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睡簾輕隐心浪揚

剛打開門,我正好與準備敲門的那些個侍衛撞了個正着,斜一斜視線我便見小桃守在一邊不知所措的樣子,卻是不覺笑了笑。

本就知她是攔不住這些個人的,但也想不到會來得這樣的快。

強打起精神,我給以一笑,淡然道:“不知各位大人來我延禧宮有何貴幹?”

這時我是站在門口,步子還未出那門檻,只身不動,倒是嚴嚴實實地将他們給擋在了外邊。

“回宜貴人話,昨兒個皇後遇刺的事想必您也已經聽說了。卑職是奉皇上之命在宮裏搜索,現查至此,也請貴人行個方便。”

回話的是個青年男子,乍眼看他服飾,便知他是這禦林軍中領隊的,想也是個年輕有為之人。

若是平時,我想必會對此人由衷地誇耀一番,可現下畢竟是“做賊心虛”,心下煩亂的很,只能硬是讓這僵硬的臉皮撐開笑顏道:“宛文這屋畢竟是女兒家的閨房,讓各位進去怕多少有些不便。反正這物裏沒有你們要找的人,不然以那刺客的兇殘,若真在此,現下宛文恐怕已經無法跟大人們說話了吧。”

一番話說得有條有理,心下連自己也不免有些叫好。

眼前似有閃過那男子低沉深邃的眸子,一想到他那羞紅了臉的樣子,不覺發自內心地一笑,神色亦當即明了了不少。

為首的那男子聽這話似也覺有些道理,稍作思考,對衆人一揮手便是準備離去。

緊繃的神經終于一舒,但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卻見他在轉身時忽然頓住了。

那男子的眼輕眯起,如犀利的鷹目。

我只覺身上有什麽頓時僵硬住了。

不該有什麽纰漏的,昨夜我與小桃二人明明将所有的血跡都清除幹淨了,就連那血腥味都已用香料給很好地掩蓋了下去,狐疑間我順着那人的視線望去,呼吸不由地滞了下。

門廊的邊緣處有着幾滴朱紅的血。

看來我和小桃仍是過于粗心,竟在最易發現也是最會疏漏的地方落了把柄。

擡頭再看小桃,她的臉早已煞白一片,好在她是站在最後面,除了正對着她的我以外,其他人都沒有察覺,不然當真是入定地獄的了。

我忙給她使了個眼色,那丫頭終于回神,會意地悄悄退了下去。

她倒是終于可以抽身了,而我呢?

面對眼前高自己一截的那些個侍衛,我确是頭痛萬分。

“宜貴人,這是?”這人皺眉的樣子讓我想起了玄烨。

也真是怪異,莫不是這宮裏被人下了什麽咒魇,連我的眉也不由地皺了起來:“大人是在懷疑宛文嗎?”我将放于身後的手伸了出來,在衆人面前一置,冷笑道:“若大人是問這血漬是怎麽來的,這樣可清楚了?”

原本細嫩的纖指此時俨然可見湧血的傷口,那種紅色有些刺痛了我的眼。

這可是真的血啊……我的血。

十指連心,此時的痛當真非一言可以概述,偏偏我還要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而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指套,冰冰地冷了肌膚。原本只是一時好玩套了來試試裝端莊的模樣,沒想到倒是派了這麽番用場。

“這……”那人被我冰冷的語調給唬得一愣,有些為難,卻也沒收隊的意思。

我閉了閉眼,當真希望這不過是一場夢。

我已經盡力了,再不成就恐怕……這一想,倒是有些聽天由命的意味。

“皇上駕到。”這樣一聲清清楚楚的通傳,四面即聞一陣開門關門雜和在一起的聲音,包括小桃在內的那些個宮女太監們都湧出來,轉眼已跪成了一片。

眼前一襲黃衣入目,我不識悲喜地只能恭敬地做了個萬福:“皇上吉祥。”

“免禮。”聽這聲音便可知玄烨今兒個心情不錯,擡頭看去時見到的是張有些柔和笑意的臉,着實讓人不明白昨夜皇後遇刺怎的對他而言倒似遇了天大的好事一般。

許是第一次見他這般自如地笑,只見黃袍徐然,襯于那雙引人墜入的眼,說不說是怎樣的風華。

“李源?”看清我門前的那個侍衛,玄烨的眸子輕揚了下,“你怎麽在這?”

“回皇上,卑職是在奉令搜查刺客,剛巧到了這兒。”

他就是那禦林軍的副統領李源?我又細下大量了番,倒的确是一表人才,無怪乎那些個宮女們私下裏對他青睐有加了。

“哦,是麽——”玄烨的聲音不急不緩地響起,卻是因拉長的聲調而有些懶散。

詫異下我擡頭看去,恰見他正瞅着我看,辨不出喜怒的,只覺得一下子仿佛從身上澆下了盆涼水,徹骨生寒。想是方才打量李源的神色過于露骨叫他給看了個周全,忙是移開了視線。

玄烨又講了幾句話打發了那些個侍衛還有候着的那些個我宮裏的宮女太監,我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還沒回過神,只覺得手上一暖,卻是被玄烨給握了起來。

“這是麽弄的?”他看着我仍在滴血的手指,眉尖又皺了皺,聲音有些柔柔地蕩了開去。

我悻悻地想抽出,誰知這位佛爺不動如山,我只能無奈地把另一只手裏的指套在他面前象征性地晃了晃:“不小心給這個紮的。”

“是麽?”這樣的語調聽不出情緒,怪怪的很不舒服,更何況我本就底氣不足,多少都覺得有幾分寒意。也許這就是身為“皇上”的那個玄烨所有的語調,這種平淡到——幾近無情的語氣。

“是該說你聰明好,還是說你笨好?”他輕輕地一笑,讓方才的一切都如幻覺一般,“明明對局勢的把握那樣犀利,對自己身邊的東西居然這般馬虎。唔?”

後面的話顯得含糊不清,這小子竟然“恬不知恥”地将我的指尖放到了嘴裏輕輕吮吸。

眼見旁邊的宮女太監都紛紛掩面偷笑,我的臉亦不由地一紅。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他這樣“輕薄”我……

我的心下有些忿忿,雖極力克制,終是不滿地爆發了出來:“皇上您說過有血您會替宛文流的吧,那這次又怎樣?”

想起方才的一切仍心有餘悸,于是一股腦兒的情緒都宣洩了出來,要知若再進一步,可是窩藏朝廷要犯的罪,是要誅連九族的。

将手從玄烨那兒抽出,也不顧那些個詫異的眼神,我轉身回了房,背對着門坐在了桌邊,不再言語。

想我定是最為大膽的妃子,敢這樣直面地給玄烨臉色看。

“朕說過的那些話,你都記得?”神志因煩躁而顯得很亂,直到這樣的話從耳邊拂過我才猛然回過神。

玄烨不知是什麽時候進來的,門已經合上了,整個房間便只留下了我和他。

不對!還有個人!我忽然意識到一種潛在的危險,血液在體內剎那停滞。

這樣詭異的境地,我就了本欲去刺殺玄烨的那個刺客,而且還給他創造了現在這樣絕佳的行刺機會。

身上所有的毛孔剎那間收縮,我感到一種寒意自頸椎透了上來,頓時僵硬地無法動彈。

“怎麽了?”見我不答,玄烨的眉又皺了些許。

“沒什麽。”我這樣回着,不動聲色地動了動身子,站在了玄烨和那紫檀木制成的床之間。

如果那人動手,這樣一來傷的必先是我了吧?

身後的每一陣風過都叫我心驚肉跳的,不由有些嘆息。這年頭,好人竟也這般難做。

玄烨見我無語,倒也無意繼續糾纏,視線在屋內穿梭,似朦了層紗,有些遙遠而迷離。

沒來由的,我竟知他在想些什麽。

這個屋子裏的擺設我絲毫未改,仍是玄烨母後住時的樣子,就連室內用的檀香也不曾換過氣味。眼前的人一時間顯得那樣沉和而又帶有一種無措的感覺,明明他就站在我面前,卻忽然間有種遙遠地——抓不住他的感覺。

那樣的神色也只存在于短短的瞬間,轉眼,他又是那樣的平靜而透着帝王的凜冽。

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當真不知身為天子竟可以隐忍到這般地步。

想來,即使哪日心中所愛先他一步而去,他亦不會在衆人面前流下一滴淚的吧。

“那麽早放下簾子做什麽?”玄烨的視線最終停留在了放下的床簾上,看似平淡地問。

心下一顫,我只能道:“昨夜聽聞宮內有刺客行刺,宛文心有餘悸,倒是一夜都沒睡舒坦,現下本是準備補眠。反正宛文每日無事,空閑得很,倒不似皇上日理萬機夜間也不得空暇。”

知玄烨不好糊弄,我一番話盡量說得不徐不緩,但最後一個字吐出,連自己都感覺到了語調的怪異,怎麽覺得有些酸酸的?

玄烨的注意力終于從那帳上落回了我的身上,但我忽然覺得即使他盯着那刺客看也比這樣看着我強,況且他用的是這種玩味的神色。

“你這是在怪朕嗎?”他的話語有似笑非笑的調子,“我們的宜貴人該不會是已經愛上我了吧?”

話如青天霹靂,我用一種極不自然的神色看他,當真渾身不自在。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從來到這個朝代起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可現下回過頭來一想,卻尋不出這“不可能”的具體來由。因為我不是這個朝代的人?但現下的情形看來我分明已是回不去的了。或是因為他是帝王?可我的身份又偏偏是他該死的妃子。

想是沒見過這樣木讷的我,玄烨輕輕一笑,卻是若無其事地坐或了桌旁,倒了一杯茶悠然地飲着。可他嘴角分明有一種像極了“賊笑”的弧度,當真讓我懊惱。

“和,哈,哈,哈!”我好不容易才回過神,從幹燥的聲腺中擠出了僵硬的笑聲,“愛上你?你以為自己是皇上就可以讓所有的女人都拜倒在你的皇袍下嗎?”

“哦?是麽?”短短的回答,不置可否又顯得俨然沒将我的話當一回事。

自入宮以來我還沒試過像現在這樣的怒火中燒,幹脆臉色一沉坐在一邊不再說話。

背後有玄烨的視線,不明情緒的,就這樣在背脊上點點漫散。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這般容易讓我發火。頗有些無奈的感覺,自己似成了他把玩在手心的玩偶,縱使不甘又是這般的無可奈何。

但我知現在自己必須讓他早些離開,餘光掠去那放下的簾幕,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惱,尋思着怎樣去開口,才能省下更多的唇舌又不引他起疑。

我正要說什麽,卻是被玄烨給打斷了思路。他道:“太醫昨夜替皇後瞧過後說,皇後他,有生孕了。”

言罷,他只是那樣平靜地看着我,一動不動但不帶絲毫情緒的。

“皇後她……有生孕了?”一時間太過于震驚,我只能這般本能地重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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