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認清
聞遠呆呆地看着綠茶尼姑,心中頗覺莫名其妙。
難道她是在……表達傾慕之情?
聞遠心中一咯噔,暗自祈禱是自己心生歪念,誤解了清慧。畢竟,出家人怎麽會有男女之情呢?
他越想越覺得這才符合常理,于是雙手合十,光風霁月地道:“師妹謬贊了。佛法無邊,貧僧尚且不敢說略通一二,又豈敢當師妹一句佩服呢?若是師妹不嫌貧僧見識淺薄,大可以随時與貧僧讨論佛法。”
“……”他這是真的不懂,還是故作姿态?
事已至此,綠茶尼姑索性豁出去了,正要把話說得再明白些,聞遠卻先開口打斷了她。
“貧僧相信一心向佛之人絕不會有男女之情。貧僧願意以一個師兄、一個同道中人的身份與師妹談經論佛,至于別的,聞遠定然是不做多想的,也希望師妹不要心懷雜念,誤了自身修行不說,更辜負了靜慈師太的一片信任。”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十分的明白了。
綠茶尼姑臉色鐵青,尴尬地擠出一個笑容:“聞遠師兄說得是。”
“師妹既然入水月庵帶發修行,拜在靜慈師太門下,想必是頗有佛緣慧根之人,若能一心向佛,日後成就定當不可限量。貧僧不善言辭,此番言語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師妹見諒。”
綠茶尼姑的難堪并沒有持續多久,她很快就調整情緒,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她雙手合十,端端正正地向聞遠行了個佛禮:“貧尼只是單純的崇敬聞遠師兄在佛法上的修為,并無其他雜念。聞遠師兄豐神俊朗,寶相莊嚴,難免有人會為色相所迷,動搖佛心,但師兄光風霁月,有如此榜樣在前,師妹定會一心向佛,擯棄雜念。還請師兄不要怪罪,日後在佛法上不吝指教。”
聞遠雙手合十,還了個佛禮:“這是自然。”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正如綠茶尼姑轉瞬即逝的表白和曲月升突如其來的佛心。
其實綠茶尼姑還算好,無論結果如何,她總算是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了個清楚明白,聞遠也沒讓她下不來臺,可另一頭的相府千金就沒這麽幸運了。
曲月升像個瘋丫頭似的往回跑,撲面而來的雨點兒斜斜的砸在身上,雨傘成了名副其實的擺設,沒跑多久全身就都濕透了,可等她跑回了靈覺寺,恰好驟雨又停了,這大概就是書上說的“時不我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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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苦笑一聲,推開了房門。
白蓮花一擡頭,就看見淋成了落湯雞的曲月升,震驚地問:“你剛才去河裏洗了個澡?”
曲月升瞥了她一眼,沒心思開玩笑。
白蓮花隐隐有不好的預感,忙把她拉進來,找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塞給她,問道:“怎麽了啊,聖僧不肯跟你回來?”
曲月升默默接過衣服換上,沒有搭話。
這麽大的雨,頭發都濕透了,古代又沒有吹風機,白蓮花只好找來了好幾塊幹的帕子,把曲月升的頭發打散了,然後一點一點擦幹。
“白蓮花。”曲月升低聲喊。
白蓮花卻打斷她:“不想說就憋着,不就是失戀麽,看你整個跟天塌下來似的,太丢我們二十一世紀新興女性的臉了啊!”
曲月升嘆了口氣,無奈地道:“不是失戀,我……我聽見綠茶尼姑跟聖僧表白了。”
“啊?”白蓮花幫她擦頭發的手一緊。
“哎呦,疼啊大姐!”曲月升一把搶回可憐的發絲,像是被疼痛紮醒了似的,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她狠狠一拍桌,手舞足蹈唾沫橫飛的把追聖僧路上看到的所有情況添油加醋的跟白蓮花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陳詞——
“白蓮花,我現在發現其實綠茶尼姑才是一朵閃閃爍爍的白蓮花!”
白蓮花猛翻一個白眼,手指幾乎戳穿她的木魚腦袋:“你是豬嗎?現在還有心思管人家是綠茶還是白蓮花——那後來呢,聖僧怎麽表示的啊?”
“我……”曲月升把頭埋得更低了:“我沒聽到聖僧的反應就跑了。”
“……”白蓮花被氣得沒了脾氣,仿佛多罵她一句都是對豬的侮辱。
“你這是什麽反應啊!”曲月升不滿地揉了揉被戳疼的頭:“當時那種情況,我要是不跑,被聖僧發現了,那多尴尬啊。”
典型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白蓮花幾乎抓狂,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尴尬什麽?要尴尬也是那個不守清規戒律的綠茶尼姑尴尬啊!你就該沖上去把綠茶尼姑拎出來胖揍一頓的。”
曲月升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不是的,聖僧也會很尴尬的。我想他那個時候已經覺得很丢人了,肯定不想被人看見。”
白蓮花怔了怔,不太懂她的腦回路:“聖僧是被倒追的那個啊,為什麽會覺得丢人?”
曲月升單手撐着腦袋,仰着頭問:“被綠茶尼姑喜歡,不丢人嗎?”
“……”算你狠。
“可是你一點兒也不擔心聖僧會被綠茶尼姑染指麽?女追男隔層紗啊!再說了,這個時代男僧和女尼上演‘夫妻雙雙把家還’的戲碼還少麽?”白蓮花反問。
曲月升抿了抿唇,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你知道藏經閣裏有多少本經書麽?”
這話題也轉得太快了吧?白蓮花懵逼地瞪着她:“我怎麽知道。”
“一千二百四十七本。”曲月升一本正經地答。
“你算這些沒用的東西幹嘛?”
“聖僧從識字起就開始讀佛經,藏經閣裏的所有經書他都讀過。他每天的早課和晚課不是念經,而是給每一本佛經作序,到現在為止,他已經為五百九十二本佛經作完序了。”
白蓮花怔了怔,好像有些懂她的意思了。
曲月升繼續道:“聖僧早慧,皈依佛門是因緣際會,卻更是他自己經過深思熟慮後所做出的選擇,就算是方丈都不能動搖他,更別說一個綠茶尼姑了。”
白蓮花怔了怔:“你的意思是,綠茶尼姑肯定表白失敗了?”
曲月升點了點頭。
白蓮花瞠目結舌,大概是沒想到曲月升這個萬年傻白甜心裏竟然亮得跟明鏡似的,扮豬吃老虎啊?
“可是你既然知道,幹嘛不乘勝追擊呢?進去裝個傻送個傘什麽的,沒準還能坐收漁利呢。”白蓮花在說話間,已經腦部出了一部五百集的宮鬥大劇,曲月升化身腹黑某嬛,鬥翻一堆妃嫔,叱咤後宮風雲。
曲月升一拍掌,蹭的一聲站了起來:“對哦!好主意啊!我現在去還來得及麽?”
白蓮花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兒被她給噎死。果然,豬還是豬,借她一百個武松也弄不死一只小奶貓。
“哎呀不跟你說了,我光顧着自己跑回來,都忘記要給聖僧送傘了,我現在去。”說着,曲月升作勢又要走。
白蓮花為了剛才子虛烏有的腦補而深深懷疑自己的智商,無力吐槽道:“雨都停了,你還送什麽送。”
曲月升支了半個腦袋往外探,雨果然停了:“唔,那我也要去看看聖僧回來了沒,今天抄的佛經還沒給他看呢。”
說着,曲月升翻出昨晚提前抄好的佛經,“噠噠噠”往外跑。
剛下過大雨的路面還是濕的,泥水濺了她一褲腿兒,等到了聖僧的禪房門口她才開始後悔——來得太早,若是聖僧還沒回來可怎麽辦呢。
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伸手敲門。
“進。”
直到熟悉的低沉嗓音從門縫裏傳出來,一顆狂跳的心才漸漸恢複正常。
她下意識拍了拍胸口平複心情,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月升,你怎麽來了?”聞遠放下手中的筆,低聲問。
總不能說來看你有沒有被妖精吃了吧?她想了想,把抄好的佛經往聞遠手上一塞:“來交每日功課啊。”
聞遠頗為驚奇地看了這懶丫頭一眼: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
他接過月升手上的經文,認真的查閱起來。
曲月升頗為局促地在聞遠的禪房裏轉了幾圈——嘴上說綠茶尼姑動搖不了他,可當時拔腿就跑,多半也是害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情景吧。所以就算心裏跟明鏡似的,也會忍不住過來探探結果。
抱着這樣忐忑的心情,曲月升幾次想起個話頭,可到了嘴邊又認了慫,如此反複,很快就被聞遠瞧出了端倪。
“月升,你若是有話想對貧僧說,大可以直截了當。”
大抵是沒想到自己會暴露得這麽快,曲月升微怔。可轉念一想,她又不是“顏藝演技與演技齊飛,淚眼和鼻涕一色的”綠茶尼姑,能瞞過聖僧才奇怪呢,還不如直說。
“我看到你跟綠茶……呃,清慧師姐一起走了,後來就下了雨,你們淋濕沒有?”
“無妨。”說着,聞遠又低下頭,繼續查閱她抄的經文。
“……”曲月升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他許久,又忍不住道:“那綠……清慧師姐呢?”
聞遠頗為驚奇地看了曲月升一眼:“你怎麽突然關心起她來了——她也無妨”
靠!笨死你得了!
曲月升終于憋不住,一鼓作氣、簡單粗暴的問出了心中所想:“我是問她有沒有對你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