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2)
林木白,不管他們兩人身份如何,以後的立場如何,今天他畢竟是為了救自己,如果他最後真的出了什麽事,自己這一生未必就能心安。況且,她還得弄清楚,她到底和林木白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想到這,燕回便提起腳準備悄悄跟上,誰知,林凡卻拉住了她,說道:“簡姑娘,你要去哪兒?少爺讓我先帶你回去。”
燕回被拉住身子,看了看前方,發現已經快看不見朵依三人的身影了,心內有些着急,便對着林凡說道:“你快放開我,我悄悄跟上去,看能不能找到機會救回林木白,另外,你也去聯系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援兵。”
林凡聽聞,頓了頓,然後說道:“簡姑娘,你不用擔心,少爺早就已經有安排了,你沒發現林岩都不在嗎?”
燕回愣住,而後問道:“你是說林木白早就已經料到了現在的這個局面,已經暗中布置好了一切?”
林凡點了點頭,理所當然地回道:“對啊,少爺一向謀定而後動,況且你還在對方手中,怎麽會不預先做好準備呢?少爺接到消息,說在這個地方換人,就已經打探好了地形,知道他們肯定是要穿過這片樹林達到理郡,從而回白羌,所以便讓林岩帶人在林中布置好了一切,就等他們入林了。”
聽到此,燕回算是放下了吊在半空中的心,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林凡又接着說:“簡姑娘,少爺吩咐我帶你先回迎賓樓。我們先走吧,回去等少爺。”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麽,又說道:“對了,早上遇見蘇大夫的時候,他還問起了你。”
燕回問道:“蘇大夫?”
林凡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燕回,有些奇怪地說道:“對啊,蘇玉堂蘇大夫,這段時間一直給你治病的,你不記得了嗎?”
蘇玉堂?!
是他嗎?同名同姓,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應該是他吧?燕回止住了步子,面上神色複雜。
林凡見她停住不走了,便看了看她,問道:“簡姑娘,你怎麽了?”
燕回回過神來,繼續往前走,說道:“沒什麽,那我們先回去吧。”
…
迎賓樓,後方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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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燕回剛剛端在手中的茶杯猝然墜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燕回有些震驚,有些傷心,又有些驚喜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那是一種獨身經歷了太多世事之後,乍然見到親人的神情,她有些哽咽地說道:“江…江大哥,真的是你?”
面前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蘇玉堂。蘇玉堂聽聞她叫自己“江大哥”,一時也有些怔愣,随後嚴重浮現一抹驚喜,快步上前,握着燕回的雙肩,急聲問道:“回兒,你…你想起來了?”
燕回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詫異地回道:“想起什麽?江大哥你在說什麽啊?”
蘇玉堂放開燕回,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嚴肅地看着她問道:“你不記得先前的事情了?那你現在還記得些什麽?”
燕回有些疑惑地看着蘇玉堂,說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先前我見到林木白了,還有白羌在南明的探子,他們說我是林木白的愛妾,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只記得我在将軍府中,行事敗露了,我逃了出去,準備擺脫了他們去和你們彙合。但是我一直沒有甩掉他們,最後被他們追到,逼不得已,掉下了山崖。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現我被那個白羌的女探子朵依給綁起來,困在破廟裏了,随後就是林木白來救我。我想了一路,都沒想起來到底我掉落山崖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蘇玉堂若有所思地看着燕回,随後說道:“我當初得到你事情敗露的消息,連忙派人去接應你,不知怎麽的,剛好和你錯過,随後就一直找不到你的消息。前不久,我在京城意外遇見了你,但你卻是一副不認識我的模樣,我當時也不知你到底是基于什麽原因不認我,便暗中留意打聽。随後我打聽到,你是林木白在路上遇到的,并且你失憶了。後來,我發現你們要去江南,便暗中跟着你們,後來借故和你們一路。”
燕回挑了挑眉,聲音有些奇異:“我摔下山崖之後失憶了?”想了片刻,又問道:“我失憶之後,是自己告訴他們我叫簡磬的嗎?”
蘇玉堂點了點頭,說道:“好像是。”
燕回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做出一個什麽表情的好,自己竟然失憶了,而且失憶之後,還記得自己原本的名字“簡磬”。是啊,她在未叫“燕回”之前原本就是簡磬的,也許所謂的失憶也不過是她再也無法承擔身上的重任,而選擇的逃避罷了。不然,她怎麽還記得“簡磬”這個名字呢?
蘇玉堂并未注意燕回的表情,他又問道:“你現在是不記得失憶期間的事情,以前的都記得?”
燕回默默地點了點頭。
蘇玉堂想了想,說道:“我再幫你看看,你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腦中的血塊化了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燕回沒有反駁。
蘇玉堂細細檢查了一遍,皺了皺眉,說道:“你腦中的血塊雖然變小了許多,但是并未完全化去。而且我剛剛看了一下,你先前後腦受過重物的擊打。也許你能夠想起以前的事情,跟這次腦部受傷有關。”說完,又拿出藥瓶,給她後腦上了些藥,又包紮了一下。
☆、離開
燕回聽聞,也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蘇玉堂繼續說道:“你這腦中的血塊,留着隐患極大,我還是盡快想辦法幫你化去。也許等血塊完全化去的時候,你就能得到完整的記憶了。”
燕回“嗯”了一聲,對這個她倒是并不怎麽在意。
想了想,燕回說道:“江大哥,趁着現在林木白還未回來,要不我們先離開吧。他畢竟是南明的丞相,我們繼續跟在他身邊怕是不妥。”
蘇玉堂卻道:“我倒是覺得你留在他身邊對我們最為有利。我看得出來,他現在對你算是十分信任,你在他身邊,能夠更輕易地拿到南明那邊的情報。”
燕回皺了皺眉,說道:“但是現在我不記得和他之間的所有事情,他如此精明的一個人,繼續留在他身邊,恐怕他輕易便能看出我的不對來。”不知為何,燕回下意識對于利用林木白的主意感到反感,毫不猶疑地拒絕了蘇玉堂的提議。
蘇玉堂聽聞,也皺了皺眉,燕回說的确實是一個問題。想了片刻,他躊躇地說道:“要不就說你後腦受傷,再次失憶了?”
燕回搖了搖頭,說道:“一個好好的人,隔三差五的失憶,這不生怕別人不懷疑我嗎?失憶的主意可一不可再。”
蘇玉堂想了半晌,終究嘆了一口氣,同意了燕回先行離開的打算。
這廂,燕回随着蘇玉堂悄悄地離開,那廂,林岩扶着林木白剛回到迎賓樓。兩夥人剛好在客棧的大門口錯身而過,因燕回和蘇玉堂都喬裝打扮過,并且林岩一心都放在林木白的傷口上,并未注意到他們。林木白在錯身而過的瞬間,略頓了頓,他疑惑地轉頭看了看,卻并未發現什麽異常,但是不知為何,他的心裏突然有種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感覺,有什麽東西就要從自己的生命中離開了。他茫然四顧,卻又無從找起。
林岩見他頓住步子,連忙問道:“主子,怎麽了?是不是傷口又裂開了?”剛剛他只是簡單地幫林木白包紮了一下,準備回來再好好上藥。
林木白聽見林岩的問話,終于回過神來,蹙着眉,搖了搖頭,繼續往後院走去。
燕回看着林木白胸腹下的傷口,心內有些驚慌,又有些擔憂,他受傷了?不知道嚴不嚴重?突然,她心內冒出一股強烈的不舍之情,似乎內心深處的她不願離開林木白,更不願在這種時候離開他,似乎這一走,她會失去一些對她而言很重要的東西。
很重要的東西?燕回搖了搖頭,又看了看林木白,随後在蘇玉堂的眼神示意下大步走向門外。
一人向裏,一人向外,就此交錯,似兩條線相交之後,漸行漸遠,再無交點。
林岩剛扶着林木白進了屋,還未在床上躺下,就見林凡帶着一個老大夫走了進來。此次來江南,林木白并未帶大夫随行,一般的小傷小病他們三人自己便可處理。不過這次林木白傷的地方有些兇險,雖然已上了最好的傷藥,并且內服了神醫藥三開的補血藥丸,但是林凡和林岩還是不放心,非要去請專業的大夫來看看。說起來,林木白已經多少年沒有受過傷了,這次原本計劃得也是相當完善的,但是朵依的刀一直不離林木白身上致命位置。雖說最後找到了機會,但是也被察覺過來被包圍了的朵依瘋狂地反擊,因為距離太近,即使林木白輕功絕頂,第一時間閃開,也還是被刺中了胸腹,不過好歹避開了心口的位置。
老大夫坐在床邊,把完脈,又看了看傷口,随後才說:“你們上過藥了?”
林岩點了點頭。
老大夫用手指從傷口上抹了一點藥膏,舉到鼻尖,聞了聞,神色變得有些深幽,點了點頭,說道:“你們這藥膏是哪來的?很不錯!”
林岩和林凡聽聞,卻并不答言,林凡只追問道:“我家少爺怎麽樣?有沒有什麽問題?”
老大夫見他們不答,也不介意,他進來的時候看見這三人的穿着,便已經發覺這些人的身份不簡單,不過,事不關己,也不多說。此時,聽見林凡的問話,便答道:“這位公子傷口并不是很深,處理得也很及時,并未大礙,只是有些失血,我開些補血的方子,吃個三劑也就差不多了。另外,最近的飲食也可多吃些補血養氣的食物,忌辛辣。”
林凡聽聞,點點頭,準備跟随老大夫出去開藥方、抓藥了,正當他要踏出門口的時候,林木白卻開口了:“小磬呢?”
林凡轉頭回道:“簡姑娘回來之後,蘇大夫去給她看病,随後我就沒見過他們了。剛剛我本來是要去找蘇大夫來看看的,但是我找遍了整個客棧,都沒見着他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去街上了。”
林木白皺了皺眉,臉上神色并不是很好看,不過卻也并未說些什麽。
林凡見林木白冷了神色,有些局促不安,動了動唇,還是沒能說出什麽,略站了站,還是沉默地轉身,随着大夫出去了。
傍晚,冬日的陽光早早地便收了起來,天色一點點的暗淡起來。林木白不知為何,心裏開始有些不安,招來林凡,讓他去看看簡磬回來沒有。
林凡轉了一圈,苦着臉來回道:“少爺,簡姑娘還未回來。”
林木白問道:“蘇玉堂呢?”
林凡說道:“蘇大夫也沒看見身影。”
林木白沉吟了一會,對着林岩說道:“你派人幾個人,去街上找找。”
林岩聽聞,沉默地走了出去,安排人手去了。
随着時間的流逝,林木白的臉色和屋外的天色一般,越來越黑,林岩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又過了一個時辰,林岩回來了,卻并未帶來好消息。林岩已經派人找遍了全城,還是未找到簡磬和蘇玉堂二人。
林木白問道:“柳府你找過了嗎?”
林岩點點頭。
林木白想了想,輕聲說道:“難道是白羌那邊還有漏網之魚?”
林岩平靜地回道:“不可能,我已經詳細調查了,朵依就是他們唯一沒有被逮捕的,今日也已經死了,白羌探子确定全部落網,絕無一人逃脫。”
林木白點點頭,他也覺得應該不會再有白羌的漏網之魚了,有一個就已經是他們天大的本事了。不過,到底是誰帶走了簡磬呢?蘇玉堂?!
林木白冷聲對林岩說:“派人再去查查蘇玉堂的背景。”
林岩領命而去。
…
前往長安的小道上,兩匹駿馬疾馳而過,揚起漫天的塵土。透過塵土,能隐約見到馬上的乃是一男一女,女子帶着帷帽,大不大清長相,只隐約可見纖細的身姿,男子身材挺拔,面容俊朗,赫然正是蘇玉堂,哦,不,應該說是江以安,蘇玉堂不過是他行走在外的化名而已。
長安,乃是前燕朝的國都,不過,燕朝滅亡之後,南明便遷都京城了,長安作為舊都,便逐漸荒廢下來,不過該有的格局還是有的,只是不比從前。而長安,便是燕回以及一幹燕朝舊臣的隐藏之所。
燕回原本并沒有打算如此急地回來,但是在他們離開蘇州之後,江以安便接到長安來的飛鴿傳書,紙條上只有四個字“娘娘病危”。燕回看完便心急如焚,跳上馬,便疾馳趕往長安。
紙條上的娘娘乃是燕回的親身母親,燕朝還在的時候,她也不過是偌大後宮中的一個小小美人,她也并不怎麽受寵,不過是僥幸被皇帝看中,侍寝了幾次。可是,就這麽涼薄的君恩,便能讓這個女子銘記一生。燕回是見過她娘畫的皇帝的畫像的,那個所謂的父皇,并沒有像她以為的那麽酒滿肥腸,長相可以算得上是清隽,身材有些單薄,眉宇間有些淡淡的惆悵。那個在天下所有人的口中昏庸無能、每日沉湎于紙醉金迷中的末代皇帝,經過母親的轉述,赫然是一個才高八鬥、有志難伸的懷才不遇之人,母親說,父皇他接任皇位的時候,整個燕國就已經是一片狼藉了,不管是官場上,還是民間,都是烏煙瘴氣,全國各地時不時就冒出民變。父皇竭盡全力改革吏治,試圖力挽狂瀾,終究還是屢屢受挫,多番打擊,才使得他消沉。若不是所處的時機不對,他必然也會是一代明君的。
對于這些話,燕回從來都是不置可否。她從未見過那個人,在她還在母親的肚子裏的時候,那個人就已經和那座輝煌而死氣的宮殿一起被大火所吞噬了。她對他也沒有什麽感情,她願意挑起複國的擔子,也不過是因為母親以及身邊人的殷殷囑托,從小的耳提面命。她不知道他們為何如此固執,也許是他們經歷過,而她什麽都沒有過。有時候她會想,如果自己不是這麽一個身份,或者說,她身邊沒有這麽多督促她的人,她的人生是不是會簡單幸福很多?不過,人生從來都沒有如果。
此時,她在馬背上,身子随着馬兒的飛馳而上下起伏着,腦中卻想起了從小到大母親和她相處的畫面,一幕幕,一句句,似遙遠,又似近在眼前。
☆、去世
其實她們真正相處的時間并不長,在她還在襁褓中的時候,是她們相處時間最多的時候。那時候,那個小女人天天抱着她,臉上挂着柔和的笑容,口中絮絮地說着她那有限的幾次和皇帝相處的情景,述說着她對于皇帝的感情,偶爾也會說說她自己還未入宮前的生活。
後來,燕回能走能跑了之後,她似乎一夜之間就變了,臉上再難有溫和的笑容,總是嚴厲的看着燕回,也很少去見她,總是把燕回丢給教她習文練武的師傅,便再也不聞不問,只在老師們說她學習得不好的時候,把她叫到書房,嚴厲地懲罰。可是,燕回畢竟不是一個真正的單純的小孩子,她能看到她嚴厲眼神背後的心疼,也能看到她藏在練武場拐角後面的一角身影,她知道她無法述說于口、表之于面的關心疼愛,亦知道她對于逝去父皇的深愛和轉嫁過來對她的希冀。
燕回明白,卻也從來沒有說出口,她按照所有人的希望,一步步在這條複國的路上踽踽獨行。其實,一開始,她的內心是拒絕的,她是燕回,但是她又不是燕回,她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作為一個現代人,她當然知道燕國的滅亡是必然的,歷史前進的車輪沒有誰能夠阻擋,他們所有人都只不過是歷史的看客,複國什麽的,歷朝歷代想做的人很多,可是真正做成功的人,何曾有過一人?
但是知道這些又如何呢?她的理智在身邊人的情感拉扯下,早已岌岌可危,最終淪陷,她清醒地看着自己在做一件件瘋狂而危險的事情。她不願成為衆人皆醉我獨醒的那一人,如果衆人皆醉,那麽她也跟着醉好了。她看似堅強,但是骨子裏卻害怕很多東西,尤其害怕被人舍棄,獨自一人。她被人推着走上的這條路,雖然危險,看似獨自行走,實則身後總是有一批影子在,總不至孤單。
突然,一滴雨落在了燕回執着馬缰的手上。燕回擡頭看了看,天空黑沉沉的,大雨将至的前奏。右後方的江以安猛抽了馬兩鞭子,趕上來與燕回并肩而行,說道:“回兒,看這個天氣馬上就要下暴雨了,看來我們今晚之前是入不了城了,前面山腳下有一個小村落,我們今晚就在那兒歇着吧!”
燕回聽聞,默默地點了點頭。
夜晚,燕回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在大雨中伫立的群山,她的心卻如一團亂麻。不僅僅是因為母親的病,還有那個人的身影,總是在腦中飄蕩,那天他毫不遲疑地用自己換回了她,他安撫自己的眼神,眸中的柔情和關切…
燕回抓了抓頭發,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喃喃地叫出了一個名字“林木白”。她似乎真的忘記了很多事情。
她閉上眼睛,摒除雜念,試着催眠自己,看能不能想起什麽。
“我和你打個賭,三月為期……”
“小磬,這銀子就由我幫你保管吧……”
“小磬,這方法很好,你跟下面的管事說說吧……”
“少爺,你沒事吧……”
“對不起,小磬……”
……
燕回覺得好像有很多片段在自己腦中閃現,還有一些人的對話,但是要把他們連貫起來,卻怎麽也連不起來,頭像針紮似的,好像冥冥中有什麽在阻止她想起來這些過往。
但是,雖然她并沒有想起所有,她還是從這些片段中發現,那個時候的自己,應該很單純很快樂,沒有任何的負擔,而那個自己,對林木白……
不能再想下去了,他們是立場不同的敵人,下次見面也許就會拔劍相向了。
想到這,燕回苦澀地笑了笑,轉身,回到床邊,和衣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燕回和江以安在路上花了七日,終于抵達了長安。
走進那熟悉的院落,燕回沒顧得上和其他人打招呼,急急往母親的卧房走去,江以安緊随其後。
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緊閉雙眼的中年婦人,燕回沖到床前,一把跪下,握住婦人那雙骨瘦嶙峋的雙手,眼淚終究忍不住掉了下來,哽咽着呼喚道:“娘,娘!回兒不孝,回兒回來了!娘,您睜開眼睛看看我!”
說完,又對着身後的江以安喊道:“江大哥,你不是神醫嗎?快來看看我娘。”
江以安連忙走上前來,燕回往旁邊挪了挪,給他讓了一個地方,又把母親的右手遞到江以安的手中。
江以安細細把了一會脈,片刻,眸中神色黯淡,看着燕回,搖了搖頭。
燕回眼中剛剛升起的希冀,在江以安的搖頭中,又忽的熄滅了。她突然悲從中來,伏在母親的身上,失聲痛哭。
她終究還是沒能再見上母親最後一面,也不知母親走得是否安心。不過于母親而言,這應該是一種解脫吧!畢竟她早就想追尋燕帝而去,當初若不是因為有了自己,她早已随着燕帝在那場大火中一起奔赴黃泉。這麽多年,她偶爾會念叨着:“這麽多年了,不知道陛下還記不記得妍兒?陛下可千萬要等着妍兒啊!”
身邊的侍女見燕回哭得如此傷心,想上前去安慰安慰她,卻被江以安止住了,對着侍女搖了搖頭,示意讓燕回盡情地哭哭吧!侍女見狀,便轉身走了出去。
江以安看着燕回,眸中有着不容人忽視的心疼和寵愛。他看着這個姑娘從襁褓中的嬰兒,一步步成長為芳華少女。閉上眼,仿佛這個姑娘昨日還是那個拉着自己衣角喊着自己“以安哥哥”的小小孩童,一睜眼,卻發現,她早已是冷靜理智、堅強果敢叫着自己“江大哥”的聘婷少女。他看着她從愛哭、愛笑、愛鬧、愛撒嬌,慢慢變成不哭、不笑、不鬧、不任性。他有多少年沒見到她這麽痛快地哭過了?
這些年來,他和身邊的所有人,包括她的母親,都把複國這麽沉重的負擔放在這一個小小的姑娘身上,逼着她不敢停歇地一直往前,一年到頭,連個安穩的好覺都沒能睡幾晚。
這次,她失蹤以後,他才突然發覺,是不是他們把她逼得太緊了?而他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到底對不對?世上其他的普通姑娘,像她這個年紀,早已經嫁人,好好的相夫教子了。
江以安突然覺得心疼得厲害,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想把她抱在懷裏,緊緊的,就想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她好像走路都還走得不是很穩當,而他也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小少年。
還未等他的手觸摸到燕回的頭,便聽到燕回埋在被子中朦胧的哽咽聲:“江大哥,你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地陪娘呆會兒。”
江以安的手頓了頓,還是摸了摸燕回的頭,随後克制地收了回來,輕聲說道:“好,我先出去,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娘娘她肯定不希望你這麽難過。”
燕回聽着江以安離去的腳步聲,随後傳來輕輕的關門聲,她擡起頭,靜靜地看着母親安詳的容顏,心內默默地想着:“娘,你會不會怪我?我還沒能完成你的心願。而且,我可能這輩子都完成不了了。”
……
三日後,燕回一身孝服坐在書房中,手中拿着一封信,這封信是府中管家轉交給自己的,說是母親病逝前寫下的,要他親手給自己。
想到母親,燕回眸中仍然有些哀傷,這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了,從此以後,這個世上,她便真的是只有一個人了。她輕輕的拆開了信封,上面是母親熟悉的娟秀的字跡。
“回兒:
我不知道在我走之前,還能不能見你一面,如果不能,那麽這封信就是我最後想對你說的話了。
回兒,你失去聯絡已經大半年了,不過娘相信,你只是因為一些其他的原因暫時不能回來,你一定沒事的。娘一直堅信這一點,娘的回兒,必定是洪福齊天的。
娘最近身體不是很好,大夫來看過了,說是老毛病,不過我的身體,自己清楚,這次我可能真的要去陪你父皇了。這幾日,娘天天躺在床上,可能是老了,便想起了很多往事,有以前和你父皇的,更多的,是想起了你小時候。
你剛出生的時候,才五斤多,那麽小小的一團,我看到你,心都快要化了。我想,這是陛下留給我最好的禮物,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下去。
随着你的長大,新朝的建立,身邊舊臣的勸誡,你是大燕國唯一剩下的公主了,這複國的重任,除了你,還有誰能擔當呢?
于是,我忍痛把剛學會走的你教到了他們的手中,我躲在一邊,看着小小的你就要學習那麽繁重的課業,琴棋書畫,弓馬騎射樣樣都需精通,我看着你從嚎啕大哭到沉默地學習,我看着你身上滿身的瘀傷,還要在你面前故作不在意的樣子,并且嚴厲地批評你,我知道,你肯定在心裏偷偷地罵我,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娘親。
但是,回兒,娘親是真的愛你,你也許不知道,娘親總是在你睡着之後,偷偷地去你房間看你睡覺的樣子,那是娘親最幸福的時候。
回兒,娘親以前總是逼你,總是口口聲聲地告誡你不要忘記複國大業,讓你沒有一天是輕松的,讓你失去了所有普通女兒家的玩樂,你恨娘嗎?
就算你恨娘,也沒關系的,這是娘應得的。不過,回兒,娘這幾天想清楚了,娘後悔了,娘當初就不該聽他們的,不該讓你背負着本不該你背負的責任。
複國?那是男子們應該做的事情。你就是一個姑娘家,姑娘就應該做姑娘家的事。燕國早就滅亡了,還哪兒來的公主呢?
答應娘,放棄吧,放手吧,去做回一個普通的小姑娘,找個老實可靠的男子,能幫娘好好照顧你一輩子的男子,平安幸福地活下去。不要再背負複國這麽沉重的枷鎖了,也讓他們放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會堅持寫完這部小說的
☆、想起
燕回拿着信紙的手不自覺地發抖,眼淚不由自主地溢滿了整張臉。她想跟娘說,她知道,她都知道,那些隐藏于嚴厲面孔背後的疼愛,那些她未曾宣之于口的心疼,那些她輾轉難眠、藏于心口的掙紮糾結,她通通都知道。她也從未恨過她,她了解明白她所有的心思,她只是有些心疼她,又怎麽會恨她?她順着她的心意,也不過是想讓她活得快樂一些,讓她的笑容多一點,可是似乎她也并沒有做到。
良久,燕回擦幹臉上的淚水,小心地折好手中的信紙,放入自己懷中,正打算站起身,還未等她站穩,卻突然又跌坐回了椅子上,随後便失去了知覺,昏迷了過去。
……
林木白在迎賓樓院落中養了三日傷,暗中派出了無數人去查探簡磬和蘇玉堂的消息,卻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返回來。林木白這幾天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連一貫溫和的笑容都不見了,林凡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說什麽了,只盼不得簡姑娘趕緊找到。
三日過後,林木白的傷口已經基本愈合,只要不是什麽大的動作,都沒什麽問題了。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還是沒有簡磬的任何消息,林木白的心頭愈加焦躁不安。是簡磬自己離開的還是真的被蘇玉堂擄走的?如果是她自己離開的,那她為什麽要走?是因為那件事嗎?但是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并且他也說過要娶她,是她自己不同意的,難道她不願意留在自己身邊?
那如果是蘇玉堂擄走的,那蘇玉堂為什麽要擄走她?擄走她有什麽用?蘇玉堂了解到的她不過就是一個丫鬟,最多就是一個身份稍微高一點的丫鬟,就算蘇玉堂知道了自己是當朝丞相,那麽簡磬也最多算是丞相府中一個不那麽普通的丫鬟,擄走她毫無用處,除非是為了來威脅自己?但是至今為止,自己卻并未收到什麽信件,那麽就排除了用簡磬來威脅自己的這個猜想。這樣看來,唯一的可能就是簡磬本身的價值,蘇玉堂以前就認識簡磬,他知道簡磬的身份。或許,蘇玉堂也不是蘇玉堂,那麽,簡磬到底知不知道呢?
林木白的神色冰冷,眸中暗沉,一想到簡磬以前可能和蘇玉堂有什麽糾葛,他的眉頭就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這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此時,林岩走了進來,站在林木白身前,恭聲說道:“主子,我們查到一些蘇玉堂的事情了。”
林木白聽聞,挑了挑眉,說道:“說。”
林岩回道:“蘇玉堂是他的化名,他本名叫江以安,是燕子門的副門主。燕子門的門主至今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更不知是男是女,只知道江湖人稱他為‘黑諸葛’,據說他總是藏于幕後,卻掌控全局,算無遺策,在燕子門中威望頗高。但是他卻不怎麽管理門中事物,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平時都是由副門主江以安來管理的。據說江以安是門主的心腹,也頗得人心,但他對門主卻衷心無二,從無半點背叛之心。江以安不僅武功高強,非常有頭腦,他的醫術也算得上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比起神醫藥三據說也相差無二了。因此,江以安江湖上有個‘素手醫師’的名號。”
林木白神色微微有點詫異,他沒想到蘇玉堂竟然是江湖上有名的“燕子門”的副門主,想了想,便問道:“那他擄走簡磬是否和先前燕子門接的刺殺我的任務有關?”
林岩回道:“不會。先前的事情我們已經查清楚了,是燕子門地方上的小頭目不清楚情況,看着銀子多就接了。他們失敗之後,上報了上去,燕子門的高層做了一些調查,好像是知道了一些我們的情況,當時就已經把這個任務取消了。”
林木白點點頭,其實問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太可能,立場和身份在那兒擺着,而且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就算他們想打破朝廷和江湖目前的平靜,也不會事隔這麽久之後才行動。
林木白揉了揉額角,口中喃喃:“燕子門……”
如果說蘇玉堂是燕子門的副門主,那麽他擄走簡磬到底有什麽意圖呢?或者跟簡磬的真實身份有關?那簡磬到底是什麽身份?她是誰?
越想越是煩躁,林木白多年的養氣功夫都快繃不住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水,穩了穩心神,對着林岩說道:“派人繼續跟着這條線,另外着人查有關燕子門的一切消息,包括他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