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日
雖然看得見任漪的嘴巴一直在動,似乎在說些什麽,可是具體內容時今一個字都聽不清,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頭腦也跟着一起發懵。
她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只是隐約有了一種被背叛的感覺,盡管對方并沒有義務站在她這一邊,但她還是止不住地難過。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時今還在反思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忽然覺得有人在推她的肩膀,緊接着又有一道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便擡頭看了一眼。
她那有些恍惚的視線重新聚焦,任漪的臉和聲音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好像很是着急,一臉擔心地問道:“時今,你沒事吧,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是啊,時今姐,你沒事吧。”一旁的秦琴見狀,也跟着一起附和道,“要是你不喜歡的話,我不演就好了,你千萬別因為這件事不高興啊。”
一直發呆的人終于回過神來,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對着任漪說了句“沒事”,又回答着她剛才的問題,說道:“嗯,你說得對,換個人說不定得到的感悟也不一樣,現在就別耽誤時間了,你們快去演吧,我在邊上看着。”
聽她這麽一說,任漪稍微放下心來,于是不再說什麽,而是帶着秦琴去找導演說明情況了,留下時今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後面。
其實她ng的那段戲并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甚至可以算是整場戲裏面最簡單的了,就是一個不用說話只管吃各種海鮮的畫面,拍攝的時候鏡頭一帶而過,剪輯出來以後的時長估計更短,可能連一秒鐘都沒有。
就是這樣一個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鏡頭,導演卻總是覺得她沒有演出吃東西時候的幸福感。
問題是……她都已經用了“婉約派”“豪放派”“保守派”等多種不同的方式來演繹了,實在是想不到還可以用哪種表現方法了。
現在好了,ng了這麽多次不說,居然還讓秦琴給她示範,時今就算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這是為什麽,甚至開始自我懷疑自我否定起來了。
她一邊繼續摳腦袋想答案,一邊抱着學習的心态,站在導演的身後,目不轉睛地盯着監視器看,沒想到沒過多久,屏幕裏的人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原本演得好好的兩人忽然亂作一團,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能看見任漪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跑到秦琴的旁邊,焦急地拍打着她的後背。
見狀,導演趕緊站了起來,對一旁的工作人員說道:“怎麽回事,快過去看看。”
時今也有些好奇,本以為是吃東西噎着了,誰知道這個時候突然聽見身後的老阿姨大叫了一聲:“我們琴琴該不會又對海鮮過敏了吧!”
“……”我靠,連自家藝人對什麽過敏都不知道?
還站在原地的人一臉卧槽地看了一眼老阿姨的背影,又立馬把視線移回到了監視器上,确實可以看見秦琴的身上起了一大片的紅疹,要不是被抓着雙手,她可能早就把皮膚撓破了。
等到工作人員趕過去以後,發現情況好像有些嚴重,于是立馬開車把她送到了附近的醫院。
不過任漪就沒有跟着一起去了,好不容易才從一片混亂中逃脫出來,現場剩下的工作人員們也開始收拾設備了,看樣子是準備收工了。
可……不是應該拍她才對麽,怎麽秦琴一不在就收工了呢?
看着東西越來越少的現場,時今還沒有反應過來,有些着急,正猶豫着要不要問問導演,忽然聽見已經走過來的任漪語氣歡快地說道:“好了,大功告成,咱們走吧。”
“……”走?走哪兒去?
聽見這道聲音後,時今回頭看了她一眼,連忙跟了上去,現在已經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敵是友了,小心翼翼地問道:“沒有過的那個鏡頭不用再接着拍了麽?”
“那組鏡頭導演早就拍到滿意的畫面了,還拍什麽拍呀。”見她好像還沒有弄清楚現在的狀況,任漪解釋了一番,“之前那些ng都是故意的,難不成你真以為我有這麽好心,讓她踩着你上位麽?”
末了,她又說出了剛才一直想對時今說的話,真誠道:“所以你用不着再難過什麽了,其實你演得很好,演技也很棒,和你演戲挺開心的,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可以合作。”
“謝……謝謝。”
面對這一*聽着像假話的誇獎,時今依然有一種不真實感,被這番突如其來幸福砸暈了頭腦,忍不住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生怕現在是在做夢。
看她這樣,任漪只是笑了一笑,沒有再多說什麽,把她往更衣室的方向推去:“好了,快去換衣服吧。”
“哦……好……”
時今的回答沒有靈魂,就像是被設定好了程序一般,呆呆地朝更衣室走去,不過這也不能怪她,誰讓反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讓她整個人都被吹得淩亂了。
于是趁着換衣服的空檔,她又好好整理了一下思緒,按照自己的理解歸納出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好像沒有最開始那麽暈乎了,等到打開門的時候,沒想到任漪還站在外面。
時今還以為她是有話對自己說,便趕緊跑了過去,眼巴巴地望着她。見狀,任漪知道她可能是誤會了,笑着說道:“我在等我經紀人。”
“……”嗯……這就尴尬了。
時今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又重新擡起來,主動問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麽?”
“嗯?”
如果她剛才沒有想錯的話,任漪應該還是站在她這一邊才對,可是——
“你不是不知道我和秦琴之間發生了什麽事麽,為什麽還要這樣幫我,是不是因為盛崇司?”
一聽這話,忍了很久的人終于翻了個白眼,卻不是翻給她看,而是針對不在場的秦琴,打開了話匣子,嘆道:“唉,這個還用提前知道麽,只要是長了眼睛,應該都能看出來她有多讨厭吧。”
說起來,今天也算得上是戲中戲了,為了讓秦琴得到應有的教訓,不得已才發生了一系列讓時今郁悶不已的事情,包括任漪對她的種種不合理行為。
可惜她并沒有正面回答時今的問題,說完後視線又忽然落在了對方的身後,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模樣,說道:“喏,幕後主使來了,具體情況你還是去問他吧。”
聞言,時今整個人一僵,立馬轉過身子,順着她的目光望了過去。
在她從化妝間出來以後就消失的男人終于又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裏,可是除此之外,他的身邊還跟着一個本應該在千裏之外的人,竟然是沈原。
原來他剛才是去接人了麽。
一看見盛崇司的臉,時今就感到一陣莫名安心,壓在心上的大石頭終于被擊碎,只是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生出了一種臨界于埋怨和生氣之間的感情。
不過大概是神經緊繃的後遺症,之前壓抑着的害怕擔心也在這一刻全都一同湧了上來,讓她的眼眶都有些紅了,立馬撇開了腦袋,不再去看越來越靠近的人。
幸好在場的都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大家相處起來自然沒有那麽客套拘束,看見任漪後,沈原開着玩笑打趣道:“你不去趕飛機,專程留在這兒迎接我麽?”
“嘁,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任漪不屑地哼了一聲,和他聊了起來,可是聊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了什麽,扭頭對時今說着道:“對了,我先提前聲明一下啊,今天這件事和我無關,你要怪就怪盛崇司。我都說了會把你吓着,他還是非要瞞着你來。”
聞言,時今忘記了自己要避一避的事情,下意識擡頭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看着她那雙被眼淚浸得濕漉漉又明亮的眼睛,盛崇司沒忍住,一把把她摟進了懷裏,拍了拍她的腦袋,幫她回答着任漪的話,道:“這難道不是善意的謊言麽。”
“滾你大爺的善意謊言!”
任漪不客氣地回罵了一句,然而時今已經無暇再去聽他們的對話了。
熟悉的擁抱,熟悉的溫度,熟悉的人,不管是這三個之中的哪一種,都足以讓她的情緒潰堤,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她好像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很丢人,可是又沒有辦法控制,所以難得沒有掙紮,而是把腦袋抵在盛崇司的胸膛上,不想讓別人看見她的這副醜樣子。
一旁的任漪見狀,吓了一跳,萬萬沒有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最見不得小姑娘哭了,又不好喧賓奪主地安慰她什麽,好在自家經紀人這個時候終于把車子開了過來。
一想到可以讓盛崇司多欠自己一個人情,她就忍不住得意起來,于是走的時候,還順便把同為電燈泡的沈原一起拖走了,讓剛從機場回來的人又去一趟機場送她。
雖然這座城市的溫度常年保持在二十多度,少雨多晴,氣溫舒适宜人,遺憾的是,臨近傍晚的時候,天空中忽然飄起了雨,卻并不影響越來越多的人來到這片沙灘上。
因為和夏季的滂沱大雨不同的是,這裏的雨通常都不太大,甚至比春雨綿綿還要更溫柔一些,完全就是一個超大型的天然噴霧,像微風一樣拂在人的臉上,連傘都用不着打。
來自自然的恩賜仿佛是一劑最好的鎮定劑,沒過多久,時今終于調整好了情緒,緩了過來,一邊背過身子,用手擦了擦已經哭花的臉,一邊甕聲甕氣地問道:“你為什麽要讓別人來做這件事。”
“你不是不喜歡我太直接麽。”
雖然這樣做迂回麻煩了一些,但也确實比昨天那樣直接來得好,也不怕落人話柄,畢竟都是她自作自受的結果,怪不得別人,時今聽懂了這層意思,卻沒有想明白其中一點。
就因為她的那句不想被人說閑話,所以連教訓秦琴這種事也交給任漪來做,為的就是不想讓她再受到什麽傷害麽?
盡管這種可能性沒有得到證實,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種被他保護的感覺就像是會上瘾一般,讓人舍不得放開手,可時今不得不放手,所以道了聲謝後,又開始劃清界限了。
“以後再遇見這種事,你還是讓我自己來處理吧,畢竟你不可能每次都恰好在場,又每次都能幫我,萬一哪天我又這麽倒黴,招惹了小人,結果什麽都不會,豈不是只有等着被人吊打。”
時今的心裏很清楚,要是真的養成了什麽事都依賴他的習慣,她肯定會變得越來越懶惰,甚至開始安于現狀,而這正是她最不想看見的結果。
以後一旦失去了盛崇司的幫助,她就什麽都沒有了,所以不能沉溺其中,而是應該學會獨立,因為這個世界上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可是盛崇司并不認同她的觀點,似乎壓根兒就沒有想過她說的這種情況,理所當然地反問道:“為什麽要假設這種事。”
“……這哪有為什麽,就是一個有可能發生并且客觀存在的事實啊。”時今被問得有些不知所雲,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他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于是繼續往前走。
誰知道還沒有走出去兩步,她就又被身後的人拉了回來,一擡頭就看見了他眼底閃爍着的執拗的光芒,好像今天不把這件事情說清楚不甘心似的。
“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自己沒信心?”
盛崇司說的每句話都直接而不容人退縮,甚至連每個答案所對應的回答都想好了:“如果是第一種,完全沒必要,如果是第二種,我對你有信心就好了。”
時今猶豫了一下,睫毛上還殘留着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的痕跡,花着一張臉,模樣可憐又好笑地盯着他看,看似專注,迷茫的小眼神卻出賣了她,問道:“如果兩種都不是呢。”
盛崇司似乎早就猜到了她會這麽說,唇畔微挑,從容地回答道:“嗯,你可以繼續拒絕我,只要你做好了被我死纏爛打的準備。”
末了,他又語氣認真地補充了一句:“還有,我對你從來都不是一時興起。”
等他說完以後,時今早就已經聽得一愣一愣的了,還是第一次見到盛崇司一次性說這麽多話,而且每一句都像是在表白,于是造成的後果就是她忽然發現一個十分嚴重的事情。
別說靠別人了,現在就連她自己都靠不住了,因為她聽着聽着……好像……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