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承平九年

第二天孟一航進宮面聖,看見景昱原本潋滟的桃花眼下有淡淡的青,摸了摸鼻子,笑道:“皇上昨兒個夜裏沒休息好?”

小路子忙插嘴,“可不是,一夜都沒睡。”

景昱正趴在禦案上,聞言一個眼刀殺過去,小路子忙弓腰,“奴才去給皇上沏茶。”說完就退了出去。

孟一航撩起袍子坐到景昱的對面,“皇上,昨日乞巧,今日便有官員向臣打探口風,試探皇上的意思。”

景昱冷哼一聲,“他們還真等不及。”

“那皇上心裏已經有了成算了嗎?”

景昱伸出一只手不緊不慢的敲着案面,“子青,兵法有雲,擒賊先擒王,但如果這王不能一擊即殺,朕以為應當先斷他兩只臂膀。”摸了摸下巴,笑笑道“不如你來猜猜看,朕第一步做什麽。”

孟一航看了一眼景昱,對上他的眼睛,“臣以為,吏部尚書張骞望和左督禦史趙明康。”

景昱驀地笑出聲,“知朕者,子青也。”

趙張二人皆是沈冀的門生,一個掌管吏部負責官員的選拔升遷外派考核,一個負責監察百官全面把控輿論谏言,确實有一手遮天的能力。皇權一派若想收回權利,就必須在他二人之中拉開一個口子。至于其他的枝幹看似歸于這兩支陣營,其實不過一盤散沙,攀附的樹木倒了,他們總會依附更加強大的力量。

孟一航眼角微彎,“看來師妹給皇上的名單還是挺有用的,方便皇上提前謀劃。”

聽到孟一航提起沈朝安的名字,景昱的心裏又升起那股子撓心撓肝的情緒,輕哼了一聲,“算她站對隊伍,沈家應該慶幸生了這麽個女兒。”

孟一航聞言,也深有感觸,“臣還記得,承平九年臣随皇上微服出宮,盛京青陽湖畔豫安王府的小世子與城中一戶平民子弟鬧了矛盾,一怒之下,命家仆将人扔進湖中。” 仿佛勾起了從前有趣的回憶,孟一航不自覺的揚起一抹微笑,“正好師妹經過,命人把人撈上來,可惜沒人聽她的,結果她自己就跳了下去救人,世子這才擔心出了人命,命人把他們都撈上來。”

景昱勾勾唇也不自覺陷入那段回憶裏,還記得,小丫頭被撈上來後,被世子教訓了一頓,世子景瑞怒氣沖沖道,“你是不是瘋啦,你乃堂堂平西候府的郡主,為了賤民,不要命啦!”

還是小姑娘的沈朝安擦了擦臉上的水珠,不鹹不淡地看了世子一眼,擰了擰衣袖和衣擺上的水,低着頭涼涼道:“你沒聽過,民為先,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句話?百姓都排在皇上的前面,你罵百姓是賤民,你的意思是不是皇上連賤民都不如?”

世子沒想到沈朝安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一時堵得不知道怎麽還口,甩了一下小袖子嗫嚅道:“你,你胡說,我沒有這麽說。”

Advertisement

朝安嘆了口氣,看着張牙舞爪的小世子勸解道:“你乃豫安王府世子,這麽做不怕丢了你父王豫安王爺的臉面嗎?”聽她提到父王,小世子的神色窘迫而有些尴尬,白淨稚嫩的臉蛋兒一陣紅一陣白,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從那以後,每次貴女們進宮,他就會忍不住的觀察她。他沒想過,竟然會從沈家的女兒口中聽到“民為先”這三個字。有些諷刺,卻又讓他覺得心動。再後來,她竟然敢自己找上他。

孟一航看着又在放空的景昱,每次提到沈朝安,皇上就是這幅樣子,輕咳了一聲,“昨兒個沒發生什麽吧?”

景昱回過神來瞟了他一眼,又哼了一聲兒,“知道你們師兄妹情深,朕能把她怎麽着?”

孟一航摸了摸鼻子,“臣是因了父親的關系才拜得師,師妹她僅用了三個字。”那天看到這一幕的除了他二人,還有謝無垠。不過,這只是孟一航的以為。

聞言景昱沒有接話,卻又忍不住地煩躁。昨天只想着不能就他一個人亂,沖動之下親了她,結果更亂的竟然是自己,想着得找個機會問下沈朝安的意思。于是吩咐孟一航,“你今天回去,讓她明兒個晚上去音雀樓。”

沈家姐倆兒回府時,正趕上平西侯沈冀上朝。沈冀看了一眼沈朝安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叮囑她,“今天沒事別亂跑,我回來有話問你。”說完便走出侯府,上了官轎上朝去了。

看着祖父的臉色,沈朝寧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朝安,“姐姐,祖父看起來很生氣,等他回來你好好和他說好嗎?”自從上次祖父在書房中訓斥了姐姐之後,兩人的關系就很僵。

沈朝安一直看着祖父的背影消失在侯府門前,聞言轉身拍了拍她的手,“別擔心,你先回自己的院子吧。”

沈朝寧點了點頭,“那我先回去了。”

沈家百年世族,到了沈冀這一代卻只生了一個兒子還早早故去,只留下兩個嫡女沈朝安和沈朝寧。偌大的侯府也只剩祖孫三人,而子嗣的凋零意味着世族的衰落。沈冀為了延續百年世族榮耀,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孫女的身上,只有生下有沈家血脈的皇子,才能守住這個家族的百年基業。可他沒想到,他最看好的孫女一點也不明白他的苦心。

等到沈冀下朝回來,便把沈朝安沈朝寧叫到了書房。沈冀今天聽說了乞巧宴上的境況,知道二孫女朝寧是唯一獻藝得到皇上稱贊的,不免有些高興,“寧兒,此次你表現得很好,祖父很欣慰,看來皇上有意選你進宮,你可願意?”他本有別的打算,不想讓朝寧進宮,可是上次朝安卻十分執拗地告訴他她不會進宮。那麽,朝寧也是一個希望。

沈朝寧聞言有些激動,從小祖父的眼光都在姐姐的身上很少這麽稱贊自己,又得知有進宮的機會,堅定道,“孫女願意,如果孫女能夠進宮,定當好好侍奉皇上,早日誕下皇子維護沈家百年榮耀。”

沈冀聞言點點頭,覺得十分欣慰,還好有個聽話的,不禁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寧兒,你先出去罷,我還有話同你姐姐說。”沈朝寧乖巧的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待屋內只剩下朝安,沈冀臉上的笑容便緩緩退去,“朝安,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上孟家那小子了?”早就有人給他通風,說朝安和孟闊的獨子走得很近。

朝安有些奇怪,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她喜歡孟一航。但還是恭敬的回答,“朝安沒有。”

“那你為什麽不想進宮?”

又是進宮進宮,除了進宮似乎已經沒有別的可說,這一刻朝安覺得無力,“祖父,沈家已經兩朝未出皇後,也沒有皇子,可見皇室并不屬意沈家之女做皇後更別談誕下皇子,這樣即便進宮又有何用?世族一直把持着官吏選拔,皇室收回皇權是早晚的事情,屆時第一個便拿我沈家開刀,祖父,您怎麽就不明白呢!”

沈冀聞言怒火中燒,重重地拍了一下書案手指抖着指向朝安,呵斥道,“放肆,沒有努力過就放棄,你還是我沈家的子孫嗎?世族百年根基豈是輕易就能扳倒的,朝堂之上官員大都出于世族,皇上若想維護朝綱還得依仗世族,依仗我百年世族沈家!”

這樣的沖突早已不是第一次,看着氣的發抖的祖父,朝安只能靜靜地立在那裏不說話。和老人家講道理,她是講不過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