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席向晚瞧了這兩人一會兒,跟在看戲似的,随口敷衍道,“見過世子。是巧得很,不過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站住!”易啓岳喝道,“你就是這麽對你妹妹的?”
席向晚側臉看看他,有些好笑,“世子教教我,我一個嫡女,還要對比我小了一歲的庶妹三叩九拜行大禮嗎?”
“你果真嚣張跋扈得很。”易啓岳皺眉厭惡道,“偌大個席府,怎麽教姑娘都能教出天差地別來!在大庭廣衆之下都能說出這種話,可見你平時在府中對待姐妹或下人是何等霸道猖狂!”
這些形容,席向晚平日裏可不常聽見。她之前不喜歡抛頭露面,就連第一美人的稱呼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傳出來的,不過嚣張跋扈、欺辱幼妹的罪名還是第一次冠到她頭上。
可席向晚與易啓岳就只見過兩面,說過一次話,他從什麽地方聽來這麽多她的傳言?
席向晚有趣地看了眼泫然欲泣的席青容,才慢條斯理地将自己鬓邊碎發往耳後夾了一下,“我雖然只是個小丫頭,也知道朝堂上下、禦史參本,都是要羅列證據的,世子這麽說,一定是已經親眼見過我如何嚣張跋扈、欺壓下人了?”
“這還用我寫本折子?”易啓岳冷笑,“方才我親眼所見的,難道不算事實?”
“若是世子能寫本折子真遞上去給聖上看看就最好不過了。”席向晚不急不忙地道。
世子只是個頭銜,易啓岳是平崇王的老來子,寵得無法無天,快弱冠了還沒挂職,哪來給皇帝遞折子的權限?
席向晚一本正經的話聽在易啓岳耳中無異于對他的侮辱,他氣得摔手,“瞧瞧你這潑婦的牙尖嘴利樣,真是砸了席府的名聲!”
“世子想知道什麽是砸了席府的名聲?”席向晚笑了笑,她往臺階下走了一步,又一步,剛剛到鞋面上方的馬面裙一晃一晃,白色裙門上的織金閃閃發光,“那大約是我席府還未及笄的姑娘,就已經在大街鬧事上親親熱熱地和世子您抱在一起吧?雖說你們已經定了親,可大庭廣衆之下,還是發乎情止于禮來得好,別讓人見了,說席家的姑娘都不知禮節,傳出去,讓我家另一位妹妹還怎麽見人?”
“血口噴人!”易啓岳怒道,“方才是青容沒有站穩險些摔倒,本世子才伸手扶了一把,怎的在你眼裏就這樣龌龊?”
席向晚無辜地眨眨眼睛,“可世子,您的下颌邊上,還沾着一點兒我妹妹嘴上的胭脂呢。”
易啓岳頓時擡手去擦,“不可能!方才明明不是親在這裏——”
他的話戛然而止,周圍圍觀的人裏也不知道是誰先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下連鎖反應,周圍一圈人哄然大笑起來,笑得易啓岳的俊臉通紅。
“席向晚!”
“小女在。”席向晚朝他行了個便禮,明豔的臉上笑意突然一收,眼神也同鷹隼一般銳利,“世子雖身份尊貴,但無官銜在身,無權對我呼來喝去,更何況還是天子腳下、當街之上、衆人面前,對我出口第一句便是‘站住’,難道是将我堂堂左宗人的嫡親孫女當成了王府中的下人來對待了不成?”
易啓岳被她一番嚴厲的喝止噎住了詞,原先想再罵的話都堵在了喉嚨眼裏,不知為何有種老鼠見了貓的感覺,比在王府裏被親爹迎頭痛罵時還來得心虛腿軟。
“我席府的姑娘,再怎麽教得不好,自然有席家的人自己來管,何須別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言辭侮辱!”席向晚冷冷地盯着易啓岳,知道他就是個吃軟怕硬、耳根子極軟又識人不清的貨,并未太過嚴厲,“若今日站在這裏的不是我,是哪個心性柔弱聽不得指責的姑娘,回去尋了短見,世子認為自己擔得起這責任?”
“你哪裏柔弱了!”易啓岳終于找到反擊的機會,“誰會和你說的一樣蠢,被罵兩句就想不開尋短見了?”
席向晚突地氣勢一收,又輕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易啓岳的話說到一半,突然驚恐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他想起來了,當朝皇帝的生母身份低微,就是在一次被當時的貴妃當着後宮的面責罵之後,想不開跳井自殺的。
皇帝對生母感情深厚,登基之後追封了生母太後的名分,這事兒易啓岳明明也知道,可被席向晚帶着帶着就不由自主說出了剛才那番話——他豈不是剛剛指桑罵槐了皇帝生母愚不可及!
思及此,易啓岳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寒。
這些宮廷秘史可以在私底下說,但是萬萬不能在有這麽多人的地方拿到臺面上來說的。
知道自己是栽在了席向晚的語言陷阱裏,易啓岳咬咬牙,不言不語地黑着臉甩袖就走,把席青容給留在了原地。
“世子……”席青容不知所措地伸手去抓,可易啓岳走得太快,她連對方的衣袖都沒抓住。
她萬萬沒想到,易啓岳會将她的存在忘記了。
明明她還眼底都是淚水、弱不禁風的模樣,他居然将她忘記了!
席青容咬緊了自己的嘴唇,頓了兩秒鐘才緩緩松開,淚眼朦胧地看向對面,“晚姐姐……”
可對面哪裏還有人?
席青容的演技都打了水漂,她抽抽噎噎地接過身旁丫鬟遞來的手帕将眼淚擦幹淨,堅強地在周圍百姓的注視下離開步道,忙不疊地上路回席府。
轎簾一落下,席青容的眼淚就收住了。
她的大丫鬟擔憂道,“姑娘,也不知道剛才是怎麽回事,世子怎麽突然就這麽走了?”
席青容也不知道易啓岳為什麽露出好像被席向晚拿捏住了把柄的表情後就猝然離開,但這不妨礙她将今日的不利都歸結到席向晚的頭上,“等明日,你去一趟平崇王府,偷偷找世子的小厮或者侍衛,就說我生病了,知道麽?”
“是,姑娘。”丫鬟了然地說,“我就說,姑娘今日回府後在院子裏哭了一天,晚上心思重沒睡好着涼發熱,起不了身了。世子必定會擔心姑娘,前來探望的。”
席青容緩緩點了點頭,令丫鬟拿過鏡子,仔細地照了照自己的模樣,一張白淨瓜子臉上是哭得微微紅腫的雙眼,我見猶憐得很。
就憑這張天生小可憐的面孔,她就不相信憐香惜玉的易啓岳能翻得出她的手掌心去。
等她風風光光嫁進平崇王府,只要安心等着就能一步登天成為下一位平崇王妃,等到了那時候,席青容倒想看看席向晚拿什麽再來和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