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眼神讓她忍俊不禁,“噗呲”一下笑出聲來。
幾人這才回過神來,那個易世子眼睛刷地一下掃過來,不錯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樣子。
廖嬷嬷走來來扶着她,“小姐,這是……”
她無辜攤攤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一臉的生無可戀。被那兩人莫名奇妙地一打岔,她自己心裏的離愁也沖散了不少,幾人對着易世子主仆行個禮,丫頭扶着她的手,轉身上了前面的那輛馬車。
老車夫大手一揮繩,馬車便拔腿遠去,男子一直盯着,直到馬車拐彎後再也看不見了,才低聲對漢子說:“走吧。”
坐在馬車上,她被兩人夾在中間,得知年紀大的廖媽媽是她的奶娘,大姑娘是她的貼身大丫頭采琴。從現在起,她便有了一個全新的身份,一個叫華娘的大家小姐。
馬車晃蕩晃蕩地行駛着,廖嬷嬷小心地問,“小姐你是怎麽和定國公世子碰到了一起的?”
她心裏吐槽,自己也想知道啊,可是她去問誰啊?只能低着頭沉默不語,看到她的樣子,廖嬷嬷以為小姐是有什麽難言之處,便不敢再追問了。然後雙手合掌,口中念着阿彌陀佛,直道:“易大人也不像傳言的不近人情,看起來很好相處,這次還是要多謝他了,要不然,我可憐的小姐,沒有名聲,你可怎麽辦啊。”
在奶娘的叨叨下,她也搞清楚了,原來那天是自己父親的忌日,華娘帶着丫頭采琴前往拜祭掃墓。這件事下人們都習慣了,往來年小姐也都會在這個日子裏外出,采琴想着小姐往年都會有很多話要和老爺說,便尋思着去取些山泉水,等下日頭大了,小姐說不定能用得上。只是等她取了水回來,卻發現老爺的墓前除了瓜果祭品,還有燃着的香燭,哪裏還有小姐的蹤影。
她以為小姐先行回去了,沿着下山的路尋找,一路上也沒有發現蹤跡。這下把她吓壞了,她趕緊回去通知家裏的人,大家把附近山上都找遍了,也沒有發現小姐一絲的蹤影。奴仆幾個是吓得六神無主,團團亂轉,又及不敢大張旗鼓。找了一整夜都沒有任何的消息,幾個人驚得都也不敢合眼,要是小姐有什麽不測,他們可要怎麽辦啊?
幾人是心急如焚,舅爺又不在京中,真是求救無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吓得抱在一起痛哭。
第二天傍晚,有個黑衣男子出現了,冷冷地告知他們,他們姑娘沒事,讓他先不要聲張,到時候定會把人安然無恙的送回來。他們恍恍的心終于是有了着落,事已至此,也只能相信那個黑衣男子了,她們一邊心焦的等着,一邊也不放過細細查探,但是無論她們怎麽努力,都打探不了一絲的消息。幾個是又驚又懼,好在幾天也沒有任何不利于自家姑娘的消息傳出來,這也讓他們暫時松了一口了,至少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直到昨天,這個黑衣男子又出現了,告知他們可以去接姑娘回來了。高興得幾人晚上都沒怎麽合眼,眼巴巴是看着天明,現在,終于見到姑娘本人了,一切都好的樣子,這下心總算是
可以放下來了。
沒想到自家姑娘消失的這些天,是和定國公的世子呆在一起,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廖嬷嬷和采琴都在心裏暗自嘀咕。采琴偷偷的瞄了自家主子一下,見華娘依然低着頭不說話,她以為姑娘是不想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所以她也識趣的把沒有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華娘把頭埋着,心裏暗暗的尋思,自己還是少說多聽的好,等下到了家裏面對原身的親人,能不說就不說。
她真想對着上天豎中指,這都是些什麽事啊,老天你是要害死我啊,你把我丢在這個地方,好歹也給我點提示啊,要不給我一點原主的記憶也好啊,這樣不明不白的,摸不到一點門路,讓她怎麽混啊?
☆、獨與耀東別
馬車經過鎮上的時候,她讓車夫在路口停一下,廖媽媽和采琴疑惑地看着她,她也不解釋,按住她們将起的身體,只讓他們這裏等她一會。
來陽鎮上,街上人的三三兩兩,今天不是逢集日,來逛街的人明顯的少了話多,她一出現在街頭,突然就冒出來很多和她打招呼的人。她笑着點頭,找到了崔先生的寫字攤。
“小天哥哥,”耀東一見她便打招呼。
她摸摸耀東的頭的,對着崔先生道,“在下今日便要離開此地了,上次一見,便覺得和耀東小兄弟特別的有緣,如果你們下次有事或是想去京裏的話,便可以來找我。”想了一想,自己還不知道現在的身份,也不知道要住在哪裏,便把耀東拉到一旁道:“如果你有事要找我,就在定國公府的外牆上畫一個豬頭。”
聽到定國公府,耀東猛地擡頭看她,眼睛裏放着光,“可是小天哥哥,為什麽要畫豬頭啊?畫其它的不行嗎?”
她笑道,“豬頭好畫,你聽好了沒?我要走了。”
小家夥點點頭,“我記得了,小天哥哥,你一路上保重啊!”
崔先生也站起拱手,“小兄弟一路順風。”
她對着這父子倆揮揮手,希望他們有再見的一天。
回到馬車上,廖媽媽看到她,松了一口氣,可千萬別再把小姐弄丢了。至于小姐剛才幹什麽去了,不是她們下人可以過問的,約摸過了差不多兩個小時,馬車在一個農莊前停了下來。
采琴打開車簾,她看着眼前的這個土撲撲的大門,她心裏閃過一絲疑惑。
她面上不顯,由采琴扶着下了馬車,跟在廖嬷嬷的後面走了進去,大門一開,院子裏的下人們都停下手中的活計,圍到了她的身邊,看起來平日裏主仆們的關系處得不錯。院子裏面寬敞幹淨,屋子裏面的布置簡單溫馨,處處透着舒适惬意,她暗自稱贊,原主看來也是一個會過日子的,這布置必是花了很多心思的。以後,這裏便是她的家了,如果不出意外,以後自己就要住生活這裏了。
洗漱後,她躺在錦塌上,看着這個布置得同樣溫馨的房間,聞着泛着香氣的松軟被子,讓她舒服得把頭埋進去,快樂的打了幾個滾,穿越這麽多天來,終于可以躺在正常的地方了。
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男人醇厚的笑聲,她心中一動,這聲音很像她來這裏第一天夜裏聽到的那個,怪不得當時在破廟裏沒有發現第三個人,敢情自己當時是身在夢中。
她心裏默念着,腦子裏突然大亮,一個精致的小院出現了,院子的樹下,一個身着月白袍子的男子坐在石凳上,手裏舉着一個二三歲左右的小姑娘,讓她不停地飛高高,小姑娘也不怕,開心地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的父親。
年輕的父親把她放在膝上,不停的用下巴上的胡茬去呵小姑娘的癢,小姑娘喜得摟着他的脖
子咯咯的笑。親脆的笑聲仿佛就響在她的耳邊,驚得樹上的鳥都飛了起來,突然,那兩個人可能是感覺到她的窺視,一起齊齊的回過頭,一大一小兩對上揚的鳳眼,同時看向了她。
她驚得“啊”的一聲醒了過來,大口的喘着氣,定下神來。仔細回想夢裏的情景,那兩雙鳳眼仿佛還在眼前浮現。這會不會是原主身體裏的記憶?看兩人的樣子應該是一對父女,夢中的那個男人應該是她的父親,看他對小姑娘那寵溺樣子,他一定非常的疼愛自己的女兒。
不過可惜的是自己無緣得見,早先就得知原主就是為父掃墓才失蹤的,可見那個父親早就不在人世了。
上世,每次走在街頭,看到手牽着手的一家三口從自己身邊走過,她心裏都十分的羨慕,恨不得自己變成那個中間的小孩子。
有一次,她因為太忘情了,居然跟在一家人的身後,足足走了兩條大街,吓得那家人報了警。
在警局,那些年長的警員看着這個只有□□歲的小姑娘,哭得一臉的稀裏嘩啦,都面面相觑。待問清楚原因後,那些叔叔阿姨都沉默了,其中有一個年長的阿姨還抱着她哭了。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個擁抱,那個阿姨的懷抱好溫暖啊,如果她也有媽媽,那媽媽的懷抱肯定就是那樣的。後來,多少個夜裏,她總在想,如果有媽媽抱着就好了,像
那個阿姨一樣,再抱她一次,可是這樣的願望從來都沒有實現過。
孤兒院平日得到的支助并不多,早年的時候更是艱難,她和小夥伴們還要去收集費品才能勉強買齊生活用品。從小到大,孤兒們所能得到的物質條件都十分的匮乏,院長媽媽多方努力,也不能完全滿足那麽多孩子的需求。後來情況改善了,愛心人士伸出了緩助之手,社會上的捐助越來越多,但是孤兒院裏的孩子情況大不相同,還有先天疾病的,所以資金也不總是很夠的。
看着院長媽媽越來越才老了,很多的夥伴們都懂事地盡量不給院長媽媽添麻煩,她也把自己得到的捐助讓給其它更小的孩子。自己則不停的做着兼職,奔波在一個又一個的地方,拿取着那不多的收入,勉強地支撐着自己的學業。期間她碰到過形形□□的人,有好心的,帶惡意的,探究的,同情的。這樣特殊的人生,也不是沒有收獲的,至少讓她早早體會到了世間的人情冷暖,很小就學會了察言觀色,畢業工作後倒是獲得了不少的好人緣,生活慢慢走上了正軌,她越來越淡忘了童年的記憶,那個阿姨的擁抱也被她埋在了記憶的深處。
而此刻,這個溫暖的夢,夢中那親密的父女,勾起了她心裏的那個渴望,如果她也有父親,那麽她的父親會如夢中的那個男子一樣的愛她嗎?
第二天早上醒來,她還有點恹恹的,打不起精神來。采琴進來整理床鋪,她靠在炕桌上發着呆,這時候她的另一個大丫頭采畫進來了,俯在她的耳邊說,“小姐,莊子上的稻子已經收割好了,我爹說這兩天二茬稻就要種下去了。”
華娘心裏愣了一下,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沒出什麽亂子吧。”
采畫回答道:“還有就是白天範娘子來了一下,說是京裏的大布莊裏都進了碧煙紗,她也托人訂了一批。”
她點點頭,又問了一句, “還有其它的事嗎?”
采畫又道:“酒樓的生意沒有什麽影響,咱們的菜式新穎,一直都是獨一份,顧管事又是夫人從江南給小姐送來的,夫人看人的眼光自然是差不了。布莊裏有範娘子在,生意不會有什麽問題。另外雜物鋪子有點影響,恒通樓又接了兩次船,裏面的東西新奇又便宜,我們的鋪子受了點影響,好在上個月舅爺給我們送了一船海外舶品,倒也能支撐住兩個月。”
原來自己的母親在江南啊,奇怪的是自己為什麽會一個人留在這裏。她嘆氣地道,“也不知何時能見到母親。”
采畫聽到自家小姐的話,也是一臉的傷感,“小姐就不要多想了,夫人也不容易,聽說她後嫁的那戶人家全靠她一人操持,根本分不開身,倒是舅爺來信,月底就要上京了。”
她點點頭,擺手讓采畫出去了。采畫一走,她癱坐在椅子上,這原主也是個可憐的人,父死母改嫁,跟自己一樣,妥妥的一個孤兒。賊老天,自己哪得罪你了,到哪都給自己安一個無親無故的孤兒身份,她是招誰惹誰了?這坑爹的命運,簡直可以用一句廣告來總結,要問悲催哪家強,盛京城外找華娘。
她托着腮,低頭沉思着,突然腦中似有一道光閃過,她盯着那個塌上雕花,看着那個雕工精美的圖案,下意識的伸手朝一朵芍藥的花芯中按了一下,下面彈出一個精巧的暗格,
手指伸進去,從裏面拿出一個雕花的小木盒,木盒上着鎖。她擡起頭看着床邊下挂床紗的那個鳥頭挂鈎,心有所感的從鳥嘴裏拿出一個小巧的鑰匙,她把鑰匙插入鎖孔,嗒的一聲,鎖開了,她打開一看,最上面的是有一沓銀票,下面壓着幾張泛黃的紙契,看得出來是一些地契房契,華娘翻看着,有七八張之多,還有一摞大額的銀票。她按住心裏的驚訝,細細的看去,有一家布莊,還有一個酒樓,一個雜物鋪子,還有兩處大莊子。
每張契尾上書,
榮氏昭華執此
武德拾年六月
布政司
原來自己現在的全名是榮昭華,這些産業都是自己的私有的。她又把那沓銀票拿出來看一下,足足有十來張,每張都是千兩的面額。看起來原主還是一個富二代啊,只是這個叫榮昭華的小姑娘怎麽會一個人呆在這個農莊呢?古人不是最喜歡把孤女托給親戚或是族人的嗎?可能是另有原因吧,華娘把東西重新收好放回原處,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推開窗,入目一片蒼遠。
☆、兩世孤兒
自己所在的這個莊子正好處在山腳下,此山名為鳳凰山,山上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籠罩山下的莊子蔭涼清爽,呼吸間空氣新鮮,略擡頭一望,便可以看見一片蔥郁的綠色。
一條小河從莊子的旁邊經過,河的兩旁邊種滿了垂柳,輕風一吹,柳絲們便快盈地翩翩起舞。小河經過莊子的一邊開了一個院門,上面砌上了石階,平日裏下人們就在這裏洗衣洗菜,方便又清靜。晨霧從山腳消散,莊子上雞鳴狗叫,一派農家的悠然自得。
廖媽媽站在她的身後,看着已經長大了的小姐,不禁想到了當年的老爺,她是老爺之前的大丫頭,老爺所有的努力她都看在眼裏,從一個不被人重視的侯府庶子,到後來高中探花,滿以為從此會苦盡甘來,沒想到正值英年滿腹經綸的老爺就那樣離世了。
她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老爺的眼光一直都是最好的,便是這個莊子,現如今早就不止當年的價格了。”
華娘回頭,“是的,父親自然是最好的。”她頓了一下,“嬷嬷,可以跟華娘講講父親生前的事嗎?”
廖嬷嬷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由得思緒飄到了當年,娓娓地一一對華娘道來。
華娘的父親榮進,乃是常遠侯庶出的第三子,自高中探花後,京中人人贊他有無雙公子之風,而原京中人人心中的無雙公子,乃是安國公府的世子趙之俊。榮進以庶子之身問榜探花,可謂是一朝成名,名動天下,成為天下庶出的典範,加上本身長得溫雅有禮,談吐間沒有一絲庶出的怯懦卑微。幾番露面,世家主母們都很是稱贊,成為了一些人眼中的佳婿人選,其中好幾家都動了心思,暗地裏打探侯府的口氣。
就在人們在猜測這個新出的探花要被哪個世家榜下捉婿的時候,不料卻傳出了他訂親的消息,對象居然是商賈之女。那個人便是自己的母親,母親出生江南顧家,顧家世代經商,在當地是數一數二的壕戶,歷年來經營的生意遍布武朝甚至海外。
之前有意的幾戶人家暗自扼腕,搖頭婉惜。探花郎訂親一事在京中引起了不小的波瀾,自古以來,世家都不屑與商家為伍,當然也有很多為了銀錢的人家會和商家聯姻,只不過許的都是家中扶不上牆的兒子。像榮進這樣的人才,放在任何一個世家,那都是家主的大助力,聯姻肯定會慎之又慎,沒想到他一個前途大好的新科探花,長得也儀表堂堂,常遠侯居然會替他選一個商家之女。
京城的議論塵嚣直上,常遠侯府依然我行我素,二月後,顧氏嫁進了來了,那一流水的嫁妝從江南運來,把碼頭都擠得放不下。各色的奇珍異寶,一水的紫檀家具,晃得人眼花缭亂,有些酸腐的人便譏笑侯府這是賣子求財啊,真把常遠侯氣個倒仰。很多人都為探花郎鳴不平,但榮進出面澄清,自古孝悌當先,且為人父母必為子女計之深遠,自己深念養育之恩,心甘情願接受長輩的安排。
婚後三個月,榮進的任命文書便下來了,他收拾行囊,帶着妻子赴南平縣上任,一去便是連任六年。榮進任職期間,體察民間疾苦,對南平百姓充體恤有加,并且積極推廣農事,下田插秧,上山開荒,凡事親歷親為,深受百姓的愛戴。歷時六年,愣是把一個窮山惡水的南平縣改建成了一個人人食有糧,居有屋的富縣。
當時正值武德帝登基不久,剛剛經過了逆王謀亂,戶部空虛,各地流民頻增。忽見案頭南平縣的奏折,一看之下,心中大喜,一掃之前籠罩在心中的陰霾,武德帝大筆一揮,直接調任他為河遠府同知。
接到調任書後,榮進帶着家眷奔赴上任,聞訊而來的南平縣的百姓擠在城門口,綿延十裏不絕,他們感念榮縣令的大恩,便是看着他的馬車走遠了,也遲遲不肯離去。他們一行至富陽境內,在城中稍加整頓,不料突然封城,百年難得一遇令人聞之色變的時疫暴發了,一行人只能困在城中,期間,榮進不幸染上時疫,二個月後,便撒手而去,英年早逝。
顧氏悲痛欲絕,時疫無情,便是想替丈夫保存一個全身都不可以,只能是含淚将他就地火化,他生前早已料到會是如此,早已言明,不用送他的骨灰歸故裏,就撒在青山綠水間吧。
完成丈夫的遺命後,顧氏便閉門不出,當裏富陽城內的封禁還沒有解除,她便整日地在家裏誦經念佛。
待時疫鎮壓下去,已是第二年夏末,富陽縣是滿目的蒼夷,一行人也都是瘦脫了行,顧氏帶着她們,風塵仆仆的趕到了盛京,拿出丈夫生前早就寫好的和離書,就要帶着女兒和離。
侯府當然多加阻難,這幾年憑着顧氏的嫁妝,府裏的生活松泛了許多,這到嘴的肥肉要吐出來,硬是死活不松口。
當年顧氏嫁進來的時候那嫁妝把有底蘊的勳貴之家都看紅了眼,有人暗地裏還言常遠侯這門親結得可一點也不虧,榮進帶着顧氏上任時,侯府硬是要扣下了她明面上的那些嫁妝,所幸顧氏從小就長在商賈之下,算盤計較也是相當精明的。最後被侯府扣下的都是一些明面上不太好的鋪子和家具首飾,其它的珍品,顧氏早就安排京中的商號保存了。
便是這樣,這些留下來的嫁妝收益也足可以應付一個偌大侯府的日常開銷了,當下聽到她未守孝滿三年便要和離歸家,府裏人人同仇敵忾,罵顧氏商人逐利,無情無義。但顧氏和離書在手,一氣之下鬧到了大理寺,最後侯府丢了一個大臉,不得不同意顧氏歸家,但是卻絕對不同意她把女兒帶走,最後,顧氏只有把年幼的女兒留下,自己帶着所剩的嫁妝回娘家,沒過多久便聽說她再嫁了,氣得侯府老夫人哮喘病發,足足将養了一年才緩過來。
顧氏在臨走把這個莊子前過到了自己的名下,并當衆言明這個莊子只能是留給自己的女兒的。這下更是把侯夫人也氣倒了,她本來想着把華娘扣下來,顧氏怎麽也會把一些嫁妝留下,哪裏知道顧氏居然如此惡毒,竟然什麽也沒有留下。既然這樣,那她為什麽要白養這個丫頭,但是又不服氣把女兒還給顧氏,所以一氣之下把她直接丢到莊子上就不管了。
這些年顧氏一直只能在暗地裏接濟着她,她心中默思,總算是明白了自己一個孤女怎麽會有這些産業了,原來是母親後來私底下貼補給女兒的。
看契紙上的日期,在自己約□□歲的時候,這些産業都交到了自己的手上,怪不得看采琴和
采畫對這些鋪子熟悉的樣子,顯然自己早已接手打理了。思忖着自己的日子沒有想像中的那麽艱難,有了這些財産,無論是在哪個地方,她都能夠活得很好,就算是嫁人了,也能在夫家挺直腰杆。
而聽廖嬷嬷說常遠侯府這些年來,一直都在走下坡路,當初娶顧氏進門,圖的就是顧家的銀子,這些世家大族,外面看着風光,事事講究排場,奢靡攀比。幾代下來,很多已經成了空殼子,早已入不敷出了。
常遠侯當年算盤打得嘭嘭響,既想要面子,也想要裏子,只打算輕簡随便,低調成婚,奈何顧家傾盡半壁財産,為的就是要借侯府的勢,怎麽可能願意連個響聲都聽不到。
顧家一路從江南敲鑼打鼓的送嫁上京,沿途停靠的碼頭都會去發喜錢。當顧家的送嫁船停在盛京的碼頭時,那一擡擡的嫁妝震驚了整個盛京勳貴圈。
常遠侯氣得大發雷霆,上朝的時候被同僚們擠兌得滿臉赤紅,連帶着侯夫人在圈子裏也擡不起頭來,說他們侯府是把上好的世家公子賣出了一個好價錢。後來随着侯府大姑娘在定國公府站穩了腳,加上次女又入宮為妃,這些事情才慢慢消散,現如今已無人輕易提及了。
而華娘這個原侯府的三姑娘,更是知道的人都不多了。這些年,侯府恐怕早就把她遺忘了,把她一個幼女丢在這裏,自生自滅,要不是她身邊還有忠心的老人,只怕怎麽死都沒人知道了。
這樣的親人,有和沒有又有什麽分別的,幸好這世還有一個頗顧她的母親,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能見一見這個母親,彌補自己兩世的遺憾。這也就難怪自己失蹤了一個多月,除了身邊的人,居然沒有驚動任何人,想到之前對鄉間生活的那股親切感,原來起因是出在這裏。
她苦笑,兩世了居然都是孤兒,這運氣也是沒誰了,看着莊子上已經有人開始勞作了,廖媽媽上前扶住她,“小姐,早上風大,先關窗吧。”
她婉眉低頭,任廖嬷嬷給自己披上一件外衣,信步走了出去,下人們看見她,都上來親切的打招呼,這莊子的管事是廖媽媽的丈夫顧莊頭,兩有一女一子,女兒便是采琴,兒子正是半大調皮的年紀,名喚虎頭,人如其名确實虎頭虎腦的,他們一家人住在莊子的前院。
另一個大丫頭名喚采畫,也是自小跟着華娘長大的,另還有一個竈下的媽媽,人稱李媽媽,李媽媽的那口子便是第一天接她回來時趕車的車夫,老兩口無兒無女,便認了采畫當義女,如今住在後院。
這兩家人一前一後的所華娘緊緊地護在內院,這些年倒是平安過來了,平日裏相處也是十分的随意,這些人都是一直伴在自己身邊的,情意非比尋常,華娘也微笑地和他們随意地交談起來。從他們的語氣裏,也能感覺到這些人對她是真心的維護,日頭從東方慢慢地爬了上來,華娘仰面,熱氣撲滿了臉,歲月靜安。
☆、定國公世子
盛京城內,一輛青油馬車停靠在長門街道最裏的面的一座府邸前,高嚴的府邸古樸大氣,莊重威嚴,門口兩尊石獅蹲在兩邊,張牙舞爪,活靈活現,仿佛下一刻就能起身撲上來。這是長門街最顯赫的府第,歷經三代的武朝開國元勳,定國公府。
最老一代的定國公是聖祖皇帝的左膀右臂,從聖祖還是一個無名小卒時,便追随在他的左右,前後整整四十多年,從山中的獵戶之子,成為了令人聞風喪膽的鐵血将軍,一路南征百戰,出身入死。
聖祖登基後,對于這些陪自己鞍前馬後的兄弟厚厚的封賞,如果不是這些人,哪裏來的這片大好的江山。
馬車在府前停穩,一雙玉白修長的手掀開車簾,架車的漢子快一步上前,托住了他的手,把他扶下車來。一張蓋世的美顏出現在衆人的面前,赫然是破廟中的男子。在山下和華娘分別後,他和侍從一路疾行,此人正是這個府裏的少主子,定國公世子,易青钰。
世子回府,自然是開正門迎接,年老的總管率領一衆仆人站在門口,排成兩排,恭敬的迎着主子進門。老總管走在另一側,看着臉色蒼白的主子,心裏一陣陣地心疼,不知道此番又受了多重的傷,真恨不得立馬就上前查看。
易青钰跨進大門,利眼一掃角落裏那些探頭探腦的人影,嘴角泛起嘲諷的笑,這些人還是這麽的上不了臺面,這麽多年了,那些人也不換個新鮮的招數。一路從門口走到住處,老太君和現任國公夫人都沒有露面,他望着內院的方向,眼睛裏寒光閃現。
老總管跟着他進院子,侍候他一番漱洗後,看到他要換上官服。不由得擔心起來,憂心重重地,“主子,您的傷……要不您還是再告個假吧?”
他低頭系着腰帶,“管伯,不礙事的。”
管伯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小主子,剛才看見那傷疤觸目驚心,可見當時傷得有多深,便是長好了,也要仔細将養,這一回來就要出去,怎麽受得了。
他嘆了一口氣,世子一向有主意,這些年受的傷多了去了,哪次不是沒有養好便又去差了,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府裏現在的情況,世子哪裏敢有一絲的松懈。要是老國公還在就好了,世子也不用受這麽多的苦,想到老主子,又一陣的恍然,這府裏,如今看着哪還有一點人氣。
世子和內院的那些人,仿佛就是兩家子,平裏不招不撚的,出了事也沒個照應的人,便是有個不測都不敢聲張,那些人怕是還在心裏盼着不好呢。
主子們的事情他一個下人也不好置喙,也輪不到他來指手劃腳,他所要做的便是依着老國的遺言,把世子照看好就行。看着世子修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管伯回過神,吩咐下人把屋裏整理下,自己則去盯着廚房,晚上可要給世子好好擺個膳。
易青钰匆匆地趕到衛所,衛獄的地牢裏,一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雙手吊在上空,身上早已血跡斑斑,舊傷新傷摞在一起,觸目驚心。
此刻,感覺到有人走進,順着紋雲黑靴,他擡起頭,看着站在他身前的男子,男子身着四品鶴鳥飛騰服,出塵絕世的容貌,任誰看到都要贊嘆一聲造物者神奇,而他卻知道這個男子的心狠手辣,和他的長相一樣慘絕人寰,沒有天理。男子淡漠的看着他,那股透徹逼人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以為,那種刻骨銘心的恐怖刑逼還要再來上一次,可是他是真的什麽也不清楚啊,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男子看了他一眼,朝獄卒招了招手。
薄唇輕啓:“放他下來,讓常大夫給他上點藥。”常大夫是随從大夫。
這下,不僅是被吊着的男子,便是牢裏的牢頭獄卒,也都一起吃驚的看着他。
“照做便是。”他丢下一句後,邁開長腿,大步離開了牢房。
他一走,那股逼人的氣息便蕩然無存了。
易青钰走出牢獄的大門,擡頭看着天空飛過的一只鳥,輕輕的吐出一口氣,腿朝皇宮走去。
太極殿內,武德帝正坐在龍椅上,一手執着奏折,一手輕輕地在桌子上叩擊,看到自己的心腹走進來。眼一睨,“傷好了?”
易青钰立在他的前面,“勞陛下記挂,已經無礙了。”
武德帝笑了,“你這小子,老是這樣冷冰冰的樣子,真不知道那些小姑娘都喜歡你什麽?”
“卑職也不知。”他臉上無波無瀾,心裏譏笑,那些女子喜歡他什麽呢,無非是顯赫的身世和這張皮相吧。
武德帝看到他這個不動如山少年老成的樣子就來氣,“行了,有事嗎?沒事就滾,養好了再來當差。”
他一拱手,“有一事,獄裏的方林,可能已是棄子了,這條線應該已斷。”
武德帝臉上的笑意驟然隐去,“再查,就不信那老賊沒有其它的馬腳。”
“是。”他恭身靠退。
走到門口,武德帝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高月那個丫頭可是念了你小子好幾次了。”
他一聽,加快了步子,陛下看來最近心情不錯,居然拿這事來打趣他了。
宮內正是分花拂柳大好景致,不遠處的花叢,三兩的宮女竊竊地偷看着長身玉立的男子,他行走的風姿如松濤過海,衣袂無風自動。
易青钰不覺地心下厭惡,似是看到什麽髒東西般疾步而去。
“易大人請留步,”一聲嬌喚,正是剛才武德帝所提到的高月公主,高月公主是武德帝的長女,正陽宮德妃所出,德妃是武德帝皇子時的側妃,李左相之嫡長女,育有高月公主和三皇子。
心下膩煩,自己常年宮中行走,不知從何時起,在宮內總能碰到這位天之驕女,偏她是君,他是臣,躲都躲不開,武德帝每次拿這件事戲谑他,不過也是試探他的态度,萬不會讓他尚主的。
公主關切親詢,“聽聞易大人揖兇受傷,不知如今是否養好?”
“勞公主挂念,臣已無大礙。”飛鶴服一揮,行了一個恭禮,“惹公主無事,臣下告退。”
高月公主急得跺腳,自己好不容易才逮到他一次,怎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