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一個星期的調整,納薇激動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坐在地上,将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整理了一下,瓦娜趴在她身邊,翻着她的箱子,道,“都是一些不值錢的垃圾。全扔了吧。”

納薇撲過去,想從她手裏奪回書本,道,“這個不行。”

瓦娜舉高手,讓她撲個空,笑話她,“你都幾歲了,還看童話書。”

納薇辯駁,“幾歲都能看。安徒生寫出來,又不是只給小孩子看的。”

“安徒生?哪個蔥?能給我錢嗎?”

納薇憋紅了臉,“他不能給錢。”

瓦娜用力地哼哼,“反正我是不相信這個世界有童話。”

納薇降低了聲音,“我也不信。”

“那你看毛?”

“天堂太遠,人間太險,給自己留點希望。”

瓦娜聽她這麽說,就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唉,你都沒涉足社會,哪裏知道人間的險惡。不過,也快了。”

聽她這麽說,納薇突然就擔心了。

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瓦娜拉了她一把,“別哭喪着臉。走,我帶你出去逛一圈,順便去買只手機吧。”

“要手機幹嘛?”

瓦娜白了她一眼,“手機是最基本的交流工具,要不然客人怎麽聯系你?”

納薇問,“客戶為什麽會聯系我?”

瓦娜像看白癡一樣地瞥她,“這叫工作需要,業務往來,懂麽?”

好像……懂了。

心動不如行動,瓦娜是個急性子,三兩下跳起來,換好衣服,就開始催納薇。

“快點快點。你剛到這城市,我帶你去逛逛,正好給你認認路。”

城市和農村的區別,那叫一個天一個地,怪不得村裏的人都把閨女往外面送!出人頭地,這就只有出了村,才可能實現的夢想。

納薇嘆息,就連寺廟都比他們那的華麗,黃金頂,理石地,到處都鍍着金,閃閃亮,亮瞎狗眼。

“大城市真好。”

瓦娜一臉驕傲,“當然好。和國際接軌。我們那小破村,怎麽能相提并論。”

但瓦娜不願意提的是,那繁華背後的黑暗和腐敗,就像一只吸血蟲,蠶食人心。

兩人出去逛了一圈,替納薇選了幾件新衣服,又買了一只手機。瓦娜說,這是基本設備,不能不買!

看着錢幣如流水般,嘩啦啦地流出去,納薇悻悻地想,幸虧那天被人撞,莫名其妙地多了一筆不義之財,否則真是連這點基本設備都置辦不起。

五千塊,一天下來就被花個精光,納薇心疼得嗷嗷叫。

不過,當她拿到手機後,心情這才開朗起來,“你別笑我土,在村裏,我們連電話都不用,有事直接去田裏叫一聲。”

瓦娜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別提村裏,你現在是在國際大都市裏讨生活,沒手機混個屁。”

逛了一下午,又在市中心吃了飯,吃的是中餐。

見納薇伸手去抓,瓦娜一把拍掉她的爪,将一雙筷子遞給她,“用這個。”

納薇搖頭,“我不會。”

瓦娜哈哈笑,“你還說自己有中國人血統。”

納薇憋紅了臉,“我出生的時候,就沒見過生父。”

瓦娜了然。對于閨蜜的身世,她多少了解一點。納薇的母親之前是在曼谷工作,懷了納薇後,才跑去他們那個農村。納薇五歲的時候,她找了個村裏的男人二嫁,接着生下了納薇的弟弟。

說起來,納薇也是個苦逼的命。後爹嗜賭,弟弟腦癱,媽媽身體不好,家裏欠了一屁股爛債。她不出來,也沒第二條路可走。

都是些傷心的事,不說也罷,瓦娜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

兩人吃吃逛逛,對市中心有了個大概的認識。時間不早,瓦娜晚上還要上班,兩人分道揚镳。

納薇為了省錢,就步行回家,家有些遠,好在她認路。

低頭摸索手機,玩這玩那,就跟打開新世紀大門似的,不亦樂乎。

走路低着頭,都忘了看路,在經過家門口那條林蔭小道的時候,冷不防腳下一絆,差點把新手機摔了。

納薇吓一跳,趕緊将手機放口袋裏,轉頭望了眼,卻驚訝地發現,路邊竟然躺着一個人。

而剛才絆他的,是他的大長腿。

這人該不會死了吧?

她戰戰兢兢地靠近,借着月光這才把人看清楚。是一個西方人,男的,眉清目秀,英姿勃勃,睫毛又長又卷,讓人想起童話故事裏的王子。

納薇壯着膽,蹲下身體探了下他的鼻息,呼吸正常,大概只是暈了。她四周瞧瞧,沒有人煙,不知道這人是怎麽跑到這裏的,又是怎麽失去知覺的。

呵,還真像是童話故事。

浪漫邂逅,美麗結局。

納薇忍不住笑自己太傻白甜,明知道不可能,卻忍不住幻想。帶着一顆不值錢的少女心。

她蹲下去,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道,“哈羅。”

沒反應。

于是她加重力道,用力地拍了拍他,“喂,你醒醒,不能躺在這裏。”

男人抓住她的手,突然睜開眼睛,一雙綠色的眼睛,像叢林裏的狼、像深山中的鬼火,碧碧瑩瑩,怪吓人的。這一下,把納薇驚得夠嗆,啊的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以為這人要幹嘛,然而,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頭一歪,又暈了。

掙脫開他,納薇一口氣跑回家,将門關上。可回想起那雙眼睛,心還是砰砰直跳,太銳利了。

過了幾分鐘,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她打開窗戶,他還躺在那裏,就在她家門口的地方,黑夜幾乎吞沒了他的身體輪廓。

剛才不經意地一瞥,瞧見他臉上有可疑的紅點,像是荨麻疹。

本來這種事打個急救電話就行,但納薇剛從鄉下過來,根本不知道要報警或者叫救護車。她手機裏唯一的聯系人是瓦娜。

于是她趕緊打了個電話給瓦娜,電話接不通,現在正是派對濃烈的時刻。

納薇想,如果是普通荨麻疹也就罷了,可萬一過敏,不及時醫治,有生命危險。

周圍的鄰居都是夜場小姐,這個時間點,誰都喊不來。她在房子裏踱來踱去,最後一咬牙,還是拉開門跑了出去,救人如救火,更何況,還是對方還是一個帥哥。

納薇走到他身邊,蹲下來仔細地看了下他臉上的症狀,又掀開他的衣領,果然脖子上、身上也都有。

她費勁将他拉起來,撐着他,回到家。

村裏沒有醫生,這些小毛小病的,都靠自己醫治。納薇從行李中翻出一些常用草藥,熬成了湯汁,給他灌下。

她信佛,是虔誠的信徒,所以雙手合十,念了一段經文。都說好人有好報,她希望這輩子行善積德,下輩子輪回,可以脫離貧困,衣食無憂。

納薇用濕布擦了擦他的臉,照看着他,一直到深夜,他身上的紅疹才消退。

剛松了口氣,這時,瓦娜的電話來了,“找我什麽事?”

“之前有事,現在沒了。”

“幹嘛神神秘秘的,快點說。”

納薇只好道,“我在你家門口救了個人。”

瓦娜,“什麽人?”

“一個男人,全身過敏。不過我給他吃了藥,現在消退了。”

瓦娜尖叫,“你該不會是把他弄到我家了?”

納薇點頭,“是啊。總不能看他死在外面。”

瓦娜道,“你白癡啊,不會打電話叫救護車。”

納薇沉默了一會兒,問,“救護車是什麽?在鄉下的時候,看到遇難旅客,我們不都是……”

瓦娜打斷他,“鄉下個屁。這裏是芭提雅!!快把這個男人扔出去。”

納薇皺眉。

瓦娜見她不說,便道,“給你個電話號碼,你直接打去醫院讓他們來救人。”

“他們會來嗎?”

“廢話!”

納薇還想說什麽,但瓦娜已經把電話挂了。

看了看時間,現在是淩晨一點了,她不知道哪家不睡,還會過來救人。

還是……等天亮再說吧。

納薇洗了澡出來,頭發滴着水,睡衣是瓦娜的真絲吊帶,但有男人在,沒好意思,外面又披了一件T恤。

男人醒了,轉過頭,冷不防,對上她的眼睛。他的神色有些濕冷,讓人聯想到那些常年不被陽光照耀到的角落,看了她一眼,然後目光往下一沉,嘴角上揚,帶着一絲似笑非笑的戲谑。

她跟着低下了頭,看見自己的T恤上被水漬弄濕了,整個胸脯半隐半現的,勾勒出一條誘人的曲線。

納薇臉一紅,下意識地伸手抱胸,擋住他的視線。

見狀,男人輕蔑地哼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

一時間,只剩下她的心跳。

納薇見他呼吸均勻,似乎入睡,松了口氣。

這男人有點危險,可是她又不能真把他扔出去,小心翼翼地防着。

不敢關燈,她靠在床上守着。守着守着,就入了夢,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在講話。一個激靈,納薇突然清醒了過來。

是躺在地上的男人在說夢話,叫着一個人的名字,說着她聽不懂的語言。

他的表情有些哀傷,帶着痛苦,和剛才那冰冷的樣子截然不同。

納薇心想,這可真是一個怪人。

一夜過去,相安無事。

第二天一早,瓦娜回來了,進門就問,“送去醫院了沒?”

納薇一驚,突然醒了,下意識地指了指地上道,“沒,我想……咦,人呢?”

地上什麽也沒有,昨天給他蓋的毯子,卻蓋在了她自己的身上,四處都沒有留下他的痕跡,仿佛一場夢。

瓦娜懷疑地盯着他,道,“你丫的該不會是得了夢游症吧?”

納薇搖頭,“我還給他熬藥了呢。”

走到廚房,倒是有藥渣,說明并不是幻覺。

瓦娜一把拉過她,道,“先別收拾。我得先給你掃掃盲。報警是191,火警是199,急救中心是1691。這些電話都是24小時的,出現緊急情況随時能打,随時會有人來,知道麽?”

納薇點了點頭。

瓦娜道,“在農村可能用不上,但是這裏是芭提雅,犯罪率很高的地方,所以你一定要多生個心眼。大城市的人,多數都人心歹毒。”

納薇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想想萬一那人是個壞蛋,自己就是引狼入室,剛才一沖動,現再想起來後怕。看來,下次做事前,一定要先過一遍大腦。

瓦娜倒在床上,看着她像是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不由喃喃,“納薇,你真是純。和我剛來那會兒一樣。唉……時間,真是不留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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