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張啓山三人追出礦洞,才發現外面已是一片深沉夜色。天上沒有一顆星,但一輪彎月灑下銀輝,将三人的影子靜靜映照在腳下。遠處的礦山籠罩在薄霧之中,山影輪廓模糊不清,顯得愈加黑蒼蒼的。窮奇和巨獸,都已杳無蹤影。
根據時間和周圍環境,張啓山斷定,這個世界是隕銅制造出的幻境。三人從礦山返回長沙城,城內三三兩兩目光呆滞,動作遲緩的行人,猶如空城一般的寂靜街道,情形更加詭異。三人當即決定先各自回家看看。
張啓山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看到了那個一直焦灼在心上的紅色身影。
她坐在地上,背靠着冰涼的黑色鐵門,頭微微低垂着側在一邊,像是睡着了,白色的月光打在她安靜的面容上,整個世界都放慢了呼吸。鮮紅的裙擺落了一地,她就像開在那裏的一朵豔麗的花朵。
張啓山走過去,單膝蹲到她面前,一言不發的細細端詳她的睡顏。他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輕柔,唇角也勾起柔和的弧度。他伸出右手食指,指背帶着無限眷戀輕輕撫過她臉頰的光滑皮膚。
愛情真是世上最奇妙的東西,它如此劇烈的影響和掌控一個人的情緒。
耳邊突然傳來低低的咆哮聲,張啓山一轉頭,看到了一旁陰影中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窮奇獸。它擡起頭,黑亮的獸眼警告的瞪着張啓山放在窮奇臉上的那只手。
張啓山将手指收到唇角,沖窮奇獸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巨獸的喉嚨中又滾過一陣低沉的咆哮,然後重新趴在地上,不理他了。
張啓山湊過去,一只手攬住她的肩背,一只手穿過她的腿彎,将人從地上抱起來。窮奇立刻乖覺的靠進他懷裏,額頭抵着他一側臉頰,他感到她皮膚的柔軟清香,像是飄落下來落到他臉上的花瓣。
他推開黑色大門,穿過月色下的庭院,院子中央的噴水池兀自流動,淅淅瀝瀝的細小水聲飄蕩在幽寂的夜色中,仿佛一連串的悅耳琴音。
然後悅耳的琴音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齊鐵嘴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他回到自己那個算命攤後,發現這個幻境世界的更多疑點,便馬上跑來張府,預備和張啓山一起盡快找到窮奇,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不料,剛一來,就見張啓山已經找着窮奇了。
“佛爺,”齊鐵嘴奔到張啓山面前,看了一眼他懷裏的窮奇,“你找到窮奇了,她怎麽了?”
“人沒事,只是睡着了。”
“沒事兒就好。”齊鐵嘴松了口氣,“那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吧。我剛才回了趟家,發現這個地方真的大有問題,我們還是盡快離開為好。”
張啓山點頭,擡了擡下巴,示意他看挂在天上的那彎月牙。深紫色的夜空,靜靜的懸着一線下弦月,仿似是誰不小心在這黑色的大幕布上,撕開了彎彎的一角,洩露出掩藏在後面的白光。
齊鐵嘴立刻了悟:“佛爺,你也發現了。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們下墓的時候是在月初,天上挂的應該是上弦月,可是現在,卻變成了下弦月。”齊鐵嘴看着那彎冷冰冰的皎白月色,“這不可能啊!除非我們這一進一出,在墓裏面呆了小半個月!”
張啓山低頭去看窮奇,他和齊鐵嘴交談時刻意壓低了聲音,她睡得很沉。他從她臉上移開視線,對齊鐵嘴說:“去找到張副官,等窮奇醒了,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窮奇醒得倒很快,但他們要離開幻境還有另外一個問題——一開始,他們是通過洞窟內的巨大隕石來到這裏,但窮奇獸沖破封印時已經将隕石震碎了。相當于間接毀掉了打開這個世界的鑰匙。
但不管怎麽樣,要離開這裏,勢必要通過古墓,四人一獸還是返回至隕石平臺。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那塊原本應該碎裂一地的隕石,竟然仍舊安然無恙的矗立在那裏——唯一的不同只是,托住它的底座上沒有了原來的窮奇獸雕像。
“這……怎麽會這樣?”齊鐵嘴睜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觸碰了一下神奇複原的隕石,“佛爺,這隕石不會也是幻境造出來的吧?”
張啓山掃了一眼猶如石塔一般高無止境的隕石:“如果整個世界都是隕銅制造出的幻境,那這裏也是假的有什麽奇怪。”
“那,如果都是假的,我們怎麽知道穿過這道隕銅,回到的一定是原來的真實世界呢?”齊鐵嘴不無擔心的問道。
張啓山的唇角勾起一抹略帶自負的淺笑:“試試不就知道了。”
齊鐵嘴:……
唯一的問題就只剩——張啓山低頭看向像最盡忠職守的護衛一般立在窮奇身邊的那只巨獸,它的翅膀收攏在背脊之上,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但即便只是一只猛虎,貿然出現在長沙城只怕也會引起騷動。
齊鐵嘴和張副官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佛爺,它……它真的要跟我們一起出去嗎?”齊鐵嘴哆哆嗦嗦的問道。
窮奇獸的回應是——一聲巨吼。
窮奇伸手稱贊似的摸了摸它脖子上的軟毛。
一人一獸顯然都覺得這是一個無可争議的問題。
張啓山的眉頭皺得比齊鐵嘴還緊,他看着窮奇,窮奇從巨獸暖融融的脖子上收回手,漆黑明亮的眸子對上他的。
張啓山終于妥協,牽起她的手,說了一聲“走吧”。兩人率先向前走去,後面亦步亦趨的跟着那只猛獸。
齊鐵嘴走在窮奇獸後面,大氣也不敢出,眼睛緊盯着前面一條晃來晃去的毛茸茸的黑色長尾。突然,齊八爺福至心靈——既然這個幻境世界的一切都是假的,沒準這只可怕的巨獸也是假的,他們一走出幻境它就自動消失了!
齊八爺神情放松下來,臉上剛挂上安心的笑,“啪!”一聲脆響,臉頰一疼——前面傲嬌獸晃悠悠的尾巴甩到了他臉上……
四人一獸走出古墓,沒有見到陸建勳,守在洞口等着的卻是解九爺。時間尚早,晨起的日光雖明亮刺目,照在身上卻沒有多少暖意。遠處連綿的礦山在秋日湛藍的天空下輪廓分明的浮現出來,淡淡的朝霞将整個山麓映成柔和的橘黃色。
解九爺迎過來,快速但沉穩有序的說道:“你們總算出來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只想辦法絆住陸建勳一時半刻,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張啓山開口問道:“我們下墓多久了?”
解九爺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現在是上午九點一刻,你們進礦洞已經一天一夜了。”
張啓山的目光靜靜的掃過礦洞入口,看到腳下被清理過的礦道留着之前炸毀過的痕跡。
“長沙城內現在情況如何?我們現在,只怕更不宜出現在城內……”
解九爺這才看到跟在窮奇身側的黑色巨獸,圍在四周的其他人也看到了,紛紛驚恐的後退。窮奇獸煩躁的晃晃了腦袋,窮奇立刻安撫的替它順了順毛。張啓山從走出古墓就一直沒有放開窮奇的手,他有點擔心這一人一獸一個不高興又飛走了。
解九爺雖然沒有像其他人一般那麽失态,但也同樣面色震驚。
“這是!……”
“這件事情目前我也解釋不清楚,”張啓山搖頭打斷了解九爺的問題,“總之這座礦山非常危險,不能再留。”
一向心思靈透的解九爺立刻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佛爺是說,将整座礦山都炸掉?”
張啓山點頭:“雖然動靜大了些,但這樣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窮奇雖然不知道他們在交談些什麽,但她現在神識不清,也不覺得無聊,所以能一直安安靜靜的站着。旁邊的窮奇獸卻不答應了,喉嚨裏開始滾出壓抑的吼聲,前蹄不停的在地上刨來刨去,踢起來的塵土揚了齊鐵嘴和張副官一身一臉。
張啓山側頭看了一眼,對解九爺道:“現在我們不便進城,況且礦山一炸,很多人怕是會更加坐不住,長沙城只會風聲更緊,我讓老八和副官随你回去,麻煩九爺讓人準備兩輛馬車,我們立刻動身去白喬寨。”
不便進城是真。長沙城風聲緊也是真。但這都不是張大佛爺如此急切的趕去白喬寨的原因——他緊了緊握在掌心的那只纖細的手,然後又立刻松開些。如同私藏着一片柔軟花瓣,帶着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
窮奇不曉得白喬寨是哪,也不甚關心。窮奇獸只關心她去哪,它就去哪。所以大家都對行程沒有意見。
解九爺準備的兩輛馬車,外表普通,但車內鋪了舒服的軟墊,還預備了路上所需的茶食糕點,很是實用周全。只是這些實用周全都是對普通人而言,對窮奇是沒有任何吸引力的,相比坐馬車,她顯然更願意坐窮奇獸背上。
張啓山肯定不同意。城外偏僻的林間小道的一隅,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在路旁。兩邊林立的樹木各自安然生長,在深秋的涼意中,顯出幾分蟄伏的寂靜。
張啓山很是有些頭疼,失去意識的窮奇看起來像是更安靜乖順,但實則沒有任何外力可以約束。尤其這只窮奇獸出現之後,他原本就變得異常稀薄的話語權,愈加受到挑戰。張大佛爺如何都想不到,他居然會有跟一只小獸争寵的一天。
略微沉吟,張啓山俯身從馬車內拿出一個橘子,拉過窮奇的手,放在她掌心。
窮奇疑惑的歪了歪頭,眨着眼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一轉身,手一揚,将橘子朝窮奇獸的方向扔了過去。窮奇獸歡快的吼了一聲,龐大的身子靈活的一躍而起,張開嘴,準确的接住了半空中小小的柑橘。
然後一人一獸重新站定,兩雙渾圓明亮的大眼睛躍躍欲試的回望着他。
張啓山:……
齊鐵嘴直接笑噴了。
見張大佛爺很有些無奈的撫了撫額,齊八爺仗義的走上前,拍了拍胸脯說:“行了,佛爺,交給老八了!”
張啓山眯起眼睛,懷疑的看着齊鐵嘴。就見齊八爺撩開馬車簾,将整盤橘子端出來,拿了一個在手裏,在窮奇獸面前晃了晃,嘴裏說着:“來,來,小窮奇獸,都是你的。”目睹了窮奇獸剛才類似犬科動物的行為,齊八爺放松警惕,還自動自覺的在窮奇獸的稱呼前親切的加了個“小”字。
但面對齊鐵嘴的食物誘惑,窮奇獸只懶洋洋的擡了擡眼皮,然後驕矜的轉過身,拿屁股對着那只人類。垂在身後的尾巴甩了甩,仿佛在說——愚蠢的凡人。然後伸展開翅膀,向上盤旋着飛了兩圈。
它當然不會遠離窮奇,只是作為這裏唯一清醒的一只獸,它知道白喬寨的幻境展開之前,衆人會陷入不自知的沉睡。
幻境因執念而生。只是,執着如淵,這一次,又是誰曾經義無反顧的縱身一躍,哪怕投身萬丈深淵,也從不回頭的癡念?
作者有話要說:
斷更時間太長,少了很多當初對佛爺的熱情啊,這幾章寫下來總覺得不對味。你們是不也這麽覺得,所以才這麽冷淡。。。。(ノ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