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睡吧。”魏立群把謝靈運的行李帶到客房放下就要走。
他出了門,謝靈運在背後扯着脖子喊:“安慰我兩句會死是吧。”
不會死,但每個人的事,只有自己才消化得了。無關痛癢的話說了又如何,不過是放任情緒泛濫。
謝靈運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正面現實。
不會有人比魏立群更懂沉浸在過往裏的危害,那是一個陷進去了就永遠爬不出的泥潭。
“總有一天,你會失去我這樣的好朋友。”謝靈運氣憤不已放狠話,等視線轉到桌子上一瓶開的正燦爛的白玫瑰上,他頓住了。
“鋼鐵直男。”明明是彎的,表示的卻比直男還直男,嘴巴裏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謝靈運走到床前的鬥櫃前,抽出了一朵玫瑰,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笑罵道。
無形地,他心情好了一些。
等洗完澡出來,他猶豫了片刻,去包裏拿了手機,他手機開通了全球行,自他下機開機,電話響個不停,他等聯系上魏立群就把手機關了。
謝靈運有點想逃避的意思,但見到魏立群之後,他又覺得裴淵的事不算什麽了。
有個強大的朋友,你也不好意思當個逃避現實的弱逼。
謝靈運把手機打開,裴淵的電話當即就跳了出來,謝靈運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拒接掉,按了他媽的快捷鍵,打給他家老太太。
老太太在那邊秒接,一接起就嗚嗚哭:“寶寶啊,媽媽的寶寶啊,你在哪裏,媽媽好想你。”
謝寶寶哭笑不得,清了清喉嚨,跟老太太說正事:“媽,別哭了,問你呢,有警察找我嗎?”
“什麽?”老太太在那邊像是反應過來了,尖叫:“他還敢報警,老娘弄死他。”
沒出三句,老太太就露出了兇悍本性。
“以防萬一,你幫我查查,要不我這出來一趟,要成畏罪潛逃了,性質就大了。”謝靈運後知後覺,才想到要是楊浩報警了,自己一走了之這事搞不好就有點往情節嚴重那方向走了。
“他敢!”老太太拍胸脯保證,“崽崽你放心,媽媽等會兒就去找你劉叔叔打招呼。”
“媽,不至于找劉叔叔,一點小事,別麻煩他,你就讓我哥去楊浩家看看,哥在家嗎?”謝靈運嘴裏的哥是他表哥,他表哥年幼失恃失怙,從小在他家和他一起長大,不過他哥從讀大學的時候就離開了家裏,等大學完了就在外面工作,直到去年失業才回來家裏待業。
他哥一直沒找到工作,家裏就他閑點,至于老爺子老太太謝靈運不敢讓他們去找人,兩老人老胳膊老腿的,還都脾氣暴躁,碰到人怕打得比他還狠。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謝家老少三人就像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家裏謝表哥被他們仨一襯,簡直就是上帝派到人間的天使,顯得特別理智。
謝靈運也就信他了。
“你哥在,大寶,大寶……”老太太開始喊人了。
“姑。”
“快過來,小兔崽子打電話過來了,你快來接,他找你有事。”寶寶、崽崽瞬間變成了小兔崽子,在對兒子的極度甜蜜與極度嫌棄當中,老太太轉換的游刃有餘。
“靈運。”謝表哥接了電話。
“哥,你有時間嗎?”
“有,你說。”
“你幫我去看看楊浩那邊現在是個什麽情況……”謝靈運給他哥說了幫他打聽一下楊浩那邊有沒有報警的事,說完,又道:“哥你幫我問問情況就好了,不要幫我出氣,我自己已經出完了,別髒了你的手。”
他哥是帶傷回來待業的,他的手說是因公受傷了,拿了賠償金回來另外找工作。謝靈運陪他哥去醫院複檢過,他哥受的可不是一般工傷,再聯想到他們家裏的背景,還有他舅舅,舅媽的死因,謝靈運就知道他哥不是什麽善茬,之前跟他們說的那個所謂保密文職的工作肯定是騙他們的。
這樣的人,頭腦總要比一般人理智。
“知道。”謝表哥在那邊頓了一下,回道,又道:“你那邊什麽情況?你現在在哪?老姑他們很擔心你。”
老太太一邊抹着眼淚直點頭,“告訴他,不是什麽大事,不就失個戀嗎?這又不是什麽大事,重新找就是,這天下什麽都多,三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嗎?讓他回來,明個兒我就去找他的那些老叔叔老阿姨們幫忙,給他找個特別優秀的,比那姓裴的好一萬倍的。”
謝靈運是老來子,是老太太将近四十歲的時候才生下來的寶貝獨生子,從小到大,兩夫妻別提有點多寶貝他了,但兩老人也不是天生就能接受兒子喜歡男人,但之前謝靈運有次失戀差點一命嗚乎,再加上魏家那兒子的前車之鑒,兩老人哪還計較兒子喜歡的是男人那點小事,只要他健健康康,長命百歲,開開心心活到老,他們就滿足了。
“姑讓你回來,不是什麽大事,你回來,家裏有我們,你想怎麽樣我們就怎麽樣,都依你。”謝表哥言簡意赅,讓人回來。
“哥,不是,我知道你們不會怪我,我只是想靜靜,我現在魏立群家,有點事我想一個人想清楚。”謝靈運真的只想靜靜,這不是他頭次失戀了,比起前一次的痛徹心扉,這一次要好過多了,至少感情上沒有那麽受傷害,只是被背叛辜負的感覺讓人有點難堪難受,難以接受罷了。
謝表哥在那邊沉默了幾秒,道:“好,我跟姑說,楊浩那邊你不用擔心,他沒有報警,裴淵過幾天估計也不會有空找你,對了,問你一句,你還想不想跟他好了?”
怎麽都這麽問他?謝靈運苦笑:“哥,你看我是那種會原諒的人嗎?”
如果懂的原諒,他就不是如今的謝靈運了。
“哥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哪天想回來跟家裏說一聲,哥來接你。”
“好,哥,跟媽說一下,我電話等會又要關機,讓她打不通不要擔心。”
“好。”
“那我持了。”
謝靈運挂斷電話,謝表哥把電話還給了老太太,坐到了她身邊。
看他有話要說,老太太試探地問,“有事啊?”
沉默了片刻,謝表哥道:“姑,你還記得康晉嗎?”
老太太臉色劇烈一變。
怎麽不記得?那是她兒子的初戀,那是個害她兒子差點連命都沒了的王八羔子。
老太太臉色難看,“怎麽,你跟他還有聯系?”
謝表哥沉默,半晌,他擡頭看着他姑,艱難道:“他之前好像立了功,要轉業出來,據說要接劉叔叔的班。”
老太太冷笑:“那關我們家什麽事,丁是丁,卯是卯,他就是上天,也不關我們家人的事。”
不懂原諒的,不止是謝靈運一個,老太太也不原諒當年的事。
當初先勾搭她兒子的是康晉,分手的時候,她兒子用自殺求他最後出面解釋一下就再也不糾纏,那個人寧肯他去死也不出來,如果不是後面有人出面讓他們別查後面的事了,老太太能殺到他們家去讓當父母好好治治這個混蛋。
“當年有誤會,康晉不是……”
“不管什麽誤會,當年的事已經過去了,從那天開始,你弟弟從來不說,我們也當沒有發生過,你也當沒發生過就行。”老太太站起來,忍住眼睛裏的淚,跟侄子道:“你弟那個脾氣你也知道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說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姑。”謝表哥跟着她站起來,無奈地喊了一句。
一邊是曾經的上司,一邊是至親,一個曾救過他的命,一個撫養他長大,他站哪邊偏向哪邊都為難,最後他什麽都沒說,看着老太太擦着眼淚回房了。
謝表哥回了後面的小院子,重新拿起鋤頭,實在無法像之前那樣平心靜氣刨土栽菜,他拿出手機,給以前的上司打了個電話。
“老大,這事不行,沒招,我們家人的脾氣你也知道。”謝表哥點了根煙,狠狠吸了一口,“老大,我也跟你說一句,你找什麽樣的都能找到,男的女的,沒有你得不到的,我弟那個人就那個脾氣,他想要的東西他要是哭過鬧過也得不到,再給他他就不會要了。”
老大在那邊一聲不吭。
把話說了,謝表哥心裏一松,咬了咬咽嘴,一鼓作氣把話都說白了,“其實這感情有沒有人都能活,你曾經也跟我說過,當年是你一時放縱,既然是放縱,并且也放手了,您何不放個幹淨。”
新人總比舊人好,更何況那個舊人還恨你恨到一輩子都不想看到你。
那邊沒出聲,謝表哥咬着咽嘴,在那邊“嗡”地一聲挂斷電話後,上下兩排牙頓時一緊,差點把牙都咬碎了。
煙斷了,煙頭掉在地上,表哥不知道那邊是什麽意思,但沒有肯定回應就是拒絕,他低下頭把煙頭撿起來順手在鋤頭上掐熄了,想了一兩分鐘,他給表弟打了個電話,但那邊已經關機了,他就打給了魏立群。
他知道魏立群的電話,但從沒打過。
康晉找他打聽他表弟的事有兩個月了,他一直沒跟他表弟說,但現在老大已經轉業出來了,很快走馬上任,而且聽說要住到他們附近那幢空房子裏來,事情是瞞不了多久的。
親人與救命恩人之間,表哥還是覺得表弟可愛點,另外,老大救過他,老大雖然不是那種會讓部下感激他的人,但謝表哥見過他老板心狠手辣的樣子,非常手段也不是使不出來。
“你好,立群,好久不見,我是靈運他哥,蕭山。”電話那邊一接通,蕭山道。
蕭山的電話過去不久,電話挂了。
謝靈運起先接到電話還嗯了兩聲,其後直到電話結束,他一直面無表情,把手機還給魏立群後,他轉過頭,看到了一道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玻璃裏穿着浴袍的男人也在看着他。
謝靈運不知道鏡子裏的人有沒有流淚,但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已經濕了。
半晌,他轉過頭,看向了與他一道站着沒動的魏立群:“康晉出現了。”
那個曾經把他的心挖走,讓他不得不像個嬰兒一樣重新學會站立、生活的男人出現了。
他怎麽現在就出現了?
當初他用死逼都沒把這人逼出來。
男人啊,只有在他想見你的時候他才會出現,若不然,你就是愛他愛到瘋了,也打動不了他。
“唉。”謝靈運嘆了口氣,他擡起手,掀開袖子,摸了摸左手腕上那道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痕跡的刀痕,“老子這輩子也是夠夠了。”
遇到的一個兩個,都他媽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