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近為什麽都不上線?”
降旗困惑地看着這句話,他不明白對方說起話來怎麽像他們有多熟似的,在大腦給出的第一反應中,這句話的語氣該是急切又帶點質詢意味的。
但他下一秒就否定掉自己的最初想法,他們只是下過幾局棋而已,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要說對手,降旗自認也是不夠資格的。所以他們僅僅算是認識而已。
但是對方卻像在擔憂他長久不上線的原因一樣。
降旗抿了抿嘴,尋思着打下“最近挺忙的”。
“忙什麽。”這一句像追問一樣很快地發了過來。
降旗有些頭疼地打不下字了,現在他可以确定之前怪異的感覺是真的了,他有些為難,這個人就像一組數據一樣不應該有更多的意義,隔了長遠的距離又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他們可以聊将棋,聊一些輕松的笑話,但是為什麽突然要延展到現實生活裏來。
他上不上線跟Red light這一個ID背後的人有什麽關系呢,還是說對方無聊到需要用他這個菜鳥打發時間?
降旗忍不住回了一句:“這好像跟你沒關系吧。”然後一邊點開了兩個人的以前的私聊信息,想看看難道他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親密起來了嗎。
時間在慢慢回移。
他看到自己提出某一步的另一種走法,然後對方在極短的時間內封死他的路。
他看到自己有時上線比較晚會随口抱怨一句那一天的課程作業有多複雜。
『你是美國人嗎,但是怎麽會日語?』
降旗停住滾動條,原來自己曾經在第二次交手時就冒昧地詢問了別人涉及隐私的問題,他又遲疑地看着對方剛才那條“忙什麽”。
——沒有立場嫌別人管的太多。????
在這段時間裏Red桑一直沒動靜了,也許被降旗那一句話堵得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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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說法太傷人了,手下不停地動着:
“學習太忙了。”
希望對方能懂他的第二次解釋是在努力傳遞友好的信息。
點擊了發送以後便呆呆地望着屏幕,他覺得自己也夠可笑的了,大半夜起來最後還是浪費時間無所事事似的跟人聊天。
“這麽晚了你還在做什麽?”所幸對方最終決定不跟他計較地提起另一個話題。
“複習啊。”降旗随手回道。如果說了實話又被追問,這回他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好了。
“你該去睡覺了。”來信的提示音不停的響起。
降旗盯着這一條看了一會,心裏有一個角落柔軟下來,手下打字的動作也似乎輕快了一點:“你簡直跟我老媽一樣。”他歪着腦袋又加上一句“其實剛才已經睡過一會了,現在還不困。”
也許有這樣一個朋友也是不錯的事,降旗想他也應該不拂人家的好意,便努力地尋找着話題:“你現在沒事做?”
“嗯。”
“那就去看看電影什麽的?
“有推薦嗎?”
“淪陷錯覺。”等等!降旗驚醒般看着已經發送出去的信息,他急急地補上一句:“這部還是算了,不怎麽好看的。”他發現自己不想把這部片子介紹給別的任何人,但一時說不上原因。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發出了信息。
降旗定睛一看,對方說的是“看過了。”,他于是有些汗顏地再次改口:“其實……我覺得還不錯。”
Red桑毫不客氣地回道:“謊話。”
這一下搞的他有點糾結,猶豫了半天半真半假地道:“說不上喜不喜歡,結局太沉重了。”
“照我看來無聊至極。”對方又補充了一句,“男的太沒用。”
你這樣想嗎……其實我也……降旗蜷起手指用指甲掐住掌心又松開,他發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話:“也不能全怪那個男人吧……畢竟生活不是小說,有各方面很現實的壓力。”
“所以弱者被壓力淘汰了。”Red light發來這樣的話。
降旗想起電影裏男人因為飛來橫禍失去生命,他應該覺得對方的話太過殘酷無情,但實際上他像是終于松了一口氣又像是陷入了更深沉的無力般,他後背抵着椅子一陣陣發涼,對,就是這樣,他就是想要有人來告訴他,任何困難都是一樣的,至少該嘗試着解決,困難不算什麽,他們可以打敗它。
可是……
降旗最終還是垂下眼,如果困難不算什麽,那他和赤司又怎麽會分開的呢?
“下棋。”
Red light沒有給他再感傷沉思的時間,盡管是邀約,實質是命令,篤定降旗不敢不從。
降旗很久沒下将棋,本來的菜鳥水平似乎又有退化,今次也是很快投降。
對方發來一個看作微笑解讀作嘲笑的表情,被小看的人有些不服氣起來:
“別太開心,打贏我這樣水平低下的算什麽本事啊。”
“就算對手不是你我也從來不會輸。”
“是嗎……”
“你這是在懷疑我?”
“那倒不是,在網站上或許你是很厲害吧,不過我有一個認識的人,他會贏你。”
“口氣倒是不小。”
降旗此時有些後悔,他下過決心不要提及以此斷絕挂念,不過轉念一想今晚上了将棋網站實質上已經是功虧一篑,更何況哪怕沒有這個晚上,他心裏從來都很明白自己一直沒有成功把赤司驅逐出心裏過。
他就是不服氣,就是幼稚地覺得那句從未失敗的話由赤司以外的人講來都怪異無法接受,直到現在,在他想起他所戀慕的人有多厲害時,心裏翻湧的仍然是一成不變的自豪。
所以他說:“因為有實力。”
“是嗎,我很好奇跟他對局的結果。”
“大概沒有這個機會了……因為他說過不喜歡上網下棋。”
“人都是會變的。”
“他讨厭改變。”
“你很了解他?”
這一句玩味地帶着探究與不信的意思,讓降旗在流暢的對答裏清醒過來,他撿起和自豪一起并存于心的酸楚,慢慢回複道:
“曾經以為一直走在越來越了解的路上了,不過早就無法确定了。”
“他是你的誰?”
降旗恍惚着就像沒有注意到自己莫名地把話題引向了更為私人的領域,也不懂對方是不是基于人皆有之的好奇心才一路追問,只是他看着自己鍵入的內容:
“是一個也許再也見不到的故人而已。”
他又一個字一個字地把這句删除,重新打上:
“是我很喜歡也很想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