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走進卧房,衆人便看到一女子揉着腰下床,不過沒人想歪。

師音立刻上前拿起衣架上的錦衣,手腳麻利的伺候伯沉整理儀容,慢了幾步的瑤憐也立刻上前伺候,房間裏頓時只剩下腳步的沙沙聲。

伯沉坐在太妃椅上,手裏拿着剛沏好的茶,修長白皙的手端着描竹畫鶴的茶杯,因為氣虛而顯得蒼白的粉唇輕輕吹拂杯中漂浮舒展的茶葉。

師音與瑤憐守在太妃椅左右,安十六微微垂頭站在屏風前,吃飽了就睡的小嬰兒此刻正被安希遞給奶娘,接着邁着沉穩的步伐走到卧室,一見裏面寂寞無聲的架勢便胸腔共鳴,發出一聲嗤笑,随即望向端坐太師椅上喝茶的伯沉,臉上顯露的情緒頃刻消散,雙手環胸走到伯沉近前,語氣平淡的問:“你想做什麽?”

呼吸聲清晰可聞的房間內,茶杯與木桌的碰撞清晰回蕩在衆人的腦海久久不曾散去。

伯沉習慣性嘴角揚起一抹淡笑,溫和的視線徑直略過站在面前的安希,放在不遠處的安十六身上:“告訴護衛隊,讓他們立刻更改路線,前往龍脊山半尋寺。”

宛如木頭樁子的安十六立刻雙手握拳行了一禮轉身離去,瑤憐手腳麻利的提起茶壺往放在桌上只剩茶底的杯中續了大半的熱茶,伯沉緩緩端起茶杯,騰升的霧氣幹擾了安希肆無忌憚的尖銳目光。

悠悠嘆息從伯沉口中溢出,一抹無奈從心間劃過,他看向右手邊的瑤憐道:“去準備一些易攜帶的吃食,再讓府裏的管家準備馬車和護衛。”

聽到這番吩咐,瑤憐下意識的望向對面站着的師傅,師音微微點頭,她才立刻應下,轉身退出,順便關上了房門。

“這下,你總該給個解釋了吧?”早就在他人交談時随意坐下的安希如此說道。

伯沉右手屈指頂了頂眉心,閉眼思索片刻才略微搖頭道:“不如你問我答。”他誠懇看着與自己對視的安希。

見他如此态度,安希垂下眼簾,左手無意識摳動指尖,好一番猶豫:“姐姐、她現在怎麽樣了?”

伯沉目光閃爍了一下,溫聲回答:“元元的确已經死了。”見她瞬間兇戾着目光望來,他才又緩緩道:“此事說來話長,我便長話短說吧。”

“我與元元都非常人,你該是知曉她的身份的。”伯沉看了眼對面的少女見她沉默又把目光轉向身邊站着的師音道:“你也該是猜出個一二了。”

恭敬站立的師音眉頭無意識跳動了下,輕輕點頭,以示肯定。

微風帶着花香穿過坐在太師椅上的伯沉頃刻間為沉悶的衆人添上一絲清涼随即打着旋飄然消散,他低低咳嗽一聲,渾身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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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站着的師音早已去了衣櫃拿起一件白狐錦袍為他蓋上,又提着暖爐上的茶壺為他手中的茶杯添上些溫熱。

感受着雙手間的溫暖,他再次悠悠端起茶杯,暖流從喉間一路滑下迅速蔓延至全身,讓人發出帶着些許感慨的嘆息:“有些事你們自己明白就好,莫要讓他人知曉。有些事我不便多說,更不能說的太清,否則不光你們有麻煩,還會再牽連到元元。”

“我明白,我就想知道姐姐現在好不好?”安希低垂着眼簾,被遮蓋的眼瞳倒映着坐在太師椅上的那人,心中帶着些許沉重的發問。

輕輕舒緩了下情緒,伯沉給出答案:“她還好。”

細細嚼咽着這三個字,安希身體立刻緊繃但又很快調整呼吸壓抑住了心間湧現的情緒再問:“你剛剛在做什麽安排?”

真是一針見血——伯沉心裏閃過這句話,表面如常的回答:“安王的屍身。”

果然!——安希頭腦迅速的開始聯想,按照她的猜想和手中收集的證據都證明現在占據了姐姐身體的正是安王,先不論他對姐姐的感情多深,至少就剛才的那番交代就很能說明問題。

自己的身體找回來了,卻要送進廟裏,而龍脊山她也聽姐姐說過,看來他們兩人之間,未必是她以為的初相識,很可能是再相逢,不過現在不是讨論過往的時候。

安希壓抑着心中的激動,問道:“目的。”

“………”伯沉端着茶杯沉默着。

見他如此态度,安希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錯了話,才交代,不能說的太清,結果她一時激動便失了分寸。

伯沉見她有些羞惱,便主動開口:“元元不可再沾因果,你們可以跟來,但必須聽我的吩咐。”與其讓她二人暗中尾随,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放在眼下,以免再生事端。

安希那雙杏眼立刻揚起,審視的看着對面,見他不似說謊才站起身,心裏糾結了片刻道了聲謝便匆匆離開。

房間裏這時只剩兩人,伯沉起身回望窗外,師音靜默無聲的站在旁邊。

“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聽到這話的師音終于擡頭看向伯沉,心情有些複雜的開口:“我們還能再見到殿下嗎?”時間在此刻仿佛靜止了流動,然而最終那個答案還是來臨。

“見得到也見不到。”

聽到這句模棱兩可的話,師音卻還是感覺心裏放下了一塊石頭,嘴角釋然的扯動了下,随後退身離開。

站立片刻後,伯沉吩咐院外的侍衛去找安十六讓他去庫房把之前準備的喜服以及自己當初給元元準備的東西一并帶上。

由于路途甚遠,伯沉并未打算帶上孩子,師音便把瑤憐留在王府,諸多囑咐。

行至半路,伯沉便得到消息稱護衛隊已經順利把遺體存放在了半尋寺,由于寺內房間不多,于是留下寥寥幾人剩餘的皆在山下打地鋪。

又過了四日,衆人終于抵達龍脊山附近的一處小鎮,在其中的雲來客棧稍作休整。

剛下馬車,得了伯沉吩咐的安十六便立刻帶着人去買紅綢緞,紅蠟燭,紅燈籠…只要是拜堂要用的東西通通都買。

他們這一番陣仗只要不眼瞎,就沒人會想不明白。

循着前人踏出的小徑,衆人終于在日落之前看到了那座所謂的半尋寺。

寺廟兩旁有着衆多遮天蔽日的大樹,但每棵樹間隙灑落的光線便足以照亮周圍,看着眼前經受了風吹雨打斑駁陳舊的朱紅大門,一股時間與古樸的流逝朝着衆人撲面而來。

衆人剛走近,眼前的大門便被打開,一名身穿黑衣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的少年出現在衆人眼前。

“衆位施主請進。”少年雖身姿高挑,但從面相看還有幾許未脫的稚嫩,成長中的嗓音,聽的人耳中癢意綿綿。

安十六帶着身後背着拜堂用品的護衛隊成員一起駐守在門外,而跟随少年一同進去的只有伯沉與師音等人。

寺院裏的那棵百年銀杏樹,此刻正在迎風招展,枝丫上倒是多了不少墜着木牌的紅線,看着倒有那麽點姻緣樹的架勢。

伯沉看了兩眼便收回了視線,直直的朝着佛堂而去。

半尋寺的佛堂,到處可見古樸的痕跡,就連人們拜的佛祖,都是用木頭雕刻後刷的彩繪再加上防腐措施,因為保養良好,倒是依舊如新,讓見到的人,自然可感敬畏之心。

本有些急躁的安希,在見到垂目的佛祖時便覺得心中逐漸平靜,恭恭敬敬地跟随他人點上三支香,跪在坐團上虔誠三拜。

随後衆人再度跟随少年往寺廟後走,但伯沉卻在中途停下,熟門熟路的走到一間房門前,輕敲兩下推門而入。

那是一間簡潔的禪房,除了低矮的卧榻,與靠牆的書架,便只有中間擺放的一張茶桌,上面放着一盤棋,旁邊坐着一位捧着茶杯的俊秀和尚。

另一邊的兩人,早已對伯沉的離隊行為有所察覺,只是人生地不熟,便只好先跟随前面的少年,到了目的地再作打算。

只是望着前方擺放在房內的棺材,安希與師音哪怕已有心理準備卻還是齊齊變了臉色,卻又不得不各自鎮定下來,緩步走入其中。

剛走入房間,之前引路的少年便道了一聲佛號幾個步伐間離開了衆人視線。

房間裏并非無人,先前留在寺廟裏的護衛隊成員如今便守在棺材兩旁,但他們似乎已經得知了消息,因此并未阻攔安希與師音靠近棺材。

安希看着眼前陰沉木做成的棺材,心裏下意識便開始估價,可在看到裏面躺着的身影時腦海又一片空白。

躺在棺材裏的是她不熟悉的人,只是當初調查時看過幾張畫像,然而安希兩相對比,卻不得不承認安王的容顏哪怕死後也沒有損耗半分,反而比她看的那些畫像要更加豐滿也更加美好。

若他睜開那雙眼,該有怎樣的星光閃耀?

心裏閃過這樣一絲感慨和疑惑,但同樣的,一副熟悉的面容不熟悉的眼神瞬間從她腦海閃過,讓安希立刻便打消了心中的對比。

依舊瞎眼摸黑不能動的楚緣聽着閻王派來的小鬼的闡述,對于房間內逐步靠近棺材的兩人已經有了初步猜測。

盼天盼地,終于把你們盼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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