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齊鐵嘴還在沖着自己的偶像——青烏子的石碑,跪拜磕頭,窮奇已經穿過石室高臺,向着墓室盡頭的一個月洞門走去。月洞門後是一處極為壯觀的山體洞窟,洞窟正中乍一看居然懸空漂浮着一個巨大的隕銅平臺,細看之下才發現,平臺并非離奇懸浮,而是由無數根粗重的鎖鏈在四周牽制固定。要到達中間的平臺,除了這些鐵鏈,再無第二條路。
洞窟內幽暗而深邃,猶如萬丈深淵,站在洞口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沁涼的氣息,長長的鎖鏈仿佛通向另一個不知名的世界。
“佛爺,”齊鐵嘴有些傻眼,“我們不是真的要踩着這些鐵鏈過去吧?”
“不然呢?八爺您還想飛過去不成?”張副官打趣道。
齊鐵嘴不能飛,但張啓山知道,另一個人估計能。但他還是沒能阻攔住——窮奇在他的手伸過來之前,腳尖在鐵鏈上輕輕一點,如一只鴻雁,無聲而矯捷的向對面的平臺掠去。
她誰都不等。因為現在她心上一個人都沒有,最是自由。
齊鐵嘴喊了一聲:“窮奇!”
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回應。
張啓山遠遠看着她在對面平臺上落下腳,他對剩餘的人說:“我們也過去,大家跟着我,小心點。”
走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距離,張啓山再擡頭,平臺上已經空無一人。他心裏一驚,目光立刻迅速掃過平臺上每一個角落,仍是沒找到那抹紅色身影。腳下的鐵鏈不穩的蕩了一下,他連忙收斂心神,穩住身形。
很快齊鐵嘴也發現了:“佛爺,窮奇不見了!”
張啓山腳下不停的回道:“別分心,先過去再說。”
“好!”齊鐵嘴也跟着加快了步伐。
張啓山等人順利到達平臺,又通過平臺上的隕銅進入另一個幻境世界時,窮奇已經站在看似一模一樣的隕石平臺上等待多時了。他們出現之前她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站着,比面前的隕石更像一塊石頭。
“窮奇。”
“窮奇!”
張啓山和齊鐵嘴同時開口。
窮奇立刻動了,走到張啓山面前,一句話沒說,伸手就向他胸前衣襟探去。
“窮奇!”張啓山雙手牢牢抓住她不停亂動的手腕。
“那個,佛爺,”齊鐵嘴忍不住添亂,“我們需不需要回避?”
張啓山餘光都沒動一下,如果仔細看,會發現他此刻面上的神情有些冷峻,因為只有他清楚,窮奇想在他這裏找什麽。
齊鐵嘴說話的時間,窮奇已經掙脫開一次,重新纏上去,成功解開了張啓山外套上的兩粒紐扣。
張副官咳了一聲,向另外四人使了個眼色,大家對視一眼,紛紛識趣的轉過身去。
窮奇也終于失去耐心,手中紅光一閃,長鞭瞬間将張啓山的雙手緊緊捆綁住。
“窮奇,”他說,“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她對他的話無動于衷,探手到他胸前,從裏面口袋拿出自己要的東西。她頭頂柔軟發絲觸到他的臉頰,平靜冷然的目光碰到他的目光,但馬上又移開了。
她拿着東西向中間的巨大隕石走去。齊鐵嘴聽到腳步聲,一回頭,看見被綁住雙手的張啓山。
“佛爺,這是怎麽了?”怎麽還玩上捆綁了?
張副官等人也紛紛回身,圍了過來。
張啓山沒理衆人的反應。剛才進來時他沒有仔細看,現在才發現,他們所處的這個平臺,四角分別雕刻着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中間托住隕石的底座上也雕刻着一只巨獸,而且這只獸形他極為熟悉——是一只窮奇獸。一只在眼睛部位缺了一角的窮奇獸。
窮奇此刻拿在手裏的,正是她之前獨自進墓時帶出的青銅碎片,現在她将這塊碎片重新置于它原本的位置,正好拼湊出一只完整的石雕窮奇。
張啓山突然眸光一凜,他猛然發現,反過來看,并不是窮奇獸在托着隕石,而更像是這塊巨大的隕石鎮壓着這只兇獸……那窮奇是要……
想通關節,張啓山面色冷凝的上前兩步,将窮奇擋在身後,身體緊繃的注視着眼前的巨獸雕像。
但什麽都沒發生。
被隕石壓在腳下的巨獸猙獰可怖,但它仍只是一塊石雕。
張啓山回頭看她,她靜靜看着隕石下的巨獸。
停了一會兒,窮奇擡起左手,右手食指在攤開的掌心輕輕一劃,以指為刃,掌心破開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液滴在青銅浮雕上,順着凹槽迅速漫過整個雕像。
所有人都屏息注視着眼前的一切。
但仍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窮奇疑惑的歪了歪頭,然後略顯不滿的仰頭望向堅如磐石的巨大隕石。她突然回身,猛地從張啓山手腕間抽回紅色光鞭,手臂用盡全力一甩,随着響亮的破空之聲,長鞭如藤蔓一般一圈一圈卷住隕石石身。
她右手握鞭,手臂在長鞭下輕轉兩下,鞭身便在她手臂上牢牢繞了兩圈,右腳腳尖緩緩後撤一步,固定好着力點,便開始運力向後拉動巨石。
窮奇做着這一切時表情也極為平淡,仿佛她要撼動的不是碩大無朋的天外隕銅,而是任意一件什麽随意可取的小巧物事。
齊鐵嘴卻直接看傻了:“佛……佛爺,窮奇這不會是想把隕銅……拉開吧?”
纏繞着隕石的長鞭越勒越緊,能夠聽到兩者摩擦吱吱作響的刺耳的聲音,窮奇的手臂也被越收越緊的鞭身箍出一道道傷痕,鞭子甚至開始慢慢勒進肉裏。
張啓山一驚,伸手蓋住她的手。“夠了,窮奇。”他說道,“不管你要幹什麽,我們再另想辦法,你不可能拉動這塊隕銅。”
張啓山此刻的心情很複雜,即便他清楚,他們現在身在地底的世界,随時都可能面臨意想不到的危險,他不能分心。但仍是忍不住想,窮奇現在神識混沌,忘卻一切——包括他,到底有什麽,讓她如此執着努力?
他說的話窮奇可以不理,但他攔在面前的手妨礙了她的工作,所以她沒有猶豫,空閑的左手擰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他向旁邊一推,收回手時,指尖無意間在他手背上滑過,帶起一道極細的血線。殷紅血液彙聚而出,幾滴血珠顫巍巍的滑過手背,自半空落下,正砸在窮奇獸雕像之上。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那一刻的異樣——古墓中本就靜寂非常,此刻更是一片死寂,似乎連空氣都變得沉重粘稠起來,像是整個墓穴都深陷于恐怖的沼澤之中,而身處墓室的每一個人,都只能在艱難的窒息中慢慢走向死亡。古墓,本就只屬于死亡。
衆人以為如巨石壓心般的窒息感持續了很長時間,但事實上只有短短一瞬。落入雕像上的血滴直接滲入其中,消失無蹤,然後整個石雕突然紅光暴漲。“咔嚓!”一聲裂響!從血滴落的地方開始出現第一道裂紋,然後如蛛網般迅速蔓延至整個雕像,仿佛石雕像下正有什麽東西迫不及待的沖破阻礙。
終于,一聲巨響,一道一指寬的裂紋怒叫着爬上隕銅,然後一路炸響,勢不可擋的向上席卷!
窮奇刷一聲收回長鞭,目光灼灼的注視着隕銅下的窮奇獸雕像——這是張啓山在她失去意識之後,從她臉上看到的第一個表情。
布滿裂紋的窮奇獸雕像在震動。被破壞的巨大隕銅在震動。甚至整個古墓都開始微微搖顫起來。
跟随張啓山而來的四名親兵最先崩潰,大叫着逃了出去。
曾讓張啓山踏入石室前疑惑的巨獸吼聲,現在留下的人都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如果逃走的人還沒死,恐怕也聽到了。低低的咆哮聲在洞窟內久久盤旋回蕩。
窮奇的眼睛越來越亮。
齊鐵嘴直聽得頭皮發麻,他想起來,他曾經開玩笑問窮奇是不是被某個得道高僧封印在墓裏的妖怪。窮奇是不是他不知道,但他們現在面對的這種情形,怎麽看怎麽像某只大妖怪要沖破封印啊!……
“佛爺,怎麽辦?我們要不要阻止?”張副官問道。
齊鐵嘴搶答道:“阻止?副官,你是在說笑話嗎?你覺得現在這種情況是我們這等凡人能夠阻止得了的嗎?”
“那,我們是不是要先離開?如果現在都阻止不了,等到裏面的東西出來,更無法應付。”
兩人都看向張啓山。
張啓山沒有立刻回答,他整個都在專心對抗自己的心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魔,而張啓山此刻的心魔,正在破土而出。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丢失自己的理智。“既然已經到了這裏,當然要看清楚了再走。”只有看清楚,才能徹底拔出!
随着一聲更加清晰的長嘯,壓在隕銅下千年的暴戾終于破印而出,巨石紛紛碎裂飛濺,古墓劇烈搖晃。張啓山等人在巨大的震動中出現短暫的目眩耳鳴,眼前的畫面變得異常遲緩,所有的聲響都被壓縮,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過來,到了耳邊幾乎消失殆盡,只餘一絲餘韻。
等到回神,張啓山就見一只伸展着雙翼的猛獸向他直撲過來!
“佛爺!”
“佛爺!”
齊鐵嘴和張副官同時大叫。
但他們救不及,張啓山也根本躲閃不過,他只能下意識的擡起手臂擋在面前。可短短一瞬後,撲過來的不是猛獸,而是齊鐵嘴和張副官。
張啓山擡頭,看到窮奇的長鞭緊緊勒住巨獸的頭顱,将它攔了下來。然後她蹲下身,收回光鞭,伸出一只手輕柔的撫了撫巨獸一側的耳朵,那個通體漆黑的龐然大物居然立刻乖順的縮到她腳邊,碩大的身子圍着她蹭來蹭去,就像一只向主人撒嬌的寵物。
“佛爺……這……這是……”齊鐵嘴驚得目瞪口呆,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這真的是窮奇獸?!”
他們眼前的這只巨獸,體如猛虎,背生雙翼,除了此刻撒嬌賣萌的狀态,其他都與古書中記載的窮奇兇獸極為相像。
不得不說,當年下封印的人想到很周全,若是清醒狀态下的窮奇,絕不會去傷張啓山。只是,誰能料到,她會有忘卻的一天呢?
窮奇并不管他們說什麽。張啓山看到,她拍了拍巨獸的頭顱,窮奇獸立刻重新威風凜凜的站好,展開巨大黑羽,沖着洞窟入口的方向長嘯一聲。整個古墓都回蕩着它咆哮的吼聲。黑雲壓頂般的雙翅訇然煽動,向着洞口淩空飛去。
看着飛至半空,盤旋等待的黑色巨獸,窮奇側了側頭,大大的眼睛看向倒在地上的張啓山。在兩人的對視中,窮奇已經慢慢升至高處,翅膀煽動的聲音近在耳邊,她終于面無表情的收回視線,腳尖穩穩落在窮奇獸的寬背之上。
黑色的羽翼在空中鼓動,從他們的頭頂猛然飛過,帶起一陣強風。一角紅色的衣裙在風中鼓動翻飛,眨眼間飄出洞窟,消失在衆人眼前。只有令人膽寒的虎嘯,隐隐的從遠處傳過來。最後,連吼聲也聽不到了。
洞窟內終于平靜下來,一片狼藉中,張啓山三人卻久久沒有動靜。每個人眼前仍是窮奇踩在巨獸背上飛離的情形,那一瞬間,仿佛所有人都被她踩在腳下。
強大,冷漠,遙不可及。
如同神邸。
“佛爺,窮奇她……”齊鐵嘴最先開口,卻又搞不清自己到底要說些什麽,只是覺得心中震撼,無法用言語表達。
張啓山站起身,幽深的眸子注視着洞口方向,說:“走吧。”
齊鐵嘴還在蒙着:“去哪?”
“去追窮奇。找到她,離開這裏,然後去白喬寨。”張啓山一連說了幾個動作,沉着幹脆。
“白喬寨?”
“對,”張啓山極快的回道,“二爺之前派人送信來,說白喬有聖藥可以治療從礦洞中沾染的奇症。我們離開這裏後,立刻帶窮奇去白喬寨。”
他将還微微顫抖的手緊握成拳。他從來沒有感覺到窮奇離他這麽遠,遠得讓人心悸。他急切的需要把她找回來。
如果他還記得,就會知道,他們之間隔了一千年的時光,如何能不遙遠?
她走了一千年了。最後這一次交給他,能不能走到她一直期待的那個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這是要跑偏到哪裏啊,拉也拉不回來。。。——我堅信,我是被你們帶偏的,因為你們一個個都不知道跑到哪裏了,留我在這裏孤獨寂寞冷………………
☆、短小番外
近日張啓山和二月紅都深切的認識到,女人之間的友誼仿佛才是這世間最可怕的東西。
看着再次不請自來的尹新月,想到只要這位大小姐一到,自己的地位立刻受到威脅,張啓山的臉色有些不好起來。
“尹小姐,你怎麽又跑來長沙了?請問你這麽關心張某的夫人,你父親知道嗎?”
尹新月雙手環胸,不甚在意的說:“我爹他管的了新月飯店,卻管不了我尹新月。而且窮奇跟你在一起總是受傷,所以我決定接她到北平小住。”
果然如此。張大佛爺連最後的三分客氣也懶得維持了,立刻進入備戰狀态。
“她不會去的!”語氣斬釘截鐵。
“丫頭已經答應同去。”尹新月早已想好對策。
張大佛爺傲嬌道:“紅夫人答應又如何?窮奇是我夫人,她只聽我一個人的話!”
尹新月不服氣,但也沒法反駁,因為窮奇确實只聽張啓山一個人的話。
但她突然又笑了笑,轉而說道:“但是窮奇若不去,丫頭恐怕會失望,失望了就會不高興,不高興就可能會哭……你知道我們窮奇最見不得丫頭哭了,丫頭一哭,窮奇什麽都答應。”
張啓山沉默半晌,突然喊來管家。
“從今天開始,張府閉門謝客,尤其是紅府之人——若有來訪,一律不見!”
管家:“是,佛爺。那……到什麽時候?”
張大佛爺:“到二月紅管得住他夫人為止!!”
管家:……
尹新月:……
紅府。
二月紅:“丫頭,你好久沒聽我的戲了吧。今日風和日麗,又得空閑,不如就選你最喜歡的那段,我……
“二爺,”丫頭柔柔的打斷他,“我和窮奇約好了去城內新開的那家成衣店選衣服,下次你再唱給我聽吧。”
二月紅嘴邊的笑僵了僵,再接再厲道:“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二爺,都是女孩子家的東西,你去了難免嫌悶。”一手各拿了一件衣服,問道,“二爺,你說我穿哪件好看?”
二月紅擡手指向右手邊的嬌嫩的藍色,略一猶豫,方向一轉,卻又指向左手略顯沉悶的白底黑花。
“這件好看。”
丫頭卻把左手的白色放下了:“可窮奇說我穿藍色好看,還是選這件好了。”
二月紅:……
佳人換好衣服,翩翩然走出房門,去赴她人邀約。
須臾,紅府的管家走進主屋。
二月紅:“今日起,紅府閉門謝客,尤其是張府……”
……
不久,江湖傳言,長沙九門中張大佛爺和二爺失和,彼此被對方列為“訪客黑名單”,但雙方夫人私下卻諸多來往,讓這不和的傳聞又多了一層撲朔迷離……
作者有話要說:
先放一章HE屬性的短小番外做預防,以免最後又不自覺寫成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