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一十八日
在上車之前,時今還傻乎乎地對盛崇司懷抱着無限期望,心想就算他不願意正大光明地幫她,好歹也應該教給她一些自救的小竅門吧。
誰知道她這一路上說得是口幹舌燥,可是他好像就在聽笑話似的,除了臉上一直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幾乎很難判斷他到底有沒有在聽她說話,回答她的次數也總共不超過三次。
算了,見死不救就見死不救吧,反正人固有一死,盡管她生得光榮,死得憋屈。
有了這種思想覺悟,自暴自棄的時今不打算再向他求救了,坐上車後先是給南方發了條短信,讓她別等自己了,接着為了緩和一下緊張的心情,又開始和熟識的司機大叔相聊甚歡。
唯獨不再和盛崇司說話。
誰知道沒過一會兒,原本開得好好的車突然來了一個急轉彎,還在有說有笑的時今毫無心理準備,整個人直接撲到了正在閉目養神的人懷裏,鼻子被狠狠磕了一下。
不過這一下好像确實來得太陡了些,她被摔得七暈八素,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緩過來,感覺整個世界都被颠倒了。
不知過了多久,早已睜開眼睛的盛崇司垂眸瞥了瞥還在亂動的手,嗓音低沉道:“摸夠了麽?”
“……”
時今的腦袋還有些暈暈乎乎的,聽見這道聲音後,僵了僵,費力地支起身子,等發現自己現在是什麽姿勢後,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的一只手不小心撐在了盛崇司的大腿上,另一只手則過分得連她都看不下去了,居然直接插到了他的大腿之間,只要再往前一點點,就能和之前被她嫌小的東西來個親密接觸了。
盯裆貓立馬移開了視線,白淨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成功變成了粉色的Hello Kitty。
她就像是個犯人似的,一邊趕緊舉起手來,一邊往旁邊挪了挪屁股,沒有回答盛崇司的話,只是不太自然地問着前面的人,順帶掩飾尴尬:“李……李叔,你開車什麽時候變成狂野派的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裏路況比較差,你坐穩……”
造成慘劇的李叔一臉抱歉地說明了一下情況,可是聽上去不太走心,因為他又想起了童剛之前的叮囑,讓他一定有事沒事就來個急轉彎,于是話沒說完就故伎重演了。
于是剛剛坐好的人再一次被甩到了盛崇司的身上,這次甚至更誇張,直接臉朝下栽去,詳細畫面就不方便加以描述了,就是苦了時今。
她感覺自己都快背過氣去了,這輩子從來沒有坐過這麽野的車,還以為是她說話影響了李叔的發揮,以至于接下來的時間不敢再和他瞎聊天了。
她一路沉默到底,順便觀察着路況,免得又再發生剛才的那種慘劇,直到下車,臉上的熱氣才褪下去,歷經千辛萬苦終于來到了一家名為“三棵樹”的新派川菜館前。
對于這家店,時今還是有所了解的。
由于尹霓喜歡吃川菜,所以盛氏集團又開始涉足餐飲業,便有了現在這家店,以傳承傳統川菜文化為基礎,以創新川菜文化為根本。
雖然規模比不過那些全國連鎖店,但是口碑極佳,每一道菜肴都經過了精心的研究和打磨,就算不靠品牌效應也能吸引到衆多消費者,許多明星都喜歡光顧這裏。
只是和整體格調比起來,餐廳的名字似乎就顯得有些過于通俗易懂了,一聽就知道出自尹霓之手,由來也很簡單,全因門口那三棵并排而栽的銀杏樹。
不過與其說是餐廳,倒不如說是一座私人庭院,一走進大門,入目處皆是一片綠色植物,還有薔薇扶牆,紫藤盤角,盡管大多數早已枯萎,不見春日的生機勃勃,卻也是一種遵循自然規律的美。
再往裏走幾步,便能瞧見一棟掩映在茂盛枝葉之間的三層小樓,暖色的燈火在寒風呼嘯的冬夜顯得格外溫馨,古樸與雅靜并存。
當姍姍來遲的兩人進入包廂的時候,裏面已經有人先他們一步到達了,尹霓一看見門口的人,立馬從座位上跑了過來,興奮得就像是偶遇了八百年沒見的高中同學。
對于時今來說,她的出現也實屬驚喜,覺得自己找到了最後一絲希望,立馬熱情地挽着她的手臂,一臉擔心道:“你怎麽又瘦了,我上次送你的那些東西都吃了麽?”
“你是說那個零食大禮包?當然吃啦,香酥辣椒好好吃!”
一說起這個,尹霓就回味無窮,末了又偷偷附在她的耳邊說人壞話:“可是我吃了老長痘,所以盛崇朗就不準我吃了,而且把剩下的那幾罐全給沒收了,你什麽時候再偷偷給我帶一點?”
“……”怎麽回事,她平時送尹霓送的都是這些垃圾食品麽?難道就沒有一點什麽拿得出手的補品之類的麽?
時今對自己感到絕望了,心想這下好了,非但沒有找到挽救的方法,反而還又給自己挖了一個罪加一等的坑。
見她不說話,尹霓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總覺得她有點怪怪的,便做出一副拷問犯人的模樣,質問道:“不過你今天的表現為什麽這麽可疑,該不會又在我微博下面……唔唔唔……”
還沒等她說完,做賊心虛的人就立馬捂住了她的嘴,十分擔心自己做的事情就這樣被暴露,眼睛下意識地偷瞄着主宰着她今晚生死的人。
和自家那個穿衣總是以舒适為主的弟弟不同,盛崇朗永遠都是一身西裝,衣着筆挺,沒有半點褶皺,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節都處理得一絲不茍,五官也和盛崇司很像,卻又有着很大的區別。
顯然,他看上去更加穩重一些,只不過臉上鮮少有情緒,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款木質檀香,冷冽中帶着點厚重的成熟。
發現對方并沒有注意到她倆的對話後,時今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卻實在是很難将他和那個“古板又不懂情趣的男人”聯系起來,也讓人無法想象他脫下西裝後的禽獸模樣。
當然了,以上描述全部來自尹霓,和她的立場無關,畢竟她和這位大人物連話都沒有說過,不太容易做出準确的判斷,唯一能夠确定的一點是,她以前可能真的誤會盛崇朗了。
雖然他看上去确實很嚴厲,也給人一種距離感,但是這些與生俱來的東西本就無可避免,重要的是,從他的眼神裏看不出半分對人的輕視,而是給予每個人平等的尊重,無論地位高低。
不過不光是盛崇朗,就連平時随心所欲的盛崇司在這方面也是如此,這種教養大概就是真正的上流社會和普通有錢人之間的差別。
還被她捂着嘴巴的尹霓更加覺得她不對勁了,心想這兒人多眼雜,也不太好說話,所以不打算再拷問她什麽,好不容易才把她的手扒拉下來,而後指使着盛崇司:“你去挨着你哥坐。”
此話一出,包廂裏的兩個男人都對她投來了帶有不同程度深意的目光。
“……”
作為在場所有人裏最沒有靠山的一個,誰也得罪不起的人非常識時務,感受到了這兩道目光的厲害後,立馬把尹霓推向了她應該在的位置,至于自己,只能先将就一下,勉強坐在了盛崇司的身邊。
剛一坐下,她就又聽見對面的人說道:“對了,你知不知道你那支廣告宣傳片要去夏威夷拍?”
美中不足的是,這個提議是盛崇司的想法,考慮到說出這一點後可能會讓人覺得掃興,于是尹霓十分貼心地隐瞞了這個信息。
結果不出她所料,屁股才挨着椅子的人激動得差點重新跳起來,發現自己的音量太大後又收斂了一點,确認道:“真的麽?”
“當然,不信你問盛崇朗。”尹霓用手碰了碰身邊的男人,示意他給自己的話作證,“對吧?”
只可惜時今一聽這話,整個人就焉了一大半,心想自己哪兒敢問他啊,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對上他的視線後,很幹脆地傻笑了兩聲。
誰知道盛崇朗不但證實了這件事的真實性,還說了一句很長的話:“祝你在夏威夷玩得開心。”
“……”不是去工作麽,這麽明目張膽地讓她假公濟私真的好麽?
時今還在發傻,開心得連話都不會說了,簡直受寵若驚,因為一到寒冷的冬天,她就特別就想去一些溫暖的熱帶國家,所以這個消息對她來說好得不能再好了。
不過短暫的幸福過後,總歸還是要面對現實的。
雖然這裏的氣氛燈光食物乃至所有的一切都非常好,但是只要壓在她心上的那塊大石頭沒有移開,時今就沒有辦法安心吃飯,生怕到時候欠的債越累越多。
拿着筷子的人已經盯着面前那道蒜泥白肉看了很久了,眼見着就剩下最後幾片,再不吃可能就沒了,她只好鼓起勇氣,先把話題抛出去,說道:“謝謝盛總今晚的款待……”
“等等,時今,你是不是謝錯人了?”見她謝着不相關的人,尹霓打斷了她的話,不再當活雷鋒了,“不是我針對誰,在場的各位,沒一個比得上我對你的好。”
“……什……什麽意思?”
“盛崇司沒告訴你,這頓飯是我組織的?”尹霓還不知道在這之前發生的故事,解釋道,“你不是正好在附近拍戲麽,我就想着叫你一塊兒來吃飯,所以才讓他去接你的啊。”
“……”阿西吧,這個混蛋居然敢騙她?
事情水落石出,提心吊膽了一路的人也松了一口氣,同時又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二百五,被人耍得團團轉,最後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也顧不上這裏不是自己的主場,放肆地瞪了一眼身邊的人。
誰知道盛崇司坐得一臉端正,根本沒有一點謊言被拆穿後的悔過之意,察覺到她的視線後,還微微側過頭,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漆黑的眼睛裏能夠清楚地看見她的影子。
時今看得差點又忘了自己的目的,回過神來後輕輕踢了他一腳來洩憤,便不再搭理他了。
雖然過程不太愉快,但好在她對于這個結果還算滿意,畢竟沒有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也終于可以放開肚皮吃飯了。
說說笑笑之間,這頓飯竟吃了将近兩個小時,要不是因為尹霓明天一大早還有工作,被盛崇朗強制性帶回,說不定還能吃得更久。
不過離開之前,她還不忘安排盛崇司送時今回家,
只是作為當事人之一,時今并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去了趟洗手間,結果等她出來的時候,三個人已經只剩下一個人了。
她沒想到盛崇司居然這麽聽話,還真的乖乖在這兒等着她,實在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嗯……該不會是因為他哥的緣故吧?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時今就加快了朝他走過去的步伐,不想再麻煩他什麽事了,說道:“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先走吧。”
聞言,盛崇司低頭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說一句話,倒是冷哼了一聲,而後自顧自地往前走着,也不知道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她的這個提議。
時今一時間拿捏不定主意,只好先跟上去再說,一走出院子的大門,屬于塵世的喧嚣便偷藏在冷風中撲面而來,讓人有一種終于重新回到了充滿煙火味的人間的錯覺。
于是她沒有急着走了,而是站在臺階上,深呼吸了一口冷空氣,難得感到如此舒暢。
不遠處便利店的門還在不停地開開合合着,電子的“歡迎光臨”聲不絕于耳,實體音像店也傳出熟悉的音樂聲,放的是五月天的老歌,主唱的唱功不算好,但是不帶技巧的嗓音總能輕易打動人心。
曾經瘋狂喜歡過這首歌的人不自覺地跟着小聲哼了起來,一如既往地沒有在調上,可她好像壓根兒不在意,依然高興地哼唱着。
盛崇司聽得唇角一勾,放慢了腳步,回頭望着時今,可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她的臉上忽得露出了一個帶着驚喜的笑容,而後急匆匆地朝臺階下面跑去。
他臉上的表情一凝,過了片刻,目光才重新回到已經離開的小姑娘身上,清楚地看見她在濃稠的夜色裏一蹦一跳地跑着,也清楚地看見她撲向了另外一個男人的懷裏。
就像以前無數次迎接他那樣。
世界在安靜了一瞬後突然湧入了更大的聲響,接近高.潮的音樂聲好似最後的悲促在沸騰歌唱,轟轟隆隆的,如同一場洩閘的洪水,幾乎快要将人沖垮。
“我們那麽甜那麽美那麽相信,
那麽瘋那麽熱烈的曾經,
為何我們還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遺憾中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