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盡管那一天後來他還是不甘心地找了機會問黑子到底是什麽東西要給他,但是黑子的回答是頗神秘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之後課業真的越來越繁重,能上網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他的疑問一直沒有獲得解答,漸漸也就把這件事放在了腦後,畢竟最重要的是赤司沒出事就行,至于那些神秘的要給的東西和答案,其實他沒多少在意。

掙紮與妥協,隐忍與無措,在漸漸麻木的過程裏終于到了高考的日子。

在離開自己的房間之前,他環顧着四周與往日并不不同的擺設,最終還是走回書桌前。

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他拉開下層抽屜,拿出那條有些陳舊的手機鏈。

好久不見,降旗在心裏輕輕說。

他像從前做過幾多次那樣,把鏈子貼在臉上,慢慢移到唇邊。

虔誠又憐惜地親吻它。

你看你多重要,我覺得可以相信的真正能給我幸運的就只有這個。

結束了所有考試以後再站在太陽底下都帶着微妙的重生感動。

周圍稍稍駐足的陌生考生也都有着相似的神情。

算是慶祝也算是提前餞別,畢竟下一次再聚也不定再有那麽齊全的人數,降旗雖然很想回家不出門好好休息個把天,最後還是沒錯過之後班級裏的聚會。

真是值得開心,拼死拼活準備的高考終于過去不是嗎?

真是應該難過,同窗共度的好友們要分道揚镳了不是嗎?

這些情緒在明亮的燈光和互相碰撞的杯影裏最後變成各種笑容。發洩的歇斯底裏的笑,依然小心翼翼害羞的笑,流出眼淚的笑。

降旗也在笑,與此同時心裏卻是空落落的一大片,并不是悲傷,只不過是因為失去了太多東西以至于再也填補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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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完成任務一樣,完成高考是任務,參加聚會是任務,微笑是任務,認真平整地一件件做來,說不上讨厭也說不上喜歡,又或者說他其實是失去了判斷是否喜歡這種基本能力。

在他們轉戰KTV以後,班長高揚着聲音繼續調動氣氛:“大家盡情瘋,如果累了直接在這裏睡也可以!”

大家爆發出熱烈的哄笑,坐在降旗身邊的河原也完全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他身體恢複的很好,據他自己說大半年前的車禍根本是無足挂齒的小事,現在他摟着好友的脖子,貼近耳朵才能使對方在這麽吵鬧的環境下聽清,他說:“見鬼,我們都多久沒這樣放松過了。”

降旗笑着點點頭表示附議。

那一天他們真的都很放縱自己,很會跳舞的男生随着正在唱的某首歌在電子屏幕前也show了一把。

河原激情四射地唱了一首惡俗的流行情歌,索性坐到另一邊去,不一會降旗就感覺到手機在褲袋裏振動。

他接起來的時候很無語,不明白河原為什麽隔着這麽兩步路也要用上電話這種遠程工具。

河原故意模仿着女生嬌嗲嗲的聲音道:“親愛的~”

降旗扯了扯嘴角無奈道:“你要不要這麽無聊,而且很肉麻诶。”

河原大笑,帶着詭計得逞的滿意:“人家也想和你COS一下浪漫的電影場景嘛。”

降旗把手機換了邊接聽,一邊嘆氣:“是是,你繼續。”

“哦,我對你是真心的!”

“……”

“哈哈哈,好了不逗你,你這個純情的家夥!快說你要唱什麽?我幫你點啊!”

之後便是亂七八糟雞飛狗跳的一通。

降旗一邊嘲笑河原只會唱沒品位的爛大街的歌,結果自己憋了半天也只說出個極其流行的歌名,反而被好友鄙視了一通。

他唱起來表情什麽的都很認真,簡直跟在課堂上課一樣。

十分趕巧的是,這首歌裏也有一句,正是“我對你如此真心”,唱到那裏河原就沖他擠眉弄眼以此提醒他剛才的惡作劇,并事後評價那一句被降旗唱的尤為深情。

降旗聽完也就笑笑。

他走神地想,原來這就是一句極其普遍随處可見的情話而已,他也曾經那麽講過。

他曾經說,“但是請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的”。那個轉折之前到底是什麽話他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講完這一句以後滿心跌宕起伏的期待與不安,又要強迫自己做好失望的準備,又對自己已經做了所有可以做的事深信不疑。

無論是哪個時候,無論是他曾經那樣講時,還是剛才唱到這句歌詞時,他說真心,那就是百分百的真心,從不摻假誠實到足夠令自己汗顏。

而對象永遠永遠只會有一個。

這句話的對象當初也許是相信了他的“真心”,才并不多折磨他,爽利地答應下交往來,可如今又在哪裏呢?

無論在哪裏,都聽不到降旗這次的告白了。

因為答應過父母無論多晚都會回家,降旗還是趕在公交末班車以前先行離開了。

他們喝的奇怪飲料裏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不小的酒精成分,走在黑不溜秋的路段上時降旗想,他有種很熟悉的感覺,曾經也是在寒風呼嘯的夜晚,也是身體裏卻像燃燒着什麽一樣亢奮溫暖。

他得做些什麽,他可以做些什麽。

降旗拿出手機,把冰涼的機殼貼近被凍的沒有知覺的耳朵。

“親愛的,我高考結束了。”

“你過得還好嗎?”

“我挺想你的。”

“這個問題有點蠢,但是,你還會回來嗎?”

他把手機拿下來看,然後忍不住笑起來,亮亮的屏幕上是待機畫面,他從來沒有撥打過那個已經被棄用的號碼。

降旗一邊笑一邊走,差點被腳下的石塊絆了一跤,不穩地往前沖了幾步也仍然止不住笑的勢頭。

你在幹什麽傻事。

發什麽神經。

明明沒喝酒,對了對了,不能喝酒,喝了酒會被爸媽發現,還會被赤司君那個啰嗦的家夥訓斥。明明不是家長,卻總是端着家長的架子,以為自己是誰啊,管東管西,有本事你這次也來管啊!

對了,你真是厲害,真的是非常厲害,無論什麽時候,哪怕是我确定已經做好完備的心理建設時,只要一想起你,還是可以瀕臨失控。

但今天不同,今天一定只是因為高考結束了,有太多莫名其妙的情緒都争先恐後地要往外跑,才不小心也帶出了這一種。

降旗停下腳步,用手使勁搓了搓臉,也搓掉所有神經質的瘋狂和頹然的悲傷,他對自己說,別這樣,太丢臉了。

你在意的正是別人輕賤的,這樣的事你做了一年了,該是時候停下了。

失去了與曾經的戀人的聯系,日子不還是照常過着嗎。

這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手抖抖地撥弄着手機,他翻到相冊,只有唯一一張照片。小小的很可愛的雪人,頭頂上斜斜地插着兩根蔫蔫的草葉,看上去傻極了。

真的沒什麽大不了嗎?

删除也無所謂嗎?所有的記憶,與赤司有關的事,都丢掉也沒關系嗎?

整整一年半,那真的就是他直到現在的人生裏最輕松快樂的一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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