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很輕的“噠”一聲之後,對面的人接起了電話。
降旗盯着“正在通話中”幾個字,表情有些古怪,他好像不理解自己一時沖動幹了什麽,也意想不到對方竟然接起來。
不願意告訴他名字,就像不想要更近的聯系。
不想要更近的聯系,卻接了他的電話。
反應過來時急急地把手機放到耳朵邊,連呼吸都小心地屏起,生怕被對面聽了去。
他覺得自己就像做賊似的,明明主動打了電話的是他,不敢講話的也是他。
略嫌冷淡的聲音平靜地從聽筒中傳送過來。
“降旗君。”
就像在課堂上走神時被老師點名一樣,下意識地挺直了背應了聲“是”。
“什麽事呢?”那邊有呼呼的風聲稍微扭曲模糊了力度不重的話語。
“啊……什麽事……”他呆呆地跟着重複了一遍,腦子由空白到混亂地試圖組織起語言。
他想說謝謝你,又想說你的聲音跟我想的差不多,還想說你的聲音有些微妙的耳熟。
前一個很矯情,第二個個很傻氣,最後一個像俗氣的搭讪。結論是全部PASS。
對面很安靜地在等他說些什麽,可是降旗張了兩次嘴也沒有成功發音以後有點慌起來。
糟糕,人家要不耐煩了,得趕快說點什麽……
最後出口的話有些結巴:“想、想說一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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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羞恥得恨不得立即挂電話,但是對面的人聽完他無厘頭的發言好像很低地笑了下,是笑了嗎?他不敢确定有沒有聽錯,對方聲音倒的确從清冷變得和緩起來。
“嗯,晚安。”那個人說。
太好了,沒有生氣吧……心下松了口氣,讷讷地又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後來他意識到對方已經掐斷了通話,而自己還跟個傻子似的舉着手機。
耳朵都燙了,手心卻因為緊張出了冷汗、涼涼的,摸上耳朵感覺中和了溫度,很舒服的觸感。
他揉了揉耳垂,趁手還沒放下去,有些疑惑地想拍自己兩巴掌清醒一下。
你緊張什麽呢,打電話而已會被吃掉嗎?更別說大家都是男人,人家不過說了兩句話,你就表現得跟小姑娘似的多丢臉。
然後他更疑惑了。
為啥有種給暗戀對象打電話的錯覺呢。
他從來欣賞不出不同的聲線有怎樣不同的魅力可言,但也留戀地回味了幾次對方說的短短兩句話。
不僅因為真的很好聽。
也是真的有些耳熟,可是絞盡腦汁也翻不出久遠的記憶裏到底哪一段能與之重合。
腦海裏一瞬閃過沒有抓住的某個畫面讓他覺得對面似乎是曾在哪見過的故識。或者說,曾聽過這樣獨特的語音語調。
哪天想起來再說好了,降旗抱着無所謂的态度拖拖拉拉地去了洗漱間,完全不知道自己正是這樣錯過了冬季來臨以前唯一可能提前發現真相的機會。
遠在京都。
赤司征十郎面無表情地放下手機,一手撐着下巴,漫不經心地捏玩着手中的将棋。
時隔不久,再一次聽到了降旗的聲音。
降旗會主動打來電話,雖然在赤司的計劃中這也是早晚的事,但在這個夜晚突如其來還是讓他有些驚訝。
那個笨蛋,連話都不能好好講清楚,居然一上來就道晚安?赤司忍不住笑了,他想降旗能給他帶來的樂趣實在遠遠超出當初的料想。
在東京的街頭聽到那個家夥傻兮兮的告白練習實屬偶然,他那時背對着降旗,卻一下子分辨出對方清亮的少年音。
明明只是健氣的普通的聲音,但他能在瞬間認出來。
那才是他決定有之後所有舉措的原因——追溯起來恐怕是連降旗本人都早就忘記的事。
當然也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作為你讓我聽到了有趣的東西的回報。
沒想到這件事倒成了國中畢業以來第一次給黑子哲也打電話的契機。
“赤司君……”黑子不知道是疑惑他莫名地要了降旗的電話,還是有其他話想說。
“哲也,剩下的話就留到賽場上說吧。”赤司的語氣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聽似溫和實則不容違抗,“至于其他的,我自然有分寸。”
黑子聽完之後默然不語。
那次通話以後,赤司和降旗開始了短信聯絡。
這件事對他來說很新奇,以陌生人的身份跟一個人套近關系。
而且似乎對自己沒有任何利處。
降旗果然是個天真到太過缺乏警戒心的人,看上去對他透露的一些信息完全信以為真。
當然赤司也并沒有騙他,無論是年齡還是喜好。
然後那個人會留意京都的的天氣,會跟他抱怨在學校遇到什麽煩心事。
他以前收到過請教的短信,收到過祝賀的短信,一律都是客氣又尊敬,從沒有哪個人像降旗一樣随随便便,一開始似乎還很不拿他當回事。
這些都是從前沒有經歷過的事,但是……
感覺并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