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父與子

“當然想!”蘇運眼裏有可怕的火種, 火種名字叫仇恨, “今天?”

“肯定不是今天,我他媽也得安排。”張钊眼睑抽動, “我比你更急, 要不是兄弟攔着你爸今天半條命都沒了, 媽的……今天5月21號,一中還有10天的課徹底放假, 歇一周就是高考。咱們趕在高三放假前把事辦了!”

蘇運眼裏帶恨地問:“可是……你真有辦法?”

“有, 這辦法很自私,看你敢不敢了。”張钊非常實在地說, “眼下的問題是, 怎麽把你哥挨打這事瞞下去, 別讓你媽知道。”

“我媽11點下班,他那臉也消不下去啊。”蘇運也在擔心,“從小我媽最疼的就是他。”

張钊不耐煩地白了一眼:“少來,你媽疼不疼你心裏沒有逼數嗎?就說你媽疼他多, 你哥疼你也比疼我多。”

“廢話, 我是他親弟弟,你算個屁。”蘇運一邊給電解方程式配平一邊挑釁, “你和我能比嗎?”

“你別找打啊,弟弟行為。”張钊吹了個口哨, 把兒子叫過來掰開嘴檢查, “媽的,還真是斷了一顆牙。”

沙發上一層狗毛, 蘇運臉很臭地問道:“什麽時候把狗弄走,我家地方小,三個人住,還得養着一條狗。”

“忍着!”張钊不想多說一句,心累。

張钊在陳琴下班前離開,臨走前蘇曉原的燒退了,臉上的紅腫變成淤青,像拔掉了幾顆大牙,凸着,反出青色。

怕媽媽發現,蘇運模棱兩可地說哥最近累了,想早點睡。隔日一早,蘇曉原趁媽媽沒醒,頂着兩個青腮幫子上學,吓壞了全班。

特別是老王。上半學期他看不上9班的蘇曉原,可搖身一變成了自己班裏的學生,老王那蓬勃的教師責任感立馬顯現。

卷子單獨給、單獨判卷,開小竈更別提了,蘇曉原課間趴下眯一會兒,他都會和湯澍使眼色,誰也別吵吵。放學前老王特意将人留下,仔仔細細問了一通,生怕是孩子三模滑鐵盧把家長惹怒,被爸媽教訓一頓。

蘇曉原怎麽敢說,說這是我親爸要錢不成才打的?老王問不出來也沒辦法,又做了半小時考前心理疏導才放人。

可這事能瞞過別人,瞞不過陳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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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運,你複習呢?”陳琴推開卧室的門,“媽有事問你。”

蘇運料到最多瞞住一天。“什麽事啊?”

陳琴帶上門,直截了當地問:“蘇景龍是不是找過你哥?”

“咳……是。”蘇運給媽讓座位,幫她捏肩揉背,“就昨天。”

“怎麽不跟媽說!”陳琴心急如焚,急起來偏頭疼的毛病犯了,眼眶炸裂般疼,“還想瞞着?你倆商量好的?蘇景龍什麽樣你還不知道,你哥小時候差點被他打死……”

“媽你別急,聽我說。”蘇運拿出白花油點在陳琴太陽穴上,“這事怪我行嗎?我回來的比他早,所以讓我爸逮着他了。”

陳琴痛苦地嘆氣:“媽不是這個意思,打了你我照樣心疼,他……”

“他就是來要錢的,沒別的。”蘇運照着張钊教的話說,“媽你放心,這幾天我親自接送他上下學,蘇景龍就是找軟柿子捏,要錢,我也不想在中考之前惹事,先拖着他。”

“不行!”陳琴當機立斷,“媽來解決,咱們不能躲他一輩子,不然他以為咱們永遠怕他,是……媽年輕時候确實是怕他,現在這把年紀還有什麽豁不出去的!你倆眼看着長大了,将來還要畢業工作,沒幾年就要帶着女朋友回來,咱家不能有這麽個畜生!”

蘇運冷笑,還帶女朋友回來呢,他哥是沒戲,可男朋友您都見過了。“媽你別想太多,我哥腿腳不方便,咱家還有我呢!”

陳琴格外心疼。小運才16歲,可經歷的事比同齡孩子多太多。“你也是孩子,媽怎麽舍得累你。這些年媽忽略你了,總想着彌補你哥哥的腿。以後媽也彌補你,你只管好好讀書。咱家一個都不能出事。”

“我靠,大晚上說這些你肉麻不肉麻?”蘇運撇了撇嘴,受不了突如其來的關愛,“我哥挨打,說明我爸專門欺負他,你先把他看好就是。我呢,暫時別操心了,中考妥妥的全校第一。你不給我哥買藥去?他那臉腫得比哈士奇嚴重。”

“行,媽買藥去。”陳琴心痛不已,“媽明天去咨詢律師。”

蘇運的話讓陳琴徹底放寬心,把注意力放在蘇曉原身上。這樣蘇運可以抽開身幹些別的,比如晚上出個門,遛個狗。

“媽,我出門了啊!這狗真煩,不出去拉屎還老叫喚!”蘇運為凱撒戴上脖圈,盡量躲開它的舌吻。

陳琴從廚房探出半個身:“怎麽還去,不是放學之後遛過一回嗎?”

“因為哈士奇有毛病,精力太過旺盛,我得帶它下樓跑幾圈。”蘇運快快穿鞋,5月底天氣漸熱,換上短袖短褲,“別着急啊,我多帶它跑跑。你可不知道它多煩人,夜裏還嗷嗷!”

蘇曉原放下筆,國字臉又變回小圓臉,只剩兩塊淤青。“我們凱撒挺乖的,要不我陪着你去吧,天黑了你自己下樓不行。”

被蘇景龍打過,蘇曉原不敢放弟弟一個人下樓。

“你能不能在家老實坐着,讓媽少操心。我最近複習得有些煩躁,就想下樓跑圈。”蘇運穿上外套,“媽你看好我哥,我下樓了,你倆有事打電話吧!”

“小運你等等!”蘇曉原站了起來,剛瘸着走到茶幾,蘇運已經撞上了門。

“媽!我出去找他!”蘇曉原伸手拿外套,被陳琴一把按下。

“小運說得對,今天5月31號,再一周高考,現在你是咱家重點保護對象。等小運考完,媽徹底沒有後顧之憂了就去找你爸。咱們啊也不躲了,該起訴起訴,該報警報警,媽不信護不住你們兩個。”

“媽,你就讓我下去找他吧,我是兄長,我……”

陳琴勸道:“媽知道你擔心,可小運最近長大了,每天主動接送你上下學呢。再說不就遛狗嘛,有凱撒在,媽心裏挺踏實。”

不說這個還好,蘇曉原滿心疑惑。小運脾氣他最了解,不可能和張钊稱兄道弟。倆人一起接送自己卻總嘀嘀咕咕的,有陰謀。

“那……行吧,半小時他不回家我下樓找他。”蘇曉原惴惴不安,心不在焉翻起英語。

蘇運帶着凱撒一路小跑。有輛奔馳打着雙閃等在路邊,他看一眼車牌號,是這輛,便跑過去敲了敲玻璃。

張钊開門,凱撒很熟悉這輛車,鑽得比人還快。“怎麽這麽半天,你到底敢不敢去?”

“誰不敢了,我得把我媽和我哥哄好吧!我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差點就追出來!”蘇運收腿關門,很懂事地叫了一聲揚哥,一聲小光哥。

唯獨對張钊直呼其名。

張揚蹚了一把油門,偏過頭問:“地址你知道嗎?”

“知道,這個!”張钊把手機遞過去,“蘇運說這是他家以前住址,我和何安蹲過,就是這個!”

“先聲明啊,就這一回。”張揚把手機地圖架好,“馬上要高考了別出幺蛾子,我上次揍你,這當給你賠不是。”

楊光給張钊使眼色:“是,你看你哥多疼你,上回打你他可後悔了。”

“我可沒後悔,他不打不行,沒人揍能上天。”張揚一把刀子嘴,“今晚最好一次到位,別鬧太大,怎麽治,你說。”

張钊一字一頓地說:“我能想出什麽好辦法?打呗。”

蘇景龍住的是老房子,租出去一間,自己住小間,平日裏沒個正經工作,每月拿着幾千塊房租喝酒。今夜他仍舊大醉歸來,搖晃溜達到小區入口,略微有些惡心。

“他媽的……”蘇景龍趕緊扶住電線杆吐出來,喝了酒,吐出來的可都是錢。還沒吐幹淨,他又開始琢磨怎麽找陳琴的工作單位去鬧。

那個死女人,帶兒子跑了過得挺不錯啊,兩個孩子到了要花錢的年齡,不信她沒存下錢。蘇景龍暈乎乎地想,邊想邊吐。

再不濟還有兩個兒子呢,自己是老子,這輩子都是,生他們養他們就是最大的能耐。想輕易甩了他,做夢!要不說養孩子防老呢,關鍵時候還能在孩子身上敲一筆出來。

特別是大兒子,蘇景龍惦記着他那張存折,惦記了好幾個晚上,夢裏都是那串數字。想不到啊,這個兒子還挺會攢錢的,沒白生養,連陳笛家的錢都能用上。又是個瘸子,小時候怎麽打他,現在還能怎麽打,跑又跑不了……

想到這個,蘇景龍連吐黃湯都好受多了。

這時耳邊的腳步聲越跑越近,越近越急。經常酗酒的人反應不會很快,他遲鈍地抹了抹嘴,直接被人用布袋套了腦袋,後腦勺先挨了一拳頭。

“媽的……誰他媽敢打老子!”蘇景龍身高不矮,力氣再大也不頂用因為腳底下是軟的,“也不打聽打聽……”

“不想死就別嚷嚷!”張钊言語兇狠,勒住他脖子往綠化帶裏拖,“今兒打的就是你!”

蘇景龍瞬間驚慌又喊了幾聲,身體被巨大的力量拖進了草叢。接着鋪天蓋地的拳頭砸了下來,砸得他本就一片漆黑的眼前全是金星。

“小兔崽子……救命!救命!殺人啊!”蘇景龍剛要起身又被直接踹倒,連滾帶爬掉進樹坑。他趕緊抓了麻袋繩露出腦袋,土坑裏的黃沙升騰起來好似隔着一片髒霧。

“誰!誰他媽敢打老子!”

“別喊,是你親兒子揍你!”蘇運擡腿踢起一把沙土,看石子飛濺,“喊啊,你他媽不是能耐嗎?接着喊,不喊我讓我兄弟活埋了你!”

身邊是單手插兜的張揚和拿着棍子的楊光,張钊打完直接跑出隔離帶望風。

“你……兔崽子!你他媽敢打自己老子!兒子打老子天打雷劈!”蘇景龍終于看清是誰,萬萬沒想到是蘇運。在他記憶裏這小子還滿地爬呢,怎麽一下子……長得這麽高了。

“天打雷劈?真有雷劈第一個死的就是你!”蘇運指着蘇景龍破口大罵,“我媽是有多倒黴才攤上你這種男人,你打女人打孩子,你怎麽不去死啊!”

張揚捏着一支煙,蹲下來像看動物似的看蘇景龍,冷冷地說:“這就是你爸?艹,我還以為有多牛逼,都不夠咱們仨人打的。”

土坑是預備夏天種樹用,挖了将近一人多深,蘇景龍滿臉是土滿臉是傷口,跳也跳不上去。“就憑你們幾個小兔崽子還想打我?也不問問老子……”

啪!

一個大耳刮子迎着顴骨直接給蘇景龍打傻了。他怎麽都想不到小兒子長大了會有一天敢跟自己動手。

“我……”他氣得渾身發着抖朝着高處嘶吼,“麻痹的,我是你老子你敢打我!”

“這個是替我哥!”蘇運蹲着甩開胳膊,壓着嘴角又是一掄,“這個是替我媽!替我媽還你這麽多年的苦和折磨!怎麽不敢打你,我他媽怎麽不敢打你!我憑什麽不能打你!就因為你是我爸?”

“小運!”楊光言簡意赅,“你說怎麽打吧!少跟他廢話!”

蘇景龍頭痛欲裂舔了下嘴唇,腥甜腥甜的,耳朵裏還有嗡嗡的耳鳴。

“你、你給老子等着!”他試圖往上爬,臉上挨了一腳直接被蘇運踹回坑裏,“媽的,活膩歪了,敢打你老子!”

蘇運憋着新仇舊恨又是一腳。“我活膩歪了?我告訴你蘇景龍,我就算今天死也拉你一個墊背的!你再敢去找我媽,咱倆一起見閻王爺!”

“你他媽敢!”蘇景龍在坑底怒吼,心髒鼓鼓搏動快要爆炸,“我是你老子,沒我就沒你!”

“別跟他廢話,光啊,打吧。”張揚摁熄了煙頭。楊光得到三哥指示掄起了棍子。

蘇景龍還沒喝迷糊,這架勢是要殺人,擡起胳膊擋住一棍。“你們?呸!敢打死我?來啊!打傷了我告你們去!一個個都別跑!都得一輩子養着我!”

蘇運接過棍子,第一次打架手是抖着的。“別他媽做夢了,打傷你能怎麽着!你是我老子,你不是說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算家事嗎?兒子打老子也他媽算家事!”

“你!”

“你什麽?警察來了能把我怎麽着!蘇景龍,你別以為現在還是你年輕的時候,你自己看看,我,蘇運,比你高了,你已經老了,你還能把我媽怎麽着!”

“再老,我也是你爸!”蘇景龍喊出一聲,聲音瞬間被一個耳刮子抽沒了。

“別提你是我爸,提了我恨不得你死!”蘇運目光帶恨,眉梢像足了蘇景龍,“你盡過什麽狗屁義務?啊?我就問你,你盡過幾天義務!我媽被你打到骨頭都斷了,我哥爬都爬不動你也揍!現在你後悔了吧?後悔當初沒把我打死是吧?是,你是該後悔,因為這是家事,咱倆有血緣關系。我打死你,我媽和我哥就解脫了。你報警啊,你他媽喊人報警啊!”

接連挨了三個耳光,蘇景龍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他的怕來自不留情的歲月,和面前這個快要成人的兒子。

“你不是說,咱們有血緣關系這輩子扯不開嗎?”蘇運拿棍子敲打蘇景龍的天靈蓋,“我也不跟你扯開,你也別想和我扯清關系!你以為我和我哥一樣老實?這是第一次,我來找你,往後記住了,能找着你一次就能找着你第二次,找着一次打一次!還敢去打我媽?我媽往後的磕磕碰碰全算你頭上,你能找着我們,我也能帶着兄弟找你!咱父子倆誰也別想活!”

“反了,反了!我是你爸……”

“這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蘇運使出全力直截了當掄過去。“蘇景龍你真的已經老了,你打不過我,我和我哥都長大了,他好欺負我不好欺負!你再碰他和我媽一次,我往死裏打!別忘了,我是你兒子,我留着你的血,你當年怎麽打他倆我都看着呢!我一天都沒忘!”

蘇景龍咽動喉結,一口痰吐不出來。“反了,反了……”

“是反了,我是你兒子,這輩子的賬咱們有得是時間慢慢算!”蘇運盯住他爸的臉,似像又非像。

蘇曉原在家怎麽坐怎麽難受。“不行,都快10點了,我下樓找小運。”

“你坐下,來,媽和你說幾句。”陳琴拉住了他,“媽媽這幾天想通了,不該總躲着。媽太沒本事才叫你挨打,是媽媽不對。”

蘇曉原摸了摸臉:“不疼,沒事。”

“疼不疼我知道。”陳琴下定決心要和蘇景龍幹脆了斷,“媽已經打電話找律師了,大人的事大人來解決。”

“媽!”蘇曉原心急如焚,“我先下樓……”

陳琴再一次拉住他:“你別着急,你看,小運這不發微信了嘛。”蘇曉原趕緊湊過去看,果真是小運發來的語音。

“媽,凱撒剛才跑撒把了,我追一路,放心啊追上了,正在回家路上!”

“唉,這哈士奇啊一撒手就沒了。”陳琴無奈笑道,起身去廚房準備狗糧。

蘇運在車裏坐着滿身是土。“你能把你兒子拉遠點嗎,我剛抽完我爸,心情也不是很好。”

“幹,要不是怕被認出來,抽他還輪得着你?”張钊摟着凱撒,“真他媽奇怪,你哥那麽可愛,怎麽有你這種傻缺二弟弟。”

“我再傻缺也是他親弟弟,他最疼我。”蘇運又變回欠嘴少年,“你算個屁,男朋友說換就換,親弟弟可換不了。明年我哥就把你甩了。”

“少來啊,幫你這麽大忙,連句謝謝都沒有。”張钊和他水火不容,“你哥現在心裏都是我,早沒你了。”

楊光尴尬咳了一聲,張揚也咳了一聲:“別嘚瑟啊,談個戀愛還飄了!”

“我肯定飄,曉原最疼我了你們都不懂。”張钊鄙視這車單身狗,不懂戀愛的美好。

“那我哥晚上給你打電話沒有?”蘇運很欠地問。

張钊滿臉驕傲:“我倆每晚睡覺前必打電話。”

“那你看我哥找不着我給我打了多少個吧。”蘇運投過去一個必贏的眼神。張钊好奇,伸頭看了看他的手機,幹,32個未接來電!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奶光:我是三哥的打手,三哥讓我打誰我就打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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