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
手讓他離去?公主的驕傲又讓她開不了口留人,只能狠狠地瞪着旁邊的宮人。
回府後,他直接去了老太君的春晖堂,那跨着大步的長腿,一點也看不出大傷初愈的樣子,風吹起他的衣擺,帶着冷蕭蕭的殺氣。
春晖堂裏燈火通明,還沒走近,就能聽到裏面一片的歡聲笑語,這個時辰,府裏大小主子都聚在一起,當然,除了他,往常這個時候,他也是不可能出現在他們中間的。
大長腿一邁進去,裏面的笑聲便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眼睛都齊齊的看向了他。這個人怎麽出現在了這裏?
坐在正首的易老太君不過五十歲上下的年紀,看他的眼神冷淡,摸底着手裏的茶杯不說話,
更別說國公夫人榮氏了,只顧低着頭,眼裏明晃晃的無視。他掃了一圈,勾起了嘴角,很好,大家都在,這果然是一家人。
在那雙鷹利的雙眼下,所有人都不敢與之對視,齊齊低下頭去,眼珠子在底下亂轉着,有憎恨,有同情,有害怕,有不屑,唯獨沒有關愛,沒有親情。
對于他們來說,眼前站着的這個人仇人,是占着本該屬于自己位置的人。偏生這個人現在是萬歲爺的近衛,深得寵信,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府裏共有三房,國公夫人嫁過來不到一年便生下了兒子易青玉,這個二公子只比他小一歲半不到,可謂是集三千寵愛于是一身,定國公更是親自帶在身邊教養。
府裏的子嗣比起京中的很多世家來說,算不上豐碩,除了大房的兩個,二房,三房都是各有一個,易青林和易青楓,這兩個都是庶子。眼下這幾個男丁都坐在下首,一派的兄友弟恭。
他冷笑一下,衣袍一甩便出去了。
他來得這般的莫名,走得又這麽的快速,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大家靜默了一會,再也沒有了談笑的心情。
老太君氣得臉色鐵青,那個孽障,可真是命大,那樣都能逃出一條命來,一回來就沒有好事,她按了按眉心,先進去休息了,衆人見她一走,也紛紛起身告辭了。
易青钰走在夜色中,他的侍從易大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主子今天的動作也把他弄糊塗了,往常主子可是從來不踏進那裏的。
易青钰頓住腳,看着自己的院子,風青園三個大字在燈籠下忽隐忽現,這個院子座落在國公府的西邊。古人講究,東為正,西為偏。看這住處的安排,就可見一斑。
他冷冷的盯着上面的字,手掌在衣袖下死死的握住,這世間是否真的有因果報應?如果沒有,那自己是為了什麽站在這裏?
這時,暗處走來一個黑衣人,恭敬地跪在他的面前,“主子,衛林自盡了,打碎了藥碗,用瓦片割喉而死。”
“知道了,下去吧。”
“是。”
黑衣人走後,他擡頭看了看天,天空一片黑沉。
這下,方林一死,要想再抓對方的把柄,就不那麽容易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以後作者都定在晚八點更新,大家可以到點刷文。
☆、如此父子
天麻麻亮的時候,盛京城內一片的寂落,只有西市上早起出攤的小販們零散地走動着,馬路蹄踢踏的步聲從街頭傳來,一人一馬在晨風中破霧而來。
認出來人,小販們自覺地讓開主路,今兒個是大臣休沐日,身為龍武衛千總的易青钰卻不能休息,陛下的龍體高于一切,作為近衛,自己的職責便是确保聖上的安危。
平靜的京城中,不知在暗處有多少眼睛盯着,除去方林,又有誰知偌大的宮中還有多少應王的眼線。
應王是□□的幼子,自古父母對長子嚴厲,輪到幺兒只剩寵愛,□□也如天下所有的父親那般,唯恐自己大歸後,長子對幼子心情嫉恨,加以殘害,故在位時多有謀劃,應王的藩地是所有的親王中最好的。
且應王有調動将士的令牌,雖然诏書有明确只能在五萬兵內,但放眼整個武朝也不過三十萬兵力,寵愛程度可見一斑。
先帝在位時對這位皇弟多有轄制,應王畏懼長兄,明面上并不敢有所動作,先帝一駕崩,對着後登基的侄子,他可就沒有那麽多敬畏。
方林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棋子,且在行動前就被他們給盯上,陛下勃然大怒,命內務府徹查所有宮人,籍貫祖地,身家來歷一一都要核實在冊。
而他則受命探查京郊駐軍将領,前次便是從京郊大營回宮的途中遇刺。
自己的此番受傷恐怕正中有些人的下懷,暗地裏還怨怼自己為何沒有死吧,便是父子又如何,定國公可不稀罕自己這個兒子,親手把教的好兒子才是心頭肉,掌中寶。
臨出門前那隐晦的一眺,定國公看着疾風行走的長子,越發的不喜,整天陰沉沉的,跟那個崔氏一個德行,偏還生就那樣容貌。
想到崔氏越發的心裏堵得慌,他本就中意表妹,奈何父親硬是強行給自己訂親,崔氏确實長得貌美,可那木頭樁子似的性子無半點風情,哪有表妹的明豔動人。
不讨喜也就罷了,世家聯姻講的是利益互惠,雙方的家世相當且多有助益,做對相敬如冰,舉案齊眉的夫妻也可以,偏崔家還犯事抄家,一家人都成了庶人返回原籍。
饒是這樣,父親也沒有把這門親事退掉,依然将崔氏迎進門,想他堂堂的下任定國公,身份何其尊貴,娶那樣一個破落戶,在世交面前丢盡臉面,母親更是氣得卧倒暈厥,那時他就在母親的病塌前發過誓,堅決不會讓崔氏生下一兒半女,想做定國公夫人,那就一輩子在占着那個位置守活寡。
怎料崔氏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不知從哪裏學的下作手段,聽到她懷孕的消息,他都不敢去看母親那張失望的臉,還有表妹那傷心欲絕的表情,心裏暗自希望崔氏這胎生不下來。
事與願違,父親的出手還是讓崔氏把孩子生下來,看着那紅皺皺的一團,他恨不得當場溺死,幸好崔氏難産去世,他心裏對表妹的愧疚減緩了不少。
父親要親自教養那個孩子,就由着他去,很快表妹進門,不到一年他們的兒子玉哥兒出生,這才真正是他的孩子,如今在自己的苦心栽培下,玉哥兒越發的謙恭有禮,在世家公子中極有賢名。
定國公府的一切理應由玉哥兒來繼承,可恨父親臨終前還擺一道,硬是越過自己直接請封下一任世子。
定國公想得入神,一件披風搭在他的肩上,表妹那張依舊明豔的臉對着他笑,“表哥,風大回屋吧,等下玉哥兒和珠姐兒要來了。”
珠姐兒是倆人的女兒,也是整個國公府裏唯一的女孩子,萬千寵愛于一身,更是深得定國公的疼惜。
定國公夫人榮氏一個眼神,長得神似榮氏珠姐兒便偎在定國公的身邊撒着嬌,逗得他的眉頭很快便松開了,看着承歡膝下的這雙兒女,兒子端方如玉,女兒嬌俏可人,剛長子帶來的不悅已盡數散去。
定國公府的天倫之樂于易青钰沒有半點關系,京郊大營中他看着座在下首的方臉青年,烏金馬鞭放在桌上,翻開書中的名冊,“所有的兵士都在冊嗎?”
方臉青年正襟,“盡在于此,大人仔細查閱。”
易青钰慢慢地翻着,那天在鳳凰山下遇襲,黑衣刺客的路數詭異,劍法變化多端,身手絕非一般的死士所有,看來有些人為了除掉他,也是下了血本,這樣的一個人,不可能是憑空冒出來的,他懷疑此人一直隐匿在軍中。
身為龍武衛的千總,他經歷不少大大小小的刺殺,等閑的身手絕對在他手下過不了十招。刺客帶出的劍氣在他的身上拉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一下子噴了出來。他一邊用手捂着傷口,看着明顯也受傷的侍從易大,一邊想着如何脫身。
刺客步步緊逼,他失血過多,漸漸有些體力不支,汗水糊住雙眼,眼看着就要支撐不住,心中已經作最壞的打算。
突然,不知從哪跑出來一個女子,把他背起來拔腿就跑,見此時機,易大趕緊上前糾纏好讓他脫困。
刺客在後面窮追不舍,女子背着他淨挑樹林密集的地方跑,七拐八彎的不知狂奔了多久才甩開跟蹤,黑暗中看不見方向,一個不注意,摔下山崖,女子顧不處看自己身上的傷,爬到他身邊,他當時已經痛得說不出話。
女子摸到了他的身體,把他扶穩背起來,摸黑前行,山林中樹木遮擋,很難看見路,他趴在女子的背上,頭靠着瘦弱的肩頭。
她背着他跌跌撞撞的一路前行,似乎帶着無窮的力量。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看到有個破廟,她把他扶進去靠在牆角坐好,自己站起身,突然一頭栽倒在地,過了很久才醒過來。
那張臉從地上轉向了他,她的樣子深深地撞了他的心裏。
接近淩晨易大從外面閃進來,鬼使神差般,細細交待一番讓易大自行離去。
方臉青年看着易青钰臉似乎舒展開了,才壯着膽子叫了聲,“表哥……”
易青钰冷風一掃,“還有什麽事?可是又闖什麽禍了?小心表舅知道了,仔細你的皮。”
方臉青年一臉的讨好,“表哥你到時候可要幫我啊,你不知道,我母親最近到處給我相看媳婦呢。”
“嗯,你老大不小,該給顏家開枝散葉。”易青钰輕描淡寫地打趣着表弟,眼看着棕黑的臉泛起了紅光。
“表哥你比我還大呢,也不見你成親啊。”青年不滿地叫起來,他原名顏筝,是大将軍顏亮的兒子,易青钰的外祖母是他的姑祖母,所以兩人是姻表親。
顏筝的話讓易青钰眼裏的冷光冒出來,成親?他從未想過。
看到表哥變了臉色,顏筝一吐舌,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讓你嘴欠!母親再三叮囑過自己,在表哥面前可不要亂說話,自己的這個表哥比父親還要吓人,父親雖然叫起來嗓門大,打起他來能把木棍折斷,可他心裏卻并不害怕。
倒是這位表哥,寡言少語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自己都要驚懼許久,定國公府的那些舊事母親也對他講過,表哥怎麽肯讓那個後母替他謀劃親事,自己這真是自尋死路,什麽不提偏提這個。
索性涎笑道,“表哥,我這張嘴真欠,你就罰我吧,罰我今天吃二十個大白饅頭,堵住我這張惹禍的嘴。”
“想得倒美,”易青钰把冊子一放,“滾出去。”
顏筝麻溜地滾了,走出營帳,劫後餘生般地深吸了一口氣,表哥的氣勢也太吓人,還不如去操練場上跑幾個來回劃算。
都怪母親,又不讓自己亂說話,又要讓自己來探表哥的口風,撞刀尖上了吧!他氣急敗壞是對手下發作了一通,心下的火氣才平複了下來。
☆、彩衣娛親的表弟
顏夫人看着黑臉黑面的兒子,自家這蠻牛似的兒子可沒有什麽計較,平日裏一副缺心少肺傻呵着,像極他的父親,自己也不知是怎麽養的,這些年光見長個子不見長心眼。
顏筝可不敢真的怨怼自己的母親,白日裏世子表哥看完名冊後硬是押着自己在校場上跑了五十圈,沒把他累個半死,他是招誰惹誰了,不就問一句親事嗎?
母親也真是的,這位世子表哥的心性還沒摸清楚嗎?那是一個能聽他人言的主嗎?害得自己兩條腿都快斷了。想到校場邊上那群圍着看熱鬧的龜兒子們,等他這次輪體回去非得好好地整治整治。
接收到兒子幽怨的眼神,顏夫人心下了然,肯定是她讓問的那句話惹惱世子外甥,都怪自家兒子這直腸子的性子,就不會拐着彎問嗎?真是被他們爺倆給氣死,一個比一個倔,一個比一個沒腦子。
可憐自己這操心的病喲,她也是為了世子好啊,近段時日,安城郡主可沒少提幫自家,人家
堂堂一個郡主,自家不過是個武将之家,圖的是什麽,顏夫人這段日子也琢磨明白了。
人家圖的就是自家和易世子的那點表親,京裏人都知若說在整個盛京城中能在易世子面前說得上話的,那也就只有自家,将軍每次家信回來頭件事情便是問世子的近況,那是真真的親兒子都沒那麽上心。
尤其是近年,世子年紀漸長,親事卻沒有着落,将軍在邊關都常記挂着這件事,是耳提面命
地要自己切要放在心上,好好替他多掌掌眼。
這不,京裏的貴夫人們的聚會哪次她都沒落下,不知情的人還打趣她相兒媳,她心裏苦笑,相兒媳可沒這麽難,誰知道那位主中意什麽性情的女子。
前兩年自己仗着長輩的身份還念叨過一兩句,哪知世子每回聽着都斷話而去,她也品出來,自古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國公有那位繼夫人在,钰哥兒別想娶個可心的女子。自己憑地操碎心也無濟于事。
将軍也是正擔心這點,就怕那繼夫人給他找個外表光鮮,內裏破落的女子,真是有苦都叫不出,世子估計也正是想着這些,才一直不松口。
可是安城郡主不一樣,這位說是郡主,內裏可比公主都要受寵,每回碰面,對着自己那可是一點郡主的架子都沒有,話裏話外地繞着,都要轉到世子外甥的身上。
這也是她讓兒子去探口風的原因,安城郡主除卻高貴的身份,長相也是極其出挑的,又有那麽一顆菩薩心腸,想來世子也會中意的。
倘是真成事,那對钰哥兒來說是如虎添翼,何俱那小榮氏再出什麽幺蛾子。那小榮氏裝得是憑地高貴冷豔,打量着沒人知道她當年的那點破事,嫁入國公府不到九個月便産子,顏夫人暗自唾了一口,呸,做了□□還立牌坊的貨色。
顏筝還在那裏小聲嘟囔,顏夫人上前撕着他的耳朵就提起來,“臭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一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有臉埋怨別人。”
“痛,痛啊娘。”顏筝忙挽救自己的耳朵,母親威武不減當年哪,不愧是武将家的夫人,連連告饒,“兒子再也不敢了。”
顏夫人這才松開手,看着兒子撫着發紅的耳朵擠眼裂嘴,那副鬼樣子又讓她氣不打一出,兩父子都是欠收拾的貨,摸起掃帚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顏筝一看不妙,身體條件反射地彈跳開來,母上大人這是要發威了,放眼整個盛京,哪家主母的房間是随處放着掃帚的,伸手一摸就能順到手,除了他這位母親,也是沒有別人了,真該讓人好好瞧瞧。
好在府裏那麽多的掃帚不是白斷的,他現在可是練就一身的逃命神功。擱在平日裏,這府裏跑個百來回的不在話下,可是今天下午那五十圈的的氣力還沒有填補回來,這下腿是真的快廢了,直對着母親哇哇大喊饒命。
看着滿院子亂跑的少年和生氣十足的夫人,老仆們都捂嘴偷樂,虧得少爺舍得,後廚竈間裏這些年填進去了多少斷了柄的掃帚,這彩衣娛親可不是人人做得來的。
他們都是跟着夫人一起嫁進來的老人,看着嬌柔的小姐變成了如今腳步生風的婦人,歲月真是一把無情的刀。
顏夫人也跑累了,兩母子各據着院裏的兩頭對峙着,這兔崽子近兩年的腳功見長啊,自己都攆不上他了,也該給他娶個媳婦進來約束約束。
當年顏夫人和顏将軍剛成親的時候,将軍可沒少作混事,打架鬥毆滋事哪裏都有他,府裏面三不五時的就要招待一些鼻青臉腫的世家子弟。
可憐家中無長輩,她一個大家閨秀的新嫁娘愣是被逼成河東獅,狠狠地發作了幾回後,将軍才算是收斂了,後來邊關危機,一腔熱血的顏亮自請随驸馬征戰,她哭腫了眼,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心。
那頭犟牛不回頭地就走了,幸好當時自己已身懷有孕要不然日子可要怎麽盼。十幾年了,兩人是聚少離多,自己含辛茹苦把筝兒拉扯大,這日子總算是有了熬頭。
不是沒有聽說他在那邊添置了新人,也生了孩子,天高路遠的,确實是要有人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好在将軍不是寵妾滅妻的人,縱然夫妻相隔萬裏,幾年見不上一面,她嫡妻的體面一直都在,便是有個什麽事,他也會來信告之。
這将軍府以後只能是自己兒子的,兒子和世子的關系親厚也是她樂意看到的,別看世子平日裏對筝兒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心裏還是很看中他的。沒看見京中有誰敢和世子頑笑,除了筝兒。
筝兒小時候可是個萬人嫌,追貓打貓的,附近的公子哥們都不愛和他玩,只有沉默寡言的世子走哪都帶着這倒黴孩子,可是也怪了,這孩子就聽世子表哥的話,世子表哥一句話抵得過自己這個母親唠叨一整天。
看着空蕩蕩的将軍府,筝兒一回大營裏就只剩她這個活寡婦,府裏連點生氣都沒有,十幾年了,她和将軍之間怕是也只剩夫妻名份。眼下只盼子筝兒能頂起這份家業,娶個可心的兒媳,生他個一窩的孫子孫女,讓她過上老封君的日子。
易青钰還沒走到門口,便聽見表弟那鬼哭狼嚎的叫聲,他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門口的老仆看見,趕緊上前請将進去。
看到表哥進來,顏筝對着他比了個謝,今天這劫可算是過去了。每回表哥一來,母親的眼裏就再也看不到自己了,他摸着酸痛的腿,自己是撿來的吧。
顏夫人趕緊吩咐廚下準備,看着外甥是眉開眼笑的,自家傻兒子想湊上前來求安慰,她眼神示意滾一邊去,可憐筝哥兒的琉璃心,又碎成一片一片的,他就想問,他是親生的嗎?
當然是親生的,你也不看下你那個粗胳膊壯大腿的,長得跟你爹是一個模子拓下來的,每回他幽怨地問,母親總是這樣告訴他的。
看着兒子耍寶的樣子,顏夫人是又好氣又好笑,踢了一腳,“滾下去換身衣裳。”
筝哥兒哀戚的樣子連易青钰都破了功了笑出了聲,這一笑有如石破天驚,饒是顏夫人這樣的婦人都不禁看呆了,她也有過少年慕艾的年紀,也曾幻想過要嫁一個翩翩如意的郎君,只是大婚當日蓋頭一掀,那黑塔似的男子把她所有的旖旎都打碎了。
她搖搖頭,都多大年紀了,也不知羞,還想這些有的沒的,看了這些年,钰哥兒的模樣每次見都讓人心驚,怪不得安城郡主如此的上心。
三人用罷,易青钰提溜着表弟就往武室裏丢,顏筝抖着自己快散架的胳膊腿兒,不帶這麽欺負人的,明擺着欺負傷患嘛。
易青钰倒是饒過了他,自己提起一杆龍刀槍,虎步蟠空,蛇轉鶴立,衣袂紛紛如幕飄下。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接下來正常更新,晚八點,請大家多多支持!
☆、莊子上的小姐妹
京郊的莊子上,輕風徐徐,雙人合抱的古樹下,華娘在樹蔭下乘着涼,采琴細細地用銀簪子挑着西瓜上的黑籽,她用銀叉叉起一塊放進嘴裏,手邊是采畫抱來的一摞賬本,單手随一翻,采收入庫條條列得整齊分明,記賬方式和現代的特別相似,除了沒有表格,心裏那股怪異更甚。
理好這些賬冊後,采畫用匣子收好,華娘雙手托腮坐着沉思,耳邊聽着鳥叫蟲鳴,正昏昏欲睡,圍牆外傳來吭哧吭哧的聲音,她和采琴互看了一下,嘴角都隐有笑意,黃土夯成的圍牆上,一個可愛的圓臉露了出來。
“華姐姐,你終于好了。”圓臉姑娘邊說着邊跳下來,那利落的身手看得華娘都詫異,看來這小姑娘往日沒少翻她家的院子。
眼前的小姑娘看着不過十來歲的光景,梳着雙髻,粉衣綠褲,說話間頭上的鈴铛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正歪着腦袋打量着自己。
華娘猜這位一定是柳珍兒了,昨兒個她還聽李媽媽跟廖嬷嬷小聲叽咕,隔壁的珍兒小姐前後都來問幾回了。
柳珍兒是戶部柳侍郎的親女,不過她是柳侍郎的發妻所生,她家的莊子就在附近,常和祖母一起住着在這邊,很少回城裏,
柳侍郎出身貧寒,母親和妻子日以繼夜的做針線才勉強湊夠了他上京趕考的路費,離開故裏的時候曾誓言旦旦地要金榜提名,讓母親和妻子都能享受富貴。
柳母抱着兒子是欣慰又驕傲,她年輕守寡和兒子相依為命,為了供他上學堂,自己是起早摸黑的給別人幹活,漿洗衣服,繡花縫背,只盼着他能出人頭地,媳婦更是個好的,自打進門以來就沒說過苦,沒日沒夜裏做着針線。
兒子的話讓她們是又高興又期盼,當他高中的消息傳回鄉間的時候,婆媳兩人喜得熱淚盈眶,彼時柳夫人已身懷有孕,可謂是雙喜臨門,柳母直言是肚子裏的這個孩子給柳家帶來的旺氣。
兩人眼巴巴的盼着京中來人接她們過去,可是左盼右盼,什麽都沒有盼到,一同進京的同年早就回鄉了,言語間嘲諷柳家兒子攀了高枝了,滿心的歡喜被人潑了一身的冷水,柳夫人是又急又怒,焦慮之下難産了,還沒來得急看一眼女兒便撒手人寰。
柳老夫人抱嗷嗷待哺的孫女,咬一咬牙,變賣祖産,孤身上京了。到了盛京才知道,自己那千辛萬苦養大的好兒子,居然做了那人人唾棄的陳世美,早已成了相府的乘龍快婿了。
柳老夫人捶打着兒子,一邊罵,心裏暗怪自己的兒子背信棄義,害死媳婦,可是看着兒子在新夫人的面前懦懦不敢吱聲,又替他可憐心疼,左右也不能揭穿他停妻再取毀他前途,看着面黃肌瘦的孫女,萬般無奈住進兒子的後院。
那位相府的小姐這才得知原來夫君家鄉已娶妻生子,頓裏氣得摔碟打碗,收拾東西回了娘家。
這下可急壞了柳侍郎,當裏他還不是侍郎呢,只不過是戶部的一個主事,便是主事這樣的缺還是相府幫他謀到的呢。
他跪在相府的門前,又是賭咒又是發誓,口口聲稱自己娶小姐過門是在發妻去世後,且自己是真心愛重小姐,願意為小姐肝腦塗地。
相府小姐這時氣也沒法子了,這親也結了,那邊發妻也确實是不在了,自己在相府只不過是個庶出,真要和離了,相府哪裏還能容她。相府夫人面甜心苦,萬般只為自己的親女謀劃,她左思右想,不甘地帶着奴仆跟着柳侍郎回去了。
可是對着前頭留下的孩子,那可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占着嫡長女的名份這不要讓她自己的孩子讓路嗎。明裏暗裏的對着柳侍郎撒潑賣癡要把珍姐兒抱過去養。
柳母自然不同意,庶女有幾個好的,後母更沒有好的,孫女要是落入了她的手裏,能不能長大都不得知。
相府小姐是暗罵鄉下的虔婆,到底也不敢明着對抗,武朝律法對孝道最為看重,但也談不上有多尊重。柳老夫人也是個要強的,看着這個兒媳确實不是個容人的,也只能替自己可憐的孫女想出路了。愣是磨得柳侍郎買下了這個莊子,記在了柳珍兒的名下,三不五時地帶着孫女來這邊散心。
算起來,柳珍兒和自己是差不多前後腳的到這裏,也算得上是難姐難妹,華娘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生活多有不如意。
柳珍兒小姑娘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對面,兩眼骨碌碌把自己全身上下一打量。“華姐姐,你真的全好了啊,一點印子都看不到。”
想到廖嬷嬷說自己不在的這段日子,未免怕人起疑,她們對外聲稱自己是不适應春夏交替,全身起了風疹,不宜見人。聽小姑娘的口氣,竟是半分都不懷疑。珍兒必定與自己的關系不錯,今日一見,這丫頭果然合自己的眼緣,蘋果臉上一雙圓圓的杏眼滴溜溜的看着自己。
“太好了,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呢,我年前額頭長了個痘,到今兒都還有印呢。”她把華娘左右上下一打量,又撩開自己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
華娘好笑地看着那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印子,小姑娘就是愛美,“哪有印子啊,我可什麽也看不見啊。”
珍兒伸出肉乎乎的手指,使勁的指着自己的額着,往華娘眼前湊,“這裏,就是這裏,你看見了吧,華姐姐。”
她裝着疑惑的樣子,左右一打量,搖頭晃腦,“沒有啊,還是什麽也看不到啊。”
“哼,華姐姐,你就會哄我,我可不是三歲的孩子了。”
“我知道你不是三歲的孩子了,你可是四歲的孩子呢。”
“呀,華姐姐,你取笑我,你太壞了。”珍兒氣鼓鼓的把臉轉向一邊。這孩子氣的動作惹得華娘忍不住動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肉肉的手感真不錯。
“哇,華姐姐,你又欺負我,李媽媽你快看。”珍兒朝走過來的李媽媽叫道。李媽媽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小姐又在逗柳小姐,“珍兒小姐,等下李媽媽給您做您愛吃的醉千絲。”
一聽到有好吃的,珍兒馬上不叫了,“好好,我就要吃那個,這些天把我饞死了,家裏的廚子老是做不出那個味來。”
珍兒說的醉千絲,是用泡好的碧粳米磨出的米漿,經為三次過濾後加入少量的藕粉,燒在特質的蒸屜裏,稍許便得到了一張晶瑩剔透的米皮,然後切絲碼盤,這道小食講究的是刀功,每條絲都細若發絲,然後澆上調好的鹵汁,灑上磨碎的芝麻和蔥絲就可以上桌了。
夏日裏吃上一碗,就着炸酥的桃花魚,解饞又消暑,最是合适不過了。
桃花魚産自田莊後面的那條小河,兩邊種着上百顆碧桃樹,春天開花的時候,小魚們争相搶食飄落在水中的花瓣,故名桃花魚。用細鹽略微腌一下,再用文火焙幹,想吃時過油一炸,撒上芝麻調香,咬一口,滿口留香,是華娘的最愛。有時會弄上一些翠綠的荠菜,拌上肉沫面粉,調成糊狀,用鐵鍋慢火煎成餅子,外焦裏香,也是極好的美味。
兩人玩笑打鬧着,待李媽媽做好盛上來,看着白瓷盤上那透亮的千絲,配着碧綠的小蔥口水
都要流下了。也不挪地了,就着石桌就用了起來。等用好後,李媽媽給兩人上一盤洗好的蜜桃。珍兒邊咬蜜桃邊小聲的抱怨,“華姐姐,林哥哥最近都很久沒來看我了。祖母說林哥哥要忙着下場府試呢。”
華娘回想了一下,根據廖嬷嬷的描述,這個林哥哥是附近村子裏正的兒子魏正林。三年前中了秀才,這次準備考舉人。
“我月初見他的時候,看到他人都瘦了一圈呢。”珍姐兒是真的擔心林哥哥,他是她從小到大見過的最好的男孩子了,京裏的那些公子們都很讨厭,看她的眼神讓人害怕,她雖然小也知道那些人是不能接近的。
“怎麽了,小丫頭,心疼了。”華娘逗着她。
小姑娘點點頭,“嗯,看得珍兒好難過的,華姐姐你可不要笑我。”
圓圓的眼睛看着自己,華娘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華姐姐不笑你,是和你逗着玩呢。”
珍姐兒圓腦袋點了點,“我知道的,華姐姐對我最好了。”不像自己的弟弟妹妹,背地裏還有叫自己種,是她就親耳聽到那個母親教妹妹說。
“咚咚”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走進一個拄着拐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華姐兒,我就知道這個小潑猴來找你了,可是又來煩你了。”
華娘站起身行了個禮,猜道來人應該是柳老夫人,“無防的,老夫人,我就愛珍姐兒這個性子。”上前扶住了老太太,“華娘一個人也悶得慌呢。”
老太太呵呵的笑着,“也就你慣着她。”
珍姐兒挽着祖母的手,“華姐姐才不會讨厭我呢,她最喜歡的就是珍兒了。”
看着小姑娘乖巧的樣子,老夫人和華娘相視一笑。
☆、與定國公世子再相逢
晨霧還未散去時,她就被珍姐兒從被窩裏拖了出來,采琴連忙侍候她穿戴,看着滿臉雀躍的小姑娘,她無奈地連打了三個呵欠。
告知柳老太太後,兩人輕簡着裝共乘一輛馬車,各帶着一個丫頭就出發,行将半個時辰,就來到了鎮子,此處名為麗陽鎮,與來陽鎮比臨而居。
珍姐兒肯定是要去看她心心念念的林哥哥,這是把她拉來打掩護呢,也不知道林哥哥是何等人物,居然讓這個小姑娘如些上心。
麗陽鎮的規模比來陽鎮大很多,因為靠近盛京,街道上來往的過客絡繹不絕,行商進城之人多在此處落腳,街道兩邊是屋檐飛瓦,商鋪林立,一片繁忙。穿過一條青石巷,馬車停靠在一個茶樓前,此處正是學堂放學的必經之路。
小二眼尖地把兩人請上樓,叫了一壺六安瓜片,兩碟小點心,坐在了臨窗的隔間裏,頂上木梁橫越,木窗上雕花琢草,甚是有些意境。
華娘小口的抿一口茶,好笑地看着珍兒把脖子伸到窗外,坐地不安的張望着。突然小姑娘對着樓下揮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