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萬年之前,我們的世界原本只是一片混沌,傳說是上界一場曠日持久的仙魔大戰中,一位名叫彤芷的大羅金仙重傷跌落位面之時無意間開啓。後來他不幸隕落,一身修為靈氣全部渙散于這片混沌之地,撐起了我們所在的世界。”氣質儒雅的中年男子一臉憧憬地輕撫着寸長青須,仿佛親眼見到了那彤芷金仙的缥缈身姿。

“所以得名彤仙小世界對吧,哎呀,師父你都講了不知道多少次,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不過六七歲的女孩兒不耐煩的打斷被他喚作師父的中年男子,“師父,那什麽引氣入體咱們能不練了嗎?每天都要坐在這裏發呆,紙鳶姐姐都說我成天不動以後肯定長不高,我想跟琏哥哥他們一起出去玩!”

看着稚齡幼童噘着小嘴,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充滿渴求的望着自己,聶貞無聲嘆氣,勉強露出個溫和的笑容,“也罷,今天先不練了,去找你琏哥哥吧。”每天三個時辰的打坐從孩子三歲懂事開始已經堅持了整整三年,還是沒有任何進展,不說一個天真孩童,就算是成年人也難免洩氣。

看着女孩兒歡呼雀躍地跑開,聶貞頹然坐回榻上,不禁自語,“修士真的已到末路了嗎”

“師父……”

泠欷呢喃着,睜開已經有些濕潤的眼睛,這次夢到師父了。

那時候泠欷也才六歲而已,每天被父親和師父逼着練功嘗試引氣入體,但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成功,根本感覺不到絲毫靈氣。泠欷經常懷疑父親所說的自己生來就有天靈根到底是不是個愚蠢的錯誤。反正到後來她也開始自暴自棄,天天心不在焉敷衍了事。

現在躺在這裏,泠欷不禁想到如果當時自己再早慧一點,再堅持堅持,也許後來的局面就會完全不一樣,可惜……

泠欷已經回來了三天,冰冷的鍘刀滑過頸項那一瞬間的感覺還揮之不去。不是疼痛,就是冰冷的一瞬間,像是一條小蛇從脖子的豁口鑽入,飛快的游過血脈直抵心頭,之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感覺不到,直到在這張病床上醒來。

這三天泠欷還會時不時吃力的擡手撫摸後頸,每當那處平滑的觸感傳回時她都還無法相信,自己又活了過來。

那天的記憶如此明晰,泠欷永遠也無法忘記成隊的官兵手持重械闖進小院時自己的慌亂,永遠也無法忘記自己被架着擡出泠府的瞬間一直以為親如骨血的堂兄看向自己時眼中的得意。直到被架上刑場,高臺上一道修長的人影跨步而出,高聲宣布褚氏王朝從此無修士,泠欷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泠欷父親泠懷就告訴他說彤仙小世界靈氣日益稀薄,最後已知的金丹修士傳說已經消失在了數百年前,之後連築基修士也逐漸消失,近百年凡人王權重為世界的主宰,連罕見的煉氣期修士都被誅殺殆盡。

泠家是有數千年傳承的修真世家,但也對靈氣的逐漸散逸無計可施。到泠懷父輩一代更是淪落到無一人身具靈根的窘境。沒有靈根就是凡人,就算泠家有傳承了千年的功法秘籍,卻根本無人可以修煉。好在泠家祖先未雨綢缪,很早開始就逐漸融入凡人社會,到泠欷出生的時候也還家大業大。

泠欷的出生給泠懷帶來了修士未來的希望,因為祖傳下來唯一還未完全散去靈氣的法寶竟然測出泠欷天生單水靈根,這饒是在千年前也是極其罕見的天靈根。

泠家再現帶靈根的後人,這對一個道統将斷的修真世家來說無疑是巨大的驚喜,即便當家主母因為生産而去世,即便這個孩子是個女孩兒。

但泠懷無法跟任何人分享這個驚喜,只秘密送信給自己多年的好友聶貞告之此事。因為聶貞是當時泠懷認識的唯一一個成功進入煉氣期的修士,自己的孩兒今後能不能真正踏上修士一途,關鍵還在于有人正确指引。

當然聶貞對外只是一個普通書生,沒有人知道他也是一個修士。這也是泠懷不對外公開女兒身帶靈根的原因,一旦消息透露出去,等來的必定是王權的誅殺。

所以直到泠欷三歲開蒙,第一次見到聶貞,他才知道自己跟周圍的夥伴是不同的。在父親和師父的再三叮囑之下,小泠欷也明白不能将自己的不同告訴外人,可惜小小年紀的泠欷還不懂人心。

在泠家跟泠欷最要好的就是長他4歲的堂兄泠琏。泠欷一出生,家主泠懷就宣布此生不再續弦,泠欷雖為女子,但百年之後她是自己唯一的繼承人。因此從小泠欷就被當作男孩子養,跟族裏的小姐們向來玩不到一塊兒去,反而就愛跟在同輩大哥泠琏屁股後面轉。

泠欷将堂兄視為無話不說的知己,所以當泠琏好奇泠欷為什麽小小年紀就要每天那麽用功讀書的時候,泠欷沒忍住将自己以及師父的秘密都告訴了對方。

想到這兒泠欷捏緊了拳頭,望着雕花床頂的雙眼終于包不住,淚水滑過臉頰滴落在軟枕上。

還是六歲那年,後來師父突然消失了,父親一直告訴自己師父不辭而別是家中有事,但那之後聶貞再也沒有回來過。很久以後才從嘴碎的下人口中知道,師父哪裏是不辭而別,原來是不知為何修士的身份曝光,就跟後來的自己一樣,早就被斬首于刑場。

現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聶貞的身份恐怕也是泠琏洩露出去的,那個時候他也才十歲而已。想來當時他沒有連着自己的秘密也一起洩露,不是念及兄妹情分,而是因為那時泠家還是父親泠懷當家作主。

後來父親看着自己怎麽修煉也沒用,也怕繼續下去惹人注意反倒害了性命,便也沒再要求自己什麽。但修士一途的徹底無望加之好友逝去的雙重打擊之下父親一病不起,泠琏一家逐漸開始參與管理家業。在泠琏的惡意引導下,泠欷也整日不思進取,貪圖玩樂,完全沒有意識到潛在的危機。

後來沒幾年泠懷終于久病不治撒手人寰,泠欷還傻傻的感激堂兄一家替自己操持一切。直到終于失去了所有利用價值,遲到了十年的斷頭臺還是來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又活了過來,但既然老天重新給了機會,還把自己送回了十一歲,那麽泠欷就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好讓那些觊觎自己家産的,害死師父害死父親害死自己的小人追悔莫及,還要真正的潛心修煉,他日得道看誰敢來取自己性命!

這是重生回來的第三天,是十一歲的小泠欷卧床的第三天,也是泠懷去世的第四天。因為父親的死,泠欷悲痛過度,守靈的第一個晚上竟突然吐血昏了過去,也許是那個時候的泠欷嬌生慣養,沒經歷過大風大浪,第一次面對的就是唯一的至親驟然離世,一昏過去就連着三天下不了床。

不過這也正好給泠欷一個喘息的機會,理清眼下的情況,做好未來的打算。如果按照前世的經歷,自己這一病連父親的頭七都錯過,正好給了二叔,也就是泠琏父親泠愉在衆家老面前宣布代理掌家的借口,從泠欷這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手上奪過實權。

不行,我一定要振作起來,泠欷在心裏默默拿定注意,想了想十一歲時的自己應當如何,才開口喚來自己的貼身丫頭。

“紙鳶姐姐,咳咳…”一開口就被喉嚨裏的幹澀撕扯得生痛。

外間立刻響起衣裙摩擦的聲音,名叫紙鳶的丫頭快歩繞過屏風走了過來,“小姐,您醒了!”快速将泠欷上身扶起,塞了兩個團枕将背部墊高。又轉身提起暖在一旁的茶壺,倒了半杯溫熱的水送到泠欷口邊。

就着杯子喝了兩口,喉嚨得到浸潤泠欷才稍微好點兒,看向紙鳶,“紙鳶姐姐,我,夢到父親了……”

紙鳶是父親親自選的,一直是個忠心的丫頭,前世被官兵押走的時候紙鳶也伺候在一旁,那個時候她都年過雙十,卻一直不肯嫁人,專心守着自己,從剛才她進屋開始的細心動作就可以看出紙鳶還是那個紙鳶。

“老爺驟然離去,小姐傷心在所難免,但千萬莫要為此傷了身子,老爺泉下有知也不得安息的。”紙鳶看着女孩兒前些日子還很稚氣的臉如今不過幾日竟添了許多愁苦,顯得成熟起來,不禁心疼不已。

“父親在夢裏也這麽跟我說,還叫我千萬不要再糊塗下去,過去荒廢了的學業今後也要重新拾起,”說着嘆了一口氣,“紙鳶姐姐,要是我以前懂事一點該多好。”

紙鳶不知道她在感嘆前世今生,以為泠欷單純的在後悔以前沒有好好聽父親的話認真念書,“小姐能想明白,老爺知道了一定很高興的。”

“我現在還無法起身為父親守靈,卻也不想就這麽白白浪費光陰,紙鳶姐姐幫我把以前父親給我的書匣取來,趁現在有點精神,我正好翻翻書。”

紙鳶點點頭,轉身去書房取東西。泠欷說的書匣是泠父專門為他準備的适合入門修士的書籍,專門定制了個帶鎖的匣子,小時後泠欷很少翻看,但紙鳶也知道她指的是那個裝飾精美的木匣。

不一會兒東西就擺在了泠欷床邊,紙鳶撥亮了燭火,輕輕退出到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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