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席青容将話喊出口的同時, 席向晚正好剛剛将包氏從席卿姿面前拖開。
包氏不知自己中了什麽招, 竟然渾身無力, 硬是被席向晚這麽個小姑娘給硬生生地給拉開了,眼睜睜看着薄薄的紙包從席卿姿身上掉落,連個反咬一口說是席向晚扔到席卿姿腳下的機會都沒有。
廳堂裏這麽多人這麽多雙眼睛都死死盯着她們看了個清清楚楚呢!
席明德拍着桌子怒喝道, “把那東西給我拿來!”
席遠立刻上前最先撿起了那紙包, 掂了掂後小心地打開, 呈到了席明德的面前。
“這是什麽?”席明德皺眉沒有細嗅, 擡擡下巴示意席遠拿開。
“我去請個大夫來看看?”席遠請示道。
“直接送去回春堂相熟的李大夫那兒讓他看看吧。”唐新月突然開了口, 她臉上笑意盈盈地站起來,扶了一把席明德,輕聲細語, “先讓大家散了, 等李大夫有了說辭,咱們再關起門來慢慢商榷。”
席明德嗯了一聲,貌美愛妾的安慰讓他的怒火稍退, “就這麽……”
“不行。”席老夫人沉聲打斷了席明德的話,她這些年來和席明德早就相敬如冰貌合神離,自然也不需要給席明德面子, “去回春堂,付看診的費用,請三個大夫來檢查這藥粉究竟是什麽東西。”
李大夫?誰不知道回春堂的李大夫是唐新月手底下的人?藥粉別說是準确分辨,就連能不能原原本本地送到回春堂都未可知,也許出了席府大門那一刻已經被人掉包。
唐新月面上表情不變, 朝席老夫人颔首,“姐姐說得有理,是我不夠周密,那便拿我的牌子去請……”
“拿我的牌子親自去請。”席老夫人再度打斷唐新月,面色冷峻,“武晉侯夫人的名字,總能請得動三個醫術精湛的大夫過府一看。”
“老爺,回春堂是汴京城中達官貴人們都青睐的醫館,我擔心大動幹戈非請三人過來,恐怕會引人非議……”唐新月微微皺着眉,低頭對席明德勸道,“難免有人閑話說到老爺您頭上來,傳到朝堂之上就不好了。”
席明德胡子一抖,想起了如今人人避之如虎的都察院,清了清嗓子,正要按照唐新月的意思直接讓席遠去找李大夫過來,突地廳堂外匆匆跑來另一名管家,到了廳堂口,揚聲道,“老爺,鎮國公府的世子帶着管家來了!”
席明德一驚,站了起來,整整自己身上尚未來得及換下的朝服,心中有些七上八下。
鎮國公府今日被席府的人鬧了一場,許是臉面上過不去,派人來要說法的的?
鎮國公府的世子,那就是鎮國公的嫡子,國公夫人親自出的,不出意外就是未來襲爵的人選,席明德身為朝中一品大員也不得随意怠慢。
他清了清嗓子,“還不快請進來。”
管家抹了把汗,掉頭去請客人。
原本席府就算對着王公貴族也不必這般小心翼翼,實在是今日有些理虧,席明德聽見鎮國公三個字都發怵。
那位健在的老鎮國公,可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聽說先帝和皇帝都被他當面罵過。
唐新月轉了轉眼睛,附到席明德耳旁輕聲道,“老爺不必緊張,今日之事,說是咱們席府給他們鎮國公府惹事,還不如說是鎮國公府護衛不力,才能讓進了他們府邸的年輕姑娘遭了罪呢。”
席明德恍然點頭:沒錯,這鎮國公府也不全占着理啊!
鎮國公世子帶着管家一路進入席府廳堂時,就見到裏面一片肅穆,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家剛碰上了什麽厄運。
青年了然地笑了笑,對席明德拱手,“左宗人,匆忙到訪,未能提前知會,實在是禮數不周,還望海涵。”
見鎮國公世子的神态自然親和,席明德心中大定,也忙不疊地回了一禮,“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兩人你來我往地寒暄幾句,鎮國公世子便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我次來,是奉了母親的命,将先前在鎮國公府中發生之事來龍去脈告知左宗人。”
席明德欣喜,“來龍去脈,已經查清楚了?”
鎮國公世子點頭,“母親擔憂幾位姑娘回來受責罰,特令我緊趕慢來的。可否請左宗人揮退無關人等?”
席明德立刻揮揮手讓下人都下去了,只剩四房的親屬還留在廳堂裏。
鎮國公世子沒料到這一揮退完居然還剩這麽多人,頓時有些愕然:這席明德不是出了名的家醜不可外揚嗎?怎麽這時候這麽大方起來?
席向晚若是知道鎮國公世子在想什麽,必定會笑着告訴他答案:在席明德府中,家醜只要還在席府的圍牆裏轉悠,那就萬事大吉;傳到府外去時,席明德才會慌張失措,覺得丢了自己身為武晉侯的臉面。
不過既然席明德不介意,鎮國公世子也很快反應過來,清了清嗓子便揚手讓管家呈上了一只箱子,打開後裏面擺着的是一只香爐。
席青容立刻低低地啊了一聲,道,“這就是那房間裏點着的線香,我是聞了這味兒之後才……”她将後面的話吞了回去,但人人都已經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了。
“這香有問題?”席老夫人問道。
鎮國公世子恭敬地朝席老夫人一禮,“非也,只這一根香還不足以造成令人迷失心智的效果,只是若在這之前飲用了特制的花茶,兩者相互作用……”
當時鎮國公府提供的花茶确實極香,席青容喝完了一杯都覺得意猶未盡,還給自己斟了第二杯,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這花茶……是何處來的?”唐新月在一旁不經意地問道。
鎮國公世子看了一眼唐新月,朝席老夫人道,“這位是……”
席明德頓時頭皮一緊,見席老夫人張嘴,就擔心她要說出什麽嚴詞厲語來,連忙打斷,“世子來訪,沒有你說話的份!”
唐新月低低應了聲是,垂下臉不說話了。
但她的話還是引起了席明德的注意,他不由得想到了唐新月先前說的話。
——果然,鎮國公府自己火燒後院才出了這檔子事,席青容丢了清白,完全是鎮國公府的責任!若是論理的話,鎮國公府理當找個孫子兒子的将席青容娶走了事才算恰當。
“花茶是府中茶博士特制的。”鎮國公世子鎮定道,“左宗人和老夫人不必擔心,此人已經被押送去了大理寺加急審訊,應當不日就會有消息傳來。”
席明德有些遺憾,想了想又道,“香也是那茶博士所點?再有,我聽孫女提到,是一名鎮國公府下人打扮模樣的人将她們引到無人院落的,這又是否屬實?”
“那丫鬟是混入鎮國公府中,假扮成下人的,也一道送去了大理寺,只等招供背後主使是誰,又得了什麽好處。”鎮國公世子笑了笑,“至于這香……祖母拿牌子從太醫院請了史目來,已驗過成分了。”他回頭喚道,“陳史目,請。”
一名其貌不揚的中年人從鎮國公世子背後走了出來,朝席明德和席老夫人一禮,“此香的原料與制作手法,和某種秘藥近似,與特定的花草一同服用,能産生致幻、催情的功效,因藥性太過霸道,已少有人再用了。”
秘藥二字,多多少少牽扯到皇宮。陳史目的話雖然有些含糊其辭,但席向晚還是聽出了他的話中之音。
這種香恐怕曾經在後宮中一度流傳過,後來鬧出什麽大事,才被皇帝嚴令廢除了。
……包氏從哪裏弄來這樣的的秘藥?
席向晚的視線只在包氏身上短短停留了一瞬,就轉向了仍然低着頭、安安靜靜一聲不響的唐新月身上。
前世,當整個席府轟然倒臺的時候,只有唐新月突然下落不明。這之後二十年出頭的時間裏,席向晚再沒聽到過唐新月的消息。
也許,她太過小看了唐新月這個女人的手段……
席老夫人出聲道,“可否請陳史目看看這一包藥粉?”她招手示意席遠将紙包拿出來。
鎮國公世子朝陳史目點了點頭。
陳史目上前抖開紙包低頭輕輕一嗅,表情淡然地下了定論,“正是那香碾碎的粉。”
包氏緊閉上了眼睛,腦中飛快地轉動着思索如何躲過今日這一劫。
誰知道天衣無縫的計劃居然沒有得手?誰能想得到最後遭罪的居然是席青容?誰又能想得到……鎮國公府親自派人來替席向晚洗脫嫌疑?
她怎麽就這麽好命!!
其實不光是包氏和唐新月,就連席向晚自己也有些驚訝事情的走向。
席向晚今日其實做了再三的準備去迎接一場硬仗,沒想到在鎮國公府時被樊承洲幫了一把,現在又被鎮國公府給幫了一把,反倒顯得周密的準備和思慮有些多餘了。
鐵證如山,加上席青容的指控質問,包氏今日吃不了兜着走了。
三房要麽選擇犧牲包氏,要麽選擇犧牲席卿姿……總歸,兩個人不可能都毫發無傷地度過今日了,總要有個人來背下罪名。
只看,他們到底選擇斷哪條手臂。
可惜的是,站在包氏背後的唐新月,席向晚暫時還動不了,令她有些遺憾。
“果然是你害的我!”席青容尖叫起來,原先心底若隐若現的猜測終于得到證實,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要往席卿姿那邊撲去,好歹被自己的母親給拉住了,哭得聲聲凄慘,“平崇王府若是真因此事退了親,我哪裏還有活下去的顏面!”
鎮國公世子見勢立刻拱手借口避嫌告辭離開了。
席明德賴賬不成,不僅白賠了個孫女,還眼見着可能賠上第二個孫女,長籲短嘆片刻,見到席向晚立在一旁不聲不吭,頓時一股無名火竄了上來,“好好的兩個妹妹讓你帶出去,回來時變成了什麽樣子?我席府沒有你這樣不成器、殘害手足的嫡孫女,今日便令你代妹受罰!”
席向晚擡起眼來,對席明德這一招并不覺得詫異。
席明德向來不喜大房,更不喜歡席老夫人,在唐新月的吹風下,他心中三房才是自己的嫡系,只可恨發妻健在,他不能随意将身份低賤的唐新月擡成續弦。
今日兩個他喜愛的孫女都出了意外,唯獨不喜歡的那個安然無恙,席明德選擇将席向晚當做出氣筒,也不無道理。
……但這,并不代表席向晚就會忍氣吞聲。
“你服不服?”見席向晚不回應,席明德喝問道。
席向晚淡淡擡起眼來,不避不讓地和席明德對視,“孫女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