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青峰跟火神都早有往職籃發展的意向,對他們來說,歐美才是更大更适合的舞臺,其結果就是,這幾年活躍在日本中學籃球界的風雲人物們越來越朝着四散的方向去了。
奇跡世代的幾個人——降旗還是習慣這麽稱呼,他們在高中的三年裏不論是球技還是性格都更加成熟優秀,在畢業典禮以後也是小聚了一次。
降旗之所以知道,是因為誠凜的隊友們在搞餞別的聚餐時,坐在他身邊的黑子突然接了電話。
從聽筒裏傳來的聲音大到連降旗也能聽見,黑子捂了一下耳朵,把手機拿的遠一些,他說:“黃濑君,請小聲一些。”語氣倒是完全聽不出抱怨的。
黃濑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怎樣,嬉笑了兩句音量也沒降低多少,吵吵鬧鬧元氣十足,倒是跟這邊大家埋頭搶菜順便互相調侃的氣氛十分搭。
降旗只好裝作認真的樣子默默夾菜,聽別人講電話有種窺探隐私的嫌疑,可是這完全不是他的本意啊。他一邊努力地專注于吃,一邊不得不聽清了黃濑說的幾乎每一句話。
黃濑跟黑子問好,聽說他們在聚餐順便問了誠凜全隊好,又順勢感慨起奇跡世代之前的聚餐。
黃濑說以後就很難見到小青峰了呢,稍稍覺得有點不舍得啊……
黃濑說還是覺得好可惜啊,難得大家都在,就少了小赤司一個。
聽到這裏時降旗怔了怔,本來已經夾住的一塊肉從筷子上滑下去,他尴尬地重新再夾過。
這時候黃濑爽快利落地說那不打擾了你們好好玩。
降旗不自覺地朝黑子看了一眼,碰巧對上對方似乎若無其事又似乎別有深意的眼神,一陣心虛。
那之後是一段詭異地平和着的日子,天氣在轉暖,人卻懶散下來,連着一個禮拜睡到日上三竿以後似乎把高考前艱苦的夜班車滋味都忘了。
高一的時候想,大學似乎是離得很遙遠的事,又神秘又代表了某種那時不可及的自由,等到真的成了大學生,才發現也就是那麽回事。
真的是自由很多,上課一直走神似乎也沒什麽大的罪惡感了。
降旗轉着筆,發呆地望着窗外,高考結束以後他去配了一副輕度的眼鏡,現在正端正地架在鼻梁上,河原評價說看上去又傻又呆,降旗滿不在乎地摘下它晃了晃,笑着說:“反正只是上課用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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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相近的人也并不是沒有。
黑子跟河原也都還留在東京,“常聯系啊”,他們總是在道別之前的最後一句這樣說。
和這些本就通過氣會報考哪個學校的好友相比,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女生就比較讓人感到詫異了。
淺野揚着文學系的課本笑得嬌憨:“降旗君,我說過未來比較重要的吧。”
對鄰班情況完全不了解的降旗一直以為周圍這圈人都不跟自己上同一個學校,不過碰到熟人總歸是高興的,他們邊走邊聊,那時候正是午休時間,兩個人下午都沒課,淺野邀請他一起去圖書館,降旗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回宿舍。
“下次吧。”他說。
“嗯,那拜拜啦。下次一起吃飯怎樣?”
“沒問題啊。”降旗覺得拒絕人家好意總歸有點不好意思,于是滿口答應下來。
他們互相留了郵件地址跟電話。
等到女孩子的身影消失在拐彎的路後,他一個人慢慢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一邊在想淺野剛才說的第一句話,這會兒他記起在誠凜的畢業典禮上也的确聽到過類似的話。
看她今天喜悅但沒多少吃驚的樣子,畢業典禮時淺野就知道自己報考的是什麽學校麽?完全不可能吧。
想不通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但女孩子講的那句話他是真的很喜歡。
未來比較重要……嗎。
他也是,非常非常想,能跟某個人說出這句話。
二人間寝室十分清淨,室友是個奇怪的家夥,除了剛開學那段時間還能見到影以外,之後幾乎是整天不在宿舍呆,也不在宿舍裏睡,降旗覺得怪別扭的。
完全不給他機會培養舍友間感情啊……降旗感慨着同時打開電腦。
随手點開在去年後半期已經幾乎沒有時間登錄的将棋網站,他習慣性地掃視着在線列表,失望地發現Red light的名字和頭像仍然是灰着的。
大學自由支配的空閑時間實在不少,他也上了很多次這個網站,可是Red桑總是不在,大概人家也有要忙的事吧。本來并不是因為認識了這個朋友才繼續在這裏下棋,可是現在整日地看不見人了,又覺得有些寂寞。
想來他們只是萍水相逢,對對方幾乎沒有了解,僅有的一次觸及內心深處的談話大概也是由于深夜氣氛的緣故,會這樣因為不可抗力的因素漸漸淡了聯系也是很正常的,降旗覺得能理解,但無法立即釋然。
所以說人啊,一旦習慣了什麽東西,真是很可怕的事。他也沒什麽心情下棋,輸掉了一局以後果斷關了整個網站。
意興闌珊的時間持續不了多久,就算除去這個網站,大學裏亂七八糟的活動也足以讓人眼花缭亂和精疲力盡。
這一年到了秋天的時候,降旗已經很習慣宿舍裏一個人占着兩個人空間的情況了,一旦習慣起來,就會覺得這樣還真不錯,有朋友來的時候還有空閑地方直接招呼。
降旗讓電腦外放着舒緩的音樂,自己則是幹脆躺到床上去了,這兩天天氣不太好,伴随着綿涼不絕的小雨氣溫也降下來。
他沒想到這時候接到黑子的電話——而對方保持着一貫直白犀利的風格,講出來的第一句就讓他措手不及并瞬間清醒。
“赤司君要回來了,你知道嗎?”
降旗愣着,黑子耐心地在對面等着,又過了會才忍不住叫他:“降旗君,你在聽嗎?”
“在……”降旗用夢游般的狀态回答他。
“你知道這件事嗎?”
“完全不知道。”降旗捏緊手機,“赤司他……”
“好像是什麽交換項目。過兩天我要到你們學校來,請我吃飯吧。”
“好……”降旗輕輕地呼出一口氣,他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緩慢地屈起來攥住床單。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寒冷又溫暖的夢。
他看見赤司在庭院邊上蹲下身,背對着他,可是他就像是漂浮在半空,因為向下看去的緣故,赤司怎樣捧起小小的雪團也一目了然。
降旗的意識保持着熱戀之時的記憶和情緒,興高采烈地大喊着赤司的名字——沒有人回答他。
他看着赤司把蔫蔫的草葉插在小雪人的頭上。
看着赤司用僵得有些按不準鍵的手指拍照傳送。
看着赤司稍稍勾起嘴角,又仰起頭,因為陽光照射的緣故眯起眼睛。
白色的雪地裏鮮豔奪目的赤色,那真是非常美麗的景色。
降旗感覺到心裏的焦急和躁動都不可思議地平息下去,他不喊他了,就只是安靜地看着。
夢境奇詭地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他很認真地看着自己想象出來的赤司。
可是赤司看不見他。
等到不知道重複了幾次以後,他想可以結束了。
也許是以透明狀态存在的“降旗”靜靜地看着赤司擺弄雪團,然後小聲說,拜拜,赤司君。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赤司像是感應到什麽似的,轉頭直直地望向他的意識所在的方向。
審視探究的目光,因為視線擡高的緣故顯得天真無辜起來,意外的孩子氣啊……降旗忍不住牽扯嘴角。
但是……哪怕再孩子氣再可愛,哪怕他可以想象出完美深情、甚至不像赤司的赤司,都遠遠比不上真實的那個。
真實的赤司,會笑裏藏刀會威脅人愛操控一切,什麽都藏在心裏讓人琢磨不透,有時很可怕有時又很煩。适合作為被崇拜敬仰的對象,但也許不那麽适合作為戀人。
那又怎樣呢?他還是最無可替代的。
最好的那一個,就要回來了。
而這些夢,這些聊以慰藉的幻覺都可以結束了。
仿佛要在這一刻将剩下的黯淡的愁雲都驅散似的,降旗終于能得出第二種解釋——關于被他放置被他撿起被他遷怒被他懷念的手機鏈。
赤司把它留下,為什麽不可以是等待着降旗重新把它交還給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