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好放在身側,面對偷襲之人,也不如長鞭來得有用。

話音剛落,長鞭像是有眼睛一般朝着三人襲來。

戰鬥還未開始,便已落下帷幕。這三人已被長鞭捆在了一起,捆得嚴嚴實實。

不是玄青過于勇猛,而是這三人在玄青出手之時根本沒有一點兒反抗。

“誰派來的?”玄青再一次發問。

這一次,不用玄青嚴刑逼供,黑衣人就十分主動地回答。玄止他提出的問題得到解答,還附贈了額外的答案。

“是陛下派我等請将軍到宮裏一敘。”黑衣人繼續說道,“陛下說,如果将軍沒有被迷暈,我等就不必再掩飾身份,也不能同将軍出手。我等身份令牌在懷中,将軍可以查看。”

聽到這些話,玄青只能苦笑。

亮明身份?不能出手?

這是在說陛下怕他受傷?

“陛下可說敘多久?”玄青檢查完令牌後沉聲道。

黑衣人的聲音依舊一板一眼,“直到将軍适應京城水土為止。陛下還說,只是命令。”

玄青默然,心裏湧上一股天亡我也的悲涼。

☆、君為上,臣為下06

君為上,臣為下-06

“陛下還說,這是命令。”

命令,命令。

為臣者,又怎麽可以違背君主的命令?

他是臣,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

只需這兩個字,就足以讓玄青放棄抵抗。他的手頹然放下,“帶路吧。”

在走出将軍府前,玄青驀地一回首,再看了一眼這座府邸。天空是明月高懸,明月周圍是或濃或淡的雲影。将軍府,在這樣的背景下,也格外孤寂凄清。

四人都是武藝不俗之人,很快就來到了南桑的寝宮。三人把玄青帶來後,便複命退下。這空曠的寝宮內,最終也只剩下玄青、南桑二人。

昨夜他好不容易才離開這裏,可萬沒想到,連一日功夫都不到,他又回到了這兒。

他的喉嚨一陣發苦,“不知陛下想聊些什麽?”

“朕想撩撥你。”南桑笑道。

“陛下說笑……”

玄青的身體忽的一僵,因為南桑猛地抱住了他,在他耳畔輕聲細語,“阿青,朕後悔了。朕今早說會留時間讓你适應。可朕發現,朕一刻都等不及了。”

“陛……陛下。”玄青不敢有絲毫動作,即便是隔着厚厚的衣物,他也感受到了股間那根硬挺着的東西。

“呵。”南桑輕笑道,“你感受到它了嗎?”

玄青咽了口唾沫,費力抑制住胸口處的惡心感。

沒有聽見玄青的回答,南桑也不在意。還好,南桑只是摟着他,在他耳邊說着話,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朕心悅你,十年前,朕便心悅你。”

南桑的聲音是說不出來的溫柔,柔情似水,大抵如是。

“陛下坐擁六宮,娘娘們都是國色天香……”玄青鼓起勇氣,想要詢問南桑他為何喜歡他。卻不料,聽見南桑聽見玄青的話時,卻突然笑了起來。

細碎的星辰撒落到了人間,那雙眼裏便彙聚了所有的星光。南桑有着得天獨厚的好相貌,當被那雙彙聚着星光的眼深情凝視時,誰也無法反抗。可惜,這世上唯一有這待遇的人,卻沒有被迷惑。

“朕很高興。”低低的笑聲從胸腔發出,略微的顫抖隔着衣物傳到了玄青的胸腔。“你在吃醋,朕很高興。”

玄青無言。

“你放心,朕沒有碰她們。”南桑在玄青耳畔細語,調笑道,“除了你,朕不會碰任何人。”

玄青略有些吃驚,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古來皇帝三宮六院,他的陛下不是荒淫無度之人,可後宮佳麗也不算少,除了皇後之位空懸之外,其他位置的嫔妃都不算太空。陛下及冠之年納妃,如今八年過去了,陛下居然說一個人都沒碰?

如果有人說陛下讓這佳麗三千獨守空閨,玄青肯定會十分不屑,并且懷疑對方是否長了腦子。可這人不同,是南桑,是陛下。

陛下說的話,玄青很少質疑,更別提像這種事情了。至于這種事情,玄青當然不會懷疑。只是……玄青相信歸相信,相信之後,卻并沒有如南桑所願,露出感動的色彩。

事實上,除了震驚之外,玄青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擔憂。

對陛下的擔憂,對國家的擔憂。

君命和國運想來息息相關,帝王若是沒有子嗣,那這個國家也将陷入不安。皇帝之位沒有明确的繼承人,那勢必所有勢力都會想要摻上一腳。

玄青的所有關注點,都在前面一句話。至于後面一句,他早就選擇性忽略了。不僅僅從情感上他不願聽到這句話,還是因為他覺得這句話不過是陛下随口一說的情話,沒有可信度。

後一句之意不外乎是說為他守身,同為男人的玄青,怎麽不知道男人的劣根性?不是他不相信陛下的自制力,可在他看來,陛下對他不過是一時的魑魅迷了眼,這種不倫關系有違人和,算得了什麽?

因此,玄青當然十分在意陛下的理由。如果是身體上的,那一定不能諱疾忌醫。宮裏的禦醫都是經驗豐富之人,實在不行他還可以秘密為陛下去拜訪天下名醫。

出于內心深處的擔憂和關心,君命國運又是重中之重,一時之間,玄青忘記了自身的境況,詢問道:“陛下可曾宣太醫?太醫如何診斷?若是他們拿不準,臣願為陛下暗尋名醫!”

南桑一直關注着玄青,自玄青皺眉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阿青這腦袋肯定是想到別處去了。他沒有立即打斷對方可能不着邊際的聯想。事實上,他也想知道這顆榆木腦袋在想什麽。

而在玄青的話說出口時,南桑亦是哭笑不得,又是好氣又是暖心。

果然是他的玄青啊。

他說了兩句話,一般人所看到的重點應該是後面一句。而他的阿青卻不中他的陷阱,不吃他的甜言蜜語。他的阿青,時時挂牽着的是他的身體。不是為了功名利祿,不是為了榮華富貴,不是為了任何外物而挂牽。

這才是他的玄青。

是他心心念念的玄青。

可是,對着一個男人說那處有問題,這可是莫大的忌諱。

南桑低笑着,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玄青的耳朵,“愛卿一向身先士卒,不如先試試朕到底行不行?”

玄青的耳朵十分銘感,唇瓣的柔軟,燙人的溫度,偶爾的濕滑,無一不在極大地刺激着他可憐的耳朵。剎那間,玄青整個人仿佛像燒起來了一樣,裸露出來的皮膚透露着不一樣的顏色。他有些站不穩,踉跄了一下,立即脫離了南桑的控制範圍。

南桑也不急,左右不是還在他的手掌之中嗎?逃不出的。

“朕嫌她們惡心。”南桑直起身來,“朕嫌她們髒。”

他又看向玄青,不給玄青任何逃避的機會,雙眼火熱的目光直直射入對方的眼中。

“世間千萬人,唯有阿青是朕心中皎皎月光。”南桑目光溫柔似水,“凡人污濁,心思龌龊,唯有阿青是真心待朕。”

他遙遙地向玄青伸出手,寬大的衣袖自然垂下,上面暗金的刺繡在燭火下閃動着不一樣的光。南桑的手沒有收回,似乎在等着玄青的手交握住他的手,“卿以真心相待,吾必不負卿。”

玄青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只近在咫尺的手。手修長有力,一直以來養尊處優,手上只有關節處有些薄繭。可無論怎麽說,這都是一只男人的手。

他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手上的皮膚粗糙,指關節、手掌上遍布老繭。這也是一只男人的手。

男人的手,如何和男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玄青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那一瞬間,他不再是骁勇善戰的鎮國大将軍,而是一名三四歲的稚兒。

他在一個後花園裏,花開得好美,他小心翼翼地采下一朵又一朵的花。他要采很多花,送給她的娘親,伯娘們,還要阿春姐姐、阿秋姐姐。啊呀,好多人。

他不敢也不能去采那些好看的花,那些花是留給夫人們賞的。他只能去采花叢中的淡黃色的野花。

忽然間,一個人走到了他面前,這個人後面還跟着一群人。

他懵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對,這人是男人嗎?這人的皮膚細膩柔白,閃着瑩白的光澤。他的娘親的皮膚都沒有這人的好。

這人身形柔弱,像是後院的那棵柳樹的柳枝,一點不像他的父親和後院的那些叔叔伯伯,後背寬闊,是他最喜歡的地方。

這人眉清目秀,身上有比阿春姐姐她們更好聞的香味,臉上好像也塗了阿秋姐姐一直沒有舍得塗的胭脂水粉。

這人身上穿的衣服好少啊,胸口怎麽露出了那麽多。

這人……

這人好漂亮啊。

小玄青低頭看了看他懷中抱着的鮮花,再仰頭看了看那個人。他歪着頭,似乎是想了一會兒,然後邁着小短腿跑到對方跟前,用他還帶有奶音的聲音說道:“花花送給你,漂亮姐姐~”

然後……

然後六歲的小玄青不再懵懂,一夜長大。他雙目赤紅,像頭小狼崽似的,死死盯住貴妃椅上那個捂臉嬌笑的人。那人的聲音嬌若黃莺,“你們要恨就恨老爺吧。”

那人柔柔地擡起了手,吹了吹指甲上還未幹的蔻丹。“若不是老爺這麽喜歡我,我又哪裏有這個權利處置你們呢?”

那雙手,那雙柔弱無骨的手。

眼前的幻象突然消失,小玄青不在了,手也不見了。

玄青猛然收回手,卻沒等他完全收回去,就又被南桑緊緊握住。

南桑一時有些氣悶,這麽多年來,玄青是他遇到的最大的挫折。誠然,他喜歡玄青,他可以為玄青守身。

可是他的身份不只是心悅玄青的人,他還是帝王。九五之尊,天底下最尊貴的人。

天下的奇珍異寶進入他囊中。他想要的,不等他出口,別人早就為他準備好了,送到他跟前。

可是玄青,他在玄青這裏栽了好幾個跟頭。

“玄青!”南桑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嚴厲,“你不要仗着朕喜歡你!”

喜歡?

“若不是老爺這麽喜歡我,我又哪裏有這個權利處置你們呢?”驀地,玄青腦海中再次閃過這句話。

耳畔的痛呼聲,嬌笑聲逐漸遠去。玄青閉上眼,再次睜開時,雙目一片清明。“子嗣一事事關國運,還請陛下慎重考慮。”

玄青說完,寝宮內一片安靜。

久久地,南桑看着玄青低垂的頭顱,他氣上心頭,“你就在這兒待着,好好想想吧,朕改日再來看你。”

話畢,拂袖而去。

——————————————

【你上次說的愈痛愈愛到底是什麽啊?你這不是在走原劇情嗎?】機械音在沙石的腦海中響起。

沙石躺在床上,雙眼閉合,呼吸平穩。從外面看,誰都以為他睡着了。但這機械音知道,沙石壓根兒沒睡着,或者說睡不着。

見沙石沒回答,機械音又道,【啧,按照人設,你那南桑可是玄青的信仰啊。童年的仇恨和陰影,以及玄青本人的三觀和性格,固然和這信仰有沖突。但信仰是活的,陰影和仇恨又是過去的事情。這細水流長,潤物無聲的,三觀和性格更改是遲早的事。】

【進宮之後的劇本,可沒啥波折了诶。】

【你是不是對着那張臉下不去手啊?】

【喂,今天的感覺怎麽樣?你的南桑說愛你的時候你是什麽感受?】

【嗯?被背叛?開心?】

機械音一直喋喋不休,沙石也有毅力,一句話也不回答。他躺在床上,腦子裏回放的是今天所發生的一幕幕。南桑不斷出現的臉,讓他的眉眼處洩露了幾分溫柔。

如果說他有十分溫柔,那麽有九分九是他的小桑樹給他的。他的小桑樹,是他永遠的珍寶。他的小桑樹,教會了他如何去愛,并且給予了他愛。

他的小桑樹,是他最愛最愛的人。

他的小桑樹是他的小太陽,是他的小月亮,是他的星辰大海。

他的小桑樹為他付出了那麽多,現在也輪到他付出了。

他的小桑樹忘了他沒關系,他會讓他再次愛上他的。

沙石在腦中條理分明地完善着計劃,評估着自己的表現,檢查自己是否露出了不對勁的地方。他有條不紊地做着他該做的事情,他用這種有條不紊強行壓下內心深處不安的跳動。

忽然間,他聽到了機械音的問話【什麽感受?】

頃刻,有條不紊的猶如機械的安排忽然停頓了一刻,內心深處的不安突兀被放大。

一道聲音變得十分清晰,他的小桑樹啊,只是南洲君無數次情劫中的一個幻影。他愛上的,只是一道幻影。

從南洲君身上,可以找到幻影的幾分舊模樣。可他又如何能夠憑借這那幾分舊模樣,把幻影稱作南洲君?

沙石睜開了眼,眼中的迷惘如潮水般湧現,又如退潮般離去。他眼裏滑過幾分狠厲,他一直是殺伐果斷的千古一帝。

為帝者,自古絕情。

他就不一樣了,他不止絕情,他還貪婪。

南洲君又如何?只是一道幻影又如何?既然是南洲君一時留下的幻影成了他的執念,那他如何不能讓南洲君永遠地活在幻影裏?

沙石的眸光深邃而堅定,他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就試試吧,南洲君,你說到底鹿死誰手?

☆、君為上,臣為下07

君為上,臣為下-07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沙石心緒翻湧,南洲君這邊可就平靜許多。

【啧,沒意思。】南洲君吃了顆櫻桃,一邊漫不經心地和腦中的系統對話。

這個系統的聲音,可比沙石腦中的機械音好聽多了。難怪,南洲君最愛欣賞美人,對聲音的要求也高。他是大爺,輪回司那邊的人當然也得按照他的喜好來。

【說什麽五劫易度,情劫難了。這不是挺輕松的嗎?】南洲君沒有吐櫻桃核,他嫌麻煩,一整個兒囫囵吞了。【要不了多久,小玄青不就攻略成功了嗎?】

【這個小榆木腦袋,不過是看着古板不好攻略。】

默默聽着南洲君話痨的的系統默默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插嘴道,【您開啓的是最簡單模式,任務明确,沒有抹去記憶,還有劇本。】

南洲君吃櫻桃的動作一頓,被系統給吐槽得透心涼。不過他也不生氣,這系統的聲音好聽,有特權嘛。

【我說過要更改,不是你們不讓嗎?】南洲君扶額道。

【我們同意也沒用啊,這是您自己設定的,在設定的時候還設置了一個不可更改。】系統君第一百次解釋道。

南洲君不受影響,繼續吃着櫻桃,【哈哈,是嗎?你說我當初幹嘛一時腦抽設置了這個?】

【第一個世界裏您選擇了困難模式,沒有記憶,沒有劇本,沒有目标。第一個世界發生了什麽我們都不知道。也許是您在第一個世界裏用情過深,然後才選擇最簡單模式,不再用情。】

一整盤兒的櫻桃見底兒了,只剩了最後一個。南洲君把最後一顆櫻桃扔到嘴裏,伸了個腰,【用情過深?哈哈,怎麽可能。本君向來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

南桑說留時間給玄青好好想想,就真的有幾天沒有去騷擾玄青。當然了,也不會允許玄青回将軍府,他在宮裏為玄青特地尋了一個幽靜的院子。

将軍這麽多天都不在家,自然惹人懷疑。不過嘛,這也不算事兒。南桑随意找了個由頭,下旨說讓玄青閉門思過,任何人不得探視。這樣,也就沒有人發現将軍不在将軍府,而在皇宮。

當然,這聖旨一下,京城裏的風向又變動了。都說玄青觸怒聖心,下場堪憂。

這觸怒聖心不假,只是這觸怒的緣由卻不是他們所想。

不過好歹,玄青在宮中的事情是被南桑瞞得密不透風。而他也有信心,能讓玄青在事情被人發現之前,适應得了他這京城水土。

玄青被南桑金屋藏嬌,倒也是清閑了幾日。

早上天未明的時候起床練武,用過早餐看會兒書,下午再練武,晚膳後再看書,然後睡覺。這樣的日子在別的京城子弟看來是無聊透頂,也就玄青喜歡。

南桑本意是留時間給玄青,讓他心亂,讓他糾結。卻不曾想,玄青如此鎮定,倒讓南桑自己心亂起來。

等不了多久,也才三天功夫,南桑就耐不住去找玄青。

說也奇怪,之前十年都忍過去了,南桑偏偏耐不住這一時半會兒。

不過南桑也十分聰明,為君數年,他深谙張弛之道。不能太緊,也不能太松。別看玄青看起來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不過他絕對不相信玄青內心深處沒有震動。

表白也表過了,人也被他囚-禁在皇宮裏了。

也是時候松開一點了。

南桑這三日加班加點,努力處理公務,終于偷得浮生一日閑,準備領着玄青出去好好游玩一番。一直以來,他要的都不是金絲雀,而是那只可以搏擊長空的鷹。

自然,在出去之前,他肯定要不動聲色地讓玄青知道,他眼睛下方的淡淡淤青,到底是為誰,為了什麽而留下的。接着再說幾句表明心意的話,給玄青繼續加深烙印。

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招數,簡直不要太簡單。

南桑的确是一個天才,不只是政治高手,還是揣摩人心的情場高手。這一日日下來,玄青的态度軟化了不少,雖然還是一本正經地說着有違陰陽,但至少他親上去的時候不會嘔吐了。

他不知曉玄青為何如此厭惡男子與男子相戀,現在也不是時候。可他相信,總有一日,玄青這塊木頭肯定會轉變的。

時間匆匆如流水,深秋已經悄然過去,初冬已經來臨。

冬天來了,事情也多了。各地要做好雪災的準備,廣積糧,修好房。還有一些北方區域,除了要預防天災之外,還要時刻警惕着蠻夷。

冬天百草枯萎,草原上的青草也藏在了地下。位于苦寒之地的蠻夷是游牧民族,這時候沒了吃的怎麽辦?誰都不想死,當然只有把不懷好意的目光投向他們可愛的鄰居啦。

不是大規模的進攻,只是零星幾個,搶完就跑,只能看着對方狂奔的背影無奈嘆氣。

東西就那麽點兒,別人搶了自己就沒了。蠻夷多活幾個,他的子民就少活幾個。

每年這個時候,他們都要商議對策。

公務繁忙,南桑賴在玄青這裏的時間也大大減少,不過也還是隔三差五地過來一趟。

南桑專注公務,也就對玄青這邊的掌控力度少了許多,也讓其他人有了可趁之機。

冬天來了,玄青每日練武還是雷打不動。練武自然有專門的練功服,一身短打,衣衫貼身,不厚。在這冬日裏,玄青這一身和別人的冬裝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

掃腿,出拳。拳拳到位,腿腿有力。

玄青掃腿時的勁風激起地上落葉,紛紛揚揚的。

待落葉重歸于土,玄青早晨的練習就暫時告一段落。這時候,他已經出了一身的汗,準備回去好好清洗一下。

可等他回頭的時候,卻在不遠處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身着逶迤宮裝,顯得溫雅大方。

她是陛下的女人。

玄青有些疑惑,也有些尴尬。不過從他蜜色的皮膚和從容的動作上,看不出什麽來。他恭敬地行了一個抱拳禮,“見過娘娘。”

他是知道南桑對外下旨說讓他閉門思過,然後找了個替身待在将軍府。然而現在,這個閉門思過的将軍居然常住在後宮之中?如果被人發現,說不定還會有言官參他一本霍亂宮闱。

在這兒住了一月有餘,除了照顧他起居的太監之外就沒有其他宮人過來。這讓玄青都逐漸放松了警惕。

玄青快速地看了一下她,不知道她是何來意。

“将軍不必多禮。”女子儀态端方,“本宮曾聽聞将軍雄姿英發,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不知娘娘今日前來……”

“本宮今日前來有一事相求。”

一事相求?還沒等玄青多加聯想,就被眼前的一幕給怔住了。

只見宮裝女子直直跪下,女子的身體柔軟。可再柔軟的膝蓋,猛然着地沖擊在青石地面上,還是發出了一陣巨響。

下落帶來的沖擊,使得她衣擺和塵土一起飛揚。

她低垂着頭,青絲錯落,頭上的珠翠也震蕩搖曳。她露出的脖頸彎曲着,顯得白皙脆弱。

“娘娘這是作甚!”玄青急忙去扶她,可她硬是不起。男女有別,更別說她是皇帝的女人,更加不能輕舉妄動。一時間,玄青也無法奈何。

玄青急忙看向四周,卻見周圍一人也無,只是遠遠地站着一兩宮女。想來這些宮女也是她手下的人。他心下千回百轉,猜測着對方的來意。

“本宮有一事相求,此事幹系國祚。将軍若是不應,本宮便長跪不起。”

女子跪在地上,她單薄的身子在這冬日裏顯得幾分蕭瑟。可是她的聲音卻十分從容和平穩,不像一般的京城貴女那樣嬌滴滴的。

聽見女子的話,玄青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無奈地閉上眼,又睜開。他看着對方低垂的頭顱,久違的惡心感再次出現。這惡心不是對別人,而是對自己。

“娘娘有事直言便可,只要不違背忠孝倫理,玄某定然,”他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沉聲道,“萬死不辭。”

“将軍大義。”女子既得承諾,也不再矯情。借着玄青的攙扶,她站起身來。

她不過是普通女子身高,只到玄青胸膛上方位置,可她面對玄青這個鎮國大将軍,卻也半點不顯怯懦。

“屋外嚴寒,娘娘千金之軀,不如進屋言事。”玄青是個身強力壯的武将,不怕這點兒寒冷。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女子身體嬌貴,需要多加呵護。

“周圍無人,陛下恐不久之後便會知曉本宮來了此處。”說着,女子露出了一個疲憊的笑容,“隆冬未至,屋外不算寒冷。”

“本宮實在不知還有何人能夠相求,只能将所有期望寄予将軍。”女子目光平淡,“後宮無主,本宮暫時執掌鳳印。”

宮中執掌鳳印的只有一人,文貴妃。

文貴妃家世顯貴,可宮裏家世顯貴的妃子成群,為什麽文貴妃獨得貴妃之位?

這靠的自然是她的心智。

早在文貴妃未曾入宮時,京中便言傳她聰慧過人,蕙質蘭心。那時候玄青還未曾戍邊,也在京城。不過礙于身份以及男女之妨,他倒是從未見過這位名動京城的女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文貴妃沒有看玄青,而是把目光移向了院落裏的一株臘梅。“在其位者,需謀其事。本宮,也應身負其責。”

臘梅還沒有開,只有醜醜的苞。

“陛下将近而立,宮中衆妃,卻無一人懷有子嗣。将軍謀略無雙,應知此事緊迫。前朝諸侯為王,割裂動蕩,乃是因為四龍相殘,無一幸存。”

醜醜的臘梅的苞一個個地待在枝幹上,沒有風,他們便靜默着。

“本宮與将軍都不願往日悲劇重現。”

她沒有說為什麽要找玄青,為什麽無人能求卻求玄青。她是聰明人,他也是聰明人。她不會直白地說我知道了你和陛下的奸情,我知道陛下是因為你這個狐貍精而把一切抛在身後,不管不顧。

文貴妃把放在臘梅上面的視線收回,她清冷的目光看向玄青,“本宮聽聞将軍最是忠君愛國,定然不會學那奸佞魅惑君主。唯願将軍能好生規勸陛下。”

她微寒的目光裏仿佛帶着箭,全都射入了玄青的心。

奸佞。

魅惑君主。

玄青生平最厭惡那樣的人,卻沒想到有一天,在別人眼中他也成了那種人。

文貴妃說的是定然不會學那奸佞,可她說話時卻忍不住地帶了些嘲諷。

她實際的意思就是在指責玄青。你身為鎮國大将軍,為什麽要和陛下在一起?學那上不得臺面的男寵?以男子之軀雌伏在另一男子身下,你好意思嗎?不止如此,你不是忠君愛國嗎?那你為什麽還害得現在後宮裏一個皇子都沒有!将來國家怎麽辦?

你不是忠君愛國嗎?

忠的是哪門子君?愛的是哪門子國?

忠君愛國,就是讓你爬上皇帝的床,讓國家将來陷入動亂?

文貴妃的未盡之言,玄青聽得明白,練完武之後出的汗附着在皮膚上,熱汗變成了冷汗,和他沉下去的心一樣冷。他面色微白,他正要開口,文貴妃便垂眸道:“若是有人誕下龍子,屆時将軍和陛下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本宮在此替萬千百姓感謝将軍。”

文貴妃的聲音裏滿是無奈和疲憊,似乎面對這樣的不恥,她已經無可奈何,只能滿身疲倦地交代出底線。

她是在說,我求你了,替天下千千萬萬的百姓求你了。只要有皇子降生,只要江山後繼有人,随便你和陛下怎麽胡來都行。

這些話,每一個字都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刀刀直直插入玄青的心髒,刀刀都往他最嫩最脆弱的那一塊肉上插,把他溫熱的紅色的心髒攪成了一攤冰冷的碎肉。

這些天來南桑的舉動,讓他逐漸放松警惕,也漸漸忘記了自己到底是誰。

他是誰?

他是玄青。

他是鎮國大将軍。

他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

他不是男寵,他不是魅惑君王的奸佞!

陛下暫時陷入了迷障之中,他作為臣子,不能跟着陛下一起流連于荒誕無稽的夢裏面。如果陛下不清醒,那麽他有責任讓陛下清醒。

對此,他,責無旁貸。

“玄某定當。”頭對朗朗晴天,玄青啞聲道,“萬死不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壹”愛卿的地雷~~

☆、君為上,臣為下08

君為上,臣為下-08

文貴妃走後,這偌大的院子裏就只剩了玄青一人。他愣愣地站在這裏,頭頂青天,腳踏大地,卻教他臉上火辣辣,羞愧做人。

愧對于天愧對于地。

愧對于君愧對于國。

愧對于父愧對于母。

若不是玄青向來堅韌不拔,肩上還有責任,他真恨不得自裁以保清白。

被冷冽的空氣圍繞着,倒讓玄青清醒了一下。文貴妃說,這件事情找盡旁人無用,只能求助于他。可是他,他又能做什麽呢?他都是自身難保。

混沌了多日的頭腦,此刻突然清明起來。玄青冷靜分析,陛下向來行事果敢,一旦決定了的事很難更改。硬碰硬當然是不行,且不說他有沒有能力逼迫陛下,就說他自己,他又怎麽可能去逼迫陛下呢?

既然不能硬來,那就只有另尋他法。

忽然間,他想起了以往部下喝醉酒之後說的渾話。玄青忽然眼前一亮,可是…可是這法子……

玄青捏緊了拳。

二十年前的情境似乎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面前景象不再是初冬裏的小院,而是盛夏時分,驕陽似火。

“我知曉你們這群賤奴素來瞧不上我,”那個穿着暴-露衣裳的男人躺在貴妃椅上,吹着剛做的指甲,“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們最疼愛的兒子賣到小倌館裏去。”

“小孩兒長得好看,長大了肯定恩客如雲。” 那個男人一舉一動皆是媚意,“哎呀,你們死後可要好好保佑他啊。”

陡然間,冬日裏的獵獵寒風吹過,二十年前夏日的幻象消失得無影無蹤,眼前只有一片頹敗。

“玄某定然萬死不辭。”

剛才答應貴妃的話猶在耳邊,玄青苦笑,忠義之間,豈能考慮個人?

他是賤命不足貴,況且,只此一次而已。

在這兒吹了許久冷風,饒是他身體強健,也是渾身發冷,再說身上汗濕衣背,需要清理。

自從做好決定的那一刻起,玄青腦子裏便是兩個世界。一個混沌,一個清醒。混沌的那個,支配着他的身體。清醒的那個,冷眼旁觀,仿佛在說我不屑與你為伍。

—————————————————————

南桑一收到文貴妃去了玄青那裏的消息之後,就急忙趕了過去。

奈何,當他趕過去的時候,文貴妃早就離開了。南桑進了院子,也沒有看見玄青的蹤影。南桑有些生氣,一時間卻也不知道這股怒火應該朝誰發。

擡腳進了屋子,他壓制住火氣,這火總不能沖着玄青去。

“阿青!”一進屋子,南桑就喊道。

“陛下,我在這兒。”玄青的聲音聽不真切,但大概還是知道大體位置的。

南桑心中有氣,情緒不穩,所以這時也沒有發現玄青的用詞。玄青是說“我在這兒”,而非“臣在這兒”。

一字之差,心中情緒卻是千差萬別。

他找見了玄青,是在卧房裏。

這時候,南桑才驚覺玄青和往日的不同。

往日裏,玄青的頭發總是高高束起,十分精神。衣着方面,也總是規規矩矩的。而現在,玄青的頭發松散地束着,身上也只着單衣。

不止如此,玄青身體強健,又是習武之人,即便是在最冷的地方,也是氣血充足。可現在他的唇色也非常淡,毫無血色的樣子。

南桑不由自主地放柔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