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蓑煙雨27

這一次的藥浴雖然只泡了一個時辰, 然而兩個人卻都覺得十分漫長,到後來, 祝語一直握着他的手, 不斷的和他說話來吸引他的注意力緩解他的疼痛,賀蘭州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不時的回複着她, 竟也覺得似乎沒最開始那麽疼了。

等到一個時辰結束,一桶水終于變得冰涼。祝語說好了時,賀蘭州也一下像用盡了所有力氣,靠着木桶躺了下來, 他閉着眼, 臉色蒼白, 面上分不清是汗是水, 祝語想去拿布巾幫他擦一擦臉,剛欲起身, 卻發現他的手還握着自己的,一時也不知為何,竟有些無法就這麽直接抽走, 只好湊過去, 拿自己的袖子一點一點的幫他擦着臉。

賀蘭州感覺到臉上的觸感, 慢慢睜了眼睛,睫毛翻飛, 眉眼如畫, 眼神因為沒有焦距, 倒更生了一種氤氲缱绻。祝語雖然知道他看不見自己,可是就這麽被那雙眼睛看着,還是不自覺心跳了一下,臉慢慢的有些發燙。

“祝語?”賀蘭州輕聲道。

“嗯。”祝語小聲的應了下。

他似乎很是安心,于是再次緩緩閉上了眼睛,祝語站在他面前,一時也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繼續剛才的動作。只能呆呆的站着,手還在他的手裏。

季澤見時間差不多了,于是敲了敲門,祝語一下被驚醒,這才發現賀蘭州似乎已經握着自己的手在水裏睡着了。他實在是太累了,借着祝語的真氣咬牙熬下了這一次,也因此在一切結束,卸下了力氣,卸下了緊繃後,在祝語身邊,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祝語不想驚醒他,小心的把手從他手裏抽了出來,賀蘭州不覺皺了下眉,似乎有些意識,祝語立馬不敢動了。

“祝語?”賀蘭州大抵是真的累了,眼睛都沒有睜開,只是輕輕的喚了她聲。

“嗯。”祝語應他,“我去給前輩開門。”她小聲道。然後默默的再次抽出手,賀蘭州這次沒有動作,似乎是在确定完是她後,就又睡去了。

祝語打開門,季澤剛準備說話,就見祝語沖他比了個噓,“賀蘭州睡着了。”

季澤點頭,也正常,賀蘭州現在內力全無,經脈不順,這藥對他雖然最有幫助,但其中痛苦卻也是最難忍受,現在熬完了放松下來,睡過去也是再正常不過。

他看着祝語小心翼翼的樣子,也放輕了動作,走進去替賀蘭州把了把脈,“不錯,吸收的比我想象的要好。”

“可是他剛剛一直很疼。”

“疼是對的,要是不疼我為什麽還讓你給他輸送真氣。”

“那我可以一直給他輸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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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不要,我現在讓你每隔一刻鐘一次,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泡藥浴,體內還沒有內力,你不給他輸送真氣他熬不下,可是如果日後他能逐漸恢複,那麽你反倒應該減少給他輸真氣的次數。這藥藥力雖然兇猛,卻是十分有益,他若是日後能不靠真氣完全自己吸收,那麽對他日後的身體以及練武都有極大的好處。”

祝語點頭。

季澤看了眼躺在木桶中已經睡着的人,“算了,這次就幫你一次。”說完,他讓祝語轉過身,扯過架子上的外衣,像浴巾一樣包住賀蘭州的身體,将他放在了床上。

賀蘭州被人抱起又放下,在濃厚的睡意中再次有些意識松動,不自覺叫了聲,“祝語?”

季澤正打算說不是祝語,是我。就聽見不遠旁的祝語走了過來,低聲道:“嗯,是我。”

賀蘭州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身體再次放松,安心的睡着了。

季澤幫他把被子拉過來蓋好,然後轉身看向祝語,祝語被他一看,也不知怎的,就有些心虛,默默的低下頭去。

季澤笑了下,熄了桌上的燈,“走吧,明天再收拾,你也折騰了一晚,也該休息了。”

祝語跟在他身後默默的出了門。

從那一天開始,祝語覺得有些東西似乎開始有了變化,可是又似乎一切沒變。他們還是在這個與世隔絕的神醫谷,前輩依舊在給賀蘭州治傷,她和秦姑娘每天就負責采藥以及天南海北的說一些有的沒的。賀蘭州的傷一天天在好轉,泡藥浴的情況也越來越好,最初他需要拼盡全力,以致于每次泡完都會沉沉睡去,可是慢慢的他堅持的時間越來越長,到這幾天,賀蘭州似乎發現了什麽,已經不需要她的真氣了,與此同時,他的筋脈也已經全部接好,甚至在前幾天,已經可以正常的下地行走了。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在發展,祝語心想,只要他的眼睛上的毒也解了,那麽,賀蘭州就真的全部恢複了。

“祝語?”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祝語回頭,見是賀蘭州,“你怎麽來了。”

賀蘭州立在她身後,手上拿了一根樹枝,“這兩天自己練劍練得也有些煩了,想來找你切磋一下。”

“好啊。”祝語很爽快的答應了站了起來,她折了根樹枝,“來吧。”說完,就拿着樹枝向賀蘭州刺去。

賀蘭州聽着聲音,手下熟練的接着招,祝語顧忌他沒有內力,因此也多是招式,并沒有用內力,如此幾個來回後,賀蘭州突然感覺到祝語的樹枝直直朝自己刺來,似是要躲閃不過,可也就在這個時候,他不知怎的卻手腕一轉,以極其刁鑽的一個招式将那根樹枝擋了下來。

祝語一驚,倒是來了些興致,她的劍法向來刁鑽古怪,這一認真,還沒恢複的賀蘭州很快就招架不住了,不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賀蘭州突然感受到了一個想法,這個想法來的隐蔽突然,若不是他抓住的快,怕是自己也沒注意,賀蘭州突然覺得,他這一次大難不死,或許會有些不俗的收獲。

自此以後,賀蘭州總是時不時來找祝語過招,祝語在有一天驚奇的發現他的劍法似乎變了,但是又似乎沒變,她一時說不清,但只覺得賀蘭州能和自己相持的時間越來越長。

而與祝語感覺不同的是季澤,季澤感覺到賀蘭州的內力似乎有些增長,同時他的武功似乎更加渾厚。賀蘭州倒是沒有瞞着他們,在他問的時候就直接說出,自己最近除了劍法還正練習着之前腿傷未愈時修煉的那套掌法。季澤讓他打一遍,賀蘭州只練了自己印象中的前幾招,因此也就只使了那幾招,然而季澤一看就知道了。他的設定是神隐多年的神醫,為了符合設定,他的存檔裏有許多醫毒類、藥草類、武功類等等的秘籍,這些存檔都十分方便調閱,也因此,季澤很快就認出了,賀蘭州所學的是獨孤老人的劈山掌。

獨孤老人是賀蘭州師父的師父那一輩的長者,他本不姓獨孤,然而一生孤苦,臨到中年還落了個雙腿盡廢的下場。然而獨孤老人武學深厚,雙腿廢了硬是生生将自己的精力聚集在手上,在潛心鑽研之後創了一套劈山掌,這掌法功力雄渾,威力極大,他用這套掌法為自己報了仇,感嘆自己一生孤苦,便自稱獨孤老人,尋了一處村莊隐蔽了起來,不再過問江湖世事。

季澤雖不知道賀蘭州是從哪裏知道的這套掌法,不過他倆境遇相似,倒也算是有緣,季澤回憶了一下賀蘭州本應有的命運軌跡,那時是機緣巧合之下他與祝語結識了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醫,神醫見他們與他有緣,在發現他竟然會幾招劈山掌後,便把劈山掌的整套掌法傳給了他。既然如此,季澤也不打算改變這個的軌跡,在讓他稍等之後,就從存檔中取出了那本掌法遞給了他。

“這是?”賀蘭州接過。

“是你那套掌法,它叫劈山掌。”季澤将獨孤老人的事情給他講述了一番,然後按照他原本軌跡中神醫對他說的那樣說道,“我當年年幼,僥幸救過獨孤老人一命,他給了我這套掌法作為報答,我看你與它有緣,就送給你吧。”

賀蘭州心下一驚,他雖然一直在默默修煉,但卻并不知道這套掌法竟然就是獨孤老人的劈山掌,當下有些唏噓。

他幼時聽過獨孤老人的事情,覺得他一生孤苦,即使最痛苦的時候身邊都沒有人願意給他支持,然而卻未曾想,在十多年後,自己竟遭遇了同樣的事情。只是他自己卻比獨孤老人幸運很多,即使在他最痛苦、最不堪、最生無可戀的時候,也有人沒有放棄他,而是一步步一點點的将他帶出泥濘,陪在他的身邊,他不由心下一動,在心裏淺淺的溫柔缱绻的呢喃着祝語的名字 。

賀蘭州的眼睛還沒有好,自是無法看這套掌法,便拜托祝語指導自己,祝語一邊認真負責的給他讀着口訣,一邊仔細糾正他的動作。不知不覺,在修煉的日子中,終于迎來了賀蘭州的重見光明。

賀蘭州因為眼睛上的毒最深,因此一直拖到了最後才解決,他如今已經治好了雙腿,對眼睛的恢複倒是很淡然。在他認為,是自己識人不清,引狼入室,釀成了如今的後果,瞎一雙眼是應有的懲罰,也因此并沒有怎麽把雙目失明的事情放在心上,只一心想要治好自己的雙腿,只是最近每每浮出的想要看看祝語的想法,讓他又有些想要重見光明。

那天天氣很好,清晨一大早,祝語就和季澤、秦好一起齊聚賀蘭州的房間,季澤和秦好很自然的站在祝語身後,祝語坐在床邊,小心翼翼的摘下賀蘭州眼睛上的紗布。她有些忐忑,雙手都有些抖,她看見賀蘭州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慢慢擡起眼皮,然後朦朦胧胧的看向自己,祝語心下一緊,雙手握着之前蓋在他眼上的布條,輕聲道,“能看到嗎?”

賀蘭州眨了眨眼,他到底許久未見光,這一下子,難免有些刺眼,他稍微緩了緩,又定睛向祝語看去,他終于再次看到了祝語的樣子,和記憶裏一樣生的很是好看标致,不一樣的是她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裏全是他的影子,賀蘭州笑了下,他說,“祝語,我看到你了。”

祝語一下就笑了,像是夏日裏突然暫放的牡丹,又像陽光下躍出水面尾巴甩着水珠的錦鯉,她興奮的伸出一根手指,“這是幾。”

賀蘭州覺得她當真是可愛,溫柔的回複道:“一。”

祝語心下激動,直接一把抱住了他,賀蘭州只覺得自己在那一剎整個人的靜了,似空谷竹林,似雪落大地,似午後禪院,似月滿江湖,他分明覺得一切都靜了,耳邊卻傳來越來越重的聲音,一下一下,撲通撲通,由遠到近,有靜到躁,賀蘭州覺得空曠,卻又覺得緊張,那聲音一下一下,敲擊着自己的耳膜和心髒,賀蘭州這才意識到,原來,是自己的心跳聲啊。

祝語興奮的抱着他,眼裏是難掩的高興,“你好了,你終于好了,這下你全部的傷都好了。”她說完,就在賀蘭州還沒回過神的時候松了手,轉頭看向季澤和秦好,“前輩,秦姑娘,他好了。”

秦好還沉浸在她剛才的主動擁抱中,見她猛地看她又轉向自己,立馬面帶微笑,“是啊,終于好了。”

祝語狠狠一點頭,眉眼裏全是開心。她是真的為賀蘭州感到高興,自己也真的開心,秦好看着她臉上的笑容,只想建議她,既然這麽開心,不如再抱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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