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席向晚扶着王氏一道走進廳堂裏的時候, 席明德中氣十足的怒喝已經從裏面傳了出來, “我的老臉今天都已經被這個賠錢貨丢完了!”

席青容的身子像是過電似的被吓得抖了抖, 就連一旁席卿姿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席向晚眼皮也沒擡,安安穩穩地扶着王氏進了門檻在父親席存林身邊站好,才擡頭平靜地叫了一聲祖父祖母。

席老夫人看着席向晚點了點頭, 眼裏隐含憂慮。國公府的傳話來得語焉不詳, 衆人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但想也知道席家三人在詩會尚未結束時就提前打道回府, 必定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席明德退朝一回府中, 就聽見了這個消息,頓時大發雷霆,見到席向晚進門, 不分青紅皂白地就劈頭一頓怒罵, “你是長姐,難道分不清事情輕重,不知道進退?你這樣, 以後誰家敢到席府來上門提親?”

席向晚心道恐怕很快就會有人來上門提親了,還是席明德根本拒絕不了的嶺南樊家嫡長孫。

這令人啼笑皆非的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很快被席向晚扔出腦海。

無論如何, 她都是不可能嫁給樊子期的。這輩子,她根本不打算和上輩子一樣離開汴京、遠嫁嶺南。

“回祖父的話,今日确實是我沒有看好兩位妹妹,在鎮國公府鬧了笑話……”席向晚先不軟不硬地認了個錯,才回頭道, “三妹妹,是你來說,還是我來說?”

席青容吸了一口氣,她深深地看了席向晚一眼,聽出了席向晚話裏的意思。

包氏和席卿姿此刻已經是席青容和席向晚共同的敵人。盡管席青容也看不上席向晚,但今日,她們也許可以短暫地坐上同一條船。

席青容心中最恨的人已經成了包氏,既然席向晚願意幫她一把,那今日,席青容無論如何也要從包氏身上咬一塊肉下來!

“祖父……”席青容哽咽着喚了一聲席明德,腳下一軟,先泣不成聲地跪在了廳堂的地上,“青容已經無顏再見您和父親母親了。”

席明德向來在三位孫女中最為寵愛排行最末的席青容,見到她面色慘白地跪倒在地,心疼不已,“受了什麽委屈,你起來說。有祖父給你撐腰,我看誰敢狡辯!”

席向晚察覺到席明德說這話時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頓時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大房一系在席明德心中到底是個什麽形象,才會總讓他覺得敗壞席府名聲風評的是大房。

天知道,除去凡事都一聲不吭的二房之外,大房已經是席府最低調最不惹事的那一支了。

就連席明德自己,若是真被都察院查了,小辮子都不知道會被拽住多少根。

席青容弱弱地搖着頭,她将額頭貼在地面上,字字泣血,“我今日受了奸人陷害,在鎮國公府……丢了清白!”

其實包氏等人在見到席青容進門時穿着和出門時不同的衣裙時就猜到今日的陷阱套錯了獵物,可她卻萬萬沒想到,平時裏總喜歡玩弱不禁風這一套的席青容居然在席明德面前就這樣平白直鋪地将今日發生的一切說了出來!

席明德驚得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整個人的聲音連着胡子都抖了起來,“你說什麽?!”

不光是他,廳堂其他或站或坐的人都面露驚愕,下人們更是深深低下頭裝作自己聾了瞎了。

席青容擡起臉來,面上兩道淚痕,“我……是二姐姐害了我……”

席卿姿在旁立刻高聲反駁,“我怎麽害你了?你有證據嗎?”

“若不是二姐姐帶了那許多人來看熱鬧,我那番醜态又怎麽會被人發現?”席青容哭訴道,“若非如此,只要将那碰了我的賊人殺了,除了席府自己人,有誰知道我丢了清白?如今連世子都……豈不是讓席府平白落人口舌!”

席卿姿被席青容這番搶白說得瞠目結舌,她有母親包氏撐腰,向來跋扈又蠻橫,和低人一頭的席青容不同,嘴也沒他這麽巧。

開口反駁的是包氏,她擰着眉善解人意道,“三姑娘,我知道你當下心情激蕩,又委屈憤懑,可如今最重要的是,不是責怪因擔憂你而不小心做錯了事的卿姿,而是找到陷害你的人,為你洗清冤屈。”包氏說着,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席向晚,“大姑娘帶着兩位妹妹前去,理當好好管着她們,怎會發生這種事情?”

席明德一聽有理,一拍桌子吼道,“你是怎麽當姐姐的?讓這種事情發生在你妹妹的頭上?席府養不起你這樣欺辱幼妹的長姐!”

“祖父,孫女若是能管,自然是會管的。席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祖父與父親從小教導,孫女牢記于心,從不敢忘。”席向晚垂眼淡淡道,“只是若不是我當時運氣好,僥幸逃脫……只怕今日受害的人便成了我和三妹妹二人了。”

王氏吓了一跳,險些将手邊茶盞打翻。

區區一場賞花詩會,居然險些讓她的女兒遇害!王氏憤恨地擡起頭,瞪了包氏一眼——她只用膝蓋想都知道,一定是包氏在其中做了手腳,本來要害席向晚,不知怎的被席青容給頂了去。

包氏視若無睹,她低頭抿了一口茶,視線從跪在地上的席青容身上一掃而過。

還以為這三姑娘是個有腦子的,可既然認不清形式,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左右平崇王府也不可能再将她娶進門去,對席明德來說,席青容已經是顆棄子了。

“怎麽回事?”席明德頭痛起來,“從頭到尾說清楚!”

“衆人賞花時,有人打扮成鎮國公府丫頭的模樣,說席府出事,騙走了晚姐姐。”席青容抽抽搭搭地說,“我原是擔心府裏出了大事,就跟在晚姐姐和那丫鬟後面,險些跟丢了。那一路的盡頭有個院子,我進去看了一眼,卻被裏邊早有人備好的迷香給蒙了心神,被人給……”

席青容說着說着,一度哽咽得失聲,撲在席明德的腳邊痛哭起來。

“我不過是擔心府中出事跟了一程,誰知道竟有人這樣狠毒要設計害我們席府的姑娘!若不是晚姐姐正巧早走一步,豈不是席府三個清清白白的孫女要被玷污兩個?”

席青容往日裏動不動就垂淚賣慘占便宜,除了四房一系之外多多少少都吃過虧,其實衆人心裏都不太看得上她。

可如今真的見到席青容跌了這麽大一跤的凄慘模樣,大家心中都有些戚戚焉地同情起她來。

“好在卿姿運氣好,躲過這一劫。”包氏在旁長籲短嘆,“可三姑娘也不能因此就信口開河說是卿姿害了你們二人。”

席青容擦擦眼淚,紅着眼眶道,“二姐姐在賞花詩會開始不久後就不見人影,在晚姐姐被人帶走之後又跑進花園大喊晚姐姐走丢了,嚷嚷着讓諸位公子貴女們幫她尋人——祖父,您說哪有這樣的道理?便是我年紀小,我也知道若是同行的姐姐不見了,便該托人去找國公夫人,請她幫忙,用得着大肆宣揚,好像生怕普天之下誰不知道晚姐姐不見了似的!”

席卿姿張口就要反駁,包氏在旁搶先道,“卿姿從小便性子直,姐姐不見了,一時慌亂失了分寸,這點冒冒失失的小毛病,我以後自會好好教導她。”

“我聽國公府的人說,二姐姐的丫鬟最先找到我,不僅不低調行事,還一聲尖叫将所有人都引了過去。”席青容一想到自己今日遭受的一切就怒火中燒,“她明明就是有意設計陷害我,要讓人看我出醜的!”

包氏也沉下了臉,“空口白牙,污蔑也要個證據的!”

席明德沉吟着盯住一來一往的包氏和席青容二人,一時沒有說話。

提到證據二字,席青容也頓了頓。她在回家的馬車上想了許久,背後的詭計暗算只是她的推測,能真用來當作證據的反而少得可憐,國公夫人也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她要怎麽做,才能讓席卿姿和包氏自食惡果……

席向晚突地開口道,“我今日見二妹妹在路上好幾次整理自己的裙頭,是覺得不舒适嗎?”

席青容聞言擡起頭來,見到席卿姿果然護着自己的胸口往後警戒地小退半步,頓時眼睛一亮,順着席向晚的話就說了下去,“二姐姐應當是将剩下的藥藏在了身上!”

“你胡說,我沒有!”席卿姿吓得花容失色。

母親是讓她帶了一包藥粉在身上,以備不患,當個二手準備,計劃順利的話是根本用不上的。席卿姿藏在了自己的裙頭裏,路上心神不寧時摸了兩下,許是正好被席向晚給看見了。

包氏眼神陰沉地盯了席向晚一眼。她就知道這個小賤人不會讓三房好過!

早知如此,在知道自己去不了鎮國公府的時候,就該狠狠心将這次針對席向晚的計劃取消,不過讓她多蹦跶兩天而已。而現在……包氏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将自己的女兒驕縱慣了,根本沒教給席卿姿那些後宅的生存手段。

思及此,包氏倏地站起身來,揚手一巴掌就打在了席卿姿的臉上,厲聲喝道,“難道你真背着我對自己的姐妹下手了?我包氏怎麽會教出你這樣的女兒?”

席卿姿被這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打懵了,身子晃了晃就被那大力扇得跌在了地上,捂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包氏。

母親居然舍得打她?

包氏如同瘋了一般,她悲憤交加地撲向席卿姿,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一手作勢還要再扇一個耳光,一手卻不動聲色地将兩根手指探入席卿姿的襦裙裙頭,夾住了藏在裏面小小的紙包。

只需往外一扯一帶,就能輕而易舉地将其藏到自己的手掌心,抖進寬袍的大袖之中。

包氏的動作極為熟練,眼看着就要将那要命的紙包取出的時候,席向晚的聲音突然在她咫尺的地方響了起來,“三叔母,二妹妹興許也沒做什麽錯事,何必急着打她呢?你且消消氣。”

席向晚邊說,邊像是要拉架似的加入了戰局之中,三根手指準确地按在了包氏的手肘上,稍一使勁,包氏就覺得自己手肘到手腕這一節小臂一酸一麻,失了力氣,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紙包從包氏無力松開的手指當中滑落,輕輕掉落在席卿姿的腳邊。

席青容眼尖地第一個瞧見,喊起來,“從二姐姐身上掉下來的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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