蘇曾挑眉,道:“他看起來和你一樣是衣冠禽獸愛耍腔調,竟會那麽耿直?”

話問出口,霍存異無力道:“我怎麽就是衣冠禽獸愛耍腔調了?要進去繼續聽嗎?”

蘇曾想了想,倒是有些興趣了,只是她正要再進去時,手機突然響了一聲,一條微信蹦上來。

蘇曾只瞥了一眼,看到那個人的名字,腳步便像灌了鉛一般再也挪不動了。

霍存異走到前面發現她沒跟上來,他疑惑,折回去,問:“怎麽了?”

蘇曾劃開手機,那人發來的微信,只有簡短的一句話——今早對不起,如果你願意原諒我,下班後我請你吃飯。

蘇曾的心髒先是停了一秒鐘,而後劇烈跳動。她反複看着這一句話,腦袋是懵的。

霍存異走到她跟前,又問了句:“怎麽了,又不想進去了?”

蘇曾怔了怔,勉強回神,她緩緩擡頭,說:“我……我現在沒什麽心情去聽了,大師兄,我想回家。”

霍存異愣住,忍不住把蘇曾剛剛說的話又咀嚼一遍,然後問她:“你沒事吧?”

蘇曾上次叫他“大師兄”,是在袁文英的辦公室裏初見時,袁文英指着霍存異對蘇曾說,這以後就是你大師兄,她嘻皮笑臉地叫了一句,此後再沒叫過。

蘇曾看着他,道:“你助理不是做了紀錄嗎?我回來找他要來看,我現在,想先回家……”

她實在異常,霍存異擔心道:“你家裏出什麽事了?”

蘇曾臉上的表情也分不清是在哭還是在笑。

霍存異更急了。她要走,他陪着她往外面走,還一邊道:“你家裏有事,我送你,你到樓下等我,我去取車!”

蘇曾忙拉住他,想解釋,卻組織不好語言,最後她把手機舉起來,給他看:“我家沒出事,看這個!”

霍存異停下來,看過之後,表情凝住,片刻之後才苦笑一下,扶額說:“蘇阿曾啊,你這丫頭可真是……”

蘇曾現在緊張得不行:“我得回去換個衣服呀,我今天穿了這件,早上他已經見過了!”

霍存異啼笑皆非,走都走到這裏了,他幹脆道:“好了,等着我,我送你回去。”

路上,霍存異問她:“鄭卻說你一早上心神恍惚,是不是就因為溫醫生?”

蘇曾跟霍存異之間卻沒有隐瞞,況且,如今這件事情對她來說是一件開心的不得了的事情,她恨不得告訴全天下的人!

“不是因為他還能因為誰?你曉得嗎?他……他今天早上親我了!”

霍存異一邊開車,一邊道:“人說十年磨一劍,你是八年得一吻,樂成這副樣子,太沒出息了!”

誰說不是呢?蘇曾已經掙紮一天了,到這一刻她知道,她根本拒絕不了溫諺,所以在收到他微信的那一刻,她已經決定要迫不及待地撲向他!

霍存異瞧着這丫頭卻是頭疼,他端的是常人心态,覺得做姑娘的,得矜持些。

開車到東西弄時,是下午三點鐘,堂裏的人好些在上班或睡午覺,霍存異把車停好,蘇曾下車時,他叫住她。

蘇曾回頭來看他,霍存異想了想,說:“加油啊。”

蘇曾胸膛鼓動,愣了幾秒,醒神道:“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冷靜一些……”

霍存異笑,他現在卻什麽都不想說了。因為他知道,這就是她,是蘇曾該有的模樣。

蘇曾一直在家裏等到了六點鐘。時間不長,卻也不短。她在這期間沒有做任何事,只趴在床上對着手機生生忍受煎熬。

六點準時,一通電話進來,“溫諺”兩個字蹦出來,她的心跳随着電話鈴聲節奏變快。跳起來,先在屋子裏瘋狂跑了一圈!壓制着心中沖出來尖叫的小人,然後回到原位,做深呼吸,按下了接聽鍵——

“喂!”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5

溫諺聽到她急沖沖的一聲喂愣了一下,道:“是我。”

蘇曾也意識到了自己剛剛有些沖動,她輕咳一聲說:“我曉得,你幹嘛?”

溫諺又停了一下,說:“下午發了微信給你,你沒有回我,我再來問一問你,想請你吃飯,你現在,有沒有時間?”

蘇曾道:“哦,那個,我下午去法院旁聽了,沒看手機……什麽東西?吃飯嗎?現在?”

溫諺聲音沉穩道:“嗯,吃晚飯……你喜歡吃什麽?”

蘇曾叉着腰,一邊給自己的臉頰扇風,一邊說:“晚飯呀,不行!我還有工作沒做完。”

溫諺咽了口氣,低聲說:“那……我等你做完。”

蘇曾想笑。她揉了揉臉,轉了話鋒道:“那你過來世紀百貨吧,我從律所過去。”

溫諺接道:“好,你想吃什麽,我定餐廳。”

“那就世紀百貨樓頂的空中花園曼蕊西餐廳吧?”

溫諺想也沒想就說:“好。我等你。”

挂了電話,蘇曾順了好久呼吸,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再沖去衣櫃前,把早就準備好的衣服拉出來,換上。蘇家媽媽正好從茶館回來,買了菜,進門見蘇曾房間的門是開着的,她走進去,看到蘇曾身上穿着一件裸色禮裙,正對着鏡子往脖子裏戴項鏈。

蘇媽媽愣在門口說:“你做什麽?這是要去哪裏呀?”

蘇曾回頭道:“啊,我晚上要跟人吃個飯!”

蘇媽媽愣愣的,半天,張口問:“相親呀?”

蘇曾咧嘴笑道:“是呀。”她說完,提上旁邊的手包就往外跑。

蘇媽媽追過去,蘇曾在門口穿鞋,蘇媽媽跟着也激動了:“你等等!阿曾你跟誰相親呀?”

蘇曾擡頭,咧嘴說:“溫諺!”

蘇媽媽再愣住,還要追問時,蘇曾高跟鞋已經穿上,轉身就往門外跑,蘇媽媽沒追上,趴在門口沖她叫:“蘇曾!你說清楚,跑那麽快幹嘛?跟溫諺相什麽親啊?诶!你當心扭到腳啊!”

蘇曾打車到了世紀百貨,沒有立刻上去。她在樓下的星巴克坐了好久,看着時間。

溫諺卻也真沉得住氣,竟一個電話沒有打。她又急又惱,心想這人怎麽也不打個電話催一催呀?過後再怨自己不知裝什麽妖魔鬼怪,非要說謊抻住他!

她電話放在手裏,只能主動敲了敲屏幕,把微信打開,在裏面敲了兩個字——到了?

沒過幾秒鐘,那邊就回了一條信息——到了。

蘇曾放下手機,撐着額頭。心說,這個正經蛋,到了也不說一聲!

她拎包就走,直接坐電梯到樓頂。

蘇曾今天有意坑溫諺一把,曼蕊餐廳挺貴的,屬于吃一頓飯需要餓兩個月才能補償回來的那種餐廳。來者還需着西裝和禮服,拿出些腔調才好意思讓進門。蘇曾以前常開玩笑讓霍存異請她來,霍存異從沒實現過。都是攜家帶口的人,舍不得白白這麽折騰。

今天,坑到溫諺了。

她進門時,服務生問她幾位,是否有預定,蘇曾道:“我找一位姓溫的先生。”

服務生立刻領她往最裏面走。

她剛走進去就看到了溫諺。他坐在最裏面靠近落地窗,換了上午那件POLO衫,就這樣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衣,卻比旁邊穿得西裝革履的男人好看一萬倍。

蘇曾今天腳上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走路時,踩在地板上聲音清脆,很容易就引來了溫諺的注意。

他回頭看到她,先恍惚一陣,過後從座位上站起來,轉過身拉開她的座位。

“來了。”他輕聲說。

蘇曾坐下來,看他這樣,下意識問:“你等了很久了?”

他笑着搖頭說:“不算久。”

下班時六點,他六點半到達這裏,坐在這裏一個半小時了。然而這些話他自然說不出口。

服務生走過來問:“先生,小姐,現在要上菜嗎?”

溫諺道:“上吧。”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面對蘇曾,突然有些窘迫,“我沒來過這裏,找了會兒,坐在這裏只等怕不太好看,就先點了菜。”

蘇曾簡單掃了眼菜單。她這人沒有忌口,吃東西不挑食,看了眼菜單,只覺得有些意外。溫諺做醫生,不拿紅包,就算是被醫院高聘,也沒這樣大手筆的……她突然就有些心疼,外加肉疼。

過了會兒,精美的小食上來,擺滿了桌。

溫諺道:“也沒吃過這裏的菜,只讓服務生推薦了招牌菜,不知道好不好吃。”

蘇曾勉強一笑,說:“貴的東西不怕不好。”

溫諺也跟着笑了一下。

這時服務員又對溫諺道:“先生,您的酒醒好了。”

蘇曾睜了下眼睛:“你還叫了酒?”

溫諺道:“他們說牛肋骨和餐後的布朗尼配濃醇的紅酒味道更好,我開了瓶拉菲,你覺得呢?”

蘇曾有些說不出來話,她擡頭望了眼那個服務生說:“上吧!”

到底是一流西餐廳,貴有貴的道理,菜做得精致且味美。

可是美酒好菜上來,蘇曾卻吃的有些心不在焉。他們剛坐下都有些局促,開口話也不多。溫諺一邊切牛排,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問候她。

他切牛排時動作優雅流暢,修長的手指捏住刀叉,切肉時不發出一絲碰撞的聲音……蘇曾忍不住想着他握手術刀時的樣子——若是她遇到一個醫生做手術時握刀這樣好看,不管他在她身上開多少個口子,她都願意……

溫諺問蘇曾工作忙完了沒有,吃過飯要不要再回律所,蘇曾只能為自己撒的第一個謊補上第二個謊,說工作差不多了,吃過飯就不用回去了。

溫諺搭上她的話道:“工作之餘,注意身體。我聽蘇媽媽講了你最近又流鼻血,昨天本來也要去看看你的。”

他談及昨日,蘇曾腦海中自然浮現了今早的那一幕……她撚起酒杯,舉起來掩飾住臉上的表情,卻在放下酒杯時看到溫諺正盯着她看,蘇曾一時窘迫,脫口道:“我看你下午給我發的微信了……”

溫諺頓了頓,停下手裏的餐具,說道:“抱歉,我一直想解釋。早上我可能有些唐突,不過我并不會後悔……我想,蘇曾,你應該曉得我的意思了?”

他這句話,尾音有些上翹,帶着點不确定的味道。

蘇曾看他這樣,撇過頭,捋了捋劉海故意說:“我不懂,誰曉得你什麽意思……你是在占我的便宜吧?”

“不是。”溫諺默默深吸了口氣,蹙起眉頭。

他不是善辯的人,此刻像啞巴一般,不知該如何将胸口滿腔情愫組成語言表露出來。

蘇曾看出來他的為難,莫名覺得,這樣的溫諺,竟更迷人……她努力克制自己,輕咳一聲,再問他:“那你什麽意思?你知道我以前喜歡你,所以你現在是在回應我?”

溫諺想了想,認真點頭說:“是。”

蘇曾清晰地感受到身上的血液在逆行,心髒在顫動。她看着暖等下他的英俊臉龐。這樣的他像一塊溫潤美玉,如何不讓人心動?

溫諺也在看她,他覺得今天的蘇曾妝容很好看。

淺色的唇膏很适合她身上的裙子,樣式簡單的白銀細鏈繞于螓首,印着光,趁得她皮膚雪白。她身型雖瘦小,卻腰板直挺,這大概跟她的性格有關系……倔強,高傲,像一把鋒利的劍,閃着耀眼的光芒。

溫諺低了低眉道:“我雖然這樣說了,但還是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蘇曾緩緩吐出一口氣,她險些脫口而出說,我能有什麽意見?我願意的呀!

當然,這話她還是及時攔在嘴邊,悄悄咽了下去。

等了這麽久,這個時候反而不着急了,如今兩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柔軟細滑,令人耐人尋味。

她靜靜坐着,片刻後,餐廳裏突然炸起興奮的聲音,蘇曾側頭,才看到窗外的天空,絢爛的煙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綻放,餐廳的賓客有些走到窗邊觀看,臉上洋溢着激動。

溫諺也偏頭看了會兒,他站起身來,問蘇曾:“要過去看嗎?”

蘇曾被這奇妙的氣氛擾亂了心智,哪裏還能正常思考。她跟随溫諺起身,來到窗邊,看禮花在夜空留下的痕跡,而最美的卻是腳下的半座城市。

她記得剛來海城時,蘇爸爸曾經帶她來過空中花園,那時的空中花園還不叫空中花園,也還沒有曼蕊餐廳,那是空曠的高臺,樓頂放着遠望鏡,投進一元錢就能近看一分鐘城市景色,她掏光了自己身上的硬幣,每個遠望鏡都試過一遍,也看了一遍那個時代的海城。

後來,空中花園建成,再沒有遠望鏡讓她回憶從前。

蘇曾身邊有對情侶,女孩兒的年紀看起來不大,男人也很年輕,看衣着都不是富足的人,女孩兒興奮之時,男孩兒默默在她指尖套了個指環……

蘇曾不覺得自己是個很感性的人,卻在看到這一幕時,眼眶熱了。

每個人都在心裏放了只匣子,等着有個人來打開。

旁邊那對情侶,男人早就準備了這場求婚。帶着膽怯,初時不敢在公衆面前說,悄悄套上了戒指後,女孩兒看到,先愣了一下,而後臉上全是驚喜。

男人終于大膽起來,在她跟前單膝跪下,大喊那女孩兒的名字,對她說:“嫁給我吧?我一定會用一生一世來愛你!”

女孩兒捂住嘴,此刻已經有眼淚蘊在眼眶。

旁人見此情景,不怕熱鬧地鼓起掌來。女孩兒在男人期待的目光下,點頭答應。趁着盛景,許下深情……

蘇曾從來不信有一成不變的愛情和信仰,溫諺亦是。

人們總愛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到頭來能實現的卻不多。然而此刻,他們也都明白一件事情——人生本已這樣苦短,在對的時間做該做的事情,有何不可?

熱鬧散去,煙火沉寂,各自歸位後,蘇曾還有幾分感慨。

溫諺注視着她,輕聲道:“我以為你是不喜歡這些的。”

“哪些?”蘇曾擡眸,張了張嘴,回神道,“啊……我為什麽不喜歡這些?哪有女人不喜歡自己愛的人帶她去吃高級西餐,在這煙火盛開的時刻向她求愛的?多浪漫呀。”

她說着,拿眼睛瞥他。

溫諺彎唇一笑,點頭手:“曉得了。”

蘇曾心裏想,曉得了,曉得什麽了?

溫諺看她這樣,不由問:“怎麽了?”

蘇曾挑了下眉,搖頭,過了會兒,卻又說:“我想問你一件事……”

溫諺道:“你問。”

蘇曾想了下,說:“那時候你出國,走之前為什麽一聲招呼也不同我打?”

溫諺面上有些疑惑,他遲疑道:“我給你留了一封信。”

“信?”這次換做蘇曾疑惑了,“什麽信?”

“你沒有收到?”

蘇曾茫然搖頭:“我沒有呀,你寫了些什麽?”

溫諺收回目光,兩只手指捏着旁邊的勺子。捏一捏,放一放,猶豫道:“也沒有什麽,只同你講一聲我要出國了,日後不常見,希望你好好保重身體,好好學習。”

蘇曾身體裏剛剛燃起的激情漸漸沉澱,失落補填進來,她亦是垂下眸光說:“哦,我沒收到。我一直以為你在躲我,讨厭我,才會一聲不說就離開。”

溫諺道:“我出國的事情在川地時就已經确定了,回來海城那段時間,是為了辦手續,我沒想到爸媽沒有同別的人講過,我以為你早知道,就沒有再說……那時時間也很急,逢着你祖母祭日,你回蘇州了,我便留了封信給你,卻沒想到你沒有收到……”

蘇曾微微愣神,疑惑再多,也沒有這一刻的感動來得洶湧。

說真的,蘇曾一直是個固執的人。

小時候她在祖母家長大,還是個毛孩子的時候,與鄰居的孩子玩耍,那孩子把她最喜歡的一只毛絨玩具扔進了別人家的院子裏,院子裏養了兩條黑色的大狼狗,沖她瘋狂吠叫,吓得跟她一起來撿玩具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卻為了那只玩具,一個人跑了過去,被兩只大狼狗追着跑了一條街。

被狗咬傷送去醫院縫針打針時,祖母年邁,在急診室哭紅了眼睛,氣她不聽話,教育她說:“玩具沒了祖母再給你買,你做什麽跑過去!萬一咬出個好歹,你要祖母可怎麽辦呀?”

她縫針時哭了,祖母罵她時,她抱着自己心愛的玩具卻咬緊了唇,一聲不吭。

祖母最後說:“這麽小就這樣固執,拿你怎麽辦!”

後來祖母要走的最後那幾天,是她守在老人家身邊,一步不敢走。

最後一天祖母回光返照,讓她将曬在外面的陳皮熬成茶,端過來給她喝。她以前不愛做,那一天心裏明白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做這種事了,于是分外聽話,按照祖母教過的方法,笨拙地煮好茶,奉到她跟前。

祖母喝了一口茶,笑了,撫摸着她的發,說:“我的小乖乖,這樣才是對的,女孩子要學得乖順些……”

可惜的是,祖母走了,她也性子也還沒變。如果變了,說不定現在她就不會執着那麽多年喜歡溫諺了……

蘇曾低眉看着盤中的食物,喉頭有些梗塞。

溫諺立在她身旁,看她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麽。末了蘇曾自己甩甩頭,捋了耳旁的發,重新拿起刀叉,把切好的牛肋送進嘴裏。

有些冷了。

她一邊嚼一邊說:“其實我自己也是第一次沒來這家餐廳……”

溫諺溫柔一笑:“來過一次,下次來時就知道了。我今天來時,到了門口才曉得進來要穿西裝,于是又到下面買了一身正式些的衣服換上。你今天這件衣服……倒是很漂亮。”

蘇曾睜了睜眼睛,再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不由有些想笑,“那下次還來嗎?”

溫諺看着她,說:“你喜歡來就來。”

蘇曾轉過頭看着滿天星空,笑道:“我喜歡來呀,幹嘛不喜歡?東西好吃,景色好看!你能看到那個嗎?那是我們律所。”

溫諺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點點頭說:“看到了,你看到我們家了嗎?那個方向是東西弄。”

蘇曾一頓,因為,他說了“我們家”這樣的字眼。她跟着看過去,萬家燈火,盡在腳下……

作者有話要說: (修)

☆、Chapter 5

晚餐吃到最後,蘇曾趁溫諺去洗手間時,叫來服務生買單。過了會兒服務生拐回來說,已經有人埋了單。

蘇曾看了眼洗手間的方向,溫諺還沒回來。她微微皺眉,讓服務生把賬單拿出來。她看着賬單上溫諺潇灑的簽名和那串超出她預估的數字,有點心疼。

想遠了些,心說,這是即将成為她男人的人啊,坑了自己人,真是蠢……

溫諺回來時,蘇曾急忙把賬單捏在手裏,看着他坐下來。

“要走嗎?還是再休息一下?”

蘇曾動了動,要站起來:“走吧,不早了……”

溫諺剛坐下來,複又跟着她起身,還很紳士地替她拉了椅子。

蘇曾忍不住笑道:“資本主義的熏陶還是有用的嘛。”

溫諺道:“當心腳下,有臺階。”

蘇曾跟着他踏下去,腦袋裏已經只剩下他的聲音了……

溫諺叫來代駕開車回去,那頓飯吃得時間很長,到東西弄時,已是十點多了,幾家燈火已滅,他們從弄堂口徒步走進去。蘇曾跟在他身邊。兩個人在一起,頭一次顯出一種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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