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蓑煙雨26
山中無歲月,不知不覺就已經半個月過去了, 這期間, 賀蘭州的毒也清了一半,已經能夠再次開口說話, 唯獨眼睛上的毒還沒有解。祝語在他能再次說話的那天就和賀蘭州打了招呼, 搬到了他的隔壁, 讓他有事情就喊自己。
賀蘭州在聽聞祝語要搬去隔壁的那一剎還有些驚訝,內心不自覺有一絲失落,但他很快就掩飾住了,微笑着說好。只是當天夜晚, 賀蘭州一夜無眠, 等到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等了好久都沒有聽到祝語叫他時,這才意識到祝語已經不在這間屋子了, 賀蘭州一時覺得有些空洞。習慣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 他已經太習慣每天在祝語的身邊聽着她的呼吸睡下,也習慣在早上的時候聽到祝語剛醒時黏黏糊糊的喊他的名字, 問他醒沒醒。
如今,祝語按照他們最初說好的,在自己可以再次開口說話時搬去了隔壁,他自己反而不适應了。他正想着,卻聽到了響亮的敲門聲, 緊接着就是再熟悉不過似乎永遠都充滿精神的女聲, “賀蘭州, 你醒了沒有啊?”
賀蘭州一下笑了起來,笑容清清淡淡溫溫柔柔,似一泓細小的清泉,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醒了。”他溫柔道。
“那我進來了。”祝語邊說邊推門走了進來,她手裏端了一盆水,很自然的端過去讓賀蘭州進行洗漱。
“我剛剛遇到秦姑娘了,她說前輩從今天開始就要給你調理腿了。”她的語調是難掩的興奮。
賀蘭州也是有些驚喜,“真的?”
“嗯。”祝語狠狠點頭,“我真是太高興了。”
賀蘭州聞言,也笑了下,比起眼睛和聲音,賀蘭州更希望自己的雙腿能好起來,這樣,他就不用再勞煩祝語,不用再讓祝語為自己跑前跑後忙東忙西。祝語一個武林世家的大小姐,這一路卻一直細心耐心的照顧着自己,賀蘭州知道她不想自己介意,因此一直什麽也沒說,可他的心裏卻是一直都十分愧疚,希望自己能早日好起來,好讓她安心一點。
果然,中午吃完飯後,季澤表示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也是時候幫賀蘭州治腿了,賀蘭州盡管早上就知道了這件事,這時,也不由的心下一震,抑制着自己激動的情緒。
季澤把秦好和祝語一起趕了出去,只留了他和賀蘭州一起,秦好拉着祝語,“我們去采藥吧。”
“采藥?”
“是啊,賀蘭州晚上要泡藥浴,我們現在去把需要的藥給他準備好。”
祝語點頭,“好。”
等她們再回來的時候,季澤已經離開了賀蘭州的房間,正在休息。秦好湊過去,“你弄好了。”
“好了啊。”季澤睜開眼,“你們去的時間還挺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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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順道還采了些野果。”秦好伸出手,上面赫然是幾個紅彤彤的果子,“給你,我洗過了。”
季澤伸手拿了一個,坐起來咬了一口,“把你們采的藥給我吧,我看看怎麽配。”
季澤配了一下午的藥,到晚上才來到了賀蘭州的屋內,把藥遞了過去,“每天晚上泡一個時辰。”
“好。”賀蘭州接下。
“這藥藥力有些兇猛,你現在內力全無,若是直接浸泡,估計只能撐得住一刻鐘,所以需要有人在你泡藥浴的時候守在你身邊,每隔一刻鐘給你輸一次真氣,這樣你才能扛得住藥力。”他說着眼睛就看向了祝語。
祝語有些錯愕,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不然呢?”季澤一副不是你是誰的表情,“難道是我或者秦好?”
秦好立馬兩根手指交錯,比了個叉,“我拒絕。”
祝語無語,她看着面前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兩人,又看向一旁的賀蘭州,“可是,我們倆……”
“這有什麽?”季澤打斷她,“當時在客棧的時候,你不是就直接背過他麽。”
他這話說的隐晦,然而祝語和賀蘭州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一時只覺得羞澀無措,有些不好意思,賀蘭州慌忙說道:“此一時彼一時,當時……”
“哪有什麽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是只有你們倆沒有別人幫忙,現在也是一樣。”
“前輩你當時果然也在!”祝語氣道。
“是啊,所以我當時不會出手,現在也不會出手,你們兩個自己思量吧,別誤了時辰就好。”
“前輩,如果我不要別人……”
“你扛不過去,”季澤直接說道,“你若不信,可以先讓祝語什麽都不做,自己試試,不過到時候你可能沒的就不止這兩條腿了,還有你的小命。”
祝語沒想到這藥竟然如此霸道,一時間也顧不得多想,“那我要怎麽給他輸真氣呢?”
季澤就知道她舍不得,他走到賀蘭州的身後,指了他上半身的幾處穴位,“這裏 ,這裏,這裏,你只要給這三處一次輸送真氣就好,別輸錯了。”
“所以我要看着?”
“如果你閉着眼睛也能做到那也可以啊。”季澤一副無所謂,“反正該交代你們的都交代了,命是他自己的,剩下的就看你們自己了。”說完,季澤看了眼賀蘭州,“來吧,你把衣服脫了,我幫祝語把你抱進去,我這也算是對你們倆仁至義盡了,別想再讓我做其他的了。”
秦好失笑,祝語氣鼓鼓的看了眼他,“我從來都沒指望前輩做其他的好嗎?”
季澤從善如流的收了手,“那正好,我也就不用抱了,一并交給你了。”
說完,季澤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離開,秦好看着祝語一副不敢置信又懊悔的樣子,不禁直接笑了出來,“記得別讓水涼了啊祝語。”然後,她也跟了出去,只留下祝語一臉苦笑不得的看着賀蘭州,“我還真是……早知道我就不說了。”
不管祝語有多懊悔,最後還是把藥倒進了水裏,督促着賀蘭州趕快脫衣服,她把他背過去,賀蘭州哪做的到,一個勁兒的拒絕。
“你要是再不脫,我就幫你脫了啊。”祝語威脅道。
“這于禮不合。”
“于禮不合的多了,我之前和你同塌而眠也于禮不合,我們不一樣睡了那麽多天,現在都這個時候了,哪來這麽多計較,再說了,我之前也不是沒有做過啊。”她說最後半句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的聲音小了下去。然而賀蘭州還是聽到了,耳朵一下就紅了。
“好了賀蘭州,你快點,一會兒水都涼了,我們這麽辛苦不就是想讓你快點好嗎?難道就因為這點問題,你就一輩子都不泡藥浴,不要你這雙腿了。”
賀蘭州被她說了半天,終于有些無法,只得低着頭尴尬道:“你,你轉過去。”
祝語立馬轉身站好。
賀蘭州心不甘情不願的把外衣脫完,只留下了裏衣。“好了。”
祝語挪到了床邊,賀蘭州借着上身的力量讓她背着自己,然後被背到了木桶邊放了進去。
祝語有些不好意思的想睜眼,卻被賀蘭州給制止了,他在水裏慢慢的将自己的衣服脫下,這才允許祝語睜眼。
祝語很自覺的站在他的背後,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暗暗算着時間。然而剛到一刻鐘,就感覺賀蘭州有些不對勁兒。
“怎麽了?”她一擡頭,才發現賀蘭州繃緊了身體,這個人都似乎在和身體較勁。
祝語連忙朝着季澤剛剛給她說的穴位注入自己的真氣,注入了有一會兒,賀蘭州才終于好了一點,“可以了。”他咬牙道。
祝語撤了手,關心的問他,“好點了嗎?”
賀蘭州點頭,“前輩說的果然沒錯。”
這話說完沒多久,賀蘭州便感到那種火燒針紮似的痛苦再次來臨,祝語算着時間,發現離上次還不到一刻鐘,不覺有些着急,賀蘭州的雙手握成了拳,整個人都無法好好的坐在木桶中,必須趴在木桶的邊緣借着桶壁的力量支撐自己。祝語看他不住的顫抖,湊過去就見他正咬着牙,低着頭,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她一時有些擔心,不自覺的去握他抓着木桶的手,賀蘭州感受到她的手,勉強的擡頭看了她一眼,雖看不到,卻仍是安慰道:“沒事。”
這一句說完,卻是眉頭突然一皺,握着木桶的手在疼痛中不覺抓住了祝語的手,祝語見他這般痛苦,只覺得心下焦急,等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一下将真氣給他注入了進去,賀蘭州的表情瞬間放松了些,祝語見真氣對他有用,便一直給他輸送着,直到賀蘭州開口讓她收回去,這才有些不情願的放下手。她的右手還握着賀蘭州,眼瞅着新一輪的痛苦即将來臨,心裏又心疼又難受,恨不得自己去替他受這痛苦,她這一心軟,眼眶也有些酸澀,情不自禁的叫了聲,“賀蘭。”
賀蘭州還沒聽她這麽叫過自己,不是賀蘭州而是賀蘭,軟軟的帶着一點撒嬌,一點心疼,還有一點無可奈何,他只覺得心下一顫,似乎身上的痛苦都在這一剎化為雲煙,倏忽就消散了去。他看不見祝語這麽叫他時的神情,可是他還握着她的手,能感受到她手裏的溫暖與手心的柔軟,他突然就覺得自己心裏有一處也不覺軟了下去,像羽毛一般,潔白輕盈。
“你可以叫我敬之。”
他想告訴祝語自己沒事,然而一開口,卻是這句話。
“我師父當年給我起了這個表字,可是卻一直沒有這麽叫過,其他人也不知道,所以一直沒人這麽叫我。我其實一直覺得叫賀蘭有些奇怪,賀蘭只是我的姓不是嗎?”這是賀蘭州的心裏話,他複姓賀蘭,單名一個州字,因此,為了好稱呼,許多人都在熟悉後直接叫他賀蘭,似乎也更為親密,可是賀蘭州一直覺得奇怪,賀蘭只是他的姓,他姓賀蘭他父親也姓賀蘭,難道他們都要被稱作賀蘭嗎?只是他向來脾氣好,願意遷就他人,只覺得別人既然這麽叫了,就這樣吧,唯獨祝語這一次,她這一聲,讓他突然生出了這個想法,她可以叫他敬之,不是和大家一樣讓他覺得有些奇怪的賀蘭,而是自己雖然很喜歡卻一直沒好意思告訴別人的敬之,他願意祝語這麽叫他,也希望祝語這麽叫他。
祝語雖不明白這裏面的含義,不過卻是很聽他的,于是再次開口,軟軟的叫了一聲,“敬之。”
這一聲沒有剛剛那樣情緒複雜,然而賀蘭州卻還是在她這小心翼翼的語氣中感覺到了珍惜,他輕輕應了一聲,內心有着不可名狀的淺淺的歡喜,祝語看他臉上帶着笑意,想着他應該是沒那麽難受了,也終于放下了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