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1.21獨家發表 (4)
每家每戶的門牌下都雕龍畫鳳,像這家客棧就是鳳在上,龍在下,也不知有沒有什麽寓意。
曲月升正胡思亂想着,聞遠便淺笑着走了出來,自然地從馬背上取了月升的包袱拎着,道:“客棧有房間,環境也還不錯,我們進去看看吧。”
“好。”曲月升原地活動了一下腳踝,跟着聞遠走了進去,立刻就有店小二出來迎接。
其實也不能說是店小二,他頭上纏着藍色的包頭,身上穿着對襟黑領挂,肩上有繡着大鵬圖案的挂包,下身穿着白色又寬又肥的長褲,與電視劇裏肩上挂抹布圍着大堂到處跑的店小二形象截然不同,不過臺詞倒是差不多,無非就是:“客官您裏邊請。”
曲月升點了點頭,跟着進門,發現站在櫃臺邊算賬的又是個女子,打扮倒是跟之前那個女掌櫃差不多。唔……這裏大概是流行女掌櫃吧。
“客官您請上樓。”小二又道。
這裏的樓梯比較高,上樓要高擡腿,頗為費力,聞遠特意側身讓月升先走,自己跟在她身後。
客棧裏的房間名字也很有意思,不像東籬國直接就是上房、中房、下房,而是分別以“風花雪月”來命名,比如月升的房間就是“風”字一號房。房間打掃得很幹淨,家具擺設也是一應俱全,讓她很滿意。
颠簸了一路,說不累那都是假的。一進房間,曲月升就趴在桌子上不肯起來,聞遠給她倒了一杯水,順手給她歸置日常用品。
“一會兒我自己收拾就好了。”曲月升嘴上嘟囔着,一點兒也沒有起來的意思——要收拾也明天再收拾,現在曲大小姐只想睡覺。
“你這懶丫頭,拖到明早要用了都不一定記得歸置。”聞遠一句話就戳穿了她。
曲月升嘿嘿一笑,心安理得的繼續趴着。
聞遠搖了搖頭,囑咐道:“別忘了明早得早起,我們還要去崇音寺傳經呢。”
曲月升猛地擡起頭,整個人都精神了:“這麽快就去傳經啊?”
“你不想?”
曲月升忸怩地低下頭:“也不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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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小鹿眼像是會動似的,可憐兮兮地望着聞遠,等着他開口詢問。
然而聞遠并不接茬,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月升,她只好期期艾艾地道:“好不容易才出來一次,這裏的新鮮事那麽多,跟我們東籬國一點兒也不一樣,就不能……就不能多玩一會兒麽?”
聞遠輕笑:“還以為你在想什麽呢,多玩一會兒是可以,但又何必帶着經書去呢。等我去崇音寺送了經再去,豈不更好?”
曲月升眼睛一亮,連忙附和:“好啊好啊。”
聞遠被她逗笑,歸置好最後一件物品,見這懶丫頭又趴了回去,便囑咐道:“掌櫃的一會兒會來送熱水,你現在可以休息會,但別睡着了。”
曲月升點了點頭:“知道啦,你忙了一天,肯定也很累了,去休息吧。”
“嗯。”聞遠退了出去,順便幫她帶上門,末了又不放心,隔着半人寬的門縫道:“我就住隔壁,有事喊一聲就能聽見。”
曲月升特意拖長了尾音答:“知道啦~”
唔……原來還了俗的和尚也這麽啰嗦。
如果曲大小姐的嘴角能別咧得這麽開的話,這句話大概可以被形容為抱怨。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聰明的大家猜出了這是哪個民族,哪個地區,請不要說出來好嘛~
哈哈,架空文,靈感源于作者菌的一次旅游,可以在心裏偷偷的對號入座,但不要較真呦~
☆、11.21獨家發表
翌日,天還不亮,曲月升就被敲門聲吵醒。她郁悶地打了個呵欠,白玉似的小腿抖了抖,懶懶搭在被子上,然後把腦袋塞進被窩裏,繼續賴床。
聞遠雖然沒見過她在家裏的樣子,但從往常早課的遲到記錄來看,也知道這丫頭是個地道的起床困難戶,于是他手上敲門不停,口中低聲道:“月升,起來了,要去崇音寺了。”
熟悉的聲音讓曲月升一個激靈,猛地坐了起來,此時天剛蒙蒙亮,依稀可以看到門外敲門的人影,讓她安心地長呼一口氣:“知道啦,很快就出來。”
然而,女孩子的“很快”大概就跟現代人打招呼問你“吃了沒”的意義是一樣的,當真你就輸了。因為她要洗臉刷牙擦水乳打底上妝梳頭配衣服等等等等……雖然現在古代工具沒那麽齊全,但曲月升還是收拾了半個小時才搞定。
她打開門,精氣十足地對聞遠道:“走吧。”
聞遠點頭,一點兒也沒有久等的不耐,趁着伸手關門的空當,忽然低聲道:“很好看。”
他語速很快,溫熱的氣息擦過曲月升的耳畔,讓她結結實實鬧了個大紅臉,烏溜溜的小鹿眼一轉:“現在才誇人家好看,意思是之前都不好看咯?”
曲月升只想借故為難他,好掩飾自己臉紅的尴尬,不料聞遠竟然單手撐着下巴,一本正經地回憶道:“在我心裏,月升每一天都要比昨天好看。”
聖僧修煉成精了吧!甜言蜜語張口就來?曲月升驚訝地扭頭,一雙大眼睛瞪得跟燈籠似的。
聞遠寵溺地拍了拍她的頭,先一步出門牽馬。
南泱國地處邊陲,戰争頻繁,因此宗教信仰色彩濃厚,而诏城更是信仰佛家最虔誠的地方。崇音寺坐落于诏城正中央,背靠雪山,東面大海,是整個南泱國風水最好的一處,供奉着皇室歷代祖先,是一間不折不扣的皇家寺廟。
高聳的四方形磚塔矗立在雪山山麓,隐隐有青煙缭繞其間,塔身中空,外砌一座五六人高的石碑,用巨大的隸書镌刻着四個擲地有聲的大字——永鎮山川。其莊嚴宏偉,自不必說,寺外更有重兵把守,閑雜人等難以入內。
聞遠拿出東籬國禦批的官文交給鎮塔的士兵,才順利帶着月升入內。
崇音寺的外沿有一片巨大的空地,兩邊圍着一長列的轉經筒,數千名僧人席地而坐,口念佛經,振聾發聩的須彌真言繞耳不絕。
聞遠囑咐月升,讓她緊跟着自己就好,遂上前單手豎掌,另一手轉動經筒,口中不斷默念六字大明咒,三步一拜,及至香案前,恭恭敬敬地朝聖行禮。
“你是……聞遠聖僧?”一個驚訝的聲音傳來。
聞遠擡頭一看,竟是故人,連忙行了個佛禮,笑道:“大師笑話了,如今聞遠只是一個儒商,擔當不起聖僧二字。”
“你……”那人瞠目結舌。
曲月升悄悄戳了戳聞遠的後背,低聲道:“他是誰啊?”
聞遠低頭湊近月升耳邊:“這是崇音寺的住持方丈無心大師,是我的忘年交,你去跟大師打個招呼吧。”
曲月升點點頭,笑眯眯地行了個佛禮,眼睛彎成月牙兒,很可愛:“無心大師好。”
無心大師足足愣了半晌,才道:“姑娘多禮了——聞遠,她是?”
聞遠坦然一笑:“如您當年卦象所言,她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無心大師倏地一怔,長嘆一口氣:“可惜了你慧根。”
聞遠卻道:“不是可惜,是最難得的幸運。”
無心大師一時間啼笑皆非,只得道:“你到底是個有大智慧的,也罷——山長水遠的,怎麽想起來看老衲了?”
聞遠再次遞上官文:“師叔年紀大了,不宜長途跋涉,便派我前來傳經,不過跑跑腿罷了,順道來探望故人。”
“跑腿,跑腿……”無心大師很快就咀嚼出了他話裏的意思,無奈地搖頭道:“你這年輕人倒是決絕。老衲明了,你将佛經交予老衲,自便即可。”
無心大師想了好一會兒,才補充道:“多年未見,本該好好敘舊,奈何老衲今日還要主持法會,你便在寺裏随便走走罷,至于這位姑娘——她是你這一生最重要的人,自可伴你身旁”
聞遠雙手合十,再次行了個佛禮:“多謝大師好意——月升,你願意在寺裏走走,還是想出去看看?”
曲月升眼珠子一轉:“當然在寺裏走走啦,這裏可不是誰都能進得來的。”
聞遠這才接受了無心大師的好意,并再次表達感謝。
無心大師見他這樣,便知一代聖僧聞遠是真的栽了,這也不可能強求,于是吩咐了弟子,任二人自便。
聞遠對崇音寺倒是熟悉,便當起了現成的向導。月升眼看着沒有外人在場了,才又戳了戳聞遠,道:“方才你跟無心大師打什麽啞謎呢?什麽卦象所言啊?”
聞遠想了想:“此事倒是有段淵源,你當個玩笑聽便是。我年幼時曾随師父來到诏城游歷,恰逢崇音寺有法會,師父前去與參,我便自己在寺裏游玩,恰好遇見兩名僧人在下棋。
當時年少無知,加上我又懂一些棋藝之術,便上前随口胡說了兩句,不想誤打誤撞幫助黑子下贏了白子。當時手執白子的無心大師不但不拘泥什麽‘觀棋不語真君子’,反而對我大加贊賞,絲毫不将方才的勝敗放在心裏。
我當時覺得這人心胸必然豁達,便口沒遮攔,說了一些自己的短見薄識,無心大師自然不會與我一個孩子計較,反而越發投機,遂與我結成忘年交,還要為我當場蔔了一卦。
卦象所雲,我會成為東籬國舉足輕重的人物,會是弘揚佛法,度化萬民的一代聖僧。只是命中還有一劫,卻不知是何劫難。我便問大師該如何破解,你猜他怎麽說?”
曲月升擡頭:“怎麽說?”
聞遠突然伸手,在她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他說若要躲過這一劫,須得在知天命的年紀前,盡力度化世人,卻不得為任何一人引渡。”
曲月升怔了怔:“可你不是為我引渡了?”
聞遠低聲一笑,趁着四下無人,飛快地在月升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所以啊,你就是我的命中的劫,桃花劫。”
曲月升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慢了半拍似的,她猛地抓住聞遠的衣袖,緊張地問:“那你會不會後悔?”
聞遠沉吟片刻,竟然點了點頭。曲月升駭得後退兩步,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那人拉了回來,只聽得他道:“我只後悔沒有早些認清自己的心,平白讓你受了委屈。”
曲月升感動不已,險些又熱淚盈眶。
“你這丫頭,平視張牙舞爪的,怎麽最近越發愛哭了——莫說這些了,快過來看看這金翅大鵬鳥。”
曲月升順着他指的方向,果然看見一只銅鑄貼金的大鵬金翅鳥,栖息在一朵盛開的蓮花上,昂首引頸,頭頂飾羽冠,頭及尾羽屈起作火焰狀,尾羽鑲水晶珠。
“好威風的鳥啊。”曲月升感嘆。
“這是诏城百姓的圖騰,就跟我們東籬國的龍一樣神聖。為了表示對圖騰的尊敬,不論年齡,诏城裏的男子一律被稱為阿鵬哥,女子則稱為金花——這是诏城的方言,意為美麗的女子。你還記得我們住的客棧,門牌上都會雕龍畫鳳麽?”
曲月升想了想:“記得,而且是鳳在上,龍在下,當時我還覺得奇怪,龍鳳龍鳳,不都是龍在上,鳳在下的麽?”
聞遠低低一笑:“這裏每家每戶的門牌下都會雕龍刻鳳,如果是鳳在上表示這家人由金花當家,如果是龍在上表示這家人由阿鵬哥當家。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在诏城幾乎都是女主外男主內,男子不用外出做活計,只需要曬茶喝酒做家務帶孩子,下田和掙錢幾乎都由女性負責,因此,這裏民居的浮雕有百分之九十都是鳳在上。”
曲月升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住的客棧掌櫃的都是女子,原來如此。”
話至此,聞遠和月升已經到了雨銅觀音殿。月升曾在盂蘭節扮演過觀音,因此對觀音菩薩格外尊敬,自然是見菩薩像便要拜的,于是她大步走邁進殿,卻被聞遠眼疾手快地拉了回來。
“月升,不能這麽進去!”
曲月升怔了怔,還以為是崇音寺的規矩:“外人不能随便進殿拜佛?”
聞遠搖了搖頭:“菩薩普度衆生,自然能受任何人的香火,只是在诏城,進殿卻是有規矩的。你看見那門檻了麽?”
曲月升這才注意到,似乎诏城的門檻都比東籬國的要高:“怎麽了?”
“在诏城,不管是進殿還是進人家的屋子,都要特別注意不能踩別人的門檻,只能跨過去。如果被人無意間踩了門檻,這家人和踩門檻的人都會受到大鵬金翅鳥的懲罰。”
“還有這樣的說法啊……”
聞遠點頭,臉上流露出不自然的紅暈:“當地居民還有這樣的說法,如果左腳先跨門檻就會生男孩,右腳先跨門檻就會生女孩,如果想生龍鳳胎,就雙腳同時跳過去。”
曲月升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些說法,小時候她也聽媽媽提起過,媽媽說當時她為了生龍鳳胎,就是雙腳跳過去的。不過可惜,最後還是只生了月升這一個女兒。當時曲月升就想,跳過去的那不是僵……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菩薩勿怪。
正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曲月升想了想,提起裙擺,雙腳跳了過去,笑眯眯地望着聞遠:“這樣好了吧?”
聞遠赧然一笑,竟然也提起衣擺,雙腳跳了過去。
曲月升甜在心裏,嘴上調侃道:“诶,這位秀才公,你跟着本女俠跳過來,是什麽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親額頭一下,打個頭陣,正版的親親馬上就來~你們真的不收藏一下阿初的專欄麽?(期待臉)
☆、11.21獨家發表
大概是最近被月升調戲慣了,聞遠竟然怡然不懼,坦然道:“正如曲女俠心中所想。”
曲月升老臉一紅:“我才沒有想什麽呢。”
聞遠輕笑一身,為她鋪好蒲團,自己方才跪下,雙手合十,虔誠地對菩薩許願:“此生唯願卿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曲月升心中一顫,也雙手合十,虔誠地對菩薩許願:“君當為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拜過觀音像後,曲月升心情大好,一連走了許久也不喊累。兩人一同參觀了诏城建極大鐘、大雄寶殿、金剛杵等地,月升沿路聽聞遠将了許多佛家經典和诏城當地有趣的故事,正興致勃勃,忽然見前方立着一塊巨大的石碑,石碑上用草書刻了五個字,因字跡太過潦草,月升認不出來。
聞遠面上一喜,指着前方道:“我們到了九龍浴佛池了!”
曲月升跟着聞遠繞過石碑,果然看見一個巨大的碧色水池,池邊有序圍繞着九龍,均是用堅固的石料輔以精湛的工藝雕刻而成,九龍神态動作各異,卻栩栩如生,仿佛随時要破空而去一遍。
池子的中央矗立着一尊小巧精致的銅雕塑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時辰一到,九龍口中的含珠便可噴出水來,潋滟的水光灑在佛像身上為他沐浴。噴泉旁邊是帶有腳印的蓮花,象征吉祥與安康。
曲月升情不自禁地感嘆:“好神奇,方才我還心裏還想着許多亂七八糟的新鮮事兒,可一走到這座佛像面前,竟然心靜如水。也不知這是哪位菩薩,看着小巧,不像成年人。”
聞遠朝着佛像恭敬地行了個佛禮,頗為自豪地道:“這是佛祖釋迦牟尼初生時的塑像。”
曲月升一驚:“竟然是佛祖?”
聞遠點頭:“傳說,在古老的迦毗羅衛國裏,有一個強悍又能幹的國王淨飯王,他愛民如子,将自己的國家治理的蒸蒸日上,卻一直沒有後裔。一日,年近四十歲的王後摩耶夫人夢見了白象,第二天便懷孕了。國王很高興,吩咐宮女們精心呵護她。
王後臨産之際,來到一棵千年才開一次花的無憂樹下,這棵樹居然立刻開花了。這時王後感到腹中一陣巨疼,一會兒,便從右腋下生出了一個金色的太子,取名叫喬達摩·悉達多。這就是後來的佛祖釋迦牟尼。
剛出生的小太子向東南西北四方各走了七步,然後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緊接着,空中出現了九條真龍,擺動着長長的身軀,在太子的頭上盤旋飛舞,口中吐出聖水,将太子洗滌得纖塵不染。人人都道,這是上天的恩賜,于是九龍浴佛的傳說便一直流傳了下來。”
曲月升所有所思的點頭,不僅驚嘆佛祖不平凡的初生,也為古代人民瑰麗的想象和匠人巧奪天工的石雕手藝而折服。
聞遠雙手合十,再次恭敬地行了個佛禮,整個人仿佛被一層佛光包裹着,悅耳的妙音佛法響起:“正/法眼藏,涅椠妙心,實相無相,阿彌陀佛。”
他的眼睛裏閃着智慧的佛光,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恬淡的氣度,讓人心生寧靜。哪怕被包裹在一身儒商的皮囊裏,他依舊是最慈悲的佛陀,絲毫不比身後九龍浴佛的釋迦牟尼遜色。
曲月升從未有過如此直擊心靈的震撼感受,便如無心大師所預言,聞遠會成為東籬國舉足輕重的人物,會是弘揚佛法,度化萬民的一代聖僧。
聖僧還俗,就猶如飛鳥折翼,游龍斷尾,就算月升知道他現在是真心真意、心甘情願的,卻不敢保證将來他是否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她和佛祖就好比聞遠的左右手,少了哪一只,都會讓聞遠苦不堪言,遺憾終生。
如果他真的是佛陀下凡,那麽她就是那一朵誤佛的桃花,即使知道罪孽深重,也如飛蛾撲火。
“月升,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說着,聞遠正要伸手探探她的額頭,月升卻飛快地偏過頭去。
“沒……沒什麽。”
聞遠不放心地上前兩步:“是不是累了?不如到那邊放生池坐下休息一會兒?”
曲月升下意識後退兩步,搖頭道:“沒事,我還好。就不休息了,快往前走吧。”她現在哪裏也不想去,只想逃回客棧冷靜一下。
聞遠看出她的異常,沉吟片刻:“走罷。”
崇音寺雖大,但聞遠和月升已經在裏面逛了快兩個時辰了,走走停停的,終于到了崇音寺的盡頭,也是整個诏城最高的地方——望海樓。
崇音寺裏的階梯大多是一層一層的往上摞,拾級而上便可,整體也不高,九層便頂天了。可望海樓裏的階梯竟然是螺旋式的,紅色的樓木不斷攀升,不斷攀升,最少也有上百層,從下往上看,仿佛沒有盡頭似的,宛如崇音寺最高最亮的明珠。
若是往日,曲月升肯定要撒嬌耍賴不肯上去的,可今天這丫頭像失了魂魄似的,也不等聞遠,就自顧自的往上走 ,一口氣爬了二十幾層,終于氣喘籲籲地停下。
聞遠一直跟在她身後,生怕她一個後繼無力,從樓梯上摔下去,還好這丫頭只是走神,一個勁兒地往上沖,到也沒什麽意外。他伸出右手護在月升身後,卻不碰着她,調侃似的道:“終于沒力氣了?”
曲月升下意識點頭,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才猛地一驚:“我怎麽在這兒啊!”
“望海樓最少有百層,你現在才爬了二十幾層就走不動路了,這可不是好現象,要不放棄算了?”聞遠直直盯着她,似笑非笑地道。
這是什麽話!
曲月升心頭火被激起:“我才不會放棄呢!”
聞遠挑眉:“那就要有行動啊。”
曲月升立刻撐着身子站起來,繼續往上走。她憑着一腔熱情,起先還走得挺快,可沒爬過五層就又慢了下來,只覺得雙腿有千斤重,沒擡一步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曲月升覺得,她從小到大加起來爬的樓梯還沒今天的三分之一。她已經滿頭大汗,累得筋疲力盡了,可是卻一直倔強的不肯放棄。仿佛這條路就是她跟聞遠的緣分之路,她不能停,只要一停下,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聞遠始終站在她身後,她走一步,聞遠就跟一步。他看起來是舉重若輕,游刃有餘,可額上的汗珠和沉重的呼吸都在控訴他的疲累。盡管如此,聞遠的右手卻始終護在月升身後,就像一道牢不可破的保護障。
又走了十來層,月升全身的力氣都被榨幹了,可她還是不想放棄。螺旋式的樓梯,根本沒有護欄,月升只能緊緊攀着牆,稍事休息後,又勉強擡起了右腳,把整個身子的重量靠在牆上,用力往上挪。
就在她踏上新一層階梯時,左腳一放松,竟然被樓梯絆了一下,整個身子都往後倒,眼看就要摔下去!
聞遠立刻沖過去張開雙臂,整個人被她的重量撞得連下好幾層階梯才堪堪穩住,把月升牢牢抱在懷裏。
“月升,怎麽樣?沒事吧?摔傷了麽?”聞遠緊張地炮語連珠。
月升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眼淚就不停使喚地掉了下來。
聞遠心疼地用衣袖為她把眼淚擦幹,卻手忙腳亂的把一張漂亮的小臉擦成了小花貓,然後在她面前蹲下身來:“月升,上來。”
曲月升怔了怔,抹了一把眼淚,只覺得丢人,卻沒有任何動作。
聞遠輕嘆一聲:“月升,之前看着你滿頭大汗地往上走,我很心疼,卻沒有阻止你,就是想讓你知道,兩個人的路,你走累了,還有我。”
曲月升一怔,聞遠已經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輕松背起了她,一步一步往上走。
螺旋上升的階梯,像沒有盡頭似的,可月升卻知道,目的地很快就要到了。
記得聞遠第一次背她的時候,還是被逼無奈,只想着和這姑娘以後再無瓜葛,便僅靠雙臂圈住她的腿,卻不碰着她,手掌從後繞過來,抓住自己腰間的衣帶,然後穩穩當當的站起來。
這一次,聞遠依舊用這個姿勢背着她,卻不再是為了逃避,而是為了更好地守護心頭的珍寶。
“月升,只要你不厭煩于我,我這一生都不會放手的。”聞遠在心裏低聲道。
百層階梯,哪怕是自己徒步而上都很辛苦,更何況聞遠身上還背着個姑娘,就算是武功高強的聞遠也累得夠嗆,爬了十幾層便滿頭大汗。
他心底的想法,月升又怎麽會不明白呢。
兩個人的路,一個人走當然辛苦。但若是兩人相互扶持,攜手同行,哪怕再艱苦,也能披荊斬棘,到達彼岸。這麽久了,再多風浪都走過來了,聞遠仍在堅持,月升怎麽舍得放手呢?
想着,她伸手輕輕擦去了聞遠臉上的汗珠:“你累了便放我下來,我們一起走上去。”
聞遠忍不住唇角上揚,渾身仿佛被神光洗滌過一遍,疲累全消:“好,我走不動了便放你下來。”
話音剛落,聞遠就健步如飛地往上爬,一口氣又爬了二十幾層才緩下速度來。
頂層越來越近了,聞遠喘着粗氣,停了一會兒,月升伸手立刻給他擦汗,連她的衣袖都濕透了。
“放我下來吧,就快到了,我陪你一起走上去。”
聞遠定了定神,笑道:“好,等我背不動你了就讓你下去,到時候我們一起走。”
說着,聞遠緊了緊手臂,繼續往上爬。
離頂樓已經非常近了,聞遠每上一步,都覺得視線開闊了一層,盡管雙腿已經非常疲累,可他卻越發開懷,仿佛沉寂已久的蠶蛹,很快就要破繭成蝶。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下一章有親親~
☆、11.21獨家發表
終于,原本一望無際的樓梯到了頂,視野由紅色雕花的屋頂換成了窗外廣闊的藍天,聞遠小心地放下月升,把随身攜帶的手帕鋪在地上,扶着月升坐下,自己也随意在地上坐着。
兩人靠着牆,看着對方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狼狽模樣,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曲月升忍不住調侃:“你不是常說要無好無惡,無喜無怒麽?這會子到笑得開心了。”
聞遠不但不窘迫,反而坦然點頭:“能跟月升一起登上望海樓,我很高興。”
曲月升鬧了個臉頰微紅,已然笑出了聲:“你最近嘴巴像是抹了蜜似的,總是說好聽的哄我,竟一點兒也不像個出家人——你猜我們那兒管你這樣的人叫什麽?”
聞遠一怔:“聞遠只是陳述心中真實所想,并非哄你——我這樣的人叫什麽?”
“叫老司機,哈哈哈哈……”曲月升說着,自顧自地笑彎了腰。
“……”
聞遠敏而好學:“敢問月升,為謂‘老司機’?”
曲月升回憶了那些年在寝室開過的車,以及班上男生講過的段子,忽然有了想法。
她抽出聞遠随身攜帶的折扇,像古代才子似的風流地打開,搖頭晃腦道:“秋名山上行人稀,常有車手較高低。如今車道依舊在,不見當年老司機。”
這更讓聞遠一頭霧水了:“月升,你這首打油詩我到是聞所未聞,可也未有解釋‘老司機’之意啊。”
“你要是聽過就奇怪了——”曲月升一邊打着馬虎眼,一邊笑彎了眼睛:“老司機的意思呢,大概就是指某個行業的老手,對各種規則、技術都十分老道的人。唔……你對佛理見解頗深,自然也算佛門老司機了。”
聞遠恍然大悟,一臉正經的拱手行禮,當真像個迂腐的書生:“原來如此,在下受教了。”
不過事後,聞遠托腮思考了很久——什麽叫“我們那兒?”,月升不是跟他一樣是京城人士麽?
大概是她口誤了吧。
幸好聞遠不糾結于此,歇息片刻便站了起來,他心想着月升也應該緩過勁兒來了,便把手伸向她:“千辛萬苦才能站在這诏城的最高處,快起來看看吧。”
“好。”月升借聞遠的力量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灰,一擡頭便看見了漆紅的門窗。
她走過去推開門,視線竟與藍天齊平。她低下頭,好一派壯麗景色,山川水澤,廟宇樓閣,房屋院落,盡在腳下。
“好美啊。”曲月升感嘆。
大片大片的房屋院落連綿起伏,從高處俯視,竟然像一個整體似的,在山川水澤中連線成面的穿梭,隐隐勾勒出一個“卍”字的形狀,彎折處竟直指一條亮如銀盤的大河。
月升以前聽二娘說過,南泱國就是因國中央有一條大湖而得名,湖周圍群山環繞,層峰疊嶂,景色非常優美,大概就是指這條河了吧?
聞遠指了指遠處的大河,适時解釋:“這是诏城的母親河——西洱河,因整個大河的形狀像人的耳朵而得名。但西洱河終究是書本上的學名,到了诏城,人們都稱呼它為‘洱海’。”
“可這分明是一條內陸河啊,為何叫洱海?”
聞遠微微一笑:“诏城身居內陸,人們免不了對大海有向往,而西洱河水域遼闊,風光迤逦,恰好滿足了當地人對大海的幻想,便順理成章的有了洱海的美稱。”
久聞崇音寺依山傍水,風水比之東籬國的皇宮也不妨多讓。既然“水”已經有了,那麽“山”……曲月升扭頭一看,身後便是連綿起伏的山巒,她數了數,竟然一共有十八座大雪山相連,浩浩蕩蕩,氣勢磅礴。
此刻她站得高了,稍稍擡頭就能看見山頂終年不化的積雪,由衷感嘆:“什麽叫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今天才算是真正見識了。”
聞遠輕笑:“我們現在站的地方,以前是一片海,跟身後的大雪山相連,因千百年地質變化,海水幹枯形成了平原。诏城的祖先在這裏定居,便形成了現在這般特色的民族風情。”
月升聞言一詫,腳下的房屋院落成片相連,樹木郁郁蔥蔥,萬萬也想不到在它們出現之前,竟然曾經被深埋在一片大海之下。
聞遠上前兩步,自然地牽起了月升的手:“即使再艱難,滄海也能成桑田,诏城子民用自己智慧在一片幹涸的殘骸中建立起一個世外桃源,而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是一些無謂的流言蜚語,又何足挂齒。月升,你說對麽?”
聞遠低頭,讓月升可以平視他。灰褐色的眼眸裏閃爍着堅定地光芒,讓人看一眼,就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曲月升尴尬地笑了笑,掙脫他的手,轉身看向後面的雪山:“怎麽忽然說這些?”
聞遠追上她的腳步,執着地再次牽起她的手,正色道:“從路過九龍浴佛池之後,你的神情就一直不對,還想瞞着我麽?”
原來早就被看穿了,曲月升低嘆一口氣:“可擺在我們面前的不是流言蜚語,是佛祖。為了我,你要放棄走了二十幾年的修佛之路,多年辛苦,一朝消散,連我都不确定是不是值得。”
聞遠忽然輕笑一聲:“月升,我才誇過你有佛緣,如今怎麽又說傻話了?”
曲月升擡頭,疑惑地望着他。
“佛講因果,不論得失。”
曲月升身子一僵,努力扯動嘴角,大概是個笑容把:“到底是你佛法高深。”
聞遠搖頭,問:“月升,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天到靈覺寺時,我拒絕為你引渡,你是怎麽說服我的?”
他只提一句,當時的情境便像放電影似的出現在曲月升眼前。她這才發現,原來聞遠的一舉一動,一點一滴,早已潛移默化的進駐了她的新房,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