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知道。”
降旗望着這一句忍不住笑了下,他無奈地想,你是誰?你又知道些什麽?Red light這樣說,也就是表達了“你的感受我能理解”的意思,降旗想哪怕這只是一個安慰他也很感激他。
他很驚奇自己竟然會把隐忍許久的話題跟一個陌生人講開,不合時宜,對象也錯誤,只能說夜晚總是個适合煽情和感傷的時刻,平時壓抑的東西一齊有力地加深了輪廓讓人無法繼續無視。
降旗試着把話題的方向拐到了對方的身上。“你在美國呆了很久了嗎?”
“不久。”
“一切都好吧?我是說,畢竟跟在日本差異挺大的。”
“有些累。”
“是學習方面嗎?還是一個人生活比較麻煩之類的?你可以試着放輕松別太逼自己。”
降旗覺得挺同情他,留學其實不是多好玩的事,他以前從來不考慮這方面問題,後來經歷了跟赤司不知何種意義的“分開”才開始有意無意地關注起美國的信息來。他擔憂赤司在國外過得好不好,然後又用“那個人總是無所不能的”來安慰自己。
“是因為在做一件我很厭惡的事。”
“不能想辦法不做嗎……”雖然這話很無力,但降旗一時也想不出別的可講。
“無用之人才會半途而廢。”
降旗有些無語:“明明是你自己說厭惡的……”
對方沉默了一會才回複道:“你剛才說的那個人,如果是為了他做自己讨厭的事,願意嗎?”
降旗籲了一口氣,好像有點能理解對方的意思,他自暴自棄般地打字:“願意。”
“那我就是為了同樣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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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發送完這條以後,Red light無聲無息地下線了,降旗便也索然無味地關了電腦。
他本來不是為了跟這個人聊天才在半夜傻等電腦前,甚至可以說發展到剛才有點互訴衷腸意味的談話根本完全不在計劃中,可是那個人是陌生人,稍微吐露真心也無所謂的陌生人。
他因為這個想法覺得輕松起來。
重新躺回床上以後意外地很快便有了困意。
盡管後半夜也還是不得安寧。
他夢見那個迎接新年的飄雪夜晚。這意味着他又将重新經歷在人群和搖曳的火光裏感受到的溫暖心情,是如何在回去的路上黯淡的路燈旁瞬間凍結成冰。
最糟糕的記憶卻有着最曠日持久的影響力。
降旗不知道自己的意識懸浮在哪一層,只是模糊地感到驚訝——他夢見過許多虛幻美好得幾乎要冒粉紅泡泡的場景,卻從來沒有夢見過真實發生的事情。
他的意識就像躲在不近不遠的地方窺探着,他能看見自己的影像在跟赤司講話。
那不是他,不是降旗光樹。降旗光樹的臉上怎麽會明确無疑地寫着兇狠和憤怒。
可是那又是他,他能感覺到正在用不同的步伐走過他曾走的路的“降旗光樹”心中的一切波動。
不過是将他那時未敢未能表現出的東西一一呈現罷了。
“赤司”依然是赤司,淡然又無情地講出“是移民”的赤司。
“降旗光樹”質詢了他:“把我們的關系放在最後一位考慮嗎?現在才告訴我是準備看我反應當笑話嗎?”
“赤司”大概被他不同往常的态度所激怒,也冷下聲不客氣道:“降旗君,你說的太多了。請不要以為是戀人就可以随意評判我的決定。”
先前最後的溫情表象也被撕破。
“降旗光樹”牽扯嘴角,突然毫無預兆地揪住“赤司”的衣服,逼迫自己看清楚“赤司”眼裏平靜得近乎冷然的光。
“赤司”的反應是臉色更沉,雖然不說話,但眼裏威脅與不耐的光幾乎讓人不寒而栗。
“降旗光樹”松開了手,妥協般倒退了一步拉開距離,他整個人都陷在混亂激烈的情緒裏:“我就是想要一個解釋……你要我接受這個,大概我也沒有拒絕的權利,可是那我呢,誰來替我想一想?”
他沒辦法停下控訴:“你很厲害,你能看穿我的想法,但你從來都不是想要‘理解’我的想法。”
“而你就算想要理解,也總是無法成功。”“赤司”的眉目上顯出憐憫。
“降旗光樹”啞口無言,半晌才輕輕點頭,回以漠然下來的神情:“你說得對,所以其實我們都無法理解對方。”
我不理解的是你這個人。
而你也不能理解,你曾經讓我有過多少包容和珍惜的心情,就能給我同樣多的打擊和絕望。
像電影鏡頭被慢慢拉遠一樣,這個與現實中的發展并不相同的場景水中倒影般搖晃着扭曲模糊了。
屬于降旗的意識沉沉浮浮,疲累又無奈,今晚的錯亂和瘋狂結束了,但他不敢确定自己現在是清醒着的,他只是覺得很累,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想哪怕那一天他能夠像夢裏那樣并不一味的妥協,事情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就算走了另一條雙方都面紅耳赤不歡而散的路,結局也只是更加沉重更加受到傷害。
該來的還是要來,而赤司一定會離開。
這才是真正的噩夢。
這幾個月來,作為前輩,降旗和黑子火神一樣,盡心地指導着剛入部沒多久的隊員們,努力地讓誠凜籃球隊越走越遠,而對于他們自己來說,則是要越來越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學習中去了。
學期快要到頭的時候,黑子在某天部活結束以後找他一起去看黃濑的外景拍攝。
“黃濑君發短信說今天下午來我們學校附近拍攝。”
“他還是這麽厲害啊,學習籃球通勤一個不落。”降旗感慨着,又話鋒一轉,“不過為什麽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啊?”
黑子忙着喝他的大杯奶昔并不答話。
“你是有話要對我說?”降旗試探着問。
黑子側首看了他一眼:“算是吧。赤司君他……”
“赤司君?”降旗覺得自己的聲音突然就變得緊繃又幹巴巴的,他看着黑子等他說下去,可他的同伴又開始專心地走路和喝奶昔,就像故意要吊他胃口。
“你……”降旗努力地忍耐着,最後還是放棄地道,“赤司君怎麽了?”
“赤司君沒事啊。”黑子很無辜地回答,甚至還用不解他為什麽這麽緊張的眼神瞥來。
降旗有點糊塗了,這是在耍他嗎?但是這件事被拿出來開玩笑的話他覺得不能接受,聲音也沉了一點:“到底什麽意思?”
“只是想确認有一樣東西還有沒有必要交給你而已。”
什麽東西?這跟突然提起赤司又有什麽關系?降旗有許多疑問,可是他們已經走到了被人群團團圍住的咖啡廳外一角。
黑子則是沒有任何進一步解釋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