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轉折
聞遠聽到熟悉的叫聲,幾乎立刻就要飛奔而去,綠茶尼姑慌忙死死拽住他的腿。
“聞遠師兄,人家的腿又摔傷了。”
聞遠皺眉,可本着一顆慈悲之心,他還是飛快地把綠茶尼姑拎了起來,再要奔過去救月升時,綠茶尼姑竟然又拽住了他的手。
“師妹,你這是為何!”聞遠沉聲,已有幾分怒意。
綠茶尼姑嗫嚅片刻,委屈道:“人家的腿好疼,走不了路了。師兄若是在此時放手,師妹豈非又要摔倒。”
聞遠無心聽她多言,一雙眼睛直直望曲月升的方向望去,卻只看到一堵人牆。
原來不知何時,方丈已經帶着一大批武僧趕了過來,見扮演觀音的相府千金竟然被一群小道士推擠摔倒,氣得吹胡子瞪眼,中氣十足地大吼了一聲:“給老衲把這些混蛋道士丢出去!”
靈覺寺的武僧向來以武功高強著稱,加上人數衆多,不多時就把會場裏搗亂的道士全清了出去。
聞遠也要過去看看情況,綠茶尼姑趕緊扯住他寬大的衣袖,佯裝站不起來的樣子,眼淚汪汪地喊:“聞遠師兄。”
聞遠從見到她那一刻起,眉頭就從沒有舒展過,心裏大概也是在想怎麽收拾了這個麻煩精吧。
綠茶尼姑頓了頓,雙眼通紅的望着聞遠:“師兄,曲姑娘是相府千金,身邊有那麽多人保護着,而我此刻卻只有師兄一人在身旁,師兄,您不會丢下我一個受傷的人吧?”
聞遠轉頭,看見了緊張的薛姑娘,忙碌的方丈師叔,還有一大群神情嚴肅的武僧。這些人把月升團團圍住,他什麽也看不見。
她身邊那麽多人,大概真的不需要了吧。
聞遠輕嘆一聲,不喜不怒地道:“那貧僧扶你去旁邊休息一會兒吧。”
“多謝聞遠師兄。”綠茶尼姑立刻破涕為笑。
她佯裝腳下不穩,就勢往聞遠身上靠去,聞遠卻像躲避蝗蟲似的連連後退,讓她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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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茶尼姑擡起頭,一雙眼睛勾得緋紅。
聞遠面無表情:“請師妹自重。”
綠茶尼姑低頭,滾燙的淚水順着眼角滴答下來,她萬分委屈地開口,聲音沙啞:“師兄。”
手段耍多了,聞遠自然不傻,卻還是因着出家人的恻隐之心伸出手,讓佛珠垂在綠茶尼姑眼前,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莊重。
綠茶尼姑不敢再造次,乖乖抓着佛珠跟聞遠走了。
等曲月升揮開擋在面前的一衆武僧,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綠茶尼姑跟聖僧相攜走了。
曲月升像是個剛恢複痛覺的人一般,只覺得突然四肢百脈全身上下都是疼的,尤其是心口,像被人生生腕了掉了一塊肉,霎時間鮮血四流。
“哎呀,月升啊,你沒事吧?”方丈沖過去扶住自己的搖錢樹,緊張地問。
白蓮花也立刻沖過來:“月升,你不會摔傻了吧?”
方丈身後的一衆武僧也緊張地圍了上來,生怕摔壞了相府千金。
曲月升看着眼前一張張熟悉的臉,卻唯獨沒有她最想見到的那個人,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委屈,索性坐在地上不肯爬起來。
方丈見她一動不動,焦急地道:“哎呦,我的曲大小姐,老衲年紀大吓不得,您快說句話啊!”
“天吶,月升,你真的給摔傻了?”說着,白蓮花還上前晃了晃她的手臂。
一衆武僧又圍了上來,輪番表示關心,層層疊嶂的灰色僧袍把曲月升的視線完全擋住,她連那個人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有了這個認知,曲月升像瘋了一樣大叫:“你們走開,你們都走開!”
她一遍喊,一邊死命地揮舞手臂,把周圍的人全都揍了個遍。
大夥兒吓得立刻彈開,再也不敢靠近她。
這下好了,身邊空無一人。曲月升更覺得委屈,到底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忍不住就掉眼淚了:“嗚嗚嗚,你們都是大壞蛋,我讨厭你們……”
“月升啊。”白蓮花嘗試着上前開導。
“走開啦!”曲月升喝住她。
白蓮花怔住,再也沒有靠近一步。
“嗚嗚嗚……”曲月升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小聲道:“我現在脾氣壞,怕會忍不住揍人。你們都走開,嗚嗚嗚……”
曲大小姐正發着脾氣,不料還有人不怕死的湊過來,她也沒擡頭,就看見一雙靈覺寺全寺統一的灰色僧鞋,還以為是沒挨過打的武僧,于是火大的伸手去打,卻被人握住了手腕。
“月升。”又是這樣一聲無奈的輕喚。
曲月升怔怔地擡起頭,幾次想張口,都沒能找到自己的聲音。
——聖僧?
聞遠單手豎掌,黑色的佛珠在他手上急躁地轉動:“你現在還穿着觀音菩薩的衣服,就這麽坐在地上,豈不是亵渎菩薩?”
又挨罵了。曲月升委屈地眨眨眼,一張小臉全垮了下來,眼看又要掉眼淚。
周圍的人倒吸一口涼氣——整個東籬國大概也只有聞遠聖僧敢在老虎臉上拔毛了。
聞遠低聲道:“還不起來?”
曲月升委屈地抿着嘴唇,嘗試着乖乖站起來,可惜一動腳下就抽筋似的疼,還沒站穩就又摔了回去。
摔疼了的曲月升發洩似的狠狠錘地,可疼得還是自己。
這一刻,所有委屈一齊湧上心頭,她這回真的繃不住了,低聲抽泣起來。
“怎麽這麽傻。”聞遠輕嘆一聲,蹲下身輕松地把她抱了起來。
曲月升只覺得身子一輕,一擡頭就看見聞遠的側臉——不會是在夢游吧?
周圍的人瞠目結舌,有個不長眼的直接喊了出來:“聞遠師叔,你……”
“回靈覺寺再說。”聞遠語氣平淡,卻有着擲地有聲的力量。
無頭蒼蠅似的衆人像是突然找到了方向,自覺排成下山時的隊形,跟在聞遠身後不遠處。
出了法會現場,街上的老百姓多了起來,但人民群衆此刻有點懵逼,東籬好聖僧聞遠哪裏抱過一個女子?還是在大庭廣衆之下?
可聞遠卻絲毫不在意,反而低聲問懷裏愛撒嬌的小丫頭:“是不是摔得很疼?”
同樣懵逼的還有曲月升,她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的點頭,連忙哼哼唧唧的撒嬌:“可疼了。”
聞遠低聲,有安撫人心的力量:“馬上就回靈覺寺了,擦了藥就沒事了。”
明明是想安慰,卻偏偏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明明是緊張,是關心,卻偏要裹上一層責備的幌子。聖僧還真是別扭。
曲月升忍不住低笑,小小的身子因為忍不住的笑意發出輕微的晃動。
聞遠還當她是疼得哭了,整個人緊張的都繃直了:“月升,是又疼了麽?。”
曲月升擡起頭,得寸進尺地道:“當然疼啦,你剛才還教訓我,更疼啦!”
聞遠低頭一看,好啊,這丫頭唇角微揚,眼帶笑意,一點事兒也沒有,分明只是在撒嬌!
可那又怎樣呢?還不是得哄着這個小祖宗。
聞遠低聲輕嘆:“你這丫頭。”
“哼,我還沒原諒你呢。我都摔倒了,你竟然不過來扶我。”說到這,曲月升還真有點委屈。
“你有一堆人圍着你轉,把你捧在手心裏疼着,缺貧僧一個,又有什麽要緊。”
曲月升激動地幾乎跳起來:“那可不一樣!”
聞遠怕她又摔了,低聲呵斥道:“別亂動。”
“你又兇我。”曲月升抓住聞遠的衣襟,委委屈屈的擡頭,卻只能看見他輪廓分明的下颌線。
我們聖僧連下巴都這麽帥!
聞遠垂眸,看見了一雙烏溜溜的小鹿眼——又是這樣一雙眼睛,開心也好,委屈也好,多明明白白的寫在湛黑的瞳孔裏,看起來深不可測,實則清澈見底。
聞遠緊了緊手臂,讓她靠得更舒服些:“好了。以後不會再讓你摔倒了。”
低沉的聲音卻有着安撫人心的神奇力量,曲月升在他胸前蹭了蹭,似乎還能感覺到他說話時低低的震動,頓時什麽脾氣都沒有了。
一向話多的月升突然安靜下來,聞遠怕她心裏還是生氣,于是道:“一會兒回去乖乖擦藥,大夫開什麽藥都不許讨價還價,貧僧就帶你去看晚上的盂蘭廟會。”
“有廟會?”曲月升眼睛一亮。
“嗯。”聞遠颔首。
曲月升高興的又要跳起來,連聲問:“廟會是幹什麽的啊?有沒有好吃的?有沒有好玩的?”
聞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意思再明顯不過——你這是一個傷患的樣子麽?
曲月升乖乖停下動靜,一臉期待地望着聞遠。
“到了晚上不就知道了。現在先躺下,等大夫看過再說。”話間,聞遠已經把曲月升穩穩當當地放在床上,随手給她蓋上一層薄被。
曲月升立刻坐起來道:“不用大夫,我沒事,就是鬧脾氣而已。”
“乖乖躺着,要不別想着晚上出去玩。”
曲月升立刻閉嘴,一張小臉氣鼓鼓的,活像個剛出籠的大肉包子。她依言乖乖躺下,把掀翻的薄被蓋在身上,沖聞遠谄媚一笑。
聞遠無奈地搖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