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蓑煙雨25
有了季澤和秦好的幫助, 祝語和賀蘭州的行程明顯加快了許多,在半個月後, 幾人終于駕着馬車來到了神醫谷。
秦好看着這已經有些陌生的一草一木, 只覺得在唏噓之餘竟也生出了些圓滿,他們當初離谷之時,一切都還沒有開始, 而他們再次回來,卻已經一切即将結束。賀蘭州會在這個山谷治好自己,同時和祝語培養感情,然後在恢複武功之後洗刷自己的冤屈為自己的師父報仇, 再然後他和祝語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自己和季澤離開這個世界。
秦好覺得這樣就很好, 一切都很好。
神醫谷地處偏僻, 人跡罕至,季澤和秦好回了小木屋, 先将屋子打掃了一番,祝語則饒有興致的打量着谷中的景色。等到東西收拾完畢,季澤給賀蘭州騰出一間空房時, 祝語才習慣性的背起賀蘭州, 将他放在了床上。她是真的習慣了, 賀蘭州也是習慣了。
“這谷裏好像并沒有其他人?”
“你要其他人做什麽?”秦好問她。
“我們不是來求醫的嗎?”
“所以呢?”
“所以神醫前輩呢?”
秦好笑着看她,“祝語,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祝語聞言, 也就笑了, 她說,“現在知道了。”
她和賀蘭州不是沒有懷疑過對方的身份,只是一直不确定,現在聽秦好這麽說,那麽也就沒什麽不确定的了。
既然确定了,祝語就不自覺的看向季澤,“如今,神醫谷也到了,還請前輩出手相助。”
賀蘭州一直聽着他們之間的對話,這時也不由心下一顫,那種不願意承認、不敢擁有的希望再次搖搖晃晃想要破土而出,賀蘭州壓制着它們,生怕結果是一如既往的失望,然而就在這時,他聽到季澤緩緩的開口,語調平緩,波瀾不驚,“自然。”
那一剎,賀蘭州覺得,那些本來被壓制住的東西還是慢慢的小小的冒出了頭。
當天晚上,祝語遇到了自己這麽長時間最糾結的一個難題,既然已經到達了神醫谷,那麽按理說賀蘭州就不會再有事情,她也該和賀蘭州分開睡了。可是她一想到賀蘭州行動不便又看不見還不能說話,只覺得他還需要自己的照顧,就這麽單獨把他扔在一個房間賀蘭州即使有事自己也不知道。可是,這個理由依賀蘭州的性格是肯定不會答應的,那麽該怎麽辦呢?她正想着,正巧季澤過來給賀蘭州送藥,她一下就有了主意,在季澤離開的時候直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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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
“怎麽了?”季澤看她。
“前輩,是這樣的,現在已經到了谷裏,也不會再有太多危險,我也就不方便晚上再和賀蘭州待在一個屋子裏照顧他,可是他到底身體不便,看不見也不能說話,真要是出了事情,如果沒人在他身邊護着,怕是自己保護不了自己,所以我想前輩可不可以和他一起住些日子,等到他好一點,再分開。”
“不行。”季澤毫不猶豫的直接拒絕。
“為什麽?”祝語不明白。
“因為我不喜歡照顧別人,也不喜歡和別人睡在一起,所以,我為什麽要為了他委屈我自己?”
祝語張了張嘴,“可是……”
“沒有可是,”季澤打斷她,“我會救他,是因為他師父的緣故,只要他有這層身份,他是賀蘭州也好,司馬州也好,甚至慕容州也好,我都無所謂。你願意遷就他,願意照顧他,願意為他着想,是因為你在乎他,人越在乎,考慮的就會越多,也就越會讓步,願意委屈自己遷就對方。可是我不在乎,所以我不會為了他做自己本就不會做的事情。你若是真的放心不下,大可像之前一樣和他共處一室,自行照顧,反正這裏就我們四個人,這事你不說,我不說,他們倆不說,也自然沒有其他人知道。”
祝語皺眉,“我倒是不在乎有沒有人知道,我只是覺得賀蘭州自己不會答應。之前在路上是因為沒有辦法,那時候他生命受到威脅,生命安全最重要,可是現在,已經安全了,僅僅是出于生活不便,和萬一可能出現的危險,他肯定不會答應的。”
“你為何這麽在乎他的想法?我引你去救他,你也救了,如今,他也已經到了這裏,開始接受醫治,你該做的都已經做了,為何還要為他的事情讓自己煩惱?”
祝語楞了一下,良久,才以再自然不過的口吻回答道:“我們是朋友啊,他如今受了難,我現在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我自然要照顧他幫助他,在乎他的想法,這有什麽不對嗎?”
她的目光清明,眼神澄澈,季澤看着這雙眼睛,竟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祝語的行動是沒有一絲私心的,就像她所說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把賀蘭州當成了朋友,她問心無愧,所以才從不糾結于兩人之間的接觸,卻也因為只是朋友,她也知道在一切都回歸暫時的安定後,她也該退回朋友的位置,不再像趕路時一樣。
季澤想了想,“既然你是為他着想,也覺得自己有一定的道理,那何不和他去說?看看他的想法。你這一路走來,不是也知道該怎麽應付他了嗎?”
祝語被他這最後一句話給說笑了,她确實從這一路總結了不少對付賀蘭州的方法,也知道自己如果堅持要做什麽,只要自己強硬些,賀蘭州就沒有辦法,最後只能讓步。可是,更多時候,她還是希望,她和賀蘭州能共同達成某項事物的認知,就像季澤所說,讓步是出于在乎,可是正因為對方的在乎,祝語才不願意一直讓他讓步。不過,既然如今前輩不願意,那麽她也的确要和賀蘭州說說這個事情了。
賀蘭州在聽完她的話之後,沉默了很久,祝語怕他不同意,還在積極的游說他,“你放心,等你稍微好一點我就搬出去,而且現在這裏就我們四人,別人也不知道,也不會對我造成什麽影響。再說了,我們才剛進到這裏,對這裏也不熟悉,他若是真的是敵非友,你一個人也應付不來,萬一簡叢日後也找到了這裏,你一個人不是更危險。”
賀蘭州聽着她這話,心說你這時候可又說他是敵非友了,那剛剛是誰一口一個前輩還希望他留下照顧我的?他自從雙目失明之後,耳力就格外好,自然将剛剛門外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也知道祝語的擔心與希望。他想到季澤說的,“你願意遷就他,願意照顧他,願意為他着想,是因為你在乎他,人越在乎,考慮的就會越多,也就越會讓步,願意委屈自己遷就對方。”
這話雖然直白,然而事實卻确實如此,祝語這一路,總是在顧及自己,顧及着自己的心情、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尊嚴,明明每一件事都是為自己着想,卻還是要小心翼翼的征求自己的同意,賀蘭州覺得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得到她如此用心的對待。他們只是萍水相逢,雖然有過結伴上路,但最後分開時卻并不愉快,他與祝語之間,也就只是相互認識而已,然而,在這個時候,唯一選擇相信自己支持自己陪伴自己的,竟也就只有這僅僅與他只是認識的祝語。
賀蘭州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有些唏噓,有些自憐,但又有些感動,他突然就很想看看祝語,他們當時相處的時間太短,他又一心全在陳詩韻身上,只記得那時的祝語很是活潑嬌俏,生的也靈動好看,天生自帶着一種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潇灑,不知現在的祝語,是否還是那樣。這還是他在失明之後第一次有了極其渴望想要看到的東西,然而現在的自己,卻還是無法實現。
賀蘭州點了頭,他沉默了太久,以至于祝語稍稍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點頭是同意了自己的建議。祝語一下就笑了,“真的,你同意了?”
賀蘭州聽着她言語裏的雀躍,不覺臉上也帶了些笑意,心想,以後一定要待她好一點,她若是想做什麽,那就讓她做吧,她已經為自己做了這麽多了,自己還有什麽不能答應的,只要她開心就好。他這麽想着,就又點了下頭,祝語見此,知道這事算是就這麽定了,又開心又滿足,“謝謝你,賀蘭州。”
賀蘭州溫柔的寫道:是我該謝你。
“不用謝,我去收拾東西,然後去打水,你先歇一會兒。”
好。賀蘭州點頭。
秦好躲在屋外,見此,終于露出了笑容,拉着季澤躲到了一邊,“我感覺他倆好像總算有點感覺了。”
“自然,他倆現在一心都是為對方着想,生怕自己讓對方不開心,平時因為趕路繃着也就罷了,一旦安定了放松下來,這些感情就慢慢的開始悄無聲息的滲透,日久生情麽,不就是這樣。”
秦好斜眼看他,“你很有經驗嘛?”
“我是誰,金牌業務員好嗎?要知道一年到頭從我手上過的案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看了這麽多,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那你自己想沒想過日久生情?秦好張了張嘴想問他,可是話還沒說出口,就又收了回去,現在還不是時候,她告訴自己,她還需要再給他們倆一點時間,給他一點時間,也給自己一點時間,她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