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把青春唱成這首歌
又是一個除夕夜,畫未守在窗戶旁邊。
零點的鐘聲剛剛敲響,魏澤川騎着單車,籠罩着除夕夜的燈火翩翩而來。他擡頭朝畫未的窗口仰望,畫未朝他揮揮手,飛奔下樓。
“新年快樂!”她說。
“新年快樂!”他微笑。
她緊張又歡喜地看着他。他從車筐裏拿出煙花,放在空地上點燃引線,跑到她旁邊。他又靠近她一點,想拉她的手,但她卻悄悄走遠了一點。
他們并肩而立,看着煙花一簇簇騰空綻放。
煙花燃盡,他們同時側頭,相視一笑。
“以後的每一個除夕夜,我都來給你放煙花。”魏澤川說。
“不管你在哪裏?不管隔了多遠?不管未來怎樣?”畫未問他。
“是,不管我在哪裏,不管隔了多遠,不管未來怎樣,我都會在這一天,來到你的窗下,為你放煙花。新年的第一時刻,我要和你一起過。”他說。
他說得認真動情,她也堅信不疑。
從他家到這裏,即使走近路,即使騎得飛快,騎單車來回也要兩個多小時。在這個寒冷而熱烈的夜晚,他獨自一人,騎車跑這麽遠,只為和她一起度過新年的第一時刻。
“我有新年禮物送給你。”畫未說。
“是什麽?”他問。
“你閉上眼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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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未将食指在自己的嘴唇上輕輕一吻,然後擡手,将吻過的食指輕輕印在魏澤川的嘴唇上。他的嘴唇冰涼,然而,她卻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暖流,就在一瞬間,從他的嘴唇,通過她的指腹,流淌到的她的身體裏。
她退開兩步站在他對面,他微笑起來,舍不得睜開眼睛。
暖流産生的巨大幸福,讓他們和時間一起靜止了。
她不忍打破這寂靜的幸福,她悄悄轉身,上樓,跑到窗邊,他還站在原地,仰望着她的窗口。
看到她出現,他的雙手圈成喇叭,朝着天空大聲吶喊:“姜畫未,我最幸福的事,就是遇見你!”
千萬簇煙花遠遠近近同時綻放,他的聲音淹沒在喜慶的爆炸聲裏。
這一夜,很多人通宵不眠地守歲。畫未也沒有睡,她調好水粉,鋪開畫紙,坐在窗下,畫下了那場剛剛綻放的煙花。這煙花不是從她畫筆下綻放出來的,而是從她的心裏噴薄盛開。
天色微明時,陸昊天打來電話,他祝畫未新年快樂,他的聲音透着勉強的歡快,淡淡的失落像波紋一樣,從那歡樂裏蕩漾開來。畫未倒坦然得多:“新年快樂啊!騷年!我們又長大一歲啦!”
她也感覺得到,一層淡淡的隔膜像冰涼的霧氣阻隔在他們之間。
他們曾經那樣好,青梅竹馬,相伴成長,她曾以為那就是他們的地久天長,她一想起就好難過。
新學期,608搬走了一個女生,住進來一個高一美術班新生。她叫羅小芝,長得像混血兒,性格孤傲,綽號叫“冰山美人”。她很受男生的追捧,一到晚上或者周末,宿舍電話就響個不停,都是找她的。
她誰也不想搭理,接起電話來,三言兩語打發了對方就挂掉。
她還不屑地撇嘴:“他們誰也比不上周星遠。”
608的人都知道周星遠是誰,因為羅小芝每天晚上都給大家講她和他的故事。他是鋼琴王子,在國外音樂學校讀書,他帥氣溫柔、才華橫溢,他是她的星星、月亮和太陽,是她世界裏所有的光。
追求羅小芝的人裏有一個叫于大龍的,厚顏無恥的程度跟王小帥有得一拼,羅小芝最反感的就是他。
一天晚自習下課後,畫未在走廊盡頭看到了梁阮阮和羅小芝在說話,梁阮阮也看到了畫未,但她扭過頭去,假裝沒看見。
梁阮阮走了,畫未問羅小芝:“你認識梁阮阮?”
羅小芝說:“同學介紹我認識的呀,她說可以幫我擺平于大龍,其他男生都還好,這個于大龍真的讨厭死了。”
畫未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她沒有辦法幫羅小芝擺平于大龍。
幾天之後的晚上,熄燈時間快到了,羅小芝臉色慘白地回到宿舍,一進門就撲倒在床上大哭。大家都蒙了,連忙圍過去關心她。
她擡起頭,咬牙切齒憤憤地說:“我被人整了,魂都快吓沒了!”
她哭一陣,又說:“都是梁阮阮害的,我給了她四百塊錢,讓她幫我擺平于大龍,她說沒問題。剛剛晚自習下課時,我收到她的短信,叫我到小樹林去,有事跟我說,我也覺得奇怪,為什麽不在宿舍說呀,非要去小樹林。但我太天真,相信她不會害我。我就去了,結果樹林裏冒出來幾個戴恐怖面具的人,圍着我亂叫亂跳,我快被吓死了,忽然于大龍跑了過來,那幾個人跑掉了……”
她胡亂扯過紙巾擦擦眼淚,又說:“于大龍太龌龊了,趁我吓傻了,就過來拉我的手,我的純潔小手啊!周星遠還沒拉過呢……”
“這看起來像陷阱啊!莫非是事先設計好的?”于采薇說。
“當然是!肯定是!信息是梁阮阮發給我的,那些戴面具的人,肯定是跟她們一夥的!我估計她們也收了于大龍的錢。”
“這太過分了,不能就這麽算了,我們幫你去找她們!”于采薇嚷起來,她有一副俠義熱腸。
“可梁阮阮不承認,剛才我到她宿舍找她,她還喊冤呢。”
“這件事不像那麽簡單,如果真是梁阮阮幹的,她不大可能抵賴,她是那種做得出就敢認的人。”畫未冷靜地分析。
“她也這麽說,還說要幫我查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我等着,她明天非得給我一個交代不可。”羅小芝也不哭了,“我長這麽大,還沒受過這種侮辱,我不會罷休的!”
這一晚,大家安慰着羅小芝,又幫她分析,出主意,七嘴八舌鬧到深夜才睡去。
清晨起床鈴響時,畫未根本沒睡醒。但她一向不愛睡懶覺,何況運動員進行曲在大喇叭裏響得驚天動地。
七中以往的晨練是做早操,繞操場跑步。這學期,學校新來一個體育老師,他把晨練花樣翻新了,早操取消,純跑步,繞學校跑,一圈大約兩千米。
正是早春,晨跑時天還灰蒙蒙的,路燈發出微白光芒。畫未迷迷糊糊地跟着隊伍跑,忽然有人捏了捏她的手,她手裏多了一張紙條。她擡頭看,魏澤川在微白光芒裏朝她邪邪一笑,眨了眨眼。
她又欣喜又羞澀,也只是望着他笑。
他又快步跑到前面去了。
晨跑結束,畫未早餐也顧不得吃,迫不及待跑回宿舍,打開手裏的小紙條。小紙條上只有幾句話:畫未,我找梁阮阮好好談了一次,她同意解除約定了!也就是說,我自由啦,現在,我只想好好地守着和你的約定。
畫未将紙條捧在手心,雙手合十,歡喜得不知該感謝上帝還是菩薩才好。
羅小芝把梁阮阮和于大龍告到校長那裏,“Fly”也難以幸免,學校馬上展開了調查,很多人都被喊去問話。
畫未也被喊去了,學校問她跟梁阮阮同宿舍時,對梁阮阮和“Fly”組織有什麽了解,有沒有看到梁阮阮收錢。她也聽說過她們收錢保護弱勢女生,但沒看到過梁阮阮收別人的錢。
她沒有說出自己被綁在教室裏的事。她很困惑,她這不是在袒護梁阮阮嗎?她怎麽能袒護梁阮阮?她是太愚蠢,還是太懦弱?
但她很快想明白,這是因為魏澤川,也因為那張紙條,她為此心有愧疚,還因為,她相信梁阮阮本質不壞。
星期一的升旗儀式後,教導主任宣布了處理結果:梁阮阮同學組織小集團,勒索同學財物,對同學進行恐吓,影響惡劣。經研究決定,給予梁阮阮同學記過處分,并責令于大龍同學向羅小芝同學道歉。若有人再拉幫結派組織小集團,學校将嚴厲處分。
整個處分,始終都沒有提到柯夏。
主任念完了,全校的人都朝這邊看,試圖辨認哪一個是梁阮阮。
梁阮阮低着頭。
這是畫未第一次看到梁阮阮在公共場合低頭。
主任宣布解散,梁阮阮叫嚷起來:“不公平!憑什麽只處分我一個人!不公平!”
沒有人回答她,大家用異樣的眼神看着她。
整個早自習,全班都在說梁阮阮。
有人說,用梁阮阮的手機發信息給羅小芝的人是柯夏。柯夏和于大龍關系很好,所以柯夏願意不擇手段幫于小龍達成心願。柯夏也發了信息給于小龍,說羅小芝在樹林等他。所以,當他趕過去,正好遇到羅小芝被吓得靈魂出竅,于是他趁人之危,得逞了。但柯夏将此事與自己撇清關系,她不可能讓于大龍知道她的陰險吧。
有人說,人家柯夏的舅舅是校領導,梁阮阮呢?什麽靠山也沒有,她們那個破組織裏的人也一律偏向柯夏。梁阮阮真是活該倒黴。
有人說,梁阮阮也挺可憐的,她爸爸很可惡,他和別人生了兒子,就回來想離婚,但她媽媽腦筋不好,寧願被罵被打也不願離婚,一家人的關系很糟糕。梁阮阮還被她爸爸揍呢,都這麽大了。
梁阮阮不在教室裏,座位空着。
早自習下課,畫未站在窗口,小樹林就在教學樓後面,初春的陽光溫暖動人,梁阮阮靠在一棵樹上,她的對面站着魏澤川,她低垂着頭,他扶着她的肩。
畫未并未吃醋,只覺得心酸。
梁阮阮缺了兩天的課,回來之後,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陰冷,沉默,不言不語。她再也沒和柯夏她們走在一起。她瑟縮着身體,獨來獨往,成績也下滑得厲害。
畫未想,也許讓她深受打擊的,不是學校的處分,而是柯夏的陷害以及被她當成朋友的那群女生的冷漠。
梁阮阮要怎麽才能度過這段艱難時光?魏澤川對梁阮阮太重要了。想到這裏,畫未的心一陣陣緊縮,她不自私,也不冷漠,她也願忍讓,常妥協,可唯獨這件事,她像礦石一樣,絕不動搖。
春意漸漸濃了。美術樓前的薔薇開了,顏色深深淺淺,像油畫一樣好看。
人像寫生課,畫未做模特。她将長發紮成樣式古典的辮子,側身坐在教室的前方。季師兄也坐在同學們中間,跟大家一起畫。
于采薇坐在畫室最後一排,她并不安分,一會兒歪着腦袋朝畫未做鬼臉,一會兒又盯着坐在教室過道裏的季師兄看。
畫未注意到,于采薇的話題裏,跟季師兄有關的多了起來。
一天晚自習下課,于采薇把她的人像寫生作業帶回來。
“哈哈,給你看。”她神秘地笑着遞給畫未。
畫未打開,于采薇畫的不是她,而是季師兄的側影。季師兄的批語寫着:線條流暢,人物表情自然,但偏離了主題。美術考試也是命題作畫,望下次注意。
于采薇還是在笑。
畫未拿過一面鏡子,舉到她眼前,說:“自己看吧,你的花癡樣。”
于采薇對着鏡子嘻嘻笑:“你也看出來了?”
“季師兄也看出來了吧?”畫未說,“不過你要清醒點,他可比你大幾歲呢。”
“那又怎樣?他又沒有女朋友,跟我一樣,都是單身!再說,我打算上了大學再和他戀愛。”
于采薇雖是這麽說,但行動熱烈得多。她再也不每個周末都回家了,她跑到教師公寓的天臺上去,聽着季師兄房間裏傳來的音樂,一邊曬太陽,一邊畫畫,一邊用她少女的心思浮想聯翩。
她像戰士一樣激昂奔去,又像戰士一樣凱旋歸來,她激動地向畫未報告進展。
她不再叫他季師兄,而是叫他名字,季明朗。
她說,季明朗住在頂樓,走廊盡頭的那一間,陽臺上擺着兩盆吊蘭。有一次,她發現,他的鑰匙就藏在一個花盆裏。她就趴在天臺的邊緣等,看到他走出公寓大門,她蠢蠢欲動地掙紮了幾分鐘,貓一樣悄悄下了天臺,她在花盆裏找到鑰匙,打開他的房門溜了進去。
她第一次走進他的房間,她好興奮啊!她拿他的茶杯喝水,她穿他的大拖鞋,她像一個緊張興奮的探險者,在房間蹑手蹑腳地走來走去,這裏看看,那裏瞧瞧。
下一個周末,她又偷偷潛進去幾次。她偷折了花園裏的薔薇插在他的玻璃杯裏,她買了草莓洗幹淨放在他的桌子上,她在他的窗戶上貼了一個笑臉……她暗自揣測,當他回家發現這一切,他是感到驚喜呢,還是受到驚吓?他會猜到是她嗎?
“太有意思了!哈哈!”她一邊給畫未講,一邊惡作劇地笑着。
又一個周末,于采薇一回來就撲過來抱住畫未:“親愛的,我好開心呀!”
畫未吓一跳,摸摸她的額頭:“這孩子失心瘋了吧?”
她繞着畫未滑動舞步,盡興了才停下。
她說:“今天我在他房間裏也是這樣跳舞,他突然回來啦,還拎着菜!我當時就震驚啦!但我假裝沒看見,推門就走。這貨叫住了我,問我跑到他房間裏幹什麽。我想編理由啊,可編不出,我居然說,我餓了!想找點吃的!”
“你這也太……哈哈”畫未大笑起來,“那他什麽反應?”
“這貨居然說,請我吃飯!”
“啊?”
“是啊!吃就吃呗。我就跟他一起出去吃了飯,然後坐在他的陽臺聊天,他還唱歌給我聽呢。他說他家鄉有一首民謠,就叫采薇,我還學會了呢,唱給你聽啊!”
于采薇說着就唱起來:“卿尚小,共采薇,風欲暖,初成蕊,問離人,山中四季流轉又幾歲?卿初嫁,獨采薇,露尚稀,葉已翠,問征人,何處望鄉一枯一葳蕤?”
她唱得生澀卻認真,畫未聽得入了神。
“哦,對啦,他還提起你呢。”
“啊?提我什麽?”
“問我你的名字是怎麽來的。”
“我的才沒有你的那麽文藝,又是《詩經》,又是民謠。原來我叫姜小麗,班上轉學來了一個女生跟我同名,老師要我們其中一個改名,那個小麗不肯,就只好我改了。當時美術老師來家訪,就幫我取了畫未,大意是祝我畫出一片未來吧!”
畫未認真在說,于采薇卻沒認真在聽,她忽然一臉惆悵:“那貨最後還是拒絕了我,他說,不要有雜念,一心讀書考大學才是正經事。”
“他說得沒錯。”
“但是呢,”于采薇又恢複了鬥志,“我覺得我還是充滿希望的!要繼續努力!”
五月來了。
一個清晨,秦大宇又出現了,他站在教學樓前的梧桐樹下,手裏捧着一大束玫瑰,女生們紛紛探頭去看,都知道他是來找艾莉莉的。
艾莉莉并沒有下樓去,她給秦大宇打了一個電話,秦大宇悻悻地走了。
艾莉莉笑着跑到畫未身邊:“今天我生日,晚上一起吃飯哦。”
“好啊,生日快樂!”
她又抱怨:“我都告訴秦大宇別到學校來,他還搞得這麽張揚,真是的。”
畫未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艾莉莉又湊近她,輕聲說:“魏澤川也來,我讓秦大宇叫了他。”
畫未的臉忽然就燙了。
艾莉莉賄賂了班長,幫她和畫未以及參加她生日會的同學都請了假。這是畫未第一次逃課,難免有罪惡感。可一想到等下能見到魏澤川,她又充滿奇妙的快樂。
吃飯時,魏澤川沒有來。
等她們到了KTV,魏澤川才匆匆來了。他是和幾個男生一起進來的,包廂裏燈光昏暗,但畫未一眼就辨認出魏澤川的臉。他的臉,像夜空中的星辰一樣閃耀。
魏澤川也一眼就看到她,徑直大步朝她走來。他們相視一笑。他挨着她坐下。
大家一首接一首地唱。秦大宇過來說:“老魏,你來了就知道吃,還不快唱一首給壽星祝壽!”
魏澤川站起來,走過去點了一首《青春無悔》。
他的聲音醇厚:“開始的開始,是我們唱歌,最後的最後,是我們在走,最親愛的你,像是夢中的風景,你說夢醒後你會去,我相信。”艾莉莉将話筒遞到畫未手裏,畫未接下去唱:“不蒼惶的眼,等歲月改變,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陽斜,人和人互相在街邊道再見。”
她并未告訴他,她學會了這首歌。他只想為她唱歌,但他也沒有感到意外,和她一起唱:“你說你青春無悔包括對我的愛戀,你說歲月會改變相許終生的誓言,你說親愛的道聲再見,轉過年輕的臉,含笑的,帶淚的,不變的眼……”
如此默契,深情款款,這是他們的歌。
唱完歌他們回學校,一群人走在一起,嘻嘻哈哈,打打鬧鬧。魏澤川一路都在吹口哨,于是畫未什麽也聽不見,只聽到他的口哨聲,婉轉悠揚。
她又想起足球場上,他在她的額角上的手指印。幸福像兔子,在她的胸膛裏蹦蹦跳跳。
校門口,路燈下,梁阮阮站在那裏,她瑟縮起身體,顯得孤寂可憐。她的目光在人群裏搜索,畫未知道她在找誰。
魏澤川快步走到畫未身邊,說:“梁阮阮找我,我去一下。”
艾莉莉捏了捏了畫未的手,壞笑:“不錯哦,還要跟你報告呢。”
魏澤川和梁阮阮往校門左側走去。
畫未回到宿舍,洗漱完畢爬上床。宿舍熄燈了,她躺在床上沒什麽睡意,于采薇也沒睡,正在等季師兄回短信,季師兄遲遲沒回,她等得焦急了。
“畫未,你發個信息給我試試,我的手機是不是出問題了,不能收短信了呀!”
畫未剛發了一個表情給她,手機就響了,魏澤川說:“我回到宿舍了,一路狂奔!”
“幹嗎這麽急?”
“給你打電話呀!”
“哈哈!”畫未笑,“你已經打了,晚安。”
“我想跟你說,梁阮阮找我是有急事,她被宿舍的人冤枉偷東西,我只能勸勸她,她媽媽又病了,真是急人。”
“啊?她母親怎麽了,不要緊吧?”
“精神方面的疾病,她父親又不太管,我得想辦法幫幫她。”
“嗯,我知道了。你可以安心睡了!”畫未笑說。
畫未願意聽到他這樣說,這說明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生。如果他薄情寡義,他對任何人都會薄情寡義,包括對她。梁阮阮在這樣的處境下不向魏澤川求助,那又能向誰求助?如果魏澤川都不幫她,還有誰願幫她?
于采薇還在嘟嘟囔囔:“這貨是什麽意思嘛!”
第二天有人像寫生課,畫未發現,于采薇一節課都心不在焉,坐立不安。一下課,她就跑過來,拉起畫未走到睡蓮池邊沒人的地方。
她問畫未:“你覺得季明朗怎麽樣?”
畫未本想說“還好啊!”
但于采薇的眼神讓她的思維打了一個問號,後面還跟了一個感嘆號。她警惕起來:“你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對他有沒有感覺。”
畫未一愣,撲哧笑出聲:“我說這孩子真的瘋魔了,你是在找假想敵嗎?”
“我是認真的!”于采薇一臉嚴肅。
“我在意的人是魏澤川。”畫未也學她,“我是認真的!”
于采薇頓時像獲得特赦令一般,全身放松,蹦跳了一下,笑起來。
畫未被她逗笑了:“我說孩子,千萬別放棄治療啊!”
于采薇一向古靈精怪,畫未也沒覺得有什麽異樣或者不好的預兆。
五月最後一個星期六,畫未要回家,于采薇不回,她正在打扮,她要去找季師兄。畫未出門時,她對畫未做了一個風情萬種的鬼臉,說:“親愛的,等我的好消息喲!”
畫未沒等到什麽好消息。星期天下午,她還在回校的公交車上,于采薇打來電話,哭着說:“我完了,畫未,我完了!一切都完蛋了!”
畫未一下公交車就飛快地沖回宿舍,于采薇哭得眼睛都腫了,美術班的班長和幾個同學在陪她。
她們打開電腦給畫未看了一組照片。那是一組于采薇的照片。于采薇跪坐在地上,背景是美術班的教室,看樣子是晚上,月色很好,照片很清楚,還能清楚地看到,于采薇只披着一條紅色大絲巾。
畫未差點暈過去。
她忍着沒生氣,問于采薇:“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于采薇可憐兮兮地說:“是季明朗在幫我畫像。我約的他,要他到教室幫我畫像。我跟他說,我看過一幅叫《月光心願》的畫,畫裏的女孩披着紅絲巾,很美很美,而我的心願,就是自己變成畫中的少女。”
“采薇,你就算瘋,也不能這麽瘋!”畫未還是沒忍住,叫起來。
“我哪想到會被人偷拍?再說也只是畫像而已,別的什麽也沒有……”
畫未還是氣:“我們當然相信別的什麽也沒有,可看到這些照片的人會怎麽想?”
她在照片評論裏看到了不堪入目的污言穢語,它們刺得她的心好痛,她是多麽心疼于采薇啊!
于采薇望着畫未,依然可憐兮兮的:“我這麽瘋也不是只為了自己,我還……我……”
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沒有說出來。
畫未只顧着心疼生氣,簡單粗暴地以為,于采薇不過是想找借口,她瘋得離譜了,難道還為了老師父母、學業前程?
于采薇的班長來勸畫未:“別生氣,得想辦法查,看究竟是誰拍的照片傳到網上的。”
“怎麽查?”
“查IP地址啊,電腦高手能查得到,你想想看,你有沒有這樣的朋友。”
畫未馬上想到陸昊天,他是電腦高手,還得過什麽什麽獎。自從“新年快樂”之後,他們還沒聯系過。那層淡淡的隔膜,依然擋在他們之間。
但她顧不得這些了。她打電話給陸昊天,她不給他時間唧唧歪歪,直奔主題請他幫忙。
他果然給力,半個小時後就打來電話,說發照片的IP地址查到了,是她們學校男生公寓409宿舍。
于采薇的班長馬上聯系宿管科,查到409住了哪些人。
畫未一眼就看到了王小帥的名字。
“一定是他!這個王八蛋還記得你用拖把打他,趁機報仇呢。”畫未憤怒地喊起來。
班長又找人查到王小帥的電話。
畫未打過去,她像獅子怒吼:“照片是你偷拍發到網上的是不是?無恥小人!我們會馬上報警!”
那邊什麽也沒說,直接挂掉了電話。畫未再打,他就不接了。
“不接電話也跑不掉,我去宿舍找他!”畫未說着要走。
班長拉住她:“不用,IP地址是變不了的,就算他不承認,也可以證實。”她轉頭問于采薇,“要不馬上就報警?”
過了幾分鐘,畫未收到一條短信息,是王小帥發來的:我順手也拍了那個老師幾張,如果你們報警,我就誣陷老師非禮學生。”
“弱智,想誣陷就能誣陷嗎?我們還是要報警。”畫未堅持。
于采薇卻哀求似地看着她,搖搖頭:“不行,這樣季明朗會暴露的,我爸媽還有學校,肯定不會放過他……”
畫未也急得不行:“那要怎麽辦?總不能任由王小帥侮辱你。我找魏澤川去收拾他!”
于采薇拖住她:“不,把他逼急了,他會說出季師兄來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坐以待斃嗎?”畫未也無措地哭起來。
其實,在畫未的成長裏,有多少次啊,被人欺負時她都是忍氣吞聲,她自己能忍,能吃虧,可她不能看心愛的朋友吃虧。
班長和畫未都試圖聯系季師兄,但一直聯系不上。
晚上,班長等到了季師兄的電話,他說:“我有事出去了,網上的事我聽說了,也看到了,這對采薇傷害太大,必須報警。”
于采薇搶過電話:“不行,那個人也拍了你的照片,不行……”
但季師兄堅持要報警,說該他承擔的後果,他會承擔,說只有報警,這件事才能平息。于采薇阻止不了他。
很快,警方帶走了409宿舍的八個男生。
于采薇的媽媽也趕到學校,她沒有罵于采薇,也沒有找季師兄算賬,她只是摟着女兒流淚,又告訴她什麽都不要怕。
第二天,學校傳來消息,季師兄提前結束實習離開了。他沒有回美院,而是直接回了江南的老家,應該是回去找工作。于采薇将他的行為理解為對她的保護。雖然,自出事後,季師兄就再沒給她打過電話,也沒說過安慰的話,連告別也沒有,但她更堅定了對季師兄的心意。
她說:“我總會長大的,長到可以坦然無懼承擔一份感情的年紀。”
畫未憂心忡忡地看着她,輕聲說:“如果能放下,就放下吧。”
“那你能放下魏澤川嗎?”她白了畫未一眼。
畫未的電話響了,居然是季師兄,他說:“我走了,謝謝你給我的美好感受,再見。”
畫未莫名其妙,電話斷了。
“誰打的呀?”于采薇問她。
“不知道,打錯了的。”謊言下意識就脫口而出,畫未有點心虛。
王小帥沒再回七中,聽說警方在他的手機裏找到了于采薇和季師兄的照片。又聽說他轉學了,也有人說他出國了。
于采薇的父母打算讓她轉學,但她堅持留了下來。
流言蜚語熱烈沸騰過,又漸漸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