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吩咐下人好生安頓好族老,泠欷一回到小院就叫來紙鳶。
“紙鳶姐姐,幫我給碧青帶個話,說我要見她,今夜子時在父親房間等我。不要讓人看到你跟她接觸。”想了想,又說,“跟她說不想被人滅口的話就別嘴碎,乖乖來見我才可以保住性命。”
紙鳶領命,正要離去,又被泠欷叫住,“還有,回來的時候幫我請大管家來一趟。”如今想要掌家,沒有說得上話的人站在自己這邊是不可能的。
紙鳶出去許久,要掩人耳目悄悄跟碧青說上話還是不容易的。待她再回來的時候大管家泠升也跟在後面。
紙鳶朝泠欷輕輕點頭,示意碧青的事情成了,“升總管,請!”說完躬身要退出去。
“紙鳶,你留下。”有外人的時候泠欷只呼其名。
紙鳶垂頭立在一邊。泠升上前行禮,看得出來很是誠心,并沒有前院下人那樣的怠慢,“小姐,不知有何事傳喚?”
泠升并不是泠家人,很小的時候被泠父養在身邊賜了家姓,從小厮一步步做到了大管家,對泠家諸事最是了解,在下人心中也很有威望。泠父病重這幾年都是透過他來管理前堂家業和後院庶務,是個有手腕的能人。最重要的是他忠于泠父,現在要讓他忠于自己也不是那麽困難。
“升叔,”泠欷起身上前扶起他,看向他時雙眼已經濕潤,“升叔幫我!”
泠升一愣,随即又是一喜,“小姐!您終于長大了!”
如果是旁人看來肯定要懷疑這二人是不是有病,一見面就打什麽謎語?可紙鳶立刻明白,小姐這是真的長大了,泠家未來有望!
其實泠升對二房早有不滿,泠父死前他們就是泠家的蛀蟲,泠愉姨娘一個接一個往家裏擡,鬧得烏煙瘴氣,泠琏天天教唆小姐穿着男裝出去瞎玩兒,奈何自己只是個下人,也不能插手,而老爺又纏連病榻力不從心。只能在心裏哀嘆小姐被糊了心,老爺去了也不知道今後怎麽被二房欺壓。沒想到小姐竟然遣人傳喚自己,見面第一句話就看得出來小姐是醒悟過來了。
“升叔,以前我是被豬油蒙了心,沒看出來二房的狼心狗肺,這次大病得父親托夢才知道,原來……”說着已經聲淚俱下,“原來父親的病竟然是二房做鬼!”
“什麽!?”神鬼之事時人當然是相信的,畢竟百年前這還是修士當道的世界。泠升氣得豎起了眉毛,“小姐可有證據?他們簡直喪盡天良,老爺這是收留的一幫毒蛇啊!”
“要是我有證據,先前在族老面前就不會放過二叔了。”泠欷嘆口氣,“但從今往後絕不能再讓他們得意,父親去了,泠家還有我在!”
“好!老爺在天有靈必然欣慰,小姐願意擔起這個家,老奴定當竭力支持!”
“多謝升叔!”泠欷微微躬身,“還有一事,父親出殡後,我想搬去主院,還請升叔幫忙安排。”
“按照老爺生前宣布的,小姐從此就是一家之主,這是應當的,老奴會盡快安排。”
其實有了泠升的幫助,這次族老們也沒有偏向二叔,泠家的家業暫時他們還沾不上手,畢竟泠欷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難就難在靈根的把柄在他們手上,怎樣才能順理成章的将他們趕出泠家又不讓他們狗急跳牆告發自己呢?還需從長計議。
是夜,月過中天,泠欷換了身黑衣,悄悄從窗口翻出。這個時候只有極少數守夜的下人會在外走動,泠欷輕松的一一避開,很快來到泠懷生前的房間。
推開門進去的時候碧青已經等在裏面,恐被人發現她沒有點燈。見泠欷進來,碧青連忙行禮,“小姐!”
泠欷沒有應答,緩步走到桌前,慢慢挑動燈芯将燈點燃,房間突然明亮起來。
“小姐您這是做什麽!”碧青壓低聲音驚呼,急忙上前想要将火熄滅卻被泠欷攔住。
“無妨,這個時候就算有人看見也不敢進來。”
被泠欷話中隐射的意思激得後背發麻,碧青有些恐懼的環視四周。
“怕什麽?本該死了的人現在坐在你面前不是更可怕?”泠欷嗤笑一聲。
碧青噗通一聲趴跪在地,“小姐,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啊!”
“什麽都不知道你跪什麽?”泠欷看了趴在地上的人一眼,也不叫她起來,“放心,叫你來就是想饒你一命好讓你将功贖過。”
“奴,奴婢不懂!”
“叫你下藥結果人活蹦亂跳出現在他面前拆他臺,你以為二叔會放過你麽?”
碧青咬緊嘴唇不答話。
“或者說你以為幫他毒死了我父親這麽大的事情,他會那麽放心留個活口将來好反咬他一口?”
泠欷看着碧青瞬間瞪大的眼睛,“我不殺你是因為知道你不過是聽命行事,如果你願意幫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碧青身子抖得厲害,似乎內心裏正在劇烈掙紮。
“你幫二叔做事想來也就是巴望着升姨娘吧?呵,二叔可曾親口答應過你?他後院裏可不缺暖/床的二八少女。”泠欷加上會心一擊,“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倒是可以讓你得償所願。”
碧青終于不再糾結,再次伏下/身,“奴婢知錯!謝小姐不殺之恩!”這就是答應的意思了。
“明日入殓儀式後,想辦法将二叔引到這裏來,想來他也是正要找你問話的,何不利用這個機會真正成為他的人,嗯?”泠欷意有所指,“這可是你活命的唯一機會,是死無全屍還是翻身擡姨娘就看你的手段了。”
碧青無法相信這種暗示出自平日裏只知道瘋玩的小姐口中,但此時泠欷冰冷的臉孔在搖曳的火光下顯得不容抗拒。“奴婢明白。”
知道自己意思傳達到了,泠欷迅速熄滅火光,沒再說話,迅速離開了房間。
第二天還未破曉,早起的下人們之間就開始交頭接耳。
“你真的看見了!?”
“我騙你作甚?巡夜路過主院,遠遠就看見房間裏有燈火,心想啊這主院現在可沒有主子啊,走進一看,媽呀,是老爺的房間!分明還有人影晃過!這是老爺頭七回魂了啊!”
都傳說頭七那天逝者會回到生前居住的地方,要親人都最好早睡,不然被看見後死去的人會舍不得離開而錯過來生機緣。但這也只是一種傳說而已,就像傳說中百年前人們都會飛來飛去,但誰也沒看見過一樣。
現在突然有人在頭七看見泠父回魂,一下子就在下人中瘋傳開來。可這天是泠父的入殓儀式,所有人都将要十分忙碌,一時半會兒還難以傳到主子們耳中。
泠欷現在身體好了,自然要主持儀式,吉時一到就按照習俗開始給父親淨面更衣,而所有賓客都聚集在前院觀禮。正式封棺之前需要有高僧唱經,這個過程十分漫長,一般都是至親才從頭跪到尾,而其餘人中間可以離場。
有泠欷在,當然輪不到二房的人跪靈。何況是一跪就是幾乎一整天?
在唱經開始不久,泠愉就悄摸着消失在人群中。一大早他就接到碧青傳信,說有要事相報,正好他也要質問下藥之事,便趁着人們注意力都在前院,前往大哥生前屋子密會。對于選在這個地方泠愉也不懷疑,因為現在主院無人居住,怕旁人瞧見,在這裏的确是最佳地點。
左右看過并無人影,泠愉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小心将門掩上,在外間卻沒見到人。難道還沒來?這丫頭敢讓老爺等人!正想摔門就走的時候卻聽見離間傳來甜膩的聲音。
“老爺來了?”是碧青的聲音,但是跟平時很不一樣,這一聲叫得泠愉瞬間酥了,仿佛空氣都甜膩了起來。
一向見了色就什麽都抛到腦後的泠愉終是忍不住朝裏間走去,一繞過屏風就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眼,平日裏普普通通的碧青,此時只着輕紗,身形若隐若現,紅的白的直晃人眼,泠愉深深吸口氣,只覺得屋子裏的熏香愈發香甜,渾身燥熱起來。
雖然利用碧青辦事,知道這丫頭是什麽心思,但畢竟她人都二十好幾,在泠二叔眼中就是半老徐娘,從來沒有真心想過要擡她做姨娘。而且今天他來本就打算事情問清楚了就讓她從此消失的,誰知這丫頭竟然如此上道,倒是有些舍不得了。泠愉搓搓手,不管那麽許多,上了再說!
前院這邊,泠愉一離開會場紙鳶就借遞東西掩飾,悄聲告訴了泠欷,泠欷沖她點點,紙鳶不動聲色躬身離開。
不過多時,會場外突然騷動起來,泠欷直起身,厲聲喝道,“什麽人破壞靈場!”
一旁的管家朝護院點點頭,很快就有一人被帶了上來。本來在外休息的衆賓客也紛紛上前圍觀。
“怎麽回事?”
堂下跪着個中年仆婦,此時渾身顫抖,顯得極為驚恐,“小,小姐!封不得呀!封不得!”
“什麽封不得?”
“老爺的棺封不得呀!”
“胡說,父親靈前豈容你放肆!拖下去!”
“老爺頭七回魂了!封了棺老爺就升不了天了呀!”仆婦哭嚎起來。
“什麽意思,你說清楚!關系到父親的事情,不容草率,若你說得有理,可恕你破壞靈場之罪。”
“小姐,奴婢是廚房管事,一家都在府上讨生活,昨夜我家小子巡夜回來,說子時路過老爺房間看到有火光,還有人影飄過,奴婢聽了還罵他狗眼花了,淨說瞎話。可,可是奴婢剛回後廚想取待會兒封棺用的大公雞,卻發現那大公雞已經被開膛破肚,雞毛雞血灑了一地!這是老爺回魂,心事未了啊!”傳說頭七夜回魂,若是有所牽挂會徘徊不去,生前有怨者更會兇厲嗜血。子夜看見鬼影,一早又發生這種事情,任誰也會往那方面想。
圍觀的賓客都開始議論紛紛,泠欷靜默片刻朗聲開口,“父親生前卧病,臨終前一直陪在身旁的二叔也說父親是病殁,怎會有怨甚至回魂嗜血?這其中定有誤會。”看向面露慌色的衆人,“不若大家随我前去父親生前居所一探究竟?父親生前一直行善,我不信死後會回來吓唬自家人。”
很快就有人附議,于是泠欷面不改色走在前面,帶着一行人前往主院。來到泠父房前時,居然發現門沒關好,周圍已經有人露出怯意,泠欷卻徑直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