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泠欷從床沿邊摸索片刻,取出暗格裏的鎖匙,卡的一聲,打開了匣子。借着燭火搖擺的光線,泠欷取出幾本封面泛黃的古書一一擺開。心裏嘆氣,要是自己聽話認真修煉,也許現在就可以施法照明,也不用這麽苦苦的在微弱的燭火下看書。不過那些奇異的東西都只是在師父講述的一個又一個傳說裏,泠欷并沒有親眼見識過。

雖然父親說自己是千年難遇的單水靈根,但這具體意味着什麽其實泠欷并不了解。以前師父可能講過很多修士相關的東西,但自己只對那些飛檐走壁的志怪傳說感興趣,真正關鍵的知識都被自己左耳進右耳出。歸根結底還是那時并不相信,其實也不怪她,畢竟就連師父也只是剛入門,跟凡人無大差別,所謂眼見為實,沒有親眼見過,小小年紀的泠欷很難提起興趣。

撿起左手邊一本封皮寫着《真靈》二字的書随手翻開,泠欷眼睛一亮,這是一本講修真本源,靈氣運用,修士等級與分類的入門書籍,正是自己需要了解的內容。

泠欷認真的逐字逐句研讀起來,原來父親常說的日益稀薄的靈氣對修士來說是如此的關鍵。所謂引氣入體就是将彌漫于天地間的靈氣通過吐納之法導入經脈,在體內運轉數周後積聚于丹田。

今後丹田不斷被靈氣洗刷擴充,當靈氣積聚到一定程度之後凝為液态是為築基,築基之後可以将靈氣轉化為靈液補充身體所需消耗,所以大多數修士築基之後便慢慢辟谷絕食,同時可讓體內更加純淨,加快修煉速度。

當丹田內靈液逐漸凝實成為固态時被稱之為結丹,修士的一身修為凝結于此,進入金丹期。再之後是賦予金丹生命,将自身精力融合其中,成功的修士金丹會脫胎成嬰,宛若生命再塑,從此即便肉身損毀也可憑借肉嬰奪舍重生,這是元嬰期。繼續修煉的話可以賦神于嬰,從此肉身不滅,是為化神。化神之後就是等待機緣渡劫飛升,至于飛升後又如何,《真靈》一書沒有提及。

沒想到修士之路如此漫長,師父常講的近百年來連煉氣修士都極為罕見,可以想象這個世界靈氣稀薄到了什麽程度。書中所講只要是有靈根的人就可以利用靈氣,相信世界之大藏有各種修真典籍的門派世家不在少數,可惜空有資質與典籍沒有修士安身立命必須的糧食,落到今天被凡人帝王誅殺的境地也可以理解。如果書上所說的都是真的,修士可以上天入地呼風喚雨,那麽現在不可一世的帝王也只能是替修士管理凡人的傀儡罷了。

泠欷合上《真靈》,又翻開一本直白的寫着《引氣入體》的冊子,看着首頁的內容,泠欷眼眶微微發紅,這是六歲以前每天都要被逼着默念的口訣。

泠欷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随心而動掀開被褥,雙腿盤起,按照書中圖譜雙手相疊置于丹田,拇指相抱成太極。雙目微阖,舌頂上颚,雙肩下沉,調整呼吸直至綿長。從前無論怎麽都坐不住的泠欷這次竟然很快就進入狀态,剛開始還需數息凝神,後來自然而然的就進入了忘我境。

泠欷雖然垂着眼簾,卻“看”得見眼前有氣流湧動,随着自己的吞吐,氣息在周身萦繞。那氣流似乎是熱的,籠罩着自己十分暖和,筋骨也随之放松到極致,仿佛所有毛孔都舒展開來,此時正貪婪的捕捉周圍流竄的氣流。那絲絲暖流不斷侵入四肢百骸,泠欷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暖洋洋,連日來的病痛都被擠了出去,從來沒有如此舒服過。

正被舒服的感覺支配,泠欷卻突然從入定中醒來。低頭看着雙手,手心的溫度還未散去,這是第一次入定成功,剛才那就是靈氣嗎?沒有經驗,被那暖洋洋的感覺帶着走了,都沒有來得及試試看書中所說的經脈運行,果然修煉的時候不由得一點分心。

伸展下胳膊,泠欷才發現全身衣物都已經汗濕,習慣性的摸摸後頸,入手卻是一層油膩。泠欷卻驚喜萬分,這就是靈氣浸潤擠出了體內污垢吧!那麽自己算是引氣入體了嗎?迅速翻過書頁,片刻後泠欷又冷靜了下來,原來這還不算,真正引氣入體是要引導靈氣在經脈運轉至少一周最終歸于丹田才算成功,真正進入煉氣一層,算是從此踏上修仙之路。

不過跟小時候幾年的努力全無進展不同,重生後首次嘗試就能感覺到靈氣,泠欷很是奇怪。難道這個世界其實靈氣還是足夠的?随後又自己搖搖頭,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不會沒有修士了。肯定跟自己這次重生有關,只是不知道是僅僅自己能感到靈氣還是外界也跟着發生了變化?要驗證這個難度太大,泠欷決定暫時将之抛于腦後。

現在的首要問題是盡快下床為父親守靈,必須改變前世的關鍵節點,今後自己才有機會報仇。聞聞身上奇怪的味道,泠欷喚來紙鳶說要沐浴。

紙鳶在外間等候多時,聽見召喚進屋見到汗濕一身的泠欷,皺緊眉頭,立刻吩咐下去準備熱水,回身伸手探向泠欷額頭擔憂道,“小姐,您還在發燒嗎?怎麽出這麽大汗?”不過仔細觀察,卻發現泠欷比之前臉色紅潤了許多,心下納悶兒。

泠欷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可能長久的瞞着紙鳶,以前那是因為自己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如果今後認真修煉的話,長時間入定時必須有個可以信賴的人守着才放心。這個人是紙鳶的話,結合前世經驗和重生後的觀察泠欷還是放心的。

“紙鳶姐姐,我有話要跟你說。”泠欷突然語氣嚴肅地開口。

紙鳶微微一愣,很快反應過來轉身檢查房門和窗戶,之後才站到床邊,“小姐您說。”

對紙鳶的表現很滿意,泠欷将自己生來便有靈根,以及父親請好友教導自己的事情娓娓道來,只是略去重生的事情沒提。

“之前父親托夢,再次提到修真一事是他一生的遺憾,希望我能夠繼續修煉,如果能将修仙之道傳承下去他老人家才能瞑目。”泠欷垂着眼簾,從紙鳶的角度能看到被燭火映染的睫毛微微顫動,眼角有橙光晶瑩。

“所以我醒來便想起以前父親留給自己的典籍,剛剛略略嘗試竟然被我抓住了關竅,想來勤加練習,将來走上正途也不是不可能。”泠欷不想透露太多自己的進展。

“紙鳶明白,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紙鳶絕不會透露分毫,小姐您請放心!”紙鳶向來聰明懂事,泠欷的意思她很快就抓住了重點。

“你看我一身污物就是修煉的結果,如此堅持,父親頭七前我一定可以下床。今後還要紙鳶姐姐多照看。”

這時外間門外響起敲門聲,應該是浴桶準備好了。

“紙鳶曉得,水來了,奴婢先伺候小姐沐浴。”

從幾歲開始直到重生前身邊就一直是紙鳶貼身伺候,泠欷也不扭捏,現在身體還未康複,确實也不想動,坦然接受服侍。紙鳶目光輕垂,小心的解開系帶褪去髒污的衣裙,扶着泠欷進了浴桶。

整個人泡進熱水,泠欷放松的靠在桶邊緣,任紙鳶為自己擦拭皮膚上的粘膩污物。

“我昏睡的這幾天家裏什麽情形?”泠欷盯着水裏浮起的一層薄薄的油漬,突然出聲。

“這幾天舉家哀恸,下面人都忙着各種葬儀,有些騰不開手,二房那邊幾位太太姨娘都過來幫襯,親友賓客都是二老爺在接待。”

“琏哥哥呢?”這樣的稱呼讓泠欷心裏泛起一陣惡心。

“琏少爺一直披麻戴孝守在靈前。”紙鳶挑起眼皮看了看泠欷,果然見他眉頭輕皺,連忙道,“小姐您快些好起來,這些事情也不用旁人代勞了。”

泠欷點點頭,“父親頭七後的入殓儀式,族裏的老人都會來吧?”

紙鳶有些疑惑,小姐什麽時候關心這些事情了?不過還是老實回答,“二老爺已經派人去青州,據說這次十位族老有八位都要來的。”

哼,請那麽多人來,無非就是想要借此确立地位,這次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們這些小人得逞,泠欷微眯起眼睛,“父親離世那天,可知道身邊都有誰?”

說來做女兒的整日只知道跟着泠琏混玩兒,自己父親卧病在床也不知道在身前伺候湯藥,泠父病危那天一早泠欷就被泠琏帶出了門,說是什麽南方有名的雜耍團剛進京,要帶她去看熱鬧,待她玩盡興了回來的時候家裏已經挂起了白幡,連父親最後一面也沒見着。

現在回想起來泠欷真想一頭撞死在牆上,什麽叫不孝,自己就是最糊塗的一個。泠欷不相信一切都是巧合,很明顯那天自己是被故意支開,仔細琢磨起來恐怕父親的死都不是病殁那麽簡單。

“那天小姐出門了,奴婢一直在院子裏也沒出去,不過後來聽主院伺候的人嚼舌頭,說那天碧青姐姐端着剛熬好的藥送進老爺屋子,不一會兒就傳出藥碗匝地的聲音,碧青姐姐跟着就大叫着跑出來說老爺不行了,這時候二老爺正好前去探望,才見着了老爺最後一面。”

碧青是泠懷房裏的大丫頭,跟着他也好些年了,一直想要當姨娘的,可惜泠懷是個念舊的人,對泠欷的母親一直難以忘懷,身邊從沒有侍妾。碧青也是借着這幾年泠父身子不行,才近了身,不過也一直只是個體面的丫鬟而已。

如果碧青是二叔那邊的人,要對父親的病做點什麽手腳太容易不過,泠欷在水下捏緊拳頭,這些吃裏扒外的賤/人!

“接下來兩天我都要專心修煉,未經傳喚任何人不得入裏間,但湯藥都讓人繼續送,你悄悄處理了就是,對外就說我還卧床不起。”自己的湯藥裏恐怕也不幹淨,不然守一夜靈就吐血昏睡卧病不起?泠欷雖然不濟,但還不至于那麽弱不經風。“還有這兩天多幫我聽着點兒二叔那邊的消息,族老一到不管我有沒有從入定中出來都叫醒我。”

紙鳶一一應諾。看着小姐仿佛一夜間長成了大人,說話的語氣再也沒有了從前的幼稚,如果不是這張還略帶點嬰兒肥的小臉确實沒變,都要懷疑這是不是給人掉包了,可能都是老爺的死來帶的變化吧。

不過這也是好事,雖然不能明面上說,但二老爺那邊起的什麽心子,明眼人哪有不知道的,如今老爺不在了,一個十一歲的女娃還不是任人宰割?如果小姐能振作起來,也許還能跟那群白眼狼搏上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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