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惹禍精
蘇曉原在淩晨4點多醒了一次, 夢裏都是張钊問自己去不去火車站送他, 然後自己斬釘截鐵地說我可能去不了。睡睡醒醒,最後被外頭的一聲炮仗聲徹底吵起來。
他看了看手機, 是張钊一個小時之前發過來的微信。他還沒睡嗎?
[钊哥:我哥家的鑰匙放你家信箱裏了, 我兒子的狗糧分成了14包。中午我收拾好行李去找何安, 你替我照顧凱撒兩個禮拜行嗎?]
蘇曉原想着這時候張钊一定在補覺,就沒回。他也想補覺, 閉着眼睛拼命睡, 可光線穿透眼皮直到完全變亮也沒睡着,幹脆起床給媽和小運做早飯去。
家裏安靜得仿佛沒有人, 蘇曉原燒好一鍋水, 等着水開下餃子。
小運會做很多菜, 媽愛吃的他都會。蘇曉原在這點上比不過弟弟,從小被大姨一家養在溫室裏,做過的家務活只有刷碗。
偶爾刷個碗,大姨還會攔着:“你只顧着學習就行了, 家裏有大人呢。”
可弟弟不是這樣長大的, 他從很小就肩負起一個大人的責任,充當家裏唯一的小男子漢。自己這個哥哥着實沒為媽媽做過什麽。
想着, 蘇曉原拿起拖把,跛着右腿開始擦地。擦到窗邊愕然發現停了好幾天的大雪又下起來了。
北京的大雪是實實在在壓下來的, 很少見到雪裏帶雨。客廳正巧和樓洞一個方向, 他一眼就望到了張钊平時等自己的下坡出口。
蘇曉原看着那個位置,想象着張钊很野的站姿。傻, 真傻,自己是個男生啊,他怎麽就非要死磕自己呢?
他都不知道自己死磕的人是個瘸子。
唉,自己真是個渣男。蘇曉原一邊擦地一邊後悔,這件事不全是張钊的錯。如果張钊有問題,那他的問題裏自己占了一半。自己應該忍住,在他一次又一次示好的時候拒絕他。拒絕他拼命跑了16分鐘的獎牌,拒絕他在電影院裏紅着臉拉自己的手,再往前算算,也許從張钊留下來陪自己出板報的那天就該拒絕了。
可這怎麽拒絕得了啊,那不是別人,那可是張钊,他和別人……都不一樣。蘇曉原只要想起這個名字就心髒咚咚跳,他以前暗戀季重陽的時候不這樣。
暗戀一個人的感覺他受得住,兩個人好,蘇曉原不敢動這個念頭。怕自己稍微動一下,就再回不來了,就什麽都不顧了,老想着和他好。
張钊天亮才閉眼,這一覺睡到下午才醒,何安已經在門外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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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這麽早啊?大年初一,給你拜年了啊!”他打着哈欠開門,差點兒把狗放出去,“诶诶回來,今天爸爸要出遠門就不帶你下樓了,回來!”
何安是來接他的,進屋東瞧西看,就他一個人:“钊哥,昌子沒來啊?他真跟你置氣了啊?”
“我哪兒知道,等他什麽時候想清楚再說吧。”張钊的東西不少,14天,足足整理出一個大箱子和一個随身行李箱。
“钊哥……”何安圍着他的箱子轉好幾圈,支吾着,從懷裏拿出個牛皮紙袋來,“這個是我爸媽讓帶着的。他倆說你的話沒錯,我現在幫家裏頭等于是耽誤自己。他倆還說這錢不能你出,讓我……”
“滾啊,我現在初戀沒告捷,火大,別找我跟你急!”張钊一把給紙袋扔床上,不輕,大概訓練費全給帶來了。
何安蹲着幫他收拾:“你看不起我家是不是,我爸說這錢家裏省得出來。”
“沒看不起,這錢你留着下學期換裝備吧,還有……”張钊心裏煩得慌,“明年上大學得花錢吧,你麥當勞兼職一暑假能賺多少?留着吧,大學用錢的地方不少。”
“別啊,我不能老收你和昌子的人情。”何安信誓旦旦,“我爸說,家裏條件再差也不該總把我栓着,這錢遲早我得還你。”
張钊拿出好幾卷新褲衩和新襪子來,舊的也不洗,直接往抽屜裏藏。“行啊,等你上大學牛逼了,想還我多少都行。吃飯了沒有?”
“沒,我爸媽說家裏下餃子,等着你過去一起吃。吃完咱倆直接去火車站。”何安昨晚上一夜沒睡,一個是因為要去冬訓擔心爸媽,一個是因為別的,“钊哥,你真……你真喜歡蘇曉原啊?”
張钊把手裏的襪子一扔:“我他媽看着像裝的嗎?”
“不是,我就是沒反應過來,你怎麽喜歡男生啊?”何安根本想不明白,更想象不出來喜歡同性的感覺,“你喜歡男生幹嘛啊?”
“我他媽也想問自己呢……”張钊煩躁起來給箱子一通亂裝,“從前看薛業只覺得惡心,敢情不是,我和他沒什麽分別。現在再看祝傑,真他媽孫子,有人喜歡還不知道珍惜。”
“那人家蘇曉原怎麽想的,你別逼迫他跟你好啊。”何安思索了一個晚上,得出的結論是張钊缺少關愛,理解性錯誤了,“他對誰都挺好的,你可千萬別誤會。”
張钊卻信心滿滿,拽拽地說:“別操心了,我心裏有數。”
倆人收拾完差不多下午三點,張钊一直沒敢看手機,怕蘇曉原再拒絕自己一次。凱撒一直在旁邊瘋玩,直到看主人拉着行李箱要走才發覺不對勁,嗚嗚着跟到了門口。
張钊也舍不得它:“你在家聽話啊,爸爸走倆禮拜就回來,給你帶哈爾濱紅腸行不行?夏天給你買馬疊爾冰棍行不行?”
凱撒叼着球往主人腳底下扔,想用這種方式來挽留。
“不玩了,爸爸得出門一趟。夏天給你買馬疊爾,榴蓮味兒的,咱們吃冰冰。”張钊鼓足勇氣看了一眼手機,耷拉的眉梢瞬間起飛。
仙鶴回微信了,說行。
于是風停了雨停了張钊感覺自己又能行了。“兒子,爸跟你商量個事!”
凱撒歪頭。
張钊揪起它兩只支棱的耳朵囑咐起來:“爸爸幫你找了個人,每天來照顧你。他有酒窩,你認準小酒窩就行。但是不能舔啊,上嘴了揍你。”
凱撒好像聽懂了,突然興奮還汪汪了兩聲。
張钊再接再厲:“你可得好好表現啊……這人往後可能會變成你媽!他瘦,不像你爸這麽結實,千萬別撲倒了。養兒千日,用在一時,給爸爸拿出真本事來,哄他!”
凱撒的尾巴瘋狂地搖了起來,像速度70邁的雨刷器。何安幫他拎着小行李箱,感覺人和狗都要瘋了。
蘇曉原趕到張钊這裏的時候是下午5點,專門等人走了才來,生怕撞上。信箱裏的備用鑰匙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放進去的,鑰匙鏈上有個銀色小牌子,烙着門牌號。
剛進屋,他就被來自汪星的神秘勢力壓制了,直接被撲到地上。
“啊!等等,等會兒啊……”蘇曉原不讨厭狗,只是大姨從不讓他接觸動物,不知道怎麽哄它,“凱撒等等,你等等啊我放先東西,凱撒乖,凱撒……坐!”
哈士奇雖然淘氣可聽得懂口令,一下坐成小學生的樣子,舌頭呼呼伸出來。
蘇曉原這才站起來,一看不得了,滿屋子都是衣服,亂得像垃圾場。他只好一件件撿起來,先扔到床上,可是又猶豫了,到底要不要疊一下啊。
嗯,張钊的衣服。蘇曉原拿起來看了看,反正不幹淨,疊成四方塊放在手邊。這個是運動短褲,唉,髒髒的全是土。這個……蘇曉原拿起來看了看,臉紅着放了回去。
張钊的內褲,尺碼好大……
一件件疊完也到了遛狗的時候。張钊在家裏寫了好些紙條,蘇曉原按照指示去玄關找狗鏈和小挎包,再給凱撒戴好。出了門凱撒乖得要命,不撲也不叫,一看就有家教。
這就很好辦了,蘇曉原不怕麻煩,他是發愁自己拉不住一只奔跑的哈士奇。好在凱撒不鬧騰,平時瞎跑只因為主人不栓,真有狗鏈了并沒有橫沖直撞。
一出電梯,蘇曉原完全被狗帶着走。凱撒在這個小區長大,直接往樹林裏跑。他小步跟着追,實在跟不上了才拽一把鏈子。
這根本不是遛狗,簡直是遛他呢。
“慢點啊,凱撒你聽話,我不是你爸我跟不上你的……”蘇曉原好歹拉住了,凱撒蹲下開始撅屁股,看起來像要便便,他趕緊扯小挎包裏的塑料袋預備着。
如果蘇曉原從小接觸過狗就能看出來這根本不是便便姿勢,而是準備沖刺。但是他不懂,還在掏塑料袋呢,凱撒像枚魚雷直沖出去,拽得他腕子上狠狠疼了一下,狗鏈脫手了!
蘇曉原不顧形象地追上去,瘸着一只腿的樣子像跑崴腳又岔氣兒。“凱撒!凱撒!你……回來!”
這要是追不上,直接跑出小區丢了,他拿什麽賠給張钊啊!
好在凱撒跑得并不快,不像是無頭蒼蠅亂跑,而是有目标的俯沖。蘇曉原簡直要吓哭了,他怎麽追得上啊,只能眼睜睜看它撲了人。
一個男人正在座椅上休息,看着兒童樂園裏的小孩子,好端端直接叫哈士奇撲了後背,差點歪在地上。
“凱撒!坐!坐!”蘇曉原追得精疲力盡,腿已經跑軟了。這比跑出去還恐怖,是不是咬人了?要真是咬着了,不僅賠錢,還要帶人家打狂犬疫苗吧?
狂奔的二哈立馬不動了,倒不是聽從了蘇曉原的命令,而是它撲到了目标。
灑了一地的炸雞翅。它還沒吃飯,餓了,這會兒低頭只顧掃蕩戰利品。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我沒拴住它。怪我,都怪我……”蘇曉原趕快把人攙起來,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傷口。聲音顫抖還有哭腔,是害怕,可又有種無畏的擔當,畢竟這是張钊的狗,也和自己的狗差不多,真出了事蘇曉原願意擔着,哪怕是賠錢。
扶起來的是一個男人,穿淺粉色羽絨馬甲,高領毛衣,好像特別不怕冷。蘇曉原先替他撣膝蓋的土,才發現他只穿了一雙普通的球鞋,是回力鞋。
只是冬天穿這個鞋,不冷嗎?
“對不起啊,都是我的錯,我沒拴住。出什麽事我負責。”蘇曉原怕他摔壞了,“還把您的炸雞給打翻了,多少錢我賠給您,我願意賠,真的太對不起了……”
“沒事兒,我沒事兒,是我剛才走神來着。”那人半天才開口,大冬天連手套都沒戴,“只是我特別怕狗,從小就怕,你把大狗先拉遠一些,好不好?”
嗯?蘇曉原被他的說話方式驚着了。“哦……哦,行,沒問題,我先把它栓遠點再過來。您別動啊,我馬上就過來。”
遠處是人造草坪,有個夏天使用的吸蚊燈。蘇曉原拉着闖禍的凱撒過去,張钊的兒子他也不舍得打,只好摸了摸腦袋以示懲罰。直到這一刻,犯罪嫌疑狗的嘴裏還在嚼雞骨頭,真是吃的一丁點都不剩。
“不好意思,我幫我朋友看的狗,沒遛過它,可出了事我負責。”蘇曉原是瘸着走過來的,懶得再裝什麽,“您看看這些東西多少錢,我願意賠償。還有……要是摔着您了,我……我帶您去醫院檢查。”
“不用,我沒摔着,我就是從小怕狗。剛才它跑過來那一下子,吓得我這兒……”男人指了一下心髒,一把嗓子很好聽,可又不像個成年人的語氣,“這兒都不跳了,可你把它栓好了我又不怕了。”
啊,蘇曉原懂了,什麽都懂了。思來想去,他還是想把這樣的人送回家。“對……對不起啊,您怎麽稱呼?我……您家還有誰在,我先給您送回去吧。”
“稱呼啊,哦……哦,我叫劉香,文刀劉,禾曰香,你叫什麽啊?”劉香傻,早把自己被撲那一下子給忘了,“你是瘸子嗎?我看你的腿是瘸着的,是不是也摔着了啊?我大哥有車,你要是去醫院的話,我叫他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